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找你娘要柚子糖的方子!”贾氏还挺兴奋, “上次柯沱不是偷了你的柚子去巨柚村卖吗?他说漏嘴了,让你表弟知道了你们会做柚子糖的事!”
柯褚眉尾微挑。
柯褚并不惊讶闵氏没跟芜氏说柚子糖的事,芜氏虽心疼闵氏这个小女儿, 但骨子里还是有些重男轻女, 在闵氏岁数到了之后, 为了彩礼将闵氏嫁给柯大。
在闵家艰难的时候,闵氏没少上柯家来打秋风,闵氏自然不会傻到将这些事说给芜氏听。
“他们若要方子, 怎么现在才来?”
“还不是因为县里老板突然不收柚子,这闵家卖了一批柚子后尝到甜头了, 一鼓作气将柚子林剩下的柚子全给收了, 哪知卖不出去, 闵家人苦恼要如何处理那一堆柚子,你表弟可不得想到柯大说过的柚子糖吗?”贾氏感叹道:“芜氏带着闵家人来闹, 你是不知道啊,那芜氏态度可强硬了,张口就要,不要就在柯家大门口大骂,还句句有理由里, 让你娘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我可算知道你娘是跟谁学的了。”
沐哥儿探出车板半个身子,听的认真。
柯褚揽住他的腰将他往回捞,“闵氏给了吗?”
“闵氏气狠了,就是不给!闵家人干脆赖在闵家不走,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无赖的人家。”贾氏心知柯褚跟闵氏不和,说起话来也毫无顾忌, “这次啊,有他们苦头吃咯。”
柯褚将这事当个笑话听, 却没想到闵家人的火竟会烧到他身上。
闵家人找上门时,他正在跟沐哥儿做柚子酱。
彤家院门被敲的砰砰作响,彤氏咒骂着打开门,看到外头一堆凶神恶煞的人她愣了下,还没说话就被芜氏粗鲁的推开,“让让,我找我外孙柯褚。”
彤老大皱着眉上前,闵大闵二动作非常快的拦住他,芜氏又道:“这事跟你们没关系,你们确定要掺合?”
彤氏看出他们不好惹,忙拉扯住彤老大,连声道:“不掺合不掺合。”
彤老大眉头紧拧,眼见着他们气势汹汹的朝小院门冲去,他扯着嗓子大喊道:“柯褚,有人找!快出来!”
他的声音嘹亮,芜氏脚步一顿,回头看他,眼神阴戾,看的彤氏心口一颤。
彤氏抬手将彤老大挡在身后,瞪大着眼,“看什么看?我家院子,还不许我家老大吼两声了?”
“谁找?”柯褚只将院门打开一条缝,看清门外的人后,他扯起嘴角笑得温和,似是没看到闵大等人手中拿着的木棍锄头。
“是外祖母啊?你们来了怎么也没提前说声?”他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若知道你们要来,我定要提前准备些好吃好喝的招待你们。”
芜氏狭长的眼睛微眯,“不用准备什么好吃好喝的,招呼我们进去坐坐就行。”
柯褚挡在门口没让,“外祖母,你们这来都来了,怎么还给我家送柴火啊?瞧瞧大舅手中的木棍,那么长,够我烧好一阵,可真客气。”
闵家人:“……”
芜氏皱巴巴的眼皮往上一抬,浑浊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柯褚,“一点柴火而已,你让个道,让我们进去把东西放放,你舅舅们拿着这么重的柴火一路走来也累的很。”
“院子小,柴火我一般是不带进去的。”柯褚往门口一示意,“放着吧。”
芜氏沉声说:“柴火这东西放外头不好,容易被偷拿。”
彤氏本不想沾惹上柯家和闵家的破事,一听这话心里却不舒坦了,“你这老婆子胡说八道什么,就你们那点东西,我还稀得拿?”
想到刚才被芜氏推开,她心里还怄着气,“呸!什么柴火,一堆老狐狸欺负一只小狐狸!小狐狸要不出来,门都得被柴火砸咯!”
