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哥儿有些不自在, 他自小没爹,小时候也曾羡慕过有爹的孩子,但长大后他便释然了。
如今真遇到了自己的爹, 他一时也没法有太多丰富的情绪, 只是道:“您去找娘吧, 娘一直盼着您。”
“好、好。”钰廉连连点头,他不舍的盯着若哥儿看,心里即自豪又酸涩难耐。
他家哥儿长的真好啊……
若是当初他和若儿没分开, 他家哥儿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你们是谁?”窈万书远远看见一群汉子围着若哥儿,他狂奔而来。
右侍卫本想拦人, 眼角却瞥见若哥儿眼中的光, 他默默把剑收回去, 同情的看了钰廉一眼。
可怜的大人,刚找回的哥儿, 马上就得嫁出去了。
“万书,是我爹。”若哥儿拉住窈万书的手。
窈万书反应极快的看向脸色黑沉的钰廉,他脊背一凉,给钰廉行了个大大的礼,“岳父大人, 我是若哥儿的未婚夫窈万书。”
钰廉气的鼻孔都扩张了。
他想说什么,但看了眼自家满脸欢喜的哥儿又不敢说,最后只能憋着一肚子的火气问:“这亲是何时订的?你娘可知道?”
“知道,娘很满意。”若哥儿话里话外都是对窈万书的维护。
钰廉心都凉了半截。
他不甘心!不甘心啊!
他家宝贝哥儿啊!
若哥儿看出钰廉不是很满意窈万书,忙拉着窈万书离开。
窈万书离开前把右侍卫手中的箩筐抢了回来,“你们忙你们的。”
右侍卫:“……好。”
一句姑爷, 他暂时还不敢说出口。
沐哥儿回屋喝完药的时候,就见若氏和钰廉携手走来。
若氏眼眶微红, 瞧着像是哭过。
钰廉发冠歪歪扭扭的顶在脑门上,瞧着像是被揪过。
沐哥儿:“……”
没想到若姨这么凶啊。
“我明日要带他们离开。”钰廉虽然浑身狼狈,但嘴角的笑却是掩饰不住。
柯褚眉头一挑,看向若氏。
若氏温声道,“我们在京城等着你们窈家来娶若哥儿。”
她看着柯褚,“别让若哥儿等太久。”
柯褚和窈万书的能力她都看在眼里,就算没有她和若哥儿,柯褚和窈万书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这个小县城里。
柯褚问,“这事你们跟若哥儿聊过吗?”
“没聊过,所以来找你们。”钰廉神色有些不自在,“听说沐哥儿跟若哥儿感情挺好,他说的话若哥儿会听。”
“啊?”正在吃蜂蜜的沐哥儿手一松,舀着蜂蜜的勺子往下掉。
众人一惊,眼见着蜂蜜要掉落在地上,一阵风吹过,傻狗叼起勺子就跑,转瞬就跑没影了。
众人:“……”
沐哥儿哎呀了一声,“又让傻狗抢走了。”
每次他吃蜂蜜,傻狗就一直在旁边盯着。
柯褚重新拿了个勺子给沐哥儿,“只能再吃一勺了,不能吃多。”
沐哥儿委屈的哦了一声,又看向钰廉,“不用我劝,若哥儿会跟你们走的。”
他眼神清明,“他不想走,但他不放心若姨。”
若氏愧疚的低下头。
她跟钰廉分开多年,如今相认,他们谁也舍不得分开,更比谁都期盼一家团圆。
她知道若哥儿不想走,但是她思来想去,还是选择自私一点带若哥儿离开。
她并不反对跟窈家的这门亲事,相反,她很庆幸若哥儿能遇到窈万书这么好的人。
在这之前,她想的是若哥儿跟窈万书成亲后她就留在窈山村,一辈子陪着若哥儿。
可是现在钰廉找到了他们,她便自私的想多留若哥儿几年,待窈家来京城后,她再风风光光的把若哥儿嫁出去。
钰廉心口酸胀。
窈家人救了若哥儿和若氏一命,他心里无比感激。
但身为父亲,他自是想给若哥儿最好的,他怕若哥儿是被救命之恩迷惑才心悦窈万书。
他不得不承认,他带若哥儿回京是带有私心的。
他想让若哥儿回京后看看更多的青年才俊。
