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澄踏着傍晚的最后一抹余晖回到汴京的将军府,里面的佣人都很诧异,但他们还是手脚麻利地按照莘澄的吩咐准备好沐浴的热水。

  “热气蒸腾恐会反制,你打理好自己后帮她擦干身子就行。”少女裘嫱跟在她身后,“我今晚睡哪?”

  莘澄叫来管家白翠,“找间离我房近些的客房给她住下。”

  万一有什么事也好及时去找她。

  裘嫱揉了揉鬓角的几缕银发。

  得,住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裘嫱一字一句缓缓交待着,“对了,她晚上很可能会发热,呼吸急促……这都是以前留下的恶疾。”

  她从怀里拿出一张纸,“这是医书上的穴位,你用我研制出来的药油反复在这几个穴位上按揉,切记按揉不要隔着衣物,力道不要太轻柔,揉搓泛红发热才有效果。”

  莘澄上前接住她递来的纸张和琉璃瓶子装着的药油,上面还贴心地用朱笔圈点出来了刚刚裘嫱说的穴位。

  “我晚上睡得沉,只要她还有呼吸就别来找我。”裘嫱留下最后一句话后,跟在白翠身后走向客房。

  莘澄不敢耽搁,急忙回房将风弦放在床上。

  女侍们早就准备好沐浴的水桶和擦拭身子丝绢,莘澄点头让其退下。

  屋内只余莘澄与风弦二人。

  莘澄顾不得自己身子还是湿漉漉的,先将风弦的衣物褪得一干二净。

  没有半点旖旎春光的心思,莘澄近乎虔诚地擦过风弦身上的每个角落。

  直到看到风弦小腿上擦不掉的牡丹工笔痕迹顿了一下。

  她看出来是柳珹的手笔。

  额前的碎发还在不断往下滴水,莘澄沉默了一瞬,立马又加快速度将风弦的身子擦得干爽。

  她身子本来就弱,不能让她再因为落水惹上风寒。

  极快速地用热水擦干自己的身子后,莘澄拿出裘嫱给自己的纸张和药油。

  莘澄将矮几放在床上,穿着松垮的寝衣小心地将药油和烛火放在上面。

  就着烛火仔细辨认穴位,做好心理建设,莘澄拉开裹着风弦身子的锦被。

  她将薄荷绿色的药油倒在手上,在滑嫩白皙的肌肤上揉搓,手腕的南红手串在烛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风弦肌肤没泛红发热,莘澄的脸先泛红发热起来。

  虽然风弦身子确实瘦弱了不少,但该有的还是很挺立丰满,而揉搓的膻中穴在胸部最中间的位置。

  莘澄暗骂自己真不是人,风弦都已经这样了自己还在想什么!?

  她轻抚风弦手腕上的穴位,也不知道风弦在皇宫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短短八九个月就消瘦成这般模样。

  终于,莘澄看着满身红痕的风弦,感觉鼻子似有热流涌出。

  她急忙用手捂住鼻子,却被刺鼻的药油呛到,手忙脚乱又差点打倒烛台。

  虽然莘澄知道风弦现在还没有意识,看不到自己狼狈的模样,但还是有些心虚假装咳嗽几声。

  她帮风弦掖好被角,坐在她身边不敢入睡。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恍惚好似还在梦中。

  莘澄后知后觉地感到后怕,万一自己来得晚一些……风弦岂不是现在已经走在黄泉路上了。

  她看着风弦微微皱眉的睡颜,伸手想要抚平,却被她呼出的灼热气体吓到,果然是发热了。

  莘澄又忙前忙后地为她用温水擦拭身子。

  ——

  晨光透过未拉拢的帷帐透进来,风弦缓缓睁开眼睛。

  莘澄趴在矮几上睡得欢实,小包子脸乖巧可人,阳光顺着松垮的寝衣隐入小巧的柔软,矮几上薄荷绿色的液体和烛油洒了些许,自己的一只手被她拉在手心,紧紧不放开。

  计划成功了,莘澄回到了自己身边,并与柳珹有了嫌隙。

  只要把矛盾激化,得莘澄者才能得天下的局面转成三势鼎立,令尧夏在这期间继续强盛起来。

  风弦掩下眼眸,看到莘澄手腕上保存完好的南红手串,心中一软,眷恋地勾了勾她的掌心。

  莘澄虽在睡梦中,但风弦的一点小动作也极容易惊醒她。

  她太害怕失去她了。

  “风弦……”莘澄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喊着。

  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扑进来一个柔软的躯体。

  风弦一句话都不说,就趴在她胸前啜泣流泪,隐忍的呜咽声让莘澄闻之痛惜。

  “怎么了……我来履行诺言了,我回来了……”莘澄小声地在她耳边哄着,她一句话不说见面就掉眼泪实在叫人心疼。

  定是在荷花池那一遭吓坏了。

  莘澄抚摸着她光洁的脊背安慰,“别怕,我在这里,今后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说到欺负,风弦想到腿上的痕迹更觉委屈,想来莘澄早也看到了,她紧紧抱着她,泪水落得更多。

  “柳珹不会再拦你,你且在我家养好身子……”莘澄扶在她腰侧的手紧了紧,有些舍不得地说着,“再选个春暖花开的好日子就能回家了。”

  风弦愣了一下,抬眼用湿润的凤眸看向她,“你是在……赶我走吗?”

