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声势浩大的帝王仪仗从厚实的红漆宫门行出,文武百官皆跪于御道两边迎接,柳珹带着柳霄柳絮坐在最为华贵的玉辇上,玉辇的四周承吊以镂金垂云,下端为金云叶。幨帷由两层青缎制成每层相间有褶裥,上面绣着金云龙凤,极尽奢华。

  辇门用珠帘门帏,热风佐于门口盛放冰块的象牙器皿,吹进轿辇即刻变为凉风,凉爽非常。

  风弦和听风同轿,与柳珹的轿子隔了许多距离。

  她清闲地靠在窗边,扶正端在身侧的人间客。

  听风从女侍映月的手中接过熬好的汤药,见汤药的颜色与自己想象的不差后,端到风弦面前,“殿下,该喝药了。”

  听风开的药苦得很,之前大部分都偷偷倒了,这下她在自己面前这样看着,定是逃不脱。

  风弦任命地接过,“听太医的药,喝着总感觉比之前苦了许多。”

  听风收好药碗道,“那殿下也不能不喝药啊——不然病怎么才能好得快呢……”

  奇怪,药都是自己偷偷倒了的,听风怎么会知道自己没喝药。

  听风伸手把住她的脉,“瞧,药一喝下去,殿下您的脉象就变得有力起来了。”

  是的,看似有力起来,实则掩盖住了虚浮的本质,不达根本。

  映月上前接过听风手中的药碗,听风递给她一个赞许的表情。

  映月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是她发现了风弦的小动作,是她告诉了听风,风弦没再喝药的事实。

  风弦并未放在心上,要是柳珹存心要她死,她都不知道死了几百次,她现下最关心的是到底还有多久才到扬州。

  还有多久才能看见前来接驾的莘澄。

  口中苦味难散,心中愁绪难平。

  ——

  半月后,舟车劳顿终于到了扬州。

  扬州城头,鲜红的大梁军旗飘扬,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拿着红缨枪站在城墙上。

  热风拂过她被黄沙磨得愈发闪亮的战甲,高高竖起的马尾也微微随风摆动起来。

  没人能看清她在背光下的表情。

  风弦看着城墙上的莘澄,心跳开始控制不住地加快,周围怎么突然这般安静,这急促的心跳声好明显……

  “殿下!殿下您怎么在这?这里人多嘴杂的,奴叫了好几声您都不应答,太女殿下寻您呢……”映月快步走到风弦的身边。

  “啊?”

  “唉,亏得您之前一直念叨大将军,太女殿下都记在心里了,这下让您走到前头去与大将军相见。”映月说着就要把她往前带去。

  风弦虽然一直很渴望能够见到莘澄,现在看到她真的安然无恙站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倒感觉有些怯意。

  莘澄已经单膝半跪在地,迎接柳珹的仪仗。

  “陛下奔波劳累,臣特在扬州备设佳宴,为陛下接风洗尘。”依旧清朗的女声传来,风弦站定在柳絮身边看向她。

  “爱卿立下赫赫战功,朕心甚悦。”柳珹亲自上前将莘澄拉起。

  风弦满怀柔情地看向莘澄,她看起来瘦了,原本圆润脸上的肉肉都减了不少,少了些娇憨多了丝沉稳。

  莘澄抬眼本要看向柳珹,却瞥见了风弦,便再也挪不开眼睛。

  风弦精致的面容如谪仙,白皙的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泛出犹如桃花般娇嫩之色,更显得她美貌绝伦,一颦一笑动人心魄。

  特别是她那一双灵气的凤眸,让人深陷沉沦。

  柳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轻声道,“瞧,朕不会对你食言。”

  确实,风弦身着宽大的粉白锦绶藕丝长裙,衬得她面色红润,整个人都散发着娇俏的气息。

  “好了,将军纵马赶到扬州也是日夜兼程,你也快去收拾收拾自己吧。”柳珹见她头发上还染着些尘土,让曲娆带着莘澄下去。

  莘澄走前还不忘递给风弦一个眼神。

  风弦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故意穿着铠甲沾上风尘,就是为了早些完成接驾的任务。

  柳珹看了一眼抿唇微笑的风弦,看来她在自己大梁的大将军心里的分量可不是一般的重啊……别的人见着自己不是百般奉承就是献媚讨好,大将军倒是为了她想个法子早早告退。

  “呵,怜谷带着朕赏的香暖玉炉,去送给大将军。”柳珹说着,大步向前走去。

  怜谷得了命令,低头退下,向莘澄走的方向追去。

  ——

  莘澄回到客栈,立即脱下战甲。

  “将军,您吩咐的竹溪荷香浴早就备下了,浴桶热水都放在了您房间里了,可要些下人来伺候?”客栈小二伙计殷勤地跟在她身后。

  “不用,你吩咐人把我的盔甲处理干净就好。”莘澄将盔甲顺手递到她怀里。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莘澄站在浴桶边,看向立在门口的曲娆。

