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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去接这个消息，秦修出现在他俩约好的图书馆的时间，就晚了一会儿。
苏笠正在埋头写卷子，都快写完半张了。
秦修匆忙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苏笠正把一张卷子翻过来去写另一面。神色认真，注意力也很集中，完全没注意到他已经过来了。
秦修这时候就觉得心脏发软。他知道苏笠真的很不耐烦读书，而且他活动向来很多。这个也来约，那个也来请。苏笠要是想，每天都不缺乐子。
但是苏笠都不去，苏笠就待在这里，学习。
秦修知道这不是为了别的，不是为了什么前途，只是因为他之前答应自己了。
秦修站在那间小的活动室门口站了一会儿，直等到心跳回到正常的，才状似寻常地走了进去。
这一天他们的卷子很快就订正完，秦修看着苏笠逐渐恢复的应试水平，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一点。
“下次可以试着做模拟题了。”秦修和苏笠说。
苏笠嗯了一声，看上去兴致不高。秦修有些奇怪他的态度，踟蹰了一会儿，还是直接问了出来：“你怎么了，不高兴。”
“没有。”苏笠答的飞快，但显然不是没事的样子。
秦修随着苏笠的态度安静了一会儿。照理说，按照他的习惯，他不该往下问了。
但是他给苏笠补习了这么久，实在是补习出一些亲密感来。他觉得这事既然影响到苏笠的情绪，必然也会影响苏笠的学习。
那他就有立场能问了。
“你家里的事？”秦修选了个话题，问：“上次听你们打完电话，你还没告诉我你家里是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讲讲？”
他这话说完，苏笠反倒是呆住的那个。
他是有心事没错，但完全不是秦修猜的那个原因。
他之所以不开心，是因为他，连鸥，冯西岳还有林思喻都在的那个小群里。林思喻拍了一份带简介的人物资料进来，附言，好厉害啊，孟清泽诶，秦修要是能从本科就进他的实验室学习，前途真的会非常灿烂。
按理说，得知秦修能有这么好的机会，苏笠应该非常开心才对。但是看到这份资料，他却开心不起来。
孟清泽，这个名字他不会记错。上辈子那个师兄陷害秦修，就是为了抢一个进孟清泽团队的机会。
到了下一世，秦修不用再耗费中间8载的光阴就能得到这个机会。苏笠当然为他高兴。但是与之相对的，他不能不记起来。秦修当年那个师兄说的话。
他们如果真是那种关系，秦修未来如果想在科研系统待，一定是会影响他前程的。
苏笠又开始犹豫了。
上一世的犹豫好解决，因为他自己对情爱没那么执着。
可这一世呢？
苏笠看着手里头这本，秦修写满批注的错题本就觉得心中泛酸。
哎呀，咋办啊。他虽然从外行人的眼里看，觉得在这里研究和在那里研究都一样。但是对真正的科研人员来说，在不同的实验室里，差别应该是非常大的吧。秦修鲜少和自己说他们实验室的事，仅有的那几次里，就有一次是在说他即将要去的那个，孟清泽的项目。
那时秦修展示给他看的各种线段网和球体组成的各种图表，苏笠已经完全记不得那些到底在讲啥了，但是他仍旧记的秦修的眼神。
带着点亮光的，和一点希冀的，喜悦又期盼的眼神。
要是上一世，苏笠还未开窍，未必会感受的这么深刻。可是换到这一世，在同样目光里待了很久的苏笠同学，不能昧着良心说，就算秦修不去，也不影响什么。
那是秦修喜欢的事，他不想他错过。
苏笠本来还打算自欺欺人，反正现在秦修的未来已经变化了，他不会去湖城那个学校，会上更好的大学，也许就有完全不同的未来。也许他这一世就不对那些乱七八糟的线段和球体感兴趣了，会喜欢别的什么，闪电啦，磁场啦，很多啊。
结果万万没想到，秦修大学都还没上，孟清泽本人找来了。
难道他也重生了啊？
苏笠被自己的想法雷到，又想这搞不好真的是真的，整个人都很凌乱。拔剑四顾，竟是除了写卷子也没什么别的能做。就算要和人抱怨，他也不知道这纠结的情绪要如何述说。
于是就，郁闷了。
秦修问完话，看苏笠脸上一瞬间的错愕就知道自己怕是猜错了方向。他刚要再想个理由提问，苏笠就开口了。
“也没什么……”苏笠还是拖了一点调子在说话。只是这次不是耍赖，而是真的在纠结，“嗯……就你们那个竞赛奖嘛，不是听到风了吗，说有挺厉害的老师来找你……你，你这次怎么考虑的啊。”
苏笠觉得自己已经在极力掩饰自己打探的真实目的了。
但是秦修还是听了出来。
秦修犹豫了下，手垂下来，看着眼前的书册放空了几秒。
在他刚想开口找点说辞遮掩，苏笠的下一句话就又到了。
“别骗我秦修。”苏笠的声音低低的，好像也在遮掩什么情绪：“我想听你说真话。”
这句话像是秦修专属的紧箍咒，他刚还想说谎的念头，就这么止住了。
他凝视着眼前的作业本。上面用中性笔写着苏笠昨天做的错题。字迹很工整，是他特意写的，怕苏笠有地方看不明白。他每天忙完自己的事，就熬夜做这个，几乎每天都熬到凌晨，第二天还要起来上早课。
他不觉得辛苦，只想着如果苏笠成绩能好一点，那就好了。
值得不值得的，不重要。
也因为这个，从竞赛结束月考考完开始，他好像很久没想过自己的事。竞赛拿了奖，他有可能拿到清北的保送，连孟清泽这样的大佬也即将到来。
一切看上去都很好，好像只要他点个头，后面都是很好很好的人生。
但是秦修却知道自己不能选。
这些，都是他在苏笠送的生日礼物的怂恿下，在阴差阳错的冲动中诞生的插曲。他实际上，是选不了的。
他不想告诉苏笠这些，让写了那张卡片的苏笠伤心。
可是苏笠说想听实话。
秦修咽了口唾沫，吸了吸鼻子，开口：“我……我不会保送……我后面会继续高考。不管考的怎么样，我都会去读湖城的大学。”
