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交站到工地,还有一百多米。

  李梦澜一下车就飞快地跑,生怕迟到。

  以前的时候,她上工都从工地北门走,因为生活区和宿舍都在那边。

  现在她不走北门了,一般都让陈灼把她送到南门这边的公交站。为的是避免被别人看到,也省掉很多麻烦。

  路过一个垃圾桶,李梦澜随手将吃剩的玉米棒子连同塑料袋扔掉,前方拐弯处忽然跑出一个人。

  “啊”的一声惊叫,李梦澜躲闪不及,登时和那人碰到一起,撞了个人仰马翻。

  “跑那么快做什么,瞎眼了啊!”躺地上那人被撞疼了,气急败坏,骂骂咧咧,竟然是模板班组的刘玉花。

  “说谁呢你?你才瞎眼了!”李梦澜一看是刘玉花就没好气,白了她一眼,蹲在地上捡自己的东西。

  她的包都撞掉了,里面东西洒了一地。

  “谁撞的人谁眼瞎!”刘玉花也气哼哼的,半坐起来,一边揉着自己的腿,一手摸起一个掉落在她身边的药盒。

  “金毓婷,紧急避孕,一片见效……”刘玉花读着药盒上的字,斜眼看着李梦澜,“这是你的?”

  李梦澜心下一惊,顿时冒出一身冷汗。

  此处只有她们两个人,她想不承认都难。

  劈手从刘玉花手里抢过那盒避孕药,塞进包里,李梦澜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关你屁事!少多管闲事!”

  刘玉花坐在地上,眼珠子滴溜溜地上下打量着李梦澜,也不生气,反而闲闲地笑起来,满是讥讽道:“还说没怀孕,骗谁呢?自己在外面乱搞,就别怕人知道!”

  李梦澜气得咬牙,却无从辩驳,只好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提着包飞快地跑了。

  碰上刘玉花这种大嘴巴,也是她倒霉。什么有理没理的事儿,到了她那里都会变成一团歪理,而且还没人能讲过她,也没人能比她更泼辣。

  李梦澜后悔极了。千不该万不该,吃完那个避孕药,她就应该把药盒扔了,干啥还留在包里?

  过去这么些天,她早已经把那盒药给忘了。然而偏偏就那么倒霉,竟然被刘玉花撞上。

  一上午的活都干得心不在焉的,李梦澜绑错好几处钢筋骨架,只好重新返工,心里更烦了。

  “怎么了,梦澜?”张芸问道,“看你愁眉苦脸的,来好事儿了不舒服吗?”

  “没,没事。”李梦澜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王翠红也问:“看你这没精打采的,昨晚又熬夜了吧?现在的小孩就爱玩手机,你小心也近视眼,戴个眼镜才丑死了呢!”

  李梦澜没心情和她们说话,敷衍地笑了笑,也没再多说什么。

  到了中午的时候,散工了,大家都去食堂吃饭。

  李梦澜找到刘玉花,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生怕她跟别人碎嘴。

  可是眼睁睁看着刘玉花在那里和别人说说笑笑,却又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李梦澜感觉十分难受。

  她想走近一点,听清楚她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却又担心刘玉花发现她。原本没说什么,自己一出现,反倒提醒了她,将那避孕药的事抖落出来。

  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妥当,李梦澜最终还是咬咬牙走了,眼不见心不烦。

  一连好几天,李梦澜总是心神不安的,好像身边埋了个地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这天中午,那个雷终于炸了。

  李梦澜吃完午饭,去开水棚那边洗饭盒。

  开水棚是一间小板房,三面围墙,一面开口。紧挨着北墙,屋顶上拉着一块面积不算大的黑色防晒网,遮下一块荫凉地。

  他们这些干活的,午饭过后经常去那边坐着歇息,老老少少,男女都有。

  李梦澜这边刷着饭盒,那边就听到北墙那边有人在说话,闹闹泱泱的,不亦乐乎。

  其中,刘玉花的大嗓门尤为拔尖。

  “我亲眼看到的,那还能有假!就是那个“金毓婷”,专门吃了可以避孕的!你还敢说她没瞎搞?没瞎搞干吗要吃避孕药?”

  “我看她也是个不安分的,一天到晚打扮得跟个狐狸精似的,来工地还穿裙子。那裙子短得哟,啧啧!你要说她在外边儿没男人,我才不信!”

  “不可能吧?梦澜看起来挺好的丫头,怎么能干出来这种事儿?这还没结婚,孩子都有了?”

  “你就是个老土!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那些丫头小子瞅对了眼,上个床算什么?瞧梦澜长那狐媚子样儿,还不知道跟别人睡过多少回了!”

  “刘刚,你说实话,梦澜那孩子真不是你的?你俩到底睡过没有?”

  “我睡没睡过,还得跟你交代不成?反正这孩子跟我没什么关系,别赖我头上。”

  “你这话说的,难道你俩还真有过?”

  一阵猥琐的笑声过后,那些人越发大胆起来,说话也越发露骨和不堪。

  “你们别说,梦澜那丫头,身段是长得真不错,摸起来肯定比那些婆娘滑溜多了。”

  “我呸!天杀的胡老狗,你在那儿恶心谁呢?婆娘怎么了?那也比那些一天到晚胡乱爬床的干净!”

  “到底是谁把梦澜肚子搞大了?现在还有没有了?已经打掉了?”

  “谁知道那是谁的野种。”刘玉花满是不屑道,“孩子应该已经打掉了吧,金毓婷都吃了,切……而且我听说那男的不想要孩子,已经把她甩了,那天还在那儿跟王翠红偷偷哭呢!”

  “真的?”

  “那还能有假!我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

  开水棚里边,李梦澜紧紧攥着饭盒,胸膛剧烈起伏着,肺都快要气炸了。

  “咣当”一声巨响,她把搪瓷饭盒砸到北墙上,然后大踏步走出去,怒气冲冲地瞪视着坐在荫凉下面的每一个人。

  没料到她会出现,那些人都一惊,纷纷咳嗽着低下头错开目光,尴尬不已。

  恶狠狠地瞪着坐在中间的刘玉花,李梦澜的眼神好像要把她撕了。

  背后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刘玉花也有点难堪,她欠了欠身,撇嘴道:“看什么看!我还污蔑你了不成?吃避孕药的不是你?和王翠红说怀孕的不是你?”

  紧紧磨着牙关,李梦澜怒极反笑:“刘玉花,造谣造到我头上,我看你是活腻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