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岁远情长>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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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修去找苏笠的时候,他不在学校里。

  他这一天去17班找了两次,得到的就这么个结果。

  昨天晚上没有和苏笠把话说通,吵了一架之后连订正好的数学卷子也没拿给他,也不知道他其他科怎么样了。秦修想着这些,一晚上心浮气躁,几乎都没睡着。

  他第二天起来上课,就想去17班找人。但是这一天因为年级排名刚出来,班上的事很多,他是物理课代表,被李岩秀安排了很多活。

  等到中午去找,苏笠已经不在教室。

  再等到下午,就是苏笠已经回家了。

  那份没给出去的卷子还躺在他书包里。秦修在17班门口呆了一会儿,再失魂落魄,也没有办法。

  这时候17班里只有连鸥还在,苏笠一走,冯西岳就找他那帮兄弟潇洒去了。

  她看到秦修跟个门神似地杵在那,想了想,掏出手机联系了一下林思喻。

  林思喻周末是要回家的,接到连鸥消息的时候人在校门口。她把自己的行李往她家里来接她的车上放好,单手啪啪给连鸥回消息。

  库洛里多:神思不属一整天了,你打算告诉他?

  夜礼服假喵:苏笠不就是想秦修去找他吗?

  库洛里多:校外环境没校内单纯哦,再想想?要么下周一再说。

  夜礼服假喵:我算一下。

  库洛里多:!

  库洛里多:好方便!

  回到现实里,连鸥这厢抽完牌,看了看三张逆位,心说这事好像还真拖沓不得。于是趁着秦修还没走,随便从苏笠桌上拿了个本子,就跑走廊上叫住了他。

  “啊,那个,秦修是吗?”连鸥在秦修背后喊,“苏笠有个本忘拿了,你不是他发小吗?能不能帮忙给他带一下?他周末好像去他外婆家。”

  秦修被这不认识的女孩子搭话,先是愣了一下,听到她话里的意思,第一反应,却是非常迷茫。

  “他……外婆家?”秦修问。

  连鸥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牵扯,点头,重复道:“对啊,他外婆家。”

  过了几秒钟,秦修神色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事,一下子变得紧张。

  “好。”他答应下来,拿过连鸥手里的本子,看都没看就走了。

  连鸥看着他仓促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外婆家……看来有故事啊。”

  秦修不知道连鸥在他背后已经洞穿了小部分真相,他只是联系起昨天晚上的事,再听到这个话,想起了一件能立刻让他慌乱起来的往事。

  那件往事发生的地点,是在钟芳絮的葬礼。

  秦修步履飞快地赶去了教师办公室,在李岩秀下班回家之前要到了出门的条子。

  李岩秀对秦修这几日的心不在焉看在眼里,但是考虑到他刚比完竞赛,家里事又麻烦。纠结许久,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行了。

  秦修拿到了条子,连东西都没怎么收拾,只是回寝室一趟拿了现金,就直接出了校门。

  他用手机查了路线,在校门口上了前往郊区的公交。

  他希望是自己想错了。

  钟芳絮的葬礼上,究竟发什么了什么事呢?

  和今天一样,就是苏笠不见了。

  钟芳絮的葬礼办的不算低调。她是很要紧的科研人员,生病,又能算是工伤。所以除了家里的亲戚朋友,还有很多单位的人来吊唁。事情很多,也很忙。

  吊唁时的灵堂的是冷冻棺,要直到火化结束才会换成下葬用的骨灰盒或者棺木。

  当时苏笠家里商量的时候,没避着他。于是苏笠就听到了,如果火化了之后放骨灰盒,有些大的骨头可能还要再敲碎。

  苏笠当时就崩溃了。

  从钟芳絮生病到离世,苏笠常常在这个过程里崩溃。以至于当时他家里人看到他在突然的抽搐过后又开始哭得停不下来,满脸是泪。虽然也都心疼,却也习惯了。毕竟丧事的琐事是更多的,他们只是出言安慰了一两句,把苏笠安抚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就又关注起钟芳絮的遗体安置问题。

  最后还是选了棺木,毕竟是大一点。和公墓的那边问过,放得下。

  而就在他们选好棺木,并且安置好了在偏厅的那天晚上,苏笠不见了。

  他不见前,刚好是有人问说今天晚上怎么分配人员过夜。苏笠爸爸苏信山要带一些人去住宾馆。问到苏笠,苏笠说去外婆家住。

  但是苏笠的外婆说没见到人。

  葬礼上丢了个孩子,所有人都立刻忙乱起来。秦修当时是在现场的。虽然秦丰言认为葬礼停灵要停好几天,挑一天去看下就行了。但是徐蓉轻却难得在这件事上非常固执己见,她带着秦修每天都去,有需要钱或者需要帮忙的地方,绝无二话,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她连把秦修带去都有目的。每天出门,徐蓉轻都对秦修耳提面命,告诉他,他在葬礼上唯一的责任就是看好苏笠。

  “苏笠没有妈妈了,你能理解吗?”徐蓉轻给秦修找黑色外套的时候和他说:“你小钟阿姨对他太好了,这孩子突然没了妈,不知道会怎么样,你知道我意思吗。”

  秦修当然知道,所以他答应了。

  在所有人都乱糟糟地找人的时候,秦修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有一些疑问,但整体还是很平静。

  他和苏笠正待在一起。只是待着的地方不太寻常,正一起挨着,躺在那副给钟芳絮安置的棺材里。

  他心想,如果苏笠不想出去了的话,他应该一直陪下去吗?