刚才彤老大就是看出闵家人想砸门才赶紧把柯褚喊出来。
虽然她也不知道闵家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无论怎么想,闵家人想强闯进去,定是没安好心。
芜氏冷冷的瞥了眼彤氏,彤氏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闵家来的人再多,这里也是彤家,她家里人都在呢,真打起来还指不定谁打得过谁!
柯褚脸上的笑容不变,“彤家人很好,外祖母你大可放心。”
芜氏看柯褚寸步不让,逐渐没了跟柯褚周旋的耐心,“你让不让?若是不让,这柴火可不长眼。”
柯褚从门内走出来,反手将门关上,“彤大哥,你们先进去。”
彤老大皱眉道:“我留下,阿娘你进去。”
彤氏瞪他,“你凑什么热闹?跟我一起进去!”
彤老大不肯,只重复的说:“阿娘,你进去!”
彤氏心知彤老大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小跑着走进屋,没一会彤老二就小跑出院子,明显是要去搬救兵。
芜氏脸色越发难看,“柯褚,你喊我一声外祖母,怎么着?我连进你屋看看都不行吗?”
柯褚眼里浮现冷意,“外祖母,您是想进屋看看?还是想进屋抢东西?”
闵家人这准备充分的模样明显来者不善,若真让他们这么进去,东西被抢被砸事小,吓到沐哥儿才是大事。
芜氏被戳破心思,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柯褚,听你娘说县里的柚子水是你在卖的?”
柯褚眸色微暗,“是,怎么了?”
“家里剩下不少柚子,如果放着不管就太浪费了,我们就想着把柚子处理掉换钱,正好你柚子水好卖,来这就是找你要柚子水的方子。”芜氏声音带着老人的腐朽感,略微压低声音时听着十分瘆人,“我是你外祖母,想必你不会连这点小事都不肯答应我吧?”
躲藏在屋里偷听的彤家人眼睛都瞪大了。
他们以为闵家人是来卖柚子的,没想到啊,闵家人竟是来抢方子的!
难怪闵家人刚才直直就想往小院子冲,怕是想打柯褚一个措手不及!
彤氏嘀咕道:“这次我家老大功劳可大了,等这事结束,柯褚定不能亏待老大。”
闵家人来的时候院子里飘散着柚子的甜香味,当时柯褚定是正在做柚子水。
若真让闵家人闯进去,怕这柚子水是怎么做的都得被瞧的七七八八了。
柯褚挡在门前,皮笑肉不笑道:“很遗憾,不能。”
芜氏冷声道,“那没办法了,外祖母只好亲自去里头瞧瞧了。”
她枯瘦的手一压,闵大等人一拥而上,彤老大眼疾手快的冲过去塞给柯褚一根长棍。
混战一触即发,沐哥儿听着外头棍棒击打的声音,吓得眼睛都红了。
夫君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去,但他做不到。
他太害怕了,他怕夫君会出事。
他咬牙冲向灶台,抄起砍刀背在身后往外冲。
打开门,他正好看到闵大一棍子砸在柯褚背上。
柯褚跪坐在地,隐忍着一声不吭,却在看到沐哥儿时吓白了脸,“进去!”
沐哥儿呆站在门口,手都在抖。
芜氏再厉害也只是个老太婆,汉子们打架,她自然是站在一旁等着,现在看到门开了,她脸上浮现满意的笑,“你倒是识趣。”
她不急不缓的撞开沐哥儿,眼看着就要走进院里,沐哥儿骤然回神。
“都别动!”
刀光闪过,他都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胆子竟挥刀落下。
“啊!”芜氏尖锐的叫声几欲要刺破众人的耳膜,众人齐齐顿住,震惊的看着芜氏。
芜氏一丝不苟的白发散发下来,几缕切面整齐的白发摇摇晃晃的飘向地面,沐哥儿两只手紧紧抓着大砍刀直直对着芜氏,逼着芜氏一点点退出院子。
“都别过来!谁过来我砍死谁!”沐哥儿歇斯底里的喊着,一双眼涨的通红。
柯褚推开围着他的闵家人冲到沐哥儿身上,一把将砍刀抢过来,“你疯了吗?伤到自己可怎么办?”