如果若哥儿还是对窈万书念念不忘,他自是会成全他们,但如果若哥儿在京城里遇到真正喜欢的人,他就算豁出去这张老脸、舍下家业甚至不要头上这顶乌纱帽,他都要求得窈家解除婚姻。
柯褚将他们的想法的看的透彻,他只道:“这件事我和沐哥儿都帮不了你们,我觉得你们可以跟若哥儿好好谈谈,就算要离开,你们也得给若哥儿一些时间,让若哥儿能跟窈万书好好道别。”
钰廉和若氏面面相觑,最终选择了听取他的建议。
沐哥儿咬着勺子看着钰廉和若氏离开,含糊不清道,“钦差大人是不是看不上阿兄啊。”
柯褚摇摇头,“在这件事上,他只是一个为自己哥儿考虑的父亲。”
柯褚无法说钰廉是对是错,他若是站在钰廉的角度,他也不知自己会做何选择。
钰廉对窈家的了解全然来自于若氏,他不是不信任若氏,他是怕,怕若氏被恩情误导,对窈家的了解有所偏颇。
人对于在意的事总会越发仔细小心,所以钰廉选择用时间来证明、去考验。
证明若哥儿窈万书对彼此的感情,考验窈万书的能力。
沐哥儿不满的扁起嘴,“我不高兴。”
为若哥儿、阿兄感到不开心。
“说了多少次了,别咬勺子。”柯褚拿出他嘴里的勺子,“往好的方面想,至少他们都是承认这段婚姻的。”
如果钰廉真的是仗势欺人之徒,早在来时便会逼迫窈家退亲,而不是以一个求助的姿态来寻求他的帮助。
沐哥儿掀起眼皮看他,“夫君,我能再吃一勺不?”
柯褚冷漠的将蜂蜜收好,“不能。”
沐哥儿双手环胸,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柯褚捏了捏他的脸,“尘勒说钦差大人准备了很多礼品给窈山村的人家,但独独没有咱们的份,你知道为什么吗?”
沐哥儿脸一鼓,“你看,他就是对我们有偏见!”
“因为我们是自己人,窈山村的其他人是帮助若哥儿和若氏的恩人。”柯褚失笑,眼神温柔极了,“钦差大人默认我们亲家的身份,对亲家,就不需要那般生分的送礼。”
这何尝不是钰廉对窈家的暗示。
沐哥儿一头埋进柯褚怀里,懒洋洋道,“夫君,我困了,想睡觉。”
柯褚想将沐哥儿抱到床上,沐哥儿又不让他抱,自个儿迷迷糊糊的走到床边,倒头就睡。
柯褚生怕沐哥儿将自己磕着碰着,忙上前扶住沐哥儿的脑袋。
沐哥儿瞬间就睡沉了,柯褚趴在床上,无奈又生气的捏了捏沐哥儿的鼻子,“猪!”
沐哥儿难受的皱了皱鼻子,柯褚连忙松开手,沐哥儿又无意识蹭了蹭他的手心,蹭的柯褚心都软了。
沐哥儿这一觉睡的可香,再醒来时是被若哥儿的哭声吵醒。
“我就要嫁给窈万书,现在就嫁!”
在钰廉和若氏跟若哥儿提起离开的打算后,若哥儿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爆发了。
“我不要去京城!我要留在这里跟万书一起做买卖!”
沐哥儿吓得睁大眼睛,拍着肚子安慰自己,“不怕不怕,乖,乖。”
他起身穿好衣裳,正要往外走,就见柯褚开门进来。
看到他,柯褚揉了揉眉间,神色无奈,“你还是被吵醒了。”
沐哥儿紧张的问,“若哥儿哭了吗?”
柯褚神情复杂,“若哥儿没哭……”
若哥儿现在这模样,还不如哭,哭好歹能哄好,可现在若哥儿却是在十分理智的……发疯。
窈万书都不敢上前劝的那一种。
沐哥儿神色一松,“没哭就好,咱赶紧出去看热闹。”
柯褚:“……”
沐哥儿后知后觉的挽救,“是看看情况。”
柯褚揉了揉沐哥儿的头,“傻狗在最前面给你占了个好位置。”
沐哥儿眼睛都亮了。
柯褚和沐哥儿走出去时,傻狗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们。
“汪!”它邀功似的哄了一声,身体却依旧趴在地上不站起来。
没人敢靠近它,尘勒躲在壯哥儿身后对沐哥儿告状,“你家这狗咬我!”
