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了后, 石慕岩呆站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他知道自己比旁人心狠，也很庆幸自己没有被世俗的道德绑架, 他很清楚自己能有今天, 是当年没有念及什么兄弟友情, 接过季童递来的橄榄枝。
那个时候，想要改变命运欲望超过其他所有的欲望。
石慕岩扪心自问, 这几年来, 他有不安羞愧过吗？
有, 但是很少。
他很忙, 他手下不仅季童一个有名气的艺人，还有炙手可热的天后，有时候忙起来一天只能睡五个小时。
在他奋斗上升的五年时间里, 实在没有时间想陈复止这个人。
最开始那两个月，他还会害怕陈复止找他算账, 但是时间一长, 这种羞愧不安也褪去了。
要不是在影视城凑巧遇到了形单影只的陈复止, 他都记不清有多久没想到这个男人。
他还是对陈复止抱有一点可笑的念头，总觉得他们住在一起好像前不久刚发生的事。
见到陈复止的那一刻，石慕岩才发现，他好像根本没忘了陈复止, 陈复止对他的好，他只要稍微一想就历历在目。
以前他落魄的时候, 没人对他施以援手，也没人正眼看他。
现在他成功了, 身边都是巴结和想要跟他套关系的人。
他看上去，只是少了一个朋友, 却多了数不清有本事有人脉的朋友。
但是这些人哪个是纯粹的？
大家都扯着一张像模像样的人皮，将真面目藏在层层假面后，为了利益资源互相博弈，哪里有什么真心.
重新遇到陈复止后，他才恍然惊觉，他是真的挺对不起陈复止，他看上去过的不太好，开的是不起眼的别克，也没有生活顺遂滋养出来的意气风发。
按理来说，以前有过恩怨的两人，要是私下遇见，为了自己安生点，能当没看到就没当没看到。
但他的心就像被猫挠了一下似的，他过去跟个没事人一样打招呼，好像只要他不要脸选择性看不见过去对陈复止伤害，用对他来说无法拒绝的名利前途勾引陈复止，陈复止生气过后，最后还是会选择跟他一样，向前途未来低头。
所以他让人打听了陈复止的现状，异想天开想重拥过去纯粹的友情。
但他没想到，陈复止这么死脑筋，以前只是外表冷冰冰，但内心柔软的人，像块石头冷硬不吃。
石慕岩觉得自己那点可笑的愧疚和蠢蠢欲动，都被消磨干净了。
他打算以后放任陈复止，陈复止想干嘛就干嘛，等最后利用陈复止拉下丁漠漠后，就不再犯贱去找陈复止了。
但他也是有感情的生物，重新回到那幢跟陈复止一起生活过的小洋房，他心里很有触动。
房子里玄关换了一个柜子，那个位置曾经放过一个花瓶，后来被脾气不好的何嘉名打碎了。
那张餐桌，很多次他跟陈复止下戏回来，就是在那张餐桌上吃的小龙虾。
所以他想买下小洋房，既能给妹妹住，将来也能升值，还解了陈复止急需钱的困境。
但他没想到，陈复止需要钱，是因为他病了，需要钱治病。
看到陈复止吐血后，他被活生生吓住了。
这是头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吐血，那个人还是他本来就有愧疚之情的陈复止，尽管心里埋怨陈复止不识抬举，但他还是打心底希望陈复止好的。
在他潜意识里，陈复止是B市本地人，生活再不如意也有钱有底气，再惨能惨到哪儿去？
他总觉得，陈复止将来还有很多时间，总能过的比现在好。
但在陈复止平静说出自己绝症的事情，他真的不淡定了，内心头一次被蚀骨的惊慌愧疚折磨。
他脑子一遍遍回想这段时间他跟陈复止的交流，他只要一停下来就能想到自己几次说为了陈复止的将来，为了他的前途。
在一个绝症病人面前说未来，太可笑了。
他这辈子，有野心，有小聪明，除了自己，比较在乎的就是父母家人。
谁能想到，他自认把妹妹看得很重，结果连妹妹受前夫欺负也保护不了，更没有看出妹妹当初已经溃烂的心。
要不是陈复止及时把妹妹从马路上拉回来，他哪里还有妹妹，还有可爱的二宝。
空气好像被撒了一把辣椒面，石慕岩每呼吸一口，鼻腔和肺部都火辣辣的疼。
他思绪纷乱站了许久，电话响了，他猛然惊醒，看了一下来电，是刚签的网红助理。
不用接电话，他也知道是那个网红又有幺蛾子，明明看上去是个干净的好相貌，为什么做不出来的事情一点都不干净。
如果是陈复止的话...
