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收拾完东西，元璀出门的脸是绷的，后面跟着微微蹙眉的齐白晏。元璀多的东西用箱子装好，架在塞不下的行李箱上面，他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脚步，警告地瞪了一眼：“不准！”
齐白晏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想要将箱子的旧衣服丢掉的手，双手插在口袋里。
元璀：“再动我就不理你了！”
齐白晏眉头皱得更紧，索性不跟他吵，心里已经在思索着回去让刘妈趁机丢掉。
今早一起床齐白晏就跟在元璀后面看他收拾东西，这个也要那个也要的，确实是骨子里的穷酸劲还没调整过来，怎么都舍不得丢。有些衣服缝补了一下能穿，有些衣服破了小洞也能穿，有些衣服完全洗得看不出图案更能穿，叠得整整齐齐被元璀收拢好——但在齐大少爷眼里全都是该丢掉的东西。
元璀眼尖，看到他抽了几件出来，“干什么？”
齐白晏：“破了。”
元璀：“还能穿。”
齐白晏皱眉，干脆地道：“扔了。”
元璀：“……太浪费了。”
齐白晏：“不够再买。”
元璀：“……”
元璀气急败坏地将他推出了自己的房门，“我自己收拾！”
最后有人一边收拾，有人一边偷偷往外丢。丢到沙发上的东西被小狗狗捡回去，并警告那只乱丢的猫快点收手，不然半个月都不会理他。
“啊！元哥！”元璀刚下楼，一股劲风栽进了他的怀里，元璀腰差点被这记头槌撞断，龇牙咧嘴地低头看，“谁……”
浑身都是灰的小孩儿抱着他的腰，小脸扬起，脆生生地道：“元哥！”
元璀眼睛发亮，拍了拍他的脑袋，“阿涛！”
小孩子“嗯嗯”点头，朝后面的一嗓门喊道：“元哥回来了！”
齐白晏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站到了离人位置较远的石墙边。
阿涛这么一声喊得，不一会儿就听到小巷子里传来脚步声，接二连三的少年钻了出来，呼啦呼啦地往上涌。玩树枝的不玩了，打花卡的不打了，弹小石子的收起石子就跑，欣喜地往元璀这边跑。
元璀虽然平时跟小孩玩的不多，但很照顾人，每次谁家小孩被小混混欺负了，元璀就替他们出头，将人按在地上揍到道歉为止，所以很受小孩的欢迎，久而久之被这群人封为这片区的保护者，西街小霸王。
传到后来甚至有点玄乎，在这群小孩嘴里变得一人能打三十个人不带喘粗气的，隐隐成了少年们看老电视剧时心里的古惑仔角色，不知道是谁带头叫起来的，便“元哥”叫个不停。
元璀中间没回来过家旁边这条巷子，唯一一次出现还是在陈雅涵的车上，所以他们印象里已经有两个月没见着元璀，平时玩游戏的时候都会突然提起一嘴，疑惑元璀到底跑哪去了。
——昨天晚上回来的晚没人注意，现在大白天出门，确实容易撞见熟人。
“元哥元哥！老伯说你去工作了，你去哪工作了啊？”
元璀摸了摸一个个拱上来的小脑袋，听着他们嘻嘻哈哈一片，挑眉炫耀道：“我出国了。”
“哇！”
“好厉害！”
“我还没出过国呢！”
这本身也是元璀为数不多的谈资，兴奋狗狗王的脾性导致他正想继续在这群更小的狗狗们面前树威信，忽然想起齐白晏还在旁边，登时窘得耳根发热，“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另一个小孩扒拉着元璀就要往他身上爬，“你出国是去斩妖除魔了吗？”
元璀还没张口，就听到旁边的小孩道：“你电视剧看多了吧！元哥怎么会斩妖除魔，元哥肯定是去打坏人了！”
元璀：“……”
“我不信！元哥肯定是去保护唐僧了！”
他是猴子吗？！
“这个我知道！唐僧长得那么好看，还有女儿国王喜欢他！”
你们能不能不要重看第八百遍西游记了！
“不对不对，元哥肯定是见到小哑巴了！小哑巴好漂亮的！”
……古惑仔也别看了，打打杀杀的。