柯褚不咸不淡道,“谁让你要跟它抢位置?”
尘勒指着傻狗控诉,“它一只狗占那么大的位置合理吗?”
沐哥儿走过去,傻狗起身让出位置。
沐哥儿揉了揉傻狗的头,对尘勒说:“现在合理了。”
尘勒:“……”得了,你们一家三口就欺负我!
他压低声音对壯哥儿说,“我们回去就成亲,成亲后生个娃,让娃也给我们占座!”
壯哥儿的脸红透了。
他气恼道,“闭嘴!”
尘勒:“哦。”
半晌,他又道,“还是生两个吧,一个怕打不过傻狗。”
壯哥儿一手将尘勒推开了,“滚!”
沐哥儿抬手挡住光,仰头往屋顶看,“哇!”
若哥儿竟然跑上屋顶了?难怪他刚才就觉得声音像是从天空中传来。
傻狗应和道,“呜~”
“若哥儿,你先下来。”钰廉手足无措的站在屋檐下,“上面危险。”
若哥儿盘腿坐在屋顶,“我不下去,除非你答应让我和窈万书成亲。”
钰廉道,“我没说不让你们成亲啊。”
若哥儿蛮横道,“我要现在就成亲!反正我是在巨柚县长大的,你们就在巨柚县把我嫁了,等哪天我跟窈万书把买卖做大了就上京城找你们去。”
钰廉求助的看向若氏,若氏叹气摇头。
钰廉又恶狠狠的瞪着窈万书。
窈万书心惊胆颤道,“若哥儿,有事咱们好好说,你先下来,我这屋顶不结实,你万一踩空摔了可怎么办?”
沐哥儿目瞪口呆,“我那个腼腆害羞的若哥儿去哪了?”
右侍卫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跟少爷接触这段时间,真没看出他哪里腼腆害羞了。”
左侍卫颔首,“很有夫人的风范。”
简而言之,就是飙。
沐哥儿问他们,“你们不上去帮忙吗?”
左右侍卫浑身一哆嗦,似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
“大人的家事,我们不能瞎掺合。”
“看戏就好。”左侍卫一顿,“不对,是看看就好。”
沐哥儿小声跟柯褚说,“他们比我还坏,我来看若哥儿,他们在看自家大人的笑话。”
左右侍卫:“……”
柯褚忍着笑,“听说若姨和大人见面时,若姨一巴掌把大人扇飞出去了。”
当时不止左右侍卫愣住了,就连在场的窈山村人都愣住了。
他光想想都能觉得当时的场面有多震撼。
若哥儿双手环胸,“爹,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我长大了,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娘跟您回京我放心,我看得出您心里有她,您能好好护住她,但我想留在窈山村,我不稀得当什么大少爷,我就像做窈万书的夫郎。”
窈万书心口滚烫,钰廉浑浊的眼里满是泪水,“若哥儿……我们舍不得你啊。”
若哥儿眼眶有些红,他深吸一口气,豪气的一挥手,“没事,大不了我生个娃送去给你们养。”
窈万书的脸红了。
钰廉的脸绿了。
若氏却是在认真思索这件事的可能性。
窈书:“……”他也想养……
众人:“……”
沐哥儿难以置信,“是谁?是谁把我家若哥儿变成这副模样的?”