如果是他，肯定不用人操心，他会把事情做到尽善尽美。
石慕岩烦闷摁掉电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为了去机场接陈复止，他推后了不少公务，接下来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
可现在他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工作的事。
石慕岩不是不能经事的人，他失魂落魄了会儿，按照记忆从手机联系人里找熟人。
他记得之前打过交道的人家里有人学医，他打电话过去，打算亲自问问，这个病究竟是什么情况，能不能医，把握有几成，要是去医哪个医院最好。
陈复止现在一个病人，肯定不能照顾好自己。
这段时间他工作暂停一下，全心全意忙陈复止的事，就是陈复止对他的态度估计有点难搞。
只要他准备好了最好医院，联系好最好的医生，把陈复止照顾的妥妥贴贴，陈复止应该也不会跟自己身体过不去不配合。
石慕岩想好了，他就是欠陈复止的。
陈复止把他捡回家，让他在B市稳定下来。
妹妹和二宝也是陈复止救的。
这两个人情他会还，不然他下半辈子估计心里都不好受。
跟熟人打听完这个病情，石慕岩得知目前治疗这病最先进的就是B市的一家军区医院，那里有不少中晚期患者治愈的案例，也有发现晚的晚期患者通过积极治疗，多活了好几年。
不过既然是国内最好的医院，来看病的人就多，常常没有空床位。
石慕岩赶紧又找关系托人，帮着留意床位。
做完这一切，石慕岩神色开始凝重，他能尽最大限度帮陈复止解决生活上的事情。
他现在得解决最棘手的问题。
想了想，石慕岩给季童生活助理打去电话，问他要了季童微博账号密码和负责管理粉丝群的扣扣。
负责管理季童账号的助理就是石慕岩招的，他一问，助理二话没说就把密码发了过来。
石慕岩交代了一句这几天不要让季童上网发言，就登上季童自己加入的粉丝群。
这些都是老群了，虽然季童极少发言，但因为有季童这个正主在，这几个千人大群都异常活跃，群里都是季童的死忠粉，也是最核心的一匹粉丝。
每次有什么活动，物料，组织反黑，刷榜，粉丝都是在这几个群里商量的。
石慕岩登上账号在群里发了个句号，本来就活跃的粉丝群立刻被表白和表情包霸屏。
石慕岩直接开启了只允许管理员发言，以季童的口吻说这两天忙没上网，现在才看到热搜，希望粉丝不要再去顶贴，他跟陈复止是朋友。
打完字，石慕岩看到其他大粉出面说，不知道哥哥现在跟陈复止是朋友了，希望大家不要让哥哥失望，哥哥跟陈复止能成为朋友肯定有原因，让粉丝们都听哥哥的。
这些大粉有的是很舍得花钱的富婆，也有他开工资的职业粉丝，前者对季童几乎言听计从，后者就是拿钱办事，肯定站在季童这边。
有大粉带节奏，石慕岩就把禁言给关了。
见哥哥亲自出面跟他们澄清，小粉丝们都感动坏了，纷纷表示会一直支持哥哥，不少人转风向说哥哥原谅那个男人她们也会试着接受。
也有一些还保持着理智的粉丝，看之前大粉怂恿他们组织征伐，现在季童本人下场辟谣，问季童跟陈复止的事情。
石慕岩看了一眼那些理智的发言，见这些岩论很快被年纪小的脑残粉刷下去，直接退出了□□，然后登上微博，陈复止的热搜已经热搜榜下来了，但能征善战的季童粉还在不停艹热度。
石慕言在手机相册里翻了一张季童自拍发上去，配字：往事如烟随风飘。
在这个节骨眼发这几个字，用显微镜看偶像的粉丝立刻就能会意，让他们不要在纠结陈复止的事情，加上□□他亲自下场说了陈复止是好友，季童大部分粉丝不会再针对陈复止。
事情到这个份上，石慕岩只能希望能减轻对陈复止的伤害。
都说养病要心情好，有些病心情好无药自愈。
他还是别刺激陈复止了。
本来综艺上映要操控的舆论也要改变一下风向，节目组那边怎么剪辑他管不了，只能让想办法多买几个热搜硬夸陈复止了。
至于彻底放弃用陈复止拉扯丁漠漠，石慕岩也曾想过。
但为了捧出一个超级顶流，进入神影核心层，甚至掌控神影，放过丁漠漠这么好一块跳板实在可惜。
但这次他会尽量保护陈复止，让他成为完美受害者，谁也不能指责他。
石慕岩心里算盘打的叮当响，但很快他就又开始头疼。
他该怎么说服陈复止呢？那么固执的人，让他头疼又心疼...
