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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事就变得很简单,走缉拿程序的走缉拿,走还款程序的走还款。
秦丰言被带走的时候没有反抗,他唯一的要求也只是要再整理一下身上的西服。等到他终于被警察带走,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家的事,很难再出现什么别的波澜了。
都结束了。
徐蓉轻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在晚上。她那时可能是在煲汤,电话背景里有咕嘟咕嘟的冒气泡的声音。她则在电话那头沉默,久久不语。还是秦修发现背景里咕嘟冒泡的声音没有了,才知道她挂了电话。
这个电话是秦修打的。在许久不主动联系之后,第一个电话却是说这种事,他有过犹豫,却还是坚持自己来告诉徐蓉轻。
这是他应该做的事。
这天晚上,苏笠得以正大光明地和秦修睡一屋。理由他找了很多,自己屋里刚被坏人进过不安全,单独呆着害怕,以及感觉秦修睡不着需要安慰。凡此种种,说的苏信山头疼,只能又开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要他们晚上不准锁门。
苏笠真的觉得他爸很好笑。
“你不要再自我欺骗了啊。”苏笠说,“差不多也要接受事实……”
“啊,别说了别说了。”苏信山在餐桌上站起来,直接以强权制止了苏笠说话。
苏笠倒没有真的有那么急色,苏信山还在就要搞这些。他主要是发现他爸这样自我欺骗特别好玩。明明都已经接受了,面上却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秦修在旁边看他们父子俩胡闹,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只能由他们去,当自己什么都听不懂,菩萨似地坐在那,有点他以前陪秦丰言吃酒席的意思。
最后还是苏信山遭不住苏笠这样百般刺探,主动找秦修出来挡枪,说你们差不多也该学习了吧。我还有事,你们快去背书。说完就找了外衣,匆匆离开了。
晚上苏信山还没回来,苏笠和秦修洗漱好了就一起进了被窝。地暖开着,屋里热,秦修身上也烫,摸着跟发烧似的。苏笠伸手进去在他肚子上摸了两下,还是觉得担心,爬起来想给秦修找体温计。
“没事。”秦修拉住他,“我之前也这样。”
苏笠知道归知道,但是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总觉得,嗯,秦修总该有点不对劲才正常。结果他插科打诨了一晚上,也没看到秦修有什么不对。
越是这样他反而越担心。
他还是想爬起来折腾,秦修知道不让苏笠做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话他怕是真的安静不下来。于是主动拉了拉他的手,把他往自己怀里拽。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一片静谧里,秦修开口,他俩离得近,秦修的气息都能飘到苏笠额前的发丝上,“我今天发现一个事,还觉得挺有意思的。我和你说说?”
“嗯,你说说呗。”苏笠也凑近了一点,专心听秦修讲话。
“秦丰言说,我像我妈。”秦修安静的回忆,“但是我记得我妈也说,她觉得我像我爸。你觉得他俩谁说的对。”
徐蓉轻这个评价苏笠是听过的。他想了一想,回复秦修,“大概,谁都像,谁都又不像吧。”
“怎么讲?”秦修问。
苏笠思考了一下,说:“都像,是因为你毕竟是他们的孩子嘛,行为处事有点像他们无可厚非。”
他拿自己举例:“你看我之前和老苏闹的那么凶,其实我也知道,我俩闹得凶就是因为我俩都一个脾气,吃软不吃硬。互相顶着的时候能把天给捅了,互相开始退一步的时候,反而什么都能坐下来谈。现在想想,要不是重来了一遭,还挺无解的。”
说到这里,苏笠往前抱了一点秦修,说:“但是我和我爸,也有很不一样的地方。我妈生病的时候,我爸每天都崩溃的要死,我却能坚强起来陪她说话。我妈走了以后,反而是我垮下去,我爸么,至少在表面上,他是慢慢就好起来了。”
“我后来想清楚,这不是因为我比他坚强,是因为我比他天真。”苏笠认真的说,“天真,所以觉得我妈说不定能好起来,天真,所以承受不了她最后走了。”
“我想你也是一样的。”苏笠拍拍秦修的背:“你肯定有什么地方,和你爸妈一样。但也一定有一个地方,和他们有很本质的区别。”
“人不就是因为那一点不一样的东西,成为不一样的自己吗?”
黑色的静谧里,秦修安静了很久,他在思索之后,回复了苏笠。
“我和他们像,是像在性格。”秦修分析道。
“严格,甚至有点强迫症,然后也会有点偏执。自觉聪明,所以只要事情不如自己意料的发展,就会没自信,痛苦,甚至直接走极端。就像我妈离婚,我爸要杀你。”
“我像他们的自负和懦弱。” 秦修给自己做了总结。
苏笠听他这么说就心里犯堵,刚想安慰或反驳秦修什么,却听见秦修继续开口了。
“我和他们不像的那一点,也是我天真。”秦修说,语气里有一点自嘲的笑意,却并不让人难受,“我知道原生性格,可能很难改变。但是我偏偏很天真。他们一条道走到黑的事,我却想试试,有没有可能挽回。”
“你之前说这是善良。”秦修也贴近了一点苏笠,缓缓地开口:“可是,把这一点的善良找出来,给予它力量的人,其实还是你。”
“人会模仿自己喜欢的,向往的人不是吗?”秦修笑轻轻蹭了蹭苏笠的额头,“所以我这一点天真,是像你。”
“是在我们这一段漫长的,作为发小一起长大的岁月里,我看见的,每一个你。”
“苏笠。”秦修在黑夜里安静的流泪,眼泪落到了枕头上,“我们这一辈子,一定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
“你如果不在了,我真的。”秦修说到这里已经哽咽,话也说不利落:“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
这个被眼泪湿透的夜晚里,热恋中的小情侣,在他们温暖的被窝里交换着拥抱和感情。
苏宅外面,根本没事但是找了理由出门的苏信山站在街边,抽了一根孤独的烟。
嗯,他当爹当到这份上,真的是仁至义尽。
苏信山很能说服自己,他想起已经在天上的钟芳絮,隔着苍茫的云和她唠嗑。说孩子们要闹就闹吧,这岁月嘈杂,时光匆匆,难得有什么漫长的东西能跨越这从不停歇的人世磋磨,他们这些过来人,又何必再阻拦什么呢。
毕竟马上,就又是新的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