壯哥儿激动的握紧拳头,“若哥儿终于站起来了,我没白教他啊。”
沐哥儿:“……”破案了。
最后这场闹剧持续到深夜,以若哥儿胜利终结。
钰廉赶时间回京,若哥儿和窈万书就得赶时间成亲。
由于时间匆忙,沐哥儿又怀孕,最终他们决定就在窈山村拜堂成亲。
虽说窈山村偏僻,但这亲事办的却并不简陋。
窈万书拿出自己这些日子挣得所有积蓄为若哥儿办了一场最风光的亲事。
成亲当天,窈山村入目可见皆是喜庆的红,钰廉哭的泪流满面,为若哥儿准备了十里红妆。
窈万书和钰廉都喝多了,钰廉一直让窈万书赶紧上京城来,话到最后甚至用上威胁,“一年之内,若哥儿和我外孙,至少得有一个在京城,若是他们没来,我辞官也要把若哥儿带走,呜呜呜……我的哥儿啊!我好不容易找回的哥儿啊。”
钰廉喝太多,一夜宿醉再醒来时已天光大亮。
门外传来若氏的声音,“他还没醒,那死老头子,不能喝还喝那么多。”
“我醒了,醒了。”钰廉匆忙穿好衣裳往外走,生怕被若氏骂。
柯褚站在门口,朝他微微一拱手,“大人,我有事求您帮忙。”
钰廉神色一肃,“进来吧。”
柯褚走进屋里,反手将门关上。
他开门见山的道:“我想成为太子的人。”
钰廉瞳孔骤缩,“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柯褚神色冷静,“我的买卖越做越大,我更不会止步于此,当我足够有钱的时候,就算我无意参与皇权斗争也无法置身事外,既然都要入局,那我选择谋一个好主,自己入局。”
他沉声道:“大人,我想让您先帮我在太子那挂个名,让太子知道我柯褚是他的人。”
钰廉死死盯着他,心里已掀起惊涛骇浪,“你如何知道我是太子党的人?”
柯褚笑了下,“太子英明贤德,我只是觉得大人这般正气凛然的人,不会跟旁的那等小人为伍。”
钰廉眼眸一沉,“你认得二皇子?或是跟二皇子有怨?”
他们都是明白人,他怎么可能听不明白柯褚后面那一句话骂的是谁。
他不解的是,柯褚这种小县城的商人如何会认识二皇子,又如何会知道二皇子品性如何?
柯褚似笑非笑道,“前世的怨算吗?”
钰廉自是没信柯褚这句话,他稳了稳心神,“现在的你,还入不了太子的眼。”
“一年。”柯褚笃定道,“一年之内,我会成为全国数一数二的富商!”
“好大的口气!”钰廉一拍桌子,眼里却并无怒火,“你想得到什么?”
“庇护。”柯褚只道,“太子庇护柯家,我为太子提供足够的钱助太子得偿所愿。”
钰廉深深的看着柯褚许久,柯褚神色未变,坦然的跟他对视。
“一年。”钰廉沉声说,“我给你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我要在京城看到你们。”
他要求柯褚一年之内到京城,却并不单指柯褚的人到京城,而是要求柯褚的名能跟着柯褚的人传到京城。
柯褚神色一松,“好。”
他挑了挑眉,换上轻松的笑意,“你们走后,我跟万书打算去侗州闯闯,大人要不要给点好处?让我们偶尔能蹭一蹭大人的光?”
钰廉横眉,“你怎么不叫他大舅哥?”
“他说听着别扭,让我喊名字。”柯褚又将话题拐回去,“大人,你也知道我们并不是仗势欺人之徒,我想跟你要点东西,只是想不被人欺负。”
钰廉没好气的冷哼一声,“没有没有!我怕你们败坏我名声。”
柯褚遗憾的叹气,“好吧。”
钰廉来的时候只有一辆马车,走的时候也只有一辆马车。
不过此时马车里多了个让钰廉心心念念的人。
若哥儿目送着他们离去后才敢埋进窈万书怀里哭,窈万书温声哄着。
尘勒问壯哥儿,“壯哥儿,我们什么时候回县城,我想去侗州前跟你成个亲。”
壯哥儿羞恼的推开他,“不知道。”
尘勒不依不饶的追上壯哥儿,一时没看路,脚上不知绊到什么,身体失衡往前摔。
壯哥儿眼疾手快的抓住尘勒,尘勒下意识的看向绊他的东西。
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傻狗。
“你这么大块趴这里干什么?好狗不挡道没听过吗?”尘勒觉得丢脸,朝傻狗泄愤,“我这么大个人走过来,你不会躲一下吗?”
傻狗甩甩尾巴,不搭理他。
他贱贱的去戳傻狗的屁股,“你怎么不骂我了?”
