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雁城春归【完结番外】>第150章 雁城春(五十四)

  刘遂、郑媞几乎是同一刻在升云观中醒来,一旁守了一夜的刘元嘉和董华妍双双松了口气。

  “太子阿兄,太子妃阿嫂,你们觉得怎么样?是否有不适?”刘元嘉关切地问。

  刘遂摇了摇头,“孤无事。”

  “吾也无事。”郑媞接着说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刘遂只记得蒋名仕端了两杯所谓的鸩酒来到他和郑媞面前,对他说了一句“受魏长公主所托”,又出示了刘元乔的手书,请他配合行事,本着对刘元乔的信任,他和郑媞饮下杯中之物,而后便一睡不知,如今见了本该被囚禁在王府的刘元嘉,自然要问清楚。

  “药是阿乔给的,具体是什么药我不知道,这得问阿乔,不过药的事不重要,眼下有一件急事想要告知阿兄。”刘元嘉满目犹豫之色,显然很是为难。

  刘遂心下一顿,“可是母后那边出了事?”蒋名仕在请他们夫妇二人饮下毒酒时告诉过他,母后那里也有一杯一样的,而今他与阿媞平安离宫,却不见母后,很有可能是出了什么问题。

  “是。”既然刘遂猜到,刘元嘉便不再遮掩,“是皇伯母那里出了点差错。按照原来的计划,蒋丞相会先去东宫用毒酒送阿兄与阿嫂上路,待刘伉那边的人验过尸后再将你们丢去乱葬岗,我与董娘子顺势将你们接来升云观,待阿兄与阿嫂畏罪自裁的消息传出后,蒋丞相再用同样的方式将皇伯母带出千秋宫,而后皇伯母与阿嫂隐匿在升云观,我与阿兄兵分两路去调军勤王,可……”

  “可什么?”刘遂顿时紧张起来,“元嘉你快说,母后究竟怎么了?”

  “今晨蒋丞相的学生安平传来消息,说,”刘元嘉注视刘遂片刻,心一横说出了王皇后自焚之事,“昨夜皇伯母着皇后礼服,于仪正殿自焚,死前吟诵《淇奥赋》,大喊了三声‘吾儿冤’,便被刘伉用弓箭射中,坠入火海,蒋丞相带人在废墟中寻了一夜,未曾寻见皇伯母遗骸,应是,应是,化为灰烬了……”

  在听到“于仪正殿自焚”时,刘遂还心存侥幸,期望王皇后能被及时救下,待听到“化为灰烬”之时,便已心如死灰。

  “阿兄,节哀。”刘元嘉不知还能说什么,伸手拍了拍刘遂的肩,以示安慰。

  “殿下。”郑媞环住刘遂的胳膊,担忧地望着他的侧脸。

  毋庸置疑,此刻的刘遂正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他甚至觉得这只是一场梦而已,梦中所见所闻皆是虚妄,待他醒来,高堂尚在。

  屋中无人说话,给刘遂在此迫在眉睫的时候留下了一点弥足珍贵的清净,可以容他伤心须臾。

  须臾之后,董华妍打破了这份清净,“殿下,人死不能复生,而今长安一团乱麻,天下臣民都等着殿下拨乱反正,我们已经耽搁了许久,若再不采取行动,”董华妍看了看郑媞,“待刘伉发现真相,只会有更多的人死亡,且不说旁人,太子妃殿下与腹中之子,必死无疑。”

  “孤知道,”刘遂闭了闭双眼,努力将心中剧痛压下,“若孤不能反败为胜,若孤错失时机,阿媞、孤的孩子,还有冒着生死危险帮助孤的你们以及你们的亲人,都将死于刘伉之手,卿等以身家性命相助,孤必不相负,”刘遂紧握双拳,“孤才是大魏储君,这天下只会是孤的。”

  “那阿兄,我们赶紧出发。”刘元嘉也等不及了,他从荥阳王府消失也不知能瞒住几时,虽有蒋丞相帮忙遮掩,但是刘伉的心思谁又能摸得准。刘伉如今与疯子无异,逮谁杀谁,谁知他会不会心血来潮要灭了荥阳这一脉,毕竟荥阳一脉出自先帝与孝安皇后,也是名正言顺的嫡出,在太子已“死”的情形下,荥阳就是他最大的障碍。

  “好,”刘遂解下身上的一枚玉佩交给刘元嘉,“你持孤的玉佩去冀州,冀州刺史是……”

  “阿兄,冀州离长安太远,臣弟要去的事邕州。”刘元嘉拿出董华妍早就准备好的手书,“有董娘子的手书,加上阿兄的信物,邕州便可出兵。”

  “邕州?”刘遂惊讶地问董华妍,“董家当真愿意出兵?”