他从来没有这么大声的凶过沐哥儿,沐哥儿抬头望着他,煞白的唇颤的厉害。
柯褚的心口像是被针扎般泛起细细密密的疼,他一手将沐哥儿抱在怀里护着,另一只手抬起大砍刀对着闵家人,狠戾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芜氏,“沐哥儿会失手我可不会,你要试试吗?”
闵大怒吼道:“柯褚,他是你外祖母,我们是你的舅舅,你的长辈,你是疯了不成?”
彤老大擦掉鼻血,“屁个长辈,刚才你打柯褚的时候怎么没念着柯褚是你晚辈!”
芜氏脸色阴沉,笃定道:“你不敢。”
柯褚话里带着狠意,“我不会杀人,但是我现在挣钱了,让你们缺个胳膊少条腿我都赔得起。”
闵家人露怯,闻言好几个人往后退了退。
村里这种事虽少但也不是没有过,出事后就用钱解决,鲜少闹到官府去。
芜氏惜命的很,她也不敢再往前,强撑着发软的手脚威胁道,“柯褚,你难道想让我把你表哥喊过来吗?”
柯褚的表哥,也就是闵大的儿子闵承柴如今是衙门的衙役。
按理说这种吃公家饭的活计轮不到闵承柴这么一个村里的汉子,可是芜氏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不巧的是,芜氏当时服侍的小姐吕氏正是如今县太爷的亲娘。
吕氏本是巨柚县吕家的小姐,当年吕氏远嫁,陪嫁丫鬟只能带一个,芜氏作为被留下来的丫鬟就祈求吕氏赏她一个自由身。
吕氏允了,本以为此生两人将再无交集,哪知吕氏的儿子欧阳文落考中进士,阴差阳错的回到巨柚县当县令。
芜氏听闻新县令的名字后便多方打听,还特意蹲守在县令府外,终于得以和吕氏相认。
也是因着和吕氏这一层关系,芜氏如今才敢跟强盗似的杀上门来。
怀中的人儿在颤抖,柯褚眼底浮现出淡淡的杀气,“外祖母,区区一个衙役和钱相比,你会选谁?”
他看着芜氏,一字一句道:“我说了,我现在有的是钱。”
众所周知,欧阳文落是个贪官。
芜氏想拿闵承柴威胁他,他也能拿县令威胁芜氏。
“外祖母,你可得考虑清楚了,为了个柚子水,值不值得赔上你孙儿好不容易得来的公家活计。”
芜氏的脸彻底黑了下去,她终于忍不住咒骂出声,“你这个贱皮胚子!当初我就该用力点把你摔死!”
在柯褚出生的时候,芜氏觉得柯褚晦气,试图把柯褚摔死,但柯褚命硬,竟挺过来了。
“芜老婆子!你还要不要脸!”里正的怒喝声从门口传来,柯褚越过闵家人看到里正带着一群村里人浩浩荡荡走来,紧绷的身体一松,手中的大砍刀掉落在地。
他知道,闵家人对他们造不成威胁了。
里正带着人直接挤开闵家人挡在柯褚面前,“这里是小柚村,不是巨柚村,不是你们撒野的地,你们跑我们村来欺负人,真当我们村没人了吗?”
闵家人看着人数多出他们一倍的汉子,早已没了刚才那嚣张的气焰,特别是闵大,恨不得把头缩到地上去让人看不到他的存在。
他向来是个欺软怕硬的人。
芜氏高里正一个辈分,她端着架子,重重的冷哼一声,“我只是来看我外孙,算什么欺负人?”
她知道如今的局势对她不利,果断道:“我外孙既然不欢迎我们,那我们走便是。”
她阴冷的剐了柯褚一眼,话里带着威胁,“柯褚,希望没有你跪着来求我的一天。”
她在柯家闹事无人搭理,她便以为来这儿也是一样,没想到柯褚在村里竟这么得人心。
“外祖母你怕是想多了。”柯褚毫不畏惧的看过去,看的芜氏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自从闵家的日子好起来后,她就再也没受过今日这种气了。
她没有动,抬手喊道,“愣着干什么?扶着我!”