  “没、没有!”莘澄将她整个抱在怀里,想要亲吻她的面容却感到诸多顾及地停下,只得在她耳边道,“你一直想回家……我、我当然希望你永远待在我身边……”

  风弦抬起下巴,吻住她线条分明的下颌。

  莘澄反应过来,低头回应。

  良久,风弦受不住地喘着粗气轻推开她。

  半年多不见,这小孩怎么进步这么快。

  莘澄看着她哭过泛红的眼圈和挂在眼角泫然欲落的泪滴,将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了,几乎想要与她融为一体,她细细舔吻着她的耳畔。

  风弦敏感地一抖。

  “唔嗯,别……”风弦推开她,想要挣扎出她的怀抱。

  莘澄才不让,她抱紧她光溜溜的身子,“我不动了,你让我抱一会……”

  风弦闷闷地在她怀里出声,“柳珹她在我的腿上……”

  “我看见了。”莘澄叹了一口气。

  风弦的心随之悬起。

  万一,莘澄心有芥蒂……

  “是我没保护好你,这不是你的错。”莘澄自责地看向她小腿处开得荼蘼的牡丹,眼中恨意更甚。

  风弦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包括柳珹如何安排听风在药里作手脚,莘观南想要做局陷害自己和游苏,柳珹如何哄骗自己去养心殿中药说得明明白白。

  每说一件事,莘澄眼底的心疼就更浓一分,心中的恨意更厚一层。

  莘澄眼中的柔情化作煞气,“我会为你讨个公道,你安心待在我身边就好。”

  风弦靠在她怀里,现在自己是真的无比安心了。

  ——

  裘嫱在亭廊懒洋洋地伸个懒腰,慢慢地从腰侧布袋掏出药材放在台阶上晾晒。

  今天的天气可真好啊。

  “这次多谢你,风弦她已经醒来了。”莘澄穿戴整齐站在裘嫱面前。

  裘嫱一头耀眼的银发在阳光下格外出挑,浑身荡漾着一股别样的气质。

  慵懒惬意。

  “她这病要好好调养,不过能醒来就没什么大事了。”裘嫱坐在台阶上,时不时地翻动手边的药材。

  莘澄走到她身边,放低姿态蹲在她面前与她平视,“那以后要如何调养?”

  裘嫱懒懒地看了她一眼,“将军是知道规矩的。”

  莘澄拍手示意,身后的白翠端上一托盘的金锭。

  裘嫱内心狂喜面上不动声色,“就这?”

  “金锭太重,白翠拿不了那么多,剩余的两百两放在你房中了。”

  裘嫱见状把手中的药材一丢,握住莘澄垂下的手,一脸真挚,“我早就跟你说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朋友的要求我定当竭力而为!”

  莘澄抽出手,见怪不怪道,“那就麻烦裘大师了。”

  “朋友之间,称大师多见外,叫我裘嫱就好。”裘嫱掂了掂白翠端上来的金锭。

  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是真的金锭!

  两百多两!够自己花一些时日了,莘澄一出手就是阔气。

  裘嫱将金锭放入布袋,感叹着,“带我再去看看她吧。”

  莘澄松一口气,还好她现在缺钱,就怕她什么都不缺,自己都不知该如何请她出山医治。

  风弦穿着严实的中衣坐在床榻上,身上的痕迹还没完全消下去。

  裘嫱眼前一亮,果然无论在何处,有美人装点总会更惊艳。

  “殿下的眼睛长得真好看,美人在骨不在皮,您框架生得真好。”裘嫱一边把脉,一边细细观察她的脸。

  风弦感觉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夹杂着某些熟悉的狂热。

  像是自己初次看见绝世好琴人间客的模样。

  “裘嫱!”莘澄厉声道。

  裘嫱碍于受限于人,只好专心把脉。

  “原来是裘大师,早听闻大名,有失远迎。”风弦看着她一头雪白的银发和略显稚嫩的脸庞,实在有些惊讶。

  外界传闻丹霞药谷的药尊最得意的关门弟子裘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竟会出现在大梁将军府?

  “我可不敢担您一声大师……尧夏王女,绝世琴师,您的名声可比我远扬多了。”裘嫱礼尚往来地将话头推回去。

  脉搏跳得较之昨日还算有力,只是依旧虚如海中浮木。

  不过至少不会一个不注意就含笑九泉。

  风弦摇摇头,“唤我风弦就好。”

  “没什么大事,到时候我给你开个方子,吃的膳食也按我的意思做着吃,两个月,不对,一个月——保证让你活蹦乱跳。”裘嫱瞥见一边矮几上的医书穴位纸张,“哦对,这些穴位每日也要揉按着,不然也没效果。”

  风弦看向急忙收好纸张的莘澄。

  莘澄有些心虚地躲避她追寻的目光,自己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对了,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求你。”裘嫱忽然拉住风弦的手腕,热切地看向她。

  风弦惊得咳嗽几声,“咳咳,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你死后能将骨头卖给我吗?你的骨相是我见过最正最美的一个了,和医书上画得一摸一样,简直是最完美的杰作!”裘嫱从布袋里拿出刚刚放进去的金锭,“我用二百两换!”

  风弦睁大双眼,一口气差点没提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莘澄拽住裘嫱的领子将她拎起来,“你再有这样的心思,我立刻在你脑袋上开个大洞,让它成为最不完美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