忽然有个小女孩指着身侧的人道：“你们说的小哑巴有他漂亮吗？”
所有人的视线看向了忽然被指的男人，皆是愣了一下。
齐白晏微挑了下眉。
所有看过古惑仔的小孩拧眉思索了片刻，小声沟通道：“性别不对啊，这怎么比？”
元璀笑意涌了上来，拼命忍住。
下一瞬，所有小孩点头道：“性别不对！但是一样好看！”
齐白晏：“……”
小女孩“哇”了一声，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齐白晏。
元璀：“扑哧！”
齐白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别闹了孩子们，快点回去看电视剧吧！”老人拍着蒲扇，将所有小孩像赶鸡仔一样弄散了，笑呵呵地发了些橙子，“给你们元元哥哥喘口气。”
小孩们欢呼一声从老人手里抢过橙子，“谢谢大爷！”
元璀冲散去的小孩子摆了摆手，长出一口气，“……幸好有您在。”否则每次要被揪着问七问八，身上挂一串小孩，怎么甩都甩不掉。
平心而论他也不是很喜欢小孩，但小孩缘就是莫名的好，有时候会陷入奇怪的被纠缠之中，
老人看着他收拾好的东西，愣了一下，“你要去哪？出远门吗，收拾这么多东西。”
元璀正想说话，就听到齐白晏忽然出声，“回家。”
*
看着原处渐渐变成小点的人影，元璀冲老人再次挥了挥手，对方还处于愣怔中没反应过来他是回哪个家，“下次有空过来看您！”
西街的数排列得层次不齐的，绿化整体弄得极差，车身开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微微起伏，元璀趴在窗户边，却因为心头的甜蜜觉得连景色都美了几分。
齐白晏扫了一眼下巴搁在车窗边的小东西，心尖也随之软下去一些。元璀漆黑的发丝被风吹得呼啦翘起一点，像难得出门好奇看着窗边景色的小狗狗，毛被吹得乱七八糟。
忽的，元璀实在是憋不住心头的急切，转过脸直勾勾地看着他。
齐白晏：“问。”
元璀：“……”
元璀抿了抿唇，手指搭在膝上抠了抠布料，很轻很慢地道：“我们这是要……？”
“……”这段对话已经重复了好几遍，齐白晏配合地道：“回家。”
元璀刚才抑制住上扬的嘴角再也收不住，甜得像被人喂了一个小糖球，脑袋慌张地垂下，掩饰着快要漫出来的欣喜。
这个词对他来说意义完全不一样。以往的回家是没有人的小破屋子，现在的回家变成了有齐白晏的地方，不是齐先生的家……而是他们的家。
元璀眸光闪烁地看着他，眼神湿漉漉的，眼底都是黏人的欲说难休。奈何男人正在开车，便只能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小爪子揪他的衬衣边角，磨人地拧巴着，哼哧哼哧。
车身“嗤啦”停下了，车窗直接拉到了顶。元璀还没反应过来，后颈便已经搭上了手掌，齐白晏俯身压了下来。
磨人的小爪子随着惊呼攀住了男人的肩膀，唇齿纠缠的粗暴意味勾得他腰肢酥绵，被男人按在座位上亲得又深又狠，呼吸不畅。
“还没问够？”元璀被亲得恍惚无比，依稀间听到齐白晏贴着唇低声，登时受惊地双腿夹紧，脸色通红地不敢再撩拨他了。
警告够了小狗狗的男人眸色恢复平静，继续开车。
两个人一旦独处总会做出擦枪走火的事情，元璀又是个脸皮薄的，被亲得嘴唇发热后终于乖巧了一路。等上了电梯，齐白晏在空无一人的电梯里牵住了他的手，元璀羞怯地任由他牵着，有种被人从街上抱回家养起来的感觉，心底漾起难言的甜蜜。
“齐先生和小元回来了啊。”刘妈笑眯眯地站在门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下意识接过齐白晏拖着的行李箱，看到元璀的时候也毫不意外，“出差辛苦了。”
元璀不知道他是怎么提前解释他俩关系的，反应飞速地从齐白晏手里抽出爪子，脸皮涨红地闷头往屋里钻，“我……我先看看小鲁。”