沐哥儿那一刀下来,她现在还没缓过来。
闵大过来扶着她离开,村里人对她们指指点点,闵家人低着头,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怒的,皆脸色涨红。
他们来的时候有多嚣张,走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闵家人走后,柯褚微低下头跟里正和村里人道谢。
后面来的村里人什么忙都没帮上却得来柯褚如此诚恳的道谢,他们一时都有些不好意思。
里正离得近,一眼就能看到沐哥儿的身体在发颤,他直觉不对,提醒道:“沐哥儿怕是不好了,最好还是请方大夫来看看。”
柯褚抱着沐哥儿的手一紧,他低声唤沐哥儿,沐哥儿没应,只缩在他怀里,身体抖的厉害。
柯褚强行压制住心里的恐慌,颤声请求,“谁帮我去请个大夫,我给钱。”
“让一让!大夫来了!”众人还没应,小牙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小牙拉扯着方大夫跑来,跑的太急,两人满头都是汗。
柯褚忙抱着沐哥儿走进去,村里人乌泱泱的跟上,方大夫挤开人群嚷嚷着:“别进来别进来,都出去!”
众人又鱼贯而出,站在屋门口议论纷纷。
彤氏跟着众人走进小院子,眼睛滴溜溜转,看到空荡荡的灶台后,她略有些失望。
沐哥儿出来前,定是将东西都收拾干净了,也不知那柚子水藏哪了,她还想看看呢。
屋内,沐哥儿躺在床上冷汗直冒,嘴里模糊不清的喊着什么,手却紧紧拽着柯褚的衣角不放。
柯褚蹲在床边拿着棉布擦掉沐哥儿鬓角的细汗,方大夫让他离远点,他起身时才发觉双脚软的可怕,浑身使不上力气。
……
沐哥儿模模糊糊的醒来时能看到窗外的天边透着一点光,他感觉胸口发闷,全身黏糊糊的难受。
他下意识的寻找柯褚,张开嘴想发声时,喉咙传来撕裂般的痛感,他疼哭了,声音都哑了却还偏要喊,“夫……夫君……”
“我在。”柯褚从外头冲进来,他胡子拉碴眼底布满红血丝,一副几天没睡的狼狈模样。
他蹲坐在床前,轻抚着沐哥儿的脸擦掉他的泪,一声声问他哪里不舒服。
沐哥儿张着嘴发出一声气音,柯褚猜出他喉咙疼,忙道:“别说话了,我知道,我知道的。”
沐哥儿闭上嘴,委屈巴巴的看着他。
他脑子乱乱的,还没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柯褚看着沐哥儿好不容易养出些肉的小脸又瘦成一条,红肿的双眼里还荡着泪花,心疼的都要碎了。
“先吃点东西,乖。”
柯褚将沐哥儿扶起来,把放在桌上温热的粥吹凉喂进沐哥儿嘴里。
沐哥儿喉咙疼,咽一口粥进去疼的他眼前发黑,第二口便不愿意吃,闭着嘴别过头,手无力的推着柯褚。
柯褚急红了眼,颤声哄着,“吃点,不吃东西不行,你一天一夜没吃了。”
他近乎祈求的说:“乖,夫君求你了。”
沐哥儿昏迷后发了一夜的高烧,他喂药给沐哥儿吃,沐哥儿吃不下吐出来,他只能把药灌进自己嘴里,嘴对嘴逼着沐哥儿吃下去。
沐哥儿发烧了折腾人,这种折腾并不是大喊大叫,而是小声的哭,哭的他心肝发颤,难受的喘不过气,恨不得替沐哥儿受这罪。
好不容易烧退了,沐哥儿不知梦到什么,哭着喊着夫君,时不时还拳打脚踢的,他怕沐哥儿伤到自己,只能抓住沐哥儿的手脚,一声声的哄着沐哥儿。
沐哥儿闹腾的累了,睡过去后他才有时间煮粥。
煮完粥他在灶房一边熬药一边烧水,时时刻刻注意着屋内的动静。
若不是因此,他也听不到沐哥儿虚弱的声音。
沐哥儿定定的看着柯褚,半晌张嘴把送到嘴里的粥吞下去。
柯褚看着他难受的皱眉,眼眶涨疼。
吃完一碗粥后,沐哥儿不愿意再吃,躺在床上又睡了过去。
柯褚给沐哥儿盖好被子,手捂在沐哥儿额头上,察觉手心的温度正常,他提了一天一夜的心才得以放下。
