砰的一声, 朔漠呆滞地看着身前的魔尊大人,原本抓着厌鸦的手不自觉松开。厌鸦跌坐在地,原本疼得面目狰狞想嗷嗷大叫, 对上槲栎那漠然的神情后立马像被掐住喉咙的鸡一样把所有声音都咽了回去。
魔尊大人?魔尊大人怎么会在这?
众魔迟钝一瞬,随后纷纷伏地叩首:“参见魔尊大人!”
翎均靠在门框上默默围观, 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很有威望啊,鬼相大人。”
槲栎被说得有些许不自在, 盯着翎均道:“他们冒犯你, 你想如何处置。”
翎均闻言,好整以暇的转眸看向地上瑟瑟发抖的厌鸦, 和看到槲栎就两眼放光, 仿佛槲栎让他去死, 他下一秒就能毫不犹豫自刎的朔漠,轻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让他们把我的门修好。还有就是,这位小兄弟如果闲得无聊, 就在这边做做巡查兵, 专门查那些仗势欺人,收保护费的恶魔。”
他每说一句,厌鸦就心虚地一哆嗦,听到翎均说不处置他,当即感动的眼泪汪汪,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一定好好巡查!以后我厌鸦就是青神的狗,唯青神命是从呜呜呜, 你是我唯一的神!”
翎均不置可否地转身离去, 进院中之前,他瞥了还站在原地的槲栎一眼, 语气没什么温度:“不进来吗?”
于是魔尊便在众魔惊恐的眼神中乖乖走进了院子。
惊!他们的魔尊大人不是一直大杀四方吗!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听话了!
前头的翎均走了几步停住,抬手对槲栎指了指那棵树苗,面带微笑:“我新种的树,好看吗?”
槲栎眼神亮亮的,点头。
翎均笑意更深,下一秒,手一挥,树苗被连根拔起,幻影破碎,消失于原地。
槲栎:“.…..”
他垂眸摸了摸鼻子,紧接着看到翎均袍袖一甩头也不回进了屋。
槲栎嗫嚅了一下,想喊他,却终是没喊出口。他觉得小雀生气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哄,一时有些踌躇要不要进去。
屋里的翎均没听到跟上来的脚步声,险些要被他气死,怒声道:“杵在外面做什么!”
槲栎猛地抬头,表情虽然没有大幅变化,但却是肉眼可见的喜悦。
角落里偷窥的小魔们被这一幕看傻了眼,他们没想到青神竟然会认识魔尊大人,更没想到他们的关系这么好!
“你们觉不觉得…”
小魔有话想说,却不敢说。
“觉得觉得!”另一只魔疯狂点头,二人随即像是遇见了同道中人,激动地握着手。
剩下那只魔仿佛被孤立,疑惑地挠了挠头:“什么意思啊,觉得什么?”
同道的两魔凑过去:“你不觉得刚才的场景很像小夫妻吵架,小娘子把夫君赶出去不让进门的场景吗!”
那只魔呆愣昂头,回味了一遍:“我好像悟了…真的很像啊!”