他说完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告诉苏笠的实话。
秦修有想过，苏笠听到这个话，可能会开始生气，就像他那天在教学楼一样。但是秦修已经有过经验了，他准备在苏笠再次发火后找机会提小钟阿姨。如果苏笠想要用成绩威胁他，他就用情理说服他。
他们毕竟各自还有各自的人生。苏笠努力到现在，也差不多快疲倦了。他只要能给他一个下得来的台阶，苏笠没有理由不顺着台阶下来。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说完这句话，苏笠脸上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表情。
苏笠就这么看了秦修很久，然后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在图书馆这样绝对安静的环境里违规使用，打了一个电话。
秦修不知道他打给谁，但是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因为苏笠打通了电话之后，第一句话就是。
“秦叔叔吗，我是苏笠。”
然后，在秦修震惊的眼光里，苏笠在他反应过来伸手抢手机之前，把他要说的话说了。
“我打电话来是要告诉你，如果真的是你要挟秦修，影响他的前途，我不会放过你的。”
苏笠的手机被打飞了出去，掉在地上，立刻黑了屏。
秦修在苏笠面前站了起来，脸上的神色混合着惊恐，不安，还有不可置信。
他的手甚至都还没放下来，被刚才那一下震得发麻。
苏笠的手也麻，秦修刚才那一下真的用了很大的力。苏笠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秦修这么有攻击性的样子。
下一秒，秦修已经完全忘记了他们现在是在图书馆，他看着苏笠，几乎是愤怒着，又因为恐惧着，而哆嗦着声音吼他。
“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吗？！！”
苏笠当然不可能觉得自己疯了。
他特别冷静地坐在那看秦修，回答他：“你生什么气。我来问你，你当我这段时间陪你玩学习的家家酒是为了什么？”
“你要是。”苏笠说了三个字，竟然因为某种心里喷涌而出的愤怒而无法一次性说完整，缓了缓气，才把话说完：“为了理想啊，喜欢的事啊，这些的东西……你没办法你只能选一边，那就算了，我能接受。”
苏笠像是觉得难受似地偏了一点头，再扬起来看秦修的时候，眼睛已经通红了：“可你要还是……为了你爸。为了一个欠了人钱，要把你搭上去还债的一个烂、人，去糟践自己。你当我，这段时间，是个傻子吗？”
面对苏笠突如其来震怒，秦修只觉得，疑惑，找不到理由，有些茫然地问：“你……你知道了？可是……可我的人生，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和你说了很多遍了。”苏笠被秦修这句话气得肝肠寸断，几乎咬着牙讲：“你要是有什么难处你和我说！我给你想办法！你不能就这样子，觉得只要，和我在这里家家酒似的过完这段时光，我就会满意，你就可以去给你那个烂人爸爸去还债了吧？！”
“你要我眼看着你这么糟践自己的前途吗？！”苏笠几乎是在吼了，“你是当我没有心吗秦修！你知不知道，我——”
“肃静——！”
他们在这里争吵终于还是引来外面的人。其实他们每次挑地方都会挑那种比较僻静的没有人的小自习室。只是实在是吵的有点大声，才会被外面的人听到，被警告。
秦修在听到有人来提醒就立刻警觉起来，把苏笠按回座位上坐着，就侧过头去走到门口和过来的老师交谈起来。
道歉，解释，说刚才是有点小冲突，现在已经好了，他们会安静点的。
等到他终于把老师送走，关上门，再回头，却被一个什么东西撞了上来。
苏笠走了离他很近的地方，近的已经彼此贴上了胸膛。
他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泪，踮着脚，带着某种不知名的勇气和胆魄，吻在了秦修的唇边。
柔软的，带着某种青草气息的吻，却因为沾了泪，所以是凉的。
秦修在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整个人就彻底傻了，天旋地转，头晕目眩，只觉得世界都在顷刻之间变成万花筒。极目四望，再远的远方也都是教堂花窗一样的瑰丽光景，仿佛阳光下的树影斑斓，微风轻曼。可仔细去看，那一切美景，却好像只是苏笠的眼睫。
他没有这么近地看过苏笠，从不知道，原来他的睫毛垂下来，伴着一点点被中午的日光打亮的脸颊，会这么好看。
这个吻在物理意义上持续了几秒钟，却在秦修的脑海里，定格成了一幅永远的油画。
几秒钟过去，苏笠重新站好。他没有再看秦修，回头草草收拾了自己的包，把秦修给的错题本也一起塞到书包里，就那么从秦修身边越过，开了门，跑掉了。
秦修没有去拦，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拦。
他也已经彻底乱掉了。
一个吻。
苏笠给了他一个吻。
还有比这，还能说明心意的事吗？
秦修不知道有没有，但是此时此刻，他愿意舍弃物理学谨慎谦抑的理智，断言。
苏笠，喜欢他。
苏笠确实是，喜欢他。
在秦修意识到这一真相的下一秒，他的手机震了。秦修下意识以为那是苏笠，立刻拿起来接听。
“喂？”
秦修说，感觉自己紧张地喉头都发干。
然而下一秒，电话那头，响起的并不是苏笠的声音。
“秦修。”秦丰言在电话那边公事公办地开口：“你们老师和我说过你竞赛获奖的事了，我们来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