他吃完锅里剩下的粥,用热水轻轻擦拭沐哥儿的身体后便守着沐哥儿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他睁眼看到沐哥儿的眼。
沐哥儿正看着他,手不安分的在他身上摩挲,似乎在找什么。
看到他醒了,沐哥儿着急的喊,“伤……看看……”
沐哥儿的喉咙像是被沙子磨过一般,声音沙哑的可怕。
柯褚知道这事瞒不过去,干脆大大方方的脱掉上衣,将后背的伤露出来,“一点皮外伤,过段时间就好了。”
沐哥儿的小手抚摸着柯褚背上足有大腿粗的淤青,扁着嘴忍着泪,“抹药……”
“别说话。”柯褚知道他想说什么,“你嗓子疼,别说了,我抹药,方大夫给我开药了。”
沐哥儿不满的看着柯褚。
方大夫明明都开药了,夫君还一直都没用。
沐哥儿想给柯褚抹药,柯褚不让,他一边给自己抹药一边问沐哥儿,“除了喉咙还有哪里不舒服?”
沐哥儿感觉头还有些晕,但他不想让夫君担心,只摇了摇头。
他想问问他晕倒后发生了什么,嘴一张就被柯褚捂住。
柯褚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道:“里正带着人来了,闵家人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你发烧了,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闵家人来的时候是昨天的上午。
沐哥儿没想到自己会睡这么久,他看着柯褚眼底的青黑,心疼的轻抚柯褚的眼角,“对不起……”
他让夫君担心了。
柯褚手一颤,发狠似的抱住沐哥儿,身体因后怕而战栗,“你别再吓我了。”
看到沐哥儿拿刀的时候,他浑身的血都是凉了。
沐哥儿乖乖巧巧的点头,又变回了以前那个软萌可欺的沐哥儿。
柯褚没忍住,手一用力在沐哥儿屁股上打了几下。
沐哥儿自觉做错事,委屈又没敢哭,只眼里的泪滴溜溜的转,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看的柯褚又心疼了。
“好了,乖,不怕。”
沐哥儿什么都没说,他倒是先哄起沐哥儿来了。
沐哥儿这次的病足足养了三天才被柯褚允许下床,期间梦哥儿和壯哥儿来过一次,因为柯褚没时间做柚子酱,柚子水店铺也关了。
他们听到彤老大的传话,担心沐哥儿才寻过来的。
他们跟沐哥儿说过话后便携手出去了,没一会一人扛着柴火一人挑着水回来了。
柯褚不敢离开沐哥儿,所以水是请彤老大挑的,柴火还勉强够用。
壯哥儿和梦哥儿一来,看到水和柴火都快没了,便自觉去干活了。
他们走之前,沐哥儿还交代他们这事不能让阿兄和阿爹知道。
幸运的是,这段时间阿兄和阿爹忙着山楂干的事没去县里。
去县里来送竹筒的是窈大力,窈大力好忽悠,三言两语就被梦哥儿忽悠走了。
沐哥儿打开屋门,风拂面而来,他感觉有些冷,“夫君,变天了。”
柯褚脸色一沉,拿起前些日子在县里买的披风披在沐哥儿身上,“怎么不喊我?”
“我没事了夫君,你别紧张。”沐哥儿想出来透透气。
柯褚扶着沐哥儿坐在灶台前的椅子上,沐哥儿好奇的看着灶台上一个个小炖罐。
“夫君,你在炖什么?”
“银耳羹和梨。”柯褚一边说一边将炖好的银耳羹倒到碗里放凉,沐哥儿闻着空气中弥漫开来的香甜味道,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我们以后卖这个吗?”沐哥儿迫不及待的想吃,手还没碰到碗就被柯褚轻轻拍开,“烫。”
沐哥儿捂着并不疼的手背,“这个别人很快就能学着做出来呀,里头用的料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柯褚舀起一勺银耳羹吹凉喂到沐哥儿嘴边,“尝尝。”
沐哥儿含住勺子,眼睛微亮,“有其它味道。”
里面不止有银耳和红枣。
“夫君你还放了什么?”