而此刻,“小娘子”翎均正倚在矮榻上冷冷盯着站在面前的“夫君”槲栎。
槲栎没太懂小雀为什么生气,只是他进来后看到这过于简单的陈设和房屋,微微皱眉:“跟我回魔宫住。”
翎均闻言顿了顿,脸颊被槲栎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臊得爬上些许红晕。他别过脸,略有些气恼道:“跟你回魔宫,我是你什么人。”
槲栎一怔,被质问得嗓子有些干渴,干巴巴道:“我的…友人。”
翎均敛眸掩去一分失落,凉凉道:“魔尊大人不爱交友,可我却爱,我的友人遍布六界,为何非要跟魔尊大人回去。”
他一边说,一边转移注意力去随意拨弄腰上挂的香囊。那香囊,正是当初分别时,苍送给翎均的墨绿色花形香囊。
槲栎的目光落在那香囊上,眸色染上一层温柔。小雀无论到哪都戴着它,真好…
翎均一抬眸,就撞进槲栎那般如月如华的眼神里,他跟着槲栎的视线看向香囊,忽然一把将香囊扯了下来。
槲栎神色一僵,有些诧异地看着翎均。
“你知道这香囊的来历吗?”翎均举着香囊问。
槲栎眼睫微闪,抿了抿唇,摇头。
“呵。”翎均轻笑一声,面色彻底没了暖意,抬手将香囊扔到了床榻的角落,别过头不说话了。
他这会穿着青绿色的布衣,头上戴着荆钗,半个身子倚在床榻的矮桌上,褪了鞋袜屈腿坐着,露给槲栎的半张侧脸绷得死紧,看起来倒真像是个生气了,希望夫君去哄的小娘子。
槲栎意识到许是小雀察觉到了什么,上次小雀突然说要带他去见苍,他一时不察,恐被小雀看出了马脚,猜到他的身份了。
太聪明了,槲栎挠头,他觉得他也没有暴露什么信息。
事到如今,还是得先哄哄。槲栎拿起被扔到一边的香囊,走回翎均身边,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
戳戳,不理。
再戳戳,还是不理。
槲栎无法,只好故技重施,他在一旁吭哧吭哧磨蹭半天,最后将一朵枝条缠绕而成的花小心翼翼捧到翎均面前,就像他们初次见面那样。
翎均看到那朵花,心底沉闷的郁火消了不少。
他抿了抿唇接过那朵花,抬眸看向槲栎:“不装了?”
槲栎目移。
翎均将花拢在掌心,槲栎编花的技术还是跟从前一样拙劣。可这样拙劣的把戏,从前能哄到没长大的小翎均,现在依旧能哄到已成长为完美储君的大翎均。
他轻轻笑了笑:“我从未把你跟苍联系起来,要不是那日你眼神闪烁,我也不会去细查。”
“原来我们早就认识了,槲栎。”
原来你救过我不止一次,槲栎。
翎均眼神温柔,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槲栎将头低了低。他不敢,不想,不愿,让小雀觉得他是在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的接近。更不敢让小雀知道他心底压抑的恶念,想把小雀吞下,占有,变成他的私有物的…恶念。
在小雀心里,苍应当是很纯粹的存在,是他的挚友。
槲栎颇为心机的想着,他用一个新的身份去认识小雀,尝试着,吞掉小雀。如果惹了小雀不喜,让他厌恶,让他觉得…恶心。他至少还有退路,他可以让“槲栎”消失,让“苍”出现,但是现在,被发现了。怎么办?他的伪装没有了,如果有一天小雀发现了他心底的恶意,会不会离他而去?
槲栎心底不安,一直在想着那个最坏的可能性,没有说话。
见他久久不语,翎均也没有追问。只是垂下原本隐隐藏着期待的墨绿色的眸子,不把那分失望显露出来,努力站在槲栎的角度去理解他。
可是努力了半天,翎均发现自己还是理解不了。
槲栎究竟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呢?难道是不想认识他,想否认之前的关系?那也说不通,槲栎分明不抗拒与他亲近,甚至会在他刻意的撩拨下脸红害羞。
或许是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翎均心里始终认为外界的人,包括他的亲友,都对槲栎的误解太过。
槲栎明明很纯良,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兽,对一切都不了解,带着新奇的探究欲。绝非其他人口中的需要退避三舍的瘟神。
然而这种纯良木讷体现在感情上,就让翎均有些头痛。他觉得槲栎或许都不知道爱情这两个字实际代表着什么。还需要他慢慢地,小心地诱导…
气氛安静下来,二人一时间各怀心思。
片刻后,翎均开口:“我过几日要闭关,就先不跟你去魔宫了。”
他捏着手里的香囊,随意道:“我要渡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