傻狗没搭理他,他想到什么,抓着傻狗的爪子晃了晃,傻狗没有半点反应。
他嘴角的笑容越扩越大,“你不会……”
傻狗有些紧张的立起耳朵。
尘勒试探的说:“腿麻了起不来吧?”
傻狗睨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尘勒却认为自己猜中了,大声嘲笑傻狗,“哈哈哈!这狗趴太久,把自己腿趴麻了。”
沐哥儿闻言忙走过来,“傻狗,你腿麻了?”
尘勒还在笑,“我就没见过哪只狗能把腿趴麻的。”
傻狗见沐哥儿来了,慢悠悠甩着尾巴起身,露出压在它肚子底下的一块泛着金光的令牌。
尘勒的笑僵在脸上。
众人:“……”
傻狗叼起令牌,眼神示意沐哥儿跟上回家。
梦哥儿看着尘勒难看的脸色,一个没忍住,不厚道的笑出声。
壯哥儿捂脸,把不甘心到双眼含泪的尘勒拉走了。
尘勒嚷嚷着,“壯哥儿,连只狗都欺负我!你快嫁给我啊!”
壯哥儿怒,“我嫁给你跟傻狗有什么关系?”
尘勒义愤填膺,“我们生个孩子折腾死傻狗!”
壯哥儿怒:“给我把嘴闭上!”
柯褚看了眼村口的方向,压下眼底的笑意。
说不给,不也还是给了?
壯哥儿是在一个月后嫁给尘勒的,尘勒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忙里忙外的准备婚事。
沐哥儿怕壯哥儿被人看不起,便让壯哥儿以柯褚阿弟的身份嫁给尘勒。
成婚当天,沐哥儿因碍着肚子里的孩子没去县里,但他徒步送了壯哥儿二里地。
回去后,柯褚怕沐哥儿会伤心,沐哥儿却莫名其妙的看着柯褚,“我为什么要伤心,壯哥儿三天后就回来了。”
壯哥儿、尘勒、若哥儿、阿兄,都要随他和夫君去侗州。
壯哥儿和尘勒成亲后,尘勒、阿兄和夫君都要开始忙了。
他们忙着找个管事接手巨柚县的买卖。
阿兄打算把山楂干、山楂片工坊的事都交给阿爹,毕竟阿爹年岁大,不适合跟他们一起奔波。
尘勒怎么处理的他不知道,但夫君打算把巨柚县的买卖交给梦哥儿。
新上任的巨柚县县令是个好官,并且这个好官知道他们跟钰廉关系匪浅,就算他们不在,也不敢去欺负梦哥儿。
柯褚笑了,“我的夫郎比我想象中的豁达。”
沐哥儿骄傲的仰起下巴,“夫君,那些人出发了吗?”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夫君把大半的钱都交给当初培训的下人。
夫君让下人们带着钱去全国各地开天下第一品酒楼的分楼,为了保证下人们的安全,夫君要求他们一路上都得雇镖行的人保护。
“前几天刚走。”柯褚眼里暗藏笑意,“还记得我们的房子吗?离开巨柚县前,我们回小柚村看看吧。”
沐哥儿窝在柯褚怀里,“夫君,柯大他们呢?”
柯褚只说:“养着。”
欧阳文绝追杀他的时候也想过对闵氏三人动手,但等他闯进柯家看到闵氏三人后就打消了念头。
据下人回忆,欧阳文绝当时只骂了一句,“晦气!”
闵氏三人都废了,欧阳文绝连对他们动手的欲望都没有。
闵氏三人也因此逃过一劫。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沐哥儿他们离开这天,整个窈山村的人都来相送。
窈书站在最前面,眼底青黑,看着像是一夜没睡。
他只说:“挣不挣钱的不重要,你们好好的去,好好的回来。”
窈万书低下头,紧抿的唇微颤。
沐哥儿没能控制好情绪,还是哭了。
若哥儿也跟着一起红了眼眶。
柯褚扶着沐哥儿坐上马车,马车的座位上铺了好几层茵褥,沐哥儿坐上去不觉得颠。
马车往前走的时候,沐哥儿没有回头,只是窝在柯褚怀里无声的落泪。
当天,他们住在县城里休整。
隔天,沐哥儿和柯褚带着傻狗久违的回到小柚村。
村里人看到他们,都愣了下,随即高兴的奔走相告。
有最近嫁进来的新媳妇,她家婆婆就会拉着她说,“瞧见没有,这是我们村的柯褚,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勒,他现在是县里的柯老板,可威风了!家里钱可多了!”