柯褚蹲在沐哥儿身边,一勺一勺的喂他吃,“磨成粉的枸杞和山楂干。”
沐哥儿激动的看着柯褚,“夫君,你好厉害哇,炖梨呢?我也想吃。”
柯褚将炖梨倒进碗里,一颗大大完整的梨子在碗里散发出诱人的梨香。
“夫君,我自己来,我自己挖梨吃。”他拿过柯褚手里的勺子,挖出一勺梨肉,本想一口吃进嘴里,察觉到柯褚的注视后,他默默将梨肉吹了吹,吹的差不多才把梨肉往嘴里塞。
“好吃。”他含糊不清的说着,吃的眼睛都眯起来。
柯褚的目光落在他略微凹进去的侧脸上,眼神微沉。
“笃笃笃……”有人敲门。
“你吃。”柯褚摸了摸沐哥儿的头,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彤老大,“听小牙说你喊我,是水又没了吗?我去担。”
柯褚侧过身,“你先进来。”
彤老大看他神色不太对,心口一个咯噔,忙抬步走进去。
门关后,彤老大便迫不及待的问:“怎么了?”
柯褚从屋里搬了张椅子让彤老大坐下,待彤老大坐下后他才开门见山的问:“你想去衙门当差吗?”
彤老大吓得眼睛都瞪大了,“你说什么?我?怎么可能!”
“你力气不小,会打架能扛揍,为什么不可以?”柯褚眼神认真,“你若想去,我帮你。”
彤老大意识到柯褚不是在开玩笑,他道:“我知道县里是什么情况,你就算真能让我进去也要花不少钱,你就算想报答我也不至于如此,你们帮我的够多了。”
“不。”柯褚摇摇头,“这次我是想帮自己。”
他沉声说:“我需要你帮我压制闵承柴。”
欧阳文落胃口大,当他拿着钱去贿赂欧阳文落的时候,他剩下的钱也被欧阳文落盯上了。
所以如果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不想招惹上欧阳文落。
彤老大茫然了一瞬才猜到闵承柴是谁,“你那个表弟吗?”
柯褚颔首,彤老大皱眉沉思,片刻才道:“我担心小牙。”
柯褚淡淡一笑,“彤大哥,你若真去县里当差,他们待小牙还会如从前一样吗?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他提醒道,“小牙很聪明,彤氏虽偏心,但并不是不在乎你。”
当时芜氏瞪着彤老大的时候,彤氏下意识的就将彤老大护在身后。
他不得不承认,彤氏虽有很多毛病,但她却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母亲。
彤老大被点醒,把心一横,道:“好!”
他沉声说:“若我真能进衙门当差,从此以后,我彤老大唯你马首是瞻!”
柯褚只道:“这件事你先装作不知道,待事情定下后我自会去找你。”
彤老大从小院子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恍神。
官对他这种平民百姓来说就犹如天上的神,看到都要拜上一拜,在衙门当差那就是跟官沾上边,百姓碰见都得喊上一声大人。
他以前是想都不想自己还能有这机遇。
彤氏凑过来,按耐住心里的激动小声的问:“怎样?他给你多少钱了?”
她大儿帮柯褚打架还挨了揍,虽说医药费柯褚全包了,但怎么着也不可能就这么完了。
退一万步说,这方大夫还是小牙叫来的,当时柯褚可是当着众人的面说给钱的。
彤老大说:“没钱。”
彤氏眼睛一瞪,“什么?!”
偷听的娇氏从屋里头冲出来,“怎么可能?莫不是你昧下了?当初人可是彤老二叫的,怎么着也该有我们的一份。”
彤老大看她,“你要多少?我的钱全给你们,够了吗?”
柯褚这次帮他的事若是能成,那便是他的大恩人,彤家的大恩人,如何是几个钱能比的?
娇氏愣了下,反应极快的问:“你哪里来的钱?娘!”
彤氏不满的看着彤老大,“老大,你背着我藏钱?”