  秦修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花太多的时间,因为苏笠又开始哭了。

  眼泪从他哭得通红的眼睛里再次流下来,鼻头和脸颊都是红的。他早就把自己哭得乱七八糟,好似身体里有无穷无尽的痛苦。偏偏面皮又薄,擦多了泪,那红色就更加鲜艳,仿佛马上就要破了,流出血液,混在他脸上的泪水里,从下巴尖上淌下来。

  他这样,秦修不敢用力给他擦,怕破了皮。只好一点点用袖子给他沾干。

  至于,苏笠为什么要躺在这个棺材里。

  因为大人们购置好这个棺木的时候,问了他一句。说,有什么东西,想放在棺材里,陪妈妈待在一起吗?

  当时苏笠没有说话,但是他并不是没有答案。

  他的答案是,我,可以陪妈妈待在一起吗。

  他没有说话,却有行动。

  秦修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好在往棺材里爬。爬到一半,就和秦修脸对脸地碰上了。

  苏笠本来以为,面对他这样的行为,秦修不惊恐地斥责他为变态,也应该立刻跑出去叫人,但是秦修都没有。

  他就是站在那看了一会儿,确认了自己在做什么,神色依旧古井无波,用完全不像是初中生的语气,就只问了他一句。

  “要我陪你吗?”

  这句话,那真是再给苏笠十个脑子他也想不到。听完,立刻愣在了当场。

  这世上最让人意想不到的几件事之一,肯定包括一个什么都好的正常人愿意陪着你发疯。而这件事的疯狂程度取决于那个人对你来说有多好。

  初中的苏笠眼里,钟芳絮走了,这世界上没有在物理意义上比秦修更好的人。

  所以这句话差不多等于世界疯了,眼前这个人是假的。

  等他终于相信眼前的秦修是真的,再说话,已经是涕泗横流,说不清是感动还是被吓着了。

  就那么哭着,非常小声,哽咽着声音,说了一声要。

  于是钟芳絮的棺材里,就躺了两个人。

  棺材狭窄,好在苏笠瘦,蜷缩在秦修怀里,倒也待得住。秦修却有点不好靠,被苏笠压了一会儿,半边身子都麻了。

  苏笠这个时候似乎真的没有理智了,他就是哭,哭累了歇一会儿,不累了再哭。

  在不哭的时候,他也和秦修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比如这个棺材好小,钟芳絮女士待得惯吗。

  或者是,钟芳絮女士现在戴的假发,万一在棺材里掉了,谁给她理啊。

  又或者,这个棺材盖是不是要盖起来啊,这么黑,她害怕吗。

  抑或是,问他,说这世上会有鬼吗?

  这些问题大多只是类似于梦呓。苏笠说完,很快就会在下一次哭泣里忘记,然后再问一遍。

  但是秦修每次都回答。

  她瘦,肯定不挤。

  头发肯定会给她戴好,不会掉。

  黑了好,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是新的人生了。

  鬼,也许有,也许没有。但是不能否认它存在的可能。

  秦修也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害怕。

  他后来想,可能有两个理由。

  第一个,是因为苏笠的眼泪。

  第二个,是因为这是钟芳絮的棺材。

  小钟阿姨,是一个可爱的,智慧的,在自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对自己的孩子用心爱过的人。

  她的棺材,不应该让人害怕。

  秦修躺到后面,已经把自己彻底说服了。想说地底下那么冷,他和苏笠躺躺,就当替她暖一下吧。

  他不知道外面那些乱糟糟的声音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好像不知不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有了。

  等到苏笠累得终于睡着,他挪动了彻底麻了的身体,把苏笠拖了一点抱出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偏厅的门关上了,徐蓉轻搬了个板凳坐在他们旁边,眼神落在地上,正在抽烟。

  她听到棺材里有动静,扭头去看,和秦修对上了眼神。

  “睡着了是吧。来,我帮你把他抱出来。”

  她说着话,把烟按在另一个椅子上摆着的烟灰缸里按熄了,就站起来,帮秦修抱人。

  “后面他们问,就说苏笠今天晚上抱到我们家睡了。”徐蓉轻嘱咐秦修。

  秦修这便知道,是徐蓉轻先发现了他们俩,然后帮他们摆平了外面那些大人。

  “这帮人吧,尤其苏笠爸爸家那些长辈,封建得很。”徐蓉轻指挥秦修把苏笠抱到他们家车上的时候还在絮叨:“我是不觉得有什么,回头他们知道了,背后要讲究人,能烦死你。记得了,今晚上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

  那时秦修把苏笠挪到自己腿上靠着,听到徐蓉轻这么说,心里有疑惑,问她。

  “你不觉得,我陪他躺棺材里,是件很奇怪的事吗?”

  徐蓉轻还在抽烟。

  她今天晚上抽了很多只烟,秦修走的时候看到她放旁边椅子上那个烟灰缸,都满了,也不知道她究竟抽了几包。

  徐蓉轻不是爱抽烟的人,记忆里,即使到现在,也只有这一天抽过这么多。

  “什么算正常。”徐蓉轻坐在驾驶座,开着窗户,手指夹着香烟,任由它燃烧着,散发出一点点的烟雾。没有回头,就这么背对着秦修说。

  “苏笠没有妈妈了,难过,想陪她,算不算正常。”

  “你陪着苏笠,不想让他一个人难受,算不算正常。”

  “什么正常不正常的……”徐蓉轻语气都变得轻,带着一点点的戏谑,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正常。”

  秦修当时坐在车的后座,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纸巾在你旁边车门的收纳格里,擦一下吧,妆都花了。”

  此时此刻,他膝上,苏笠这时似乎是被说话和眼泪的声音吵到,又或是单纯地睡不安稳。

  他蜷缩着身子,往秦修腰那边,轻轻缩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