彤氏闻声赶来,她看着沐哥儿和柯褚笑得不自然,“你们回来了?是来找彤老大的吗?彤老大在县城。”
柯褚颔首表示知道了。
彤老大如今已升职成都头,前途无量。
前段日子彤老大便带着小牙去县里住了,具体原因他并不清楚,但他看着比上次见面更瘦的小牙,多少还能猜到一些。
“哎哟!柯褚,你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下啊?”娇氏热情的赶来,手里还拉扯着满脸不情愿的彤老二,“来来来,午饭就在我家吃,咱两家以前关系多好啊,你可别跟我生分。”
柯褚护着沐哥儿往后退了退,“我们等会就走了。”
娇氏脸上的笑容微僵,随即她注意到了沐哥儿凸起来的肚子,眼睛霎时一亮。
“哟,沐哥儿怀孕了吧?我瞧这肚子圆的,生下来定是个哥儿,要不跟我家孝宝订个娃娃亲吧?”娇氏越说越兴奋,丝毫没注意到柯褚瞬间黑下来的脸,“哎呀,这娃娃亲就是得从小培养感情,要不你们把孝宝接过去住吧,我告诉你啊,我家孝宝就是个读书的料,你们把他带回去可要好好培养,最好多给他请几个夫子。”
她笑得合不拢嘴,“十几年后啊,你家就能有一个状元夫婿了!”
沐哥儿不高兴的拒绝,“不了,我家不扯什么娃娃亲,这种事让孩子长大后自己选。”
娇氏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听了许久热闹的贾氏嗤笑,“娇氏,你这算盘打的全村人都听见了!说什么娃娃亲,不就是想让柯家免费给你养孩子吗?你家孝宝是什么货色你自个儿不知道啊?就他,配得上沐哥儿肚子里的孩子吗?”
娇氏恼羞成怒,“贾氏!你再乱说我撕烂你的嘴!”
贾氏可不怕娇氏,她叉着腰直接跟娇氏骂起来了。
彤老二只觉得丢脸,扭头就走了。
一直躲在他们身后的彤孝宝直勾勾的盯着沐哥儿微鼓的肚子,彤氏想将彤孝宝拉走,彤孝宝突然挣开彤氏的手朝沐哥儿跑去。
柯褚怕他吓到沐哥儿,忙将沐哥儿护在身后,彤孝宝却拉扯住柯褚的衣袖,眼神天真,说出的话却让柯褚皱起眉头。
“带我去县里,我要住大宅子,我要吃肉。”彤孝宝声音带着未褪去的稚嫩,“你们要对我好,把我当儿子对待,否则我就欺负他。”
彤孝宝指着沐哥儿的肚子,“你们不对我好,我就欺负死他!所以你们赶紧答应我娘,让他跟我结娃娃亲。”
柯褚的眼神一冷,沐哥儿心底发寒。
这是一个小孩子能说出的话吗?
小的时候尚且如此,长大后又该有多可怕?
彤氏脸都白了,她一巴掌扇在彤孝宝脸上,“胡说八道什么,快跟你柯叔叔认错!”
彤孝宝被打后哇哇大哭,哭的声嘶力竭,“我不要!我就要去县里当大少爷!凭什么小牙那个不值钱的贱货能去县里?凭什么我不能去?你们不答应我就死给你们看!”
他猛地站起来往河边跑,余光一直注意着柯褚和沐哥儿。
他以为看上去十分和气的沐哥儿会阻止他,可无论是沐哥儿和柯褚,两人都对他的寻死无动于衷。
娇氏和彤氏拦着彤孝宝,彤孝宝对她们拳打脚踢,声嘶力竭的吼,“快让他们答应!我要去当大少爷!我要去当大少爷!”