刘妈将行李箱收好，嘴角噙着笑跟在他后面去了保姆房，“小鲁还没醒呢，昨晚睡得有点晚。所以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你们回来的消息。”
元璀一愣，“睡得有点晚？”
刘妈叹了口气，难以跟他解释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小鲁昨晚梦到你后就哭醒了。”
闻言，元璀抿紧了唇，心头格外复杂地俯下身，看着儿童床上睡得极不安稳的小熊猫。许久未见的小脸蛋还是巴掌大，身形未有半点变化，眼眶泛红地蜷缩在床上，连睡着的样子都是一副委屈至极。
他紧紧地蜷缩着身体，怀里的小柯基布偶面庞贴着他的脸，只从臂弯里露出了圆乎乎的柯基屁股。元璀怕他埋得太紧会闷到，伸手轻轻抽出柯基布偶，心绪翻转万千。
当时元璀不留一点消息地就走了，跟齐小鲁也没有好好道别，这些日子不是不愧疚，但思及有刘妈在照顾着，强行给自己找了心理安慰，告诉自己不要想那么多。
现在看着他这副模样，元璀的心仿佛被人拧了起来，泛起抽痛的涟漪，更为愧疚。
刚一抽动柯基，齐小鲁就醒了，泪眼朦胧的眸子和怀里的柯基布偶黑亮的眼睛同时看向他。
元璀：“……”
元璀打量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齐小鲁眨巴着眼，似乎以为自己在做梦，脸蛋微微皱起，倔强地瘪住了嘴。
元璀见他快哭了，心头一紧，试探着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脸，“别哭了……”
小孩子的肌肤像奶泡一样细腻，元璀戳得一手软嫩，也把齐小鲁给惊地睁大了眼。小孩松开了怀里的柯基布偶，慌张地揪住了元璀的袖子，眼泪霎时间涌出，在通红的眼眶里打转，“元……”
元璀心头一软，捏了捏他的小手，“嗯。”
下一秒，齐小鲁“哇”地嚎啕大哭起来，“小……小元！”
眼泪像珠串一样地往下流，滴答溅到了元璀的手背上，烫得元璀心都要化了，手足无措地将小娃娃抱了起来，连忙哄道：“好了好了，不哭啦。”
齐小鲁埋在他的怀里，没有抑制剂遮掩的熟悉的奶香味比以往更为馥郁，温热地包裹着小小的身躯，边哭边抽噎地扒着大人，“元……元……”
齐小鲁和其他小孩都不一样，是元璀带出了感情的小孩，此刻他一哭元璀也难受了起来，心疼地抚了抚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地慌张哄道：“别哭了，小元回来了。”
齐小鲁一被他红，登时呜呜哭得更凶，死死地抱住他的脖子，眼泪滚烫地往下流，弄得元璀衣领湿了一块，“小元……小元要……”
元璀小声哄道：“什么？”
齐小鲁哽咽了一声，脸蛋贴着他的脖颈蹭，委屈巴巴，“要……陪小鲁……不要走……”
元璀任由小娃娃蹭着自己的脖子，只觉得奶团子一路滚进了心底，滚得心底黏黏软软的，连带着鼻息也发酸，揉了揉小脑瓜子，“小元再也不走了。”
齐小鲁边哭边扒拉着他，奶声奶气的：“嗯！”
刘妈感动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一大一小，擦了擦眼泪，“小元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身侧的男人沉默地看着，眉头忽地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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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齐白晏微微垂下眼，神情严肃得如同面对商业谈判。
“麻烦了。”
刘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