  “世子对臣女有救命之恩,董氏当报,”董华妍指着玉佩解释道,“这一枚玉佩,只不过是让臣女的父亲和阿兄出兵更加名正言顺而已。”

  毕竟为报荥阳之恩出兵与奉太子之名勤王在意义上还是很不一样的。

  “邕州愿意出兵最好不过。”刘遂说道,“那么元嘉你就去邕州调军,孤则去调晋阳军。”

  商议好后,二人便立刻兵分两路出发。

  “滚,都给本王滚,没用的废物,连个玉玺都找不到!”刘伉在宣政殿中大发脾气,目光阴鸷地环顾四周,所及之处的宫人都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刘伉见了越发心烦,他知道这些人不过都是表面臣服,只要他拿不到玉玺,他的皇位就名不正言不顺!

  “王上,臣翻遍了禁中,根本发现不了玉玺的踪影,可臣记得,兵围禁中的那一日,并无任何人出入禁中,”刘镖笃定道,“玉玺一定就在宫中。”

  “就在宫中,那你倒是将它找出来啊!”刘伉捏了捏眉心,“实在不行,你去审一审父皇。”

  “王上?”刘镖可不敢揽下这一份罪责,就乾武帝现在那个病入膏肓的样子,随便一审都可能一命呜呼,他可以造反,但是刘家的天子不能死在他手里,所以他必须祸水东引,仓促之间,刘镖顿时心生一计,“王上,臣以为陛下未必就知道在何处,我们那一日的行动尤为迅速,宣政殿中的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采取行动。”

  “你是说,玉玺在那之前就消失了?”

  “王上不如查一查陛下最后一次用玉玺是何时,以此倒推那以后都有何人进出过宣政殿。”

  最了解乾武帝一举一动的莫过于贴身侍奉的范常侍,刘伉即可召来范常侍,再三逼问下,范常侍终于吐露出一个重要消息,他说乾武帝最后一次使用印玺是在皇城事变的两日前,此后印玺放在盒中一直没有取出来过。

  “那两日里,谁又来过宣政殿。”

  “这……”范常侍仔细回忆一番,“除了宣政殿的宫人,就只有……”忽得,他瞳孔皱缩。

  刘伉微微倾身,眼神极具压迫感,“谁?”

  范常侍“噗通”跪倒在地,“梁……梁夫人……”

  刘镖闻言心中一沉,怎么会只有梁夫人?那他这一招祸水东引岂不失效了?

  刘镖会这么认为,是因为王皇后死前说了一句话,她说刘伉“私通庶母”,若这是真的,那么这个庶母只可能是长了一张祸国殃民脸的梁夫人,可若真是梁夫人偷了玉玺,没道理不给刘伉,所以刘镖觉得不是梁夫人偷的。

  “只有梁夫人?”刘镖问道,“常侍不妨再想想,还有没其他人?梁夫人一介女流,要玉玺做什么?”

  这话说得好,几乎是明示刘伉自己没有相信王皇后死前的话。

  刘伉从案几后站起来,“范常侍再想一想,本王有事先出去一趟。”

  “王……”

  刘伉步履匆匆,刘镖一转头,人就没了。

  鸾栖殿里,梁夫人懒起未梳妆,神色恹恹地靠在榻上,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重而急,听上去就知来的人怀着怒气,且怒气不小。

  脚步声到跟前,梁夫人眼皮都没抬一下,“不是才来过?又来做什么?”

  刘伉走到近前,一手拽着梁夫人的胳膊,逼问道,“玉玺在哪里?”

  梁夫人茫然地仰头看着刘伉,“你说什么?什么玉玺?”

  刘伉就知道她不会轻易承认,眼前这个女人诡计多端,心思狠毒,骗了他这么久,让他以为她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边,助他夺皇位,可他不久前才知,他苦心安插的松衡实则是她的人,宣政殿的毒酒也是她安排的,事后她还故意给他报信,说父皇已经从松衡口中得知真相,要处死他,让他先发制人,他这才兵围禁中。等到入了宫见到了父皇,他发现口径对不上,一查之下才发现她暗中的手脚。他如今被逼到了如今的绝路上,好不容易才发现她的真面目,不会再被蒙蔽,“你明明知道本王在说什么?本王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自己交出玉玺,要么……”

  “要么怎样?”梁夫人缓缓推开刘伉,“要么就杀了妾?就像杀了您的嫡母,皇后殿下那样?”

  “你既知道本王杀了皇后,就老老实实将玉玺交出来,本王会信守承诺让你不用去守皇陵,在这鸾栖殿中度过余生。”刘伉重新逼近半步,“否则,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梁夫人眼中没有半分恐惧之色,“哦?那你就杀吧,杀了妾,妾也不知,再说了妾要那玉玺做什么?”

  “是啊,母妃,你要玉玺做什么?”刘伉顺势在榻边坐下,玩弄着梁夫人凝脂般的玉手,“你又无子?难不成你还要等刘遂登基,好将玉玺献给他?可是他已经死了啊,母妃!”

  “刘遂是死是活与妾何干。”梁夫人满不在乎。

  “刘遂的生死你不在乎,那么太子妃呢?”刘伉注视着