没等石慕岩重新规划好，一道专属铃声响起。
石慕岩眉头一皱，接起电话，语气降了八度，“你什么事？”
“什么事？”电话那端传来嗤笑声，季童声音带着明显的讽刺意味，“石哥，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用我账号发的什么一句让我十分不解的话。用陈复止炒热度不是你的计划吗？什么往事如烟随风去，您脑子没病吧？该不是陈复止把你伺候舒服了，你心软了？”
石慕岩脸色霎时有些难看，他不知道季童为什么会对陈复止会有这样歧义的看法。
陈复止即便生的好看，但那也是精致的好看，并不女气，不会有人把他认出女人。
季童却总把陈复止想成跟男人牵扯不清的放荡妓子，用有色眼睛看陈复止，似乎用侮辱女性的词汇攻击他，陈复止就真成了下贱货色。
石慕岩之前还猜季童是恐同，不知道从哪儿知道陈复止跟他那个弟弟的事，才故意这样侮辱人。
“你说话放尊重点。”石慕岩正满肚子憋屈没处发，这会儿季童自己撞上来，他懒得顾及季童的感受。
两人看不顺眼多年，季童见石慕岩急了，冷笑一声，“你用我的账号我还不能说了是吧？我戳你心窝子了？还是你现在知道心疼你的阿止了。”
“闭嘴！你的账号属于公司，你没权利干涉。”石慕岩一分钟都不想跟季童多说，“你的账号现在我管着，你这段时间老实点，我做什么不用跟你报备吧？别忘了你跟公司的合同还有四年，现在是我管着你！”
助理在边上一脸小心看着季童，季童瞟了心惊胆战的助理一眼，眼眸幽深阴沉，他突然掀唇笑了一下，“石哥，其实你要干嘛我也没兴趣，但你用我的账号给陈复止擦屁股，我总得知道什么原因吧？不然我站在镜头前，不小心说错了话，该怎么圆？”
见季童态度软下来，石慕岩也怕季童搞幺蛾子，他放缓语速，“季童，你不肯跟我说你跟阿止发生了什么，但以后你还是对阿止好一点吧！他生病了，是绝症，就算全力治疗生存几率也很渺茫那种，就当是我良心发现了，我实在不想看他治病的时候还被外界的舆论影响。”
季童愣了一下，助理跟在他身边，石慕岩找助理有什么事，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在知道石慕岩用他名义发声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冷笑，嘲笑石慕岩假惺惺。
他以为石慕岩又发什么善心了。
毕竟一个月前，他就是遇见了陈复止，就脑子跟抽了似的要捧陈复止。
现在又心软陈复止被网暴，做出自己打自己脸的事情不奇怪。
但他没想到陈复止竟然得绝症了。
季童声音微冷：“这是他跟你说的？他说的你就信？”
“季童！”石慕岩压低声音怒喝，他知道季童打骨子里讨厌陈复止，但这时候还能用这种语气说话，还是让他感到愤怒，“季童，我真的很想问你，你之前明明跟阿止关系不错，怎么突然就恨上他了，就算讨厌也该有个理由吧？”
时隔多年，石慕岩再次问起当初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
季童闻言，眼眸幽光一闪，对着镜头控制自如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扭曲的神色，“是他活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