槲栎眼神微闪, 显然是对这个答案有些讶异。
翎均敛眸,缓声开口说了从前的旧事。
原是当年启天颢只管生不管养,仲琼一直是由翎均带大的。
在朝夕相处的日子里, 翎均发现这个弟弟的性格略有些偏执,且不太近人情, 没有什么同理心,仿佛是刚出生就修了无情道一般。不过当时他们年岁都不大, 翎均觉得可以慢慢教导。且日久总会生情, 随着年岁见长,仲琼对他也生出了很浓的孺慕之情, 从之前的小冰块变成了小粘人精。
这种平静在凤栖出世后被打破, 幺儿神格孱弱, 翎均难免多花了些心思在他身上。那时仲琼已经是能够学习课业的年纪,翎均分身乏术,对二弟的关注就少了些。怕他心中不平,翎均曾多次问他想法, 仲琼也只是平和地表示理解。
翎均便放下心来, 却不想这小子竟是口是心非,他心里其实恨极了这个抢走大哥关爱的家伙。
于是寻了个翎均不在天界的日子,将凤栖扔进了天界的禁地魁阴林中。那里头暗无天日,封印着许多精怪,本是启天颢给翎均准备的试炼之所,神格孱弱的凤栖进其中简直是羊入虎口。幸而翎均感应到不对及时救了凤栖,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那日被仲琼气得灵力四窜, 盛怒之下动手打了他, 那小子却是拒不认错,甚至一声不吭地受他的打, 板着脸无比倔强,一字一顿地指责翎均偏心。
从那以后,翎均就与这个二弟渐行渐远。
哪怕如今,仲琼真正长大了,也知道该保护自己的弟弟,凤栖那个心大的小傻瓜也原谅了仲琼。
但在翎均心中,这件事始终没有过去。只一点,到现在仲琼都没有向他认过错。他始终认为当时年少气盛差点杀了弟弟是不对,以后也定会拼命保护弟弟,但让他做错事的导火索,却是翎均的偏心。
翎均不听他的歪理,他一日不认错,翎均就一日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他冷着仲琼,有一方面也是因为这小子的心思太深沉,翎均有时都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他恐有一日,仲琼再做出这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从而酿成大祸。如今这般,也是为了能用仲琼对他的一些在意压制其心底的阴暗种子。
仲琼的心很冷,翎均有时候看着他,好像看到了当初的父皇。其实他们三个里面,仲琼是最像父皇的。那他和凤栖呢,他们又是像谁,翎均常常会思考这个问题,他忍不住将手放在心口处,他总觉得那里缺了点什么。
“麻烦的小鬼。”
槲栎忽然开口,翎均回神,轻声道:“羁绊是缘,却也是孽。”
“鬼相大人,有家人吗?”
听他问话,槲栎收回了瞄着洞口的目光,其实他方才没忍住说出口的抱怨不是指仲琼,而是他感受到凤栖和姬子涟正叽叽喳喳地往这边跑来。
眼前这三条路,一条尽头有两只小鬼,一条尽头有个碍事鬼,剩下最后一条,像是陵寝的主墓室所在。
槲栎很想跟小雀单独待在一起,不想让旁人打扰。
他记得凡人恩爱夫妻,有生同衾,死同穴的说法。他们同过衾了,却没有同过穴。
槲栎很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他想用枝条捆住小雀,将他拉到主墓室去,躺进同一个棺椁,应当…很美妙?
不过…小雀一定会觉得他奇怪…
翎均自是不会知道槲栎此刻在想什么,他若知道了,定是会笑出声,然后在槲栎略显窘迫时主动拉着他躺进棺椁里睡一觉。两个奇怪的人在这会还没有互通他们神奇的脑回路,故而翎均只觉得槲栎是在发呆走神,没有好好听他的话。
翎均略有不虞,仲琼这件事,他可从未对旁人说过。
“我有。”槲栎忽然开口,看向翎均,眼神略显…炽热?
这下轮到翎均惊讶了,讶异的同时也浮起一些古怪,树能有什么家人,不会是什么旧情人吧。
他面上未显露,只弯了弯眼睛道:“哦?是你的…树友?”
槲栎垂眸,慢吞吞摇了摇头:“日后我引荐给你。”
翎均紧咬着银牙,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对槲栎使用读心秘术,看看对方脑子里现在想的究竟是谁,只是不知他若是在其中看到的是自己的脸之后会作何反应。
这个答案让他很不满意,翎均闷沉着脸不说话,槲栎却是一直在想要怎么跟小雀“死同穴”,二人心思各异,气氛一时有些古怪。
温时务跟着雀影顺着墓道摸过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
见那魔尊又阴魂不散地站在殿下身边,温时务旋即想起当时精怪作祟要伤害殿下时,他正慌乱地想要出手,却看到这个该死的魔尊从…从殿下的衣袍里钻出来!虽说是护住了翎均,可他明明也图谋不轨!
他就知道这魔尊在殿下身上做了手脚,只是不知道使了什么障眼法,连殿下都未曾察觉。
如今看到这一幕,见翎均对他冷着脸,温时务只道殿下终于看清了魔尊的真面目,要把他就地正法了,当即情绪高昂地拔出神斧大步向前:“殿下!我来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