彤老大将怀里的几十文钱全拿出来,“就这些了,你们拿走吧,我拿出来是想跟你们说我以后只会拿出一半的钱给家里。”
他不傻,若是他真当上衙役,一个月工钱至少有一两,他若不现在说清楚,到时候他的工钱便要全给这个家。
小牙长大了,阿娘重男轻女,定不会为小牙考虑。
他这个当阿爹的,就不得不为小牙考虑了。
“什么?”彤氏尖叫出声,“这些话是柯褚教你的?”
她撸起袖子就要去找柯褚算账,“好你个柯褚,我们一家好心好意帮他,他,”
“娘!不是他!”彤老大吼出声,“是我自己的想法。”
他质问道:“我和柯褚被闵家人围着打的时候,沐哥儿那么小的胆子敢拿着刀冲出来,小牙跑去找方大夫,你们呢?”
彤氏像是被扼住喉咙般,顿时安静了下来。
娇氏不自在的说:“我是个妇人,沐哥儿好歹也是个哥儿啊。”
彤老二更是说:“我去喊人了!”
彤老大看着彤老二,“若不是阿娘逼你,你怕是连出这个门都不敢。”
彤老二低着头不吭声,彤老大看向彤氏,“阿娘,日后我会跟二房一样拿一半的收入给您。”
娇氏生下彤孝宝后就让彤老二以要给孝宝买零嘴为借口说服彤氏只交一半的钱,家里的活则跟彤老大一起分担。
但彤老二惯会偷懒,说是这么说,家里活大多是彤老大在干,彤氏看在彤孝宝的份上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行!”娇氏嚷嚷的大声,“我家这一房是因为有孝宝在,大哥,你存钱是为什么?不会是为了小牙吧?小牙她是个女娃,迟早要嫁出去的……”
“她是个女娃她也是我女儿!”彤老大态度十分强硬,他看向彤氏,问:“娘,你怎么说?”
彤氏自然是不愿的,但她脑海中浮现当初彤老大对她说的话。
她家大儿要一个公平。
这个公平,她给。
“好。”
娇氏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彤老二等彤老大走后才不满的说:“娘,您也太偏心了吧。”
彤氏只说了句,“我偏心的是谁,你们心里头还不清楚吗?”
彤老二和娇氏都不吭声了。
他们从来都是被偏心的那一房,这次彤氏公正点,他们就接受不了了。
小院子里,听完墙角的沐哥儿连连点头,“彤老大很清醒。”
柯褚好笑的揽着他往回走,“什么热闹都要凑,闹腾的你。”
沐哥儿嘿嘿笑着,“夫君,你打算怎么做?”
“找尘勒。”柯褚一顿,道:“沐哥儿,我要钱。”
家里大钱都是沐哥儿存着,他虽然知道放在哪,但他不去拿,从来都是跟沐哥儿要。
他恶趣味的享受沐哥儿一边心疼钱一边又不得不拿出来的纠结模样,那小表情总是让他忍俊不禁。
沐哥儿警惕的往后一退,“你要多少?”
柯褚思索片刻,“二十两银子。”
沐哥儿深吸一口气,“咱家也就剩下七十两积蓄了。”
柯褚连连点头,“我知道。”
沐哥儿耷拉着张小脸,摇头叹气的从盒子里拿出二十两银子,心疼的递给柯褚。
柯褚接过钱,安慰道:“不怕,很快就有人给我们送钱了。”
沐哥儿眼睛微亮,“谁?”
柯褚笑,“尘勒。”
工坊的钱投入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他能拿到手的分成钱了。
沐哥儿开心的说:“那我们明日去县里!”
柯褚摇摇头,“不行,你病还没好,不能去。”
病去如抽丝,沐哥儿的脸看上去还没什么血色,他哪里敢让沐哥儿出门。
沐哥儿不甘心道:“可我们总得去县里一趟呀,店总不能一直不开吧?”
他就是想出去转转。
“天气转凉,我们不卖柚子水了,明日我让彤老大去传个话,把壯哥儿和尘勒都叫过来。”柯褚哪里能不知道沐哥儿的小心思,但他这次可不敢放纵沐哥儿。
沐哥儿气的背过身不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