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宫殿明灿灿的。
公爵喝茶心不在焉。
腿好像长了意识,自己走向寝宫,当然被侍卫拦下来:「陛下正安寝,请勿打扰」,他悻悻然坐回来,扯下玫瑰花瓣放茶里。不多时,艾尔海森合上书,起身,悠悠然走到侍卫跟前说了两句,就进去了。
公爵:?
为什么不拦了?
侍卫比他还惊讶:“他是王子啊,他进去天经地义。”
公爵:“还没联姻呢。”
侍卫:??
联姻前一天,才见第一面,就够离谱了。若还不让小情侣独处,是人能干出的事吗?
公爵:……
道理他都懂,就是不爽。
每一秒都是煎熬。他不断看向寝宫,数着王子在里面呆了多久。不一会儿,侍卫看不下去了:“您是喝茶,还是糟蹋玫瑰花啊?”祸祸这么多朵玫瑰花,茶是没法喝了。
理智告诉公爵:要成全这一场联姻;
但情感的声音更大:成什么全!就要棒打鸳鸯!就要让他们一拍两散!
手一不小心扎了玫瑰刺,好在茧子厚没出血。
他忽然生气。
为什么要送人回来?自己是不是傻?
哪有亲手把喜欢的人送到别人手的,没错,早晨一醒来,床上多了一个陌生但感觉很熟悉的人,记忆残缺,公爵不理解自己为什么把一个要联姻的人掳回家。
他端详眼前的人。
睡得很甜。
长发散乱颊边,侧卧的脸颊被压得微微起,带点儿婴儿肥。
长得不错但自己也不该这么冲动啊,公爵端详了一二十分钟。窗外聒噪起来,酣睡的人也迷糊糊地醒了,睫毛动了动,没睁眼,有点想睡回笼觉的意思,又蹙眉,可能是意识到什么,慢慢睁眼,对视数秒。
对方忽然就弹跳了起来。
像受惊的小海獭,整个人都吓直了。
公爵没忍住,当时就笑了,一瞬间的想法是「为这一幕,做什么都是值得的,我应该是喜欢他吧」。喜欢,是日光或火光,走到哪里亮到哪里。之后,再看过去,对方无论是笑还是佯怒,身上的光都会更亮一分。
喜欢,但不是疯狂的爱。
整个国度期待的联姻,不能被破坏。
公爵是懂的,才会把人送过来。
现在他后悔了,非常后悔。如坐针芒,坐不住,在花园里走来走去。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公爵心念一动,环视寝宫布局。避开侍卫耳目,悄悄钻进花园,从那一头冒出。
卧室三面是窗。
其中一面向着花园。
为了观景之便,临花园的窗子都会开着。公爵轻步过去,透过窗子往里瞧,却发现:
卧室里没人。
那维莱特和艾尔海森呢?
他正困惑,只见两名侍卫进来,其中一人拿了衣物,说:“我以为王子是多高冷的人,竟然一起去泡温泉。”另一人说:“嘿,你还年轻,不懂,我就说他们俩很合得来吧。等等,捎上这瓶干玫瑰花瓣。”“嘿,你这人还怪浪漫的。”
泡温泉?王子好不要脸啊!
公爵的火就上来了。
他悄悄地跟在侍卫后面,来到水柱喷涌的温泉。他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身后还有两双眼睛盯着他呢。
跟踪的侍卫悄声问:“队长,要拦住公爵吗?”
戴因抬手:“让他去。”
“这样好吗?”
“聚一起总比三个人分开,更容易对付,你们暗地里盯着就行。”戴因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傍晚了,再熬一熬就过去了。”
“您也轻松一些,不会出乱子的。”
就说温泉。
两个人泡在池里。
那维莱特让艾尔海森握住权杖另一端:“现在能感受到海潮吗?”
艾尔海森摇头:“没有。”
这么明显,都感觉不到吗。
那维莱特不理解,大家都是普通人,怎么会感受不到了,建议都别说话,进入冥想状态,看艾尔海森能不能体会到。于是,两人各据一端,闭上眼睛,那维莱特立刻能感受到海潮拂过脸侧,自由海风掠过发丝,海鸥声声。
刚才,他在卧室头疼。
艾尔海森进来关心情况,聊起权杖。
这一聊才知道,艾尔海森感知不到权杖中的海潮或岩石的力量,以为那就是一根华丽的权杖。那维莱特遂给他示范,一开始,是拿在手里,艾尔海森没感觉;放进水里,还没感觉;由于权杖越近水越感知明显,很自然地来到这个温泉。
艾尔海森提议,都走到这里,就进去泡一泡吧。
也有利于缓解头疼。
结果就是泡温泉。
正冥想时,那维莱特莫名一冷,海潮呼脸上了,海鸥扑棱棱着翅膀跑了。
睁开眼。
看到冷冷的公爵。
公爵神情严肃,剑眉紧锁,双手抱胸前,一副审问犯人的模样。那维莱特顿觉温泉都不温了,浑身往水里缩了缩——不对,自己躲什么呀,来都来了,那就一起泡吧!