  曲娆一本正经道: “陛下让我来跟着将军。”

  “你这……出去出去,看你那不懂风情的样子还跟着我,站在门外别让人进来。”莘澄挥手。

  曲娆认真点头, “属下明白。”

  莘澄拂开花瓣退下衣物,想着曲娆一板一眼的模样,心想着怪不得她找不着人疼。

  自己可就不一样了,特地洗了香香的澡带来了风弦最喜欢的东西,可不得让她开心坏了哈哈哈……

  ——

  “曲大人,陛下不是让您跟着大将军吗?你怎么一人站在这儿……当门神?”怜谷颇有架势地摆动臂间的拂尘,身后端着玉香炉的女侍也趾高气扬的样子。

  曲娆拦在她身前, “将军还在沐浴,陛下有什么吩咐?”

  “陛下有赏赐给大将军,还请大人让奴进去。”

  “不行,将军特意吩咐了不许人进去!”

  怜谷神色一凝, “奴这还是陛下吩咐的呢!将军与陛下孰轻孰重,大人不会连这个都分不清吧?”

  曲娆依旧拦在门前,但脸上露出了两难的神色。

  怜谷与其对视,眼中满是挑衅。

  “咔哒。”

  房门打开,莘澄带着一身湿气出现在几人面前。

  她神色淡然,身着墨绿长衫,内衬梨花白云纹马面百褶裙,发梢还未干,懒散地搭在肩头,慵懒的气质与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融合,竟意外地令人感到飒爽惊羡。

  曲娆从未见过未穿戎装的莘澄,闻着她身上传来的荷竹香气,一时有些咂舌, “将将、将……将军!”

  怜谷更像是大白天撞鬼的模样向后退一大步, “大将军,您这是要……弃武从文?”

  “怎么,就只有那些文臣能附着风雅,本将军就不能偶尔兴致来了,喜欢这些也要您过问?”莘澄呛回去。

  怜谷对身后的女侍使了个眼色。

  女侍向前呈上香炉。

  “奴这是与将军说笑呢,这是陛下亲赐给您的香暖玉炉,南疆湿热,熏些艾叶去去湿气,倒别惹了些晦气的东西回来……”怜谷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莘澄伸手接过香炉,看向怜谷。

  莘澄虽然周身的装扮变得与之前判若两人,但周身气质依旧冷肃,怜谷不禁打了个寒战。

  但她并未多做解释,向两人虚虚一拜后退下。

  跟在怜谷身边的女侍见身后莘澄和曲娆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后,问怜谷, “师傅,陛下好像没吩咐要和大将军说这些呀?”

  “跟在陛下身边,最重要的就是要回察言观色,特别是陛下的心思更要多猜多做,你不见陛下看着风弦的样子比往常不同吗?可不就是咱大将军只顾着她而怠慢了陛下引得陛下不悦,此事不用禀告陛下,私下提点将军几次便好。”怜谷有些沾沾自喜,一副好为人师的模样。

  女侍立刻摆出受教的样子, “师傅教导的是。”

  ——

  莘澄随手把香炉放在案桌上, “夏日熏艾草不是防蚊虫的吗?祛什么湿啊——算了,曲娆,你可知风弦在何处歇脚?”

  曲娆老老实实回答, “在雨黎宫的斜阳斋。”

  “做的好,你已经掌握了升职加薪的秘诀,以后一定会飞黄腾达!”莘澄赞许道。

  “是吗?”曲娆眼中满满的都是对莘澄的信任。

  “当然,这可是我娘亲和我说的!少说多做,从不问为什么,只想着做什么,就是秘诀!”莘澄凑近她耳边说着,期间还怕旁人听见,特意压低了声音。

  “嗯嗯,我听将军的!”曲娆深以为然。

  莘澄骄傲。

  好,现在还没到开宴的时候,找个机会溜进斜阳斋。

  “此刻殿下正在教导两位皇女,您此刻贸然拜访怕是……将军?将军!”曲娆跟在莘澄身后劝。

  “别说了别说了,还记得我说了什么吗?”莘澄提醒道。

  “少说……多做。”曲娆弱弱重复。

  “对,现在你就去斜阳斋找办法让风弦出来,最好约在附近没什么人的竹林花丛什么的,别被别人发现。”莘澄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可一直都看好你哟。”

  曲娆听到莘澄的最后一句话,心中瞬间燃起斗志的火焰, “好!属下一定不负嘱托!”

  莘澄打发走曲娆后,转身回到房中推出一个冒着凉气的双重木箱。

  打开铁木箱,底层铺着厚厚一层冰块内里还包裹着一个透气极好的杉木匣子。

  莘澄小心地拉开匣子。

  里面放着一大束开得绚烂的花,紫蓝色的香彩雀和月白的翠珠相缀,美不胜收。

  这可是她专门绕远去苍梧山摘的花。

  送给风弦的花。

  镇南侯:谢邀,之前只是觉得小女上朝时动如泼猴,不懂规矩这才这般哄骗,大家不要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