娇氏眼珠子一转,朝柯褚噗通一声跪下,“求求你了!看在我们以往是邻居的份上把我家孝宝带走养吧?他还那么小,他不能死啊,反正你们也有钱,多养他一个对你们来说不算什么的。”
“他的死活,跟我有何关系?”柯褚眼神冰冷,“若他不是个孩子,现在就不是他自个儿寻死觅活,而是我先让他去死。”
众人一怔。
彤氏含泪说:“柯褚,他只是个孩子啊……”
沐哥儿瞪着眼,“他想害我的孩子,我们放过他已经是我们的仁慈了,难道你们孩子当着你们的面被这般威胁,你们都能做到无动于衷吗?”
众人沉默了。
彤孝宝知道自己闹腾没用后,也安静了。
只是他那双眼睛,一直怨毒的瞪着沐哥儿的肚子。
不跟他结娃娃亲,那这孩子也不用生了!
他偷偷摸起一个尖锐的石头藏在袖子里,低着头站起来。
“我没有想害他。”彤孝宝一点点靠近沐哥儿,趴在地上的傻狗突然立起耳朵站起来。
柯褚一直防备着彤孝宝,娇氏忽而咒骂道,“有钱了不起啊!这么有钱的人还跟一个小孩计较!难不成我家孝宝还能把你们怎么样吗?胆子小的跟什么似的,不养就不养,我家孝宝日后是有大出息的人,才看不上你们家呢!”
柯褚眸色一深,“刚才彤孝宝说的话大家伙都听见了,我一直认为人有善恶之分,小孩也是如此,他如此小便能说出那等令人毛骨悚然的话,长大后若是娶了谁家的女子或哥儿,也不知会如何对待他们。”
众人皆一个激灵。
李铁匠家里有个女娃,疼惜的厉害,闻言厉声道,“日后若是有人敢来我家替彤孝宝说亲,莫怪我用烧火棍招待你们!”
娇氏面容一扭,张牙舞爪的朝柯褚扑去,“柯褚!你这是想要我儿子绝后啊!”
这些话传出去,她儿子以后还怎么娶妻?
柯褚往后退开,这一退正好错了个空露出他身后的沐哥儿。
已经走到柯褚跟前的彤孝宝面容狰狞的举起石头,狠狠朝沐哥儿肚子砸去。
沐哥儿瞳孔骤然缩紧,下意识的护住肚子。
千钧一发之际,傻狗一口咬住彤孝宝的手腕,鲜血飞溅,彤孝宝疼的在地上打滚。
“啊!娘!我的手呜呜呜!疼!好疼!救命啊祖母!呜呜呜……”
这一切只发生在刹那,柯褚只感觉自己刚才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呼吸都喘不上来。
听到彤孝宝的惨叫声时,他猛地抱住沐哥儿,浑身已被冷汗湿透。
沐哥儿被吓着了,他呆呆的看着柯褚,柯褚唤了他好几声后他才缓过来。
他手脚发软的瘫在柯褚怀里。
贾氏后怕的打了个哆嗦,“这小小年纪也太狠了吧。”
“孝宝!你对我家孝宝做了什么!”娇氏扑到孝宝面前试图去堵住孝宝手腕上流出的血,“姓柯的!我儿子要是有什么事,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你最好庆幸他有什么事,否则我不会放过他。”柯褚眼神阴狠,娇氏心口一颤,吓得再也说不出话。
有人去喊郎中,郎中来后看着彤孝宝的伤,只道:“命能保住,手废了。”
彤氏跌坐在地,崩溃大哭,“啊!造孽啊!”
娇氏撕心裂肺的吼,“沐哥儿又没事,凭什么要我儿子赔上一只手!姓柯的,你没人性!”
柯褚没搭理她,只扶着沐哥儿去看了看起了一半的宅子。
柯褚将剩下的工钱一次性结给工人,匆匆赶来的里正问:“还回来住吗?”
柯褚这次应,“再说吧。”
在小柚村起房子是因为小柚村是他们的根,无论他们日后混的好或者不好,他们在小柚村都得有套宅子,是为祖宅。
里正点了点头,将他们送到村口,
他们离开时,里正笑着说:“柯褚,沐哥儿,一路顺风。”
他老了,等柯褚和沐哥儿再回来小柚村时,他或许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