那维莱特僵硬地抬起手指,勾了勾。
公爵:……
就这样,公爵也下水了。
同样他也感知不到权杖中的海潮汹涌。
权杖的长度有限,没法三个人拿。那维莱特一脚蹬了出来,让王子和公爵两个人一人一端,拿着慢慢感受——于是,两个不对付的男子坐一起,气氛莫名就和谐起来。
那维莱特则蹬到对面泡着,温泉挺好,头疼缓解了很多。
两人:“……”
艾尔海森摒弃杂念,闭目冥思,感悟权杖中的玄机。
公爵则睁开眼,盯着对面,某人的头靠着石头,跟睡着了一样,面容恬静。水面上方,肩膀裸着,温泉水气氤氲,看不太分明。
那维莱特:……
其实没闭眼,因靠着山石,头微仰,显得眼皮合上。被对面盯得发毛,索性闭上眼。
万籁俱寂。
夜幕初临时。
艾尔海森蓦的睁开眼,他竟感受到了,凝神一刻海潮涌动,还有岩石飞溅,真是不可思议。那维莱特连忙点头,说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艾尔海森:“似乎还有一个声音。”
那维莱特倒没感觉:“是海螺回响的声音吗。”艾尔海森摇摇头,继续感悟。
公爵:……
那维莱特哪壶不开提哪壶:“公爵呢,感觉到什么没有?”
公爵勾笑:“没有,陛下手把手教我呗。”
那维莱特:……
艾尔海森瞥了公爵一眼,忽而哂笑:“公爵先生,您可以认真感知一下。”
“你俩的心情信物,我来感知合适吗?”莱欧斯利很不爽。
“的确如此,那您可以松手了。”
“……”
公爵被噎了一下,自然是不想松手。他宁愿自己杵这里当电灯泡,也不想看见那维莱特和艾尔海森亲亲密密坐一起。
艾尔海森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思,但又没法不点拨:“那个声音在说午夜12点什么的。”
公爵:“??”
一提午夜12点,公爵的脑子像有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12点,是个奇妙的时间——记忆就是从12点清晰起来的,自己没法自知,一被点醒,就立刻警觉了。他顾不得烦乱的心思,努力冷静下来,认真地闭目冥思。
那维莱特对12点倒没有什么印象。
没多久,戴因走过来,已备好晚餐,泡得也够久了。
三人出了池子。
吃了一顿丰富的晚餐。
席间,戴因提议毫无归意的公爵住下,公爵欣然答允。当然,公爵的心思不在晚餐上,在琢磨冥想的事——艾尔海森能悟出,自己应该也能悟出,于是吃饭时也拿着权杖。戴因都好奇了,微笑询问这是什么仪式。
艾尔海森:“我家这根祖传权杖,促吸收,助消化。”
众人:……
待戴因离开后。
那维莱特:“你干吗骗戴因?”
艾尔海森云淡风起地说:“陛下,您识人的能力有待提高。据我观察,这位队长可不简单,他对您的掌控已超乎队长的职责了。而且,这种瞎扯也骗不过他,顶多算心知肚明的敷衍。”
草草吃完。
公爵立刻回到温泉。
他沉下心来感悟权杖的信息,认真起来,宛如换了一个人。他这么积极,那维莱特都惊了,孺子可教也,也别让这两人抢一根权杖了。
“戴因,我那根权杖呢?”
戴因正吩咐属下将新鲜蔷薇花枝剪下来装点花车:“珍藏起来了。”
“拿过来,我要用一下。”
戴因端正着脸教训:“是泡在温泉里把玩吗?您的权杖,乃是至上皇位的象征。不是观赏之物,更不能肆意亵玩。明日联姻,我将为陛下呈上,请尽管放心。”
怎么说,戴因都不肯把权杖拿出来。
那维莱特不擅辩论,光着两手回到温泉,心情沮丧。
艾尔海森察觉,凝视片刻,松开权杖走过去安慰:“您是不是累了,先回卧室休息吧,我们俩在这里呆一呆。”
“你们呆多久?”
“不确定,我和公爵可能遗忘了重要的东西。”
“遗忘?”
艾尔海森扫一眼四周,确保戴因和卫队队员都离得远,冷静解释:“我和公爵互不认识,我在权杖中,却感知到我们一起开启某种装置,还有个声音,反复提醒:你们要记住12点……我和他应该一同经历过什么。”
所以,很有必要再冥思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