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岁远情长>第57章

  ===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不管这天晚上到底发生了啥,作为被贿赂高兴了的苏笠,是不能再去一起赴秦丰言的宴的了。

  第二天下午,秦修和苏信山准时到了秦丰言指定的酒店。

  秦丰言着装很正式,看样子是用心打理过。虽然精神依旧委顿,只看衣着外表,倒仍旧有一些过去的影子。

  带离协议的签署很快完成,金额是按照之前说的,还略高了一点。秦丰言看到金额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苏信山,似乎在惊讶他会在临门一脚的时候放他一马。

  “信山。”秦丰言当着签约的众人开口,“慈悲不是做生意的人该有的性格,以前就说你,现在还没改。”

  “去你的,别废话了。”苏信山回复,又主动提起了秦丰言想见的人:“秦修在偏厅,我们这边结束了,我叫他过来。”

  “不了。”秦丰言从凳子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西装的下摆,眼神里有着一点疲惫的狂热感,“他怕现在也不认我。不叫他来了,我去吧。”

  偏厅外,秦丰言走过一道酒店的长长走廊。他知道这恐怕是他此生最后一次和秦修的友好谈话。他不觉遗憾,倒觉得兴奋,还有一些隐约的自嘲。

  一个男人,面对的最后一个对手是自己的儿子。这总让人觉得滑稽,却也让人感叹命运的无常。

  秦丰言站在偏厅外面很久,当时针划过半点的时候,他敲了敲房门。

  “咚咚咚。”

  -

  “叮咚——!”

  同一时刻,苏宅的大门也被敲响了。

  电子门铃接通,对面苏笠的声音响起来,“谁啊?”

  “唉是我,家政阿姨。”上门的女性说,“苏先生预约的每周清洁,我这周五有事,所以换了一天来,这和他说过的。”

  苏笠通过传过来的监控画面,看到来人确实是他家一直来打扫的阿姨,也没有跟着其他什么人。略微打了个哈欠,就开了大门的门锁。

  另一边,秦丰言推开了这扇侧厅的大门。秦修正在长长的会议桌一端坐着,他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正回头看。

  秦修和秦丰言的视线在空气中对上,这是他们在家里动手之后的初次会面。

  他们都在打量对方。

  秦丰言想的是,以前没有注意过,秦修现在看上去,居然已经有个男人的样子了。

  而秦修想的是,他原来这么老了。

  40多岁的年纪当然还算是壮年,但秦丰言的样子,说一句风烛残年也不为过。他好像把内里的什么东西都烧空了,只剩个外面摆着的架子,不知道在活什么。

  秦丰言进了偏厅,在秦修对面的位置坐下。

  二人一时无话。

  过了一会儿,还是秦丰言这个邀约的人,先开口。

  “好像,我们父子坐下来好好说话,这还是第一次。”

  秦丰言靠在椅子上,态度里隐约有一种旧日的傲慢 ,话确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也因为你成绩好,就一直没有太关注你的事。现在想,是我们做父母的,对不住你。”

  他说的这样恳切,惹得秦修也愣了一下,再说话,态度也软了一点下来。

  “你今天要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说这些是一方面的。”秦丰言接口,眼神变得晦暗下来,“如今这局面,你也看见了。我想找你聊聊。”

  他的语气变沉,变得有一些嘲讽。

  “聊聊我们家,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

  “苏少爷,你在房间里啊。”

  家政阿姨走到二楼房间,敲门。里面窗帘拉着,没开灯。半晌出来一点苏笠带着鼻音的声音。

  “嗯,昨天晚上没睡太好。阿姨你先打扫别的屋吧。”

  “哦哦,好的啊。”

  打扫阿姨没再纠缠在这里,开始去到其他地方打扫。她把全屋的窗户都打开让空气流动起来。然后开始拿出吸尘器除尘。

  -

  “你那个时候读小学,第一次测验,拿了双百分。”秦丰言笑着回忆,“我觉得很好啊,但是你妈妈不这么觉得。她说你早教的课程早就超过这些了。双百很正常。”

  “后来我就不在你成绩上多说话,后来你开始走竞赛,慢慢你妈妈也教不了你。”

  秦丰言回忆这些的时候,还货真价实地感受到了一些温馨的感觉,开口:“那个时候,就觉得你真有出息,不愧是我和你妈的种。”

  “你是要来跟我谈成绩的吗?”秦修打断秦丰言的追忆往昔。

  秦丰言被他打断,话说到半截,一时悻悻,有些想发火,想起什么,却又忍耐下来。

  “我就是想啊。”秦丰言说,“你那么聪明,那么像你妈。有些事我问不了她,倒想问问你。”

  “什么事?”秦修问。

  “我想问你, 这人世间,你风光时夫妻和睦,父慈子孝,千好万好,等到你落魄了,就霎时换了天地,夫妻也好,父子也罢,大难临头却争先恐后的各自飞去,不留余情。你说,这究竟算不算,世态薄凉。”

  -

  苏家住别墅,上下一共三层,带个地下室。每层都有很大的落地窗,二楼和三楼还带着阳台。

  苏宅所有的门窗都有警报系统,在开启的时候会严密监视整个宅子的出入口,也包括这些窗户。

  但是它们今天被关掉了。

  家政在地下室找到了电力总控的闸门,带着塑胶手套,把它拉了下来。

  苏宅进入短暂的停电,备用电源重启的几秒钟里,二楼阳台,有人通过此前已经开了的窗子,溜进了屋子里。

  -

  另一边的酒店里,面对着秦丰言的问话,秦修有一时的无言,和更多的可笑。

  他侧过身,不去看他这个直到此时才记挂起骨肉亲情的父亲,开口,语气里都有淡淡的:“你以前,得意的时候,好像从来没考虑过这种事。”

  “你觉得我现在问这个可笑?”

  “我觉得你现在问这个可悲。”

  “秦丰言。”秦修不看他这名父亲,说的话带着某种痛心和责问:“我,我和妈妈,曾经都把你当家人看。是你自己看不见,不在意,一意孤行才走到今天。我不觉得你有立场指责别人。”

  “你有把我当过父亲?”秦丰言嗤笑:“你不过是害怕我,害怕我的鞭子,我的皮带。现在你长大了,不怕了,不就变成今天这样了吗?”

  “我不是因为害怕才听你的话顺从领罚的!”秦修听到这里,终于受不了一样站起来,怒视着他的父亲。

  “秦丰言,我听你的话,是因为我那个时候敬仰你,不是怕了你。”秦修开口,语气都在颤抖,恍惚间似乎会有泪落下,“我那时候,把你当英雄。”

  这是实话。

  秦丰言那个年代,**荡的。各路下海的没赚到钱还惹了一屁股债的比比皆是。死在外面的也有。

  他当年从海州回来,在家里好好发了一顿脾气。但是事情走到头,家里还是希望他能重新进体制,有份工作。

  徐蓉轻家里一开始反对,也是因为秦丰言没编制,干的是个体户。

  那时候的秦丰言面对的压力不会比现在被家长劝考研,考公的压力更小。但是他谁的都没听,一定就要经商。那个时候的秦丰言傲气得很,把亲戚朋友的钱连本带利的还完了,回去海州打拼,转年又是百万的进账。徐蓉轻中间的时候请过一次假去看他,那次回来,她就不顾家里的阻拦,和秦丰言登记了婚姻关系。

  秦修小的时候,秦丰言出差,晚上徐蓉轻哄他睡觉,偶尔也会讲他们当年的事。说当年秦丰言承包了一个工地,被当地的合作的公司欺生,明明都合规,但非要再交一笔额外的款子才给验收,结款。

  秦丰言气不过。和他们带着一帮工人围了对面公司三天,围得最后都上了社会新闻,才把工程结了尾,给工人们发了薪资。

  “你爸那个时候可有胆了。”徐蓉轻一边拍秦修的小被子,一遍和他说:“当时都说对面是多大多大的公司,谁都不敢招惹。偏他敢去,熬了三天,还进了一次局子,才把欠款要到。”

  “我那个时候。”徐蓉轻说起这个时候,脸上甚至还有些羞怯的笑意:“就因为这个事,觉得你爸这个人,能结婚。”

  “那样的话,我也不管他,我就做好的我的小女人。不用在一线那么累,和那么多人竞争,只要带好你,指着他过日子就好了。”

  这些事如今都已经远去了,当时的感情也在日复一日的生活里消磨殆尽。

  徐蓉轻对秦丰言的评价,也从一句有胆,变成了一句太有胆了。

  差了一个字,意思差出天与地的差别。

  秦修不知道这中间日积月累的究竟是什么。

  徐蓉轻从一开始的甘愿付出,逐渐变得沉默敏感。自己从满心的尊敬,逐渐变成不解和忍耐。而秦丰言,也一步步变成今天这样。

  也许正是他们的景仰信赖,让秦丰言这个人无人约束,最后刚愎自用成这样。

  他们家,三个人,现在看来没有一个人想走到今天这一步,却最终走散了。

  “爸。”秦修重新这么称呼秦丰言,话语里有疲惫和最后的挽留,“如果你这次债清了,收手。好好过日子,也许有一天,我们还是能在一起过新年的。”

  秦丰言脸上的表情依旧很平淡,他似乎没有被秦修这番话打动。

  太久没有感受过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他其实,已经不知道那是什么了。

  最后,他只是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里疲倦的神色盖也盖不住。

  “几点了?”他问秦修。

  秦修看了眼手表,回答他:“4点3刻,怎么了吗?”

  “那应该已经结束了。”

  秦丰言说了最后这句话,重新看向秦修,顺手拿起桌面上果盘里的一个香梨来,咬了一口。

  他一口梨子吃完,才说话。

  “那就已经晚了。我们之间玩完了儿子。”

  “你们今天来,苏笠是一个人在家吧?“”

  他抬起头,脸上是苍白的的脸色和有些疯狂的笑容。

  “你毁了我的,我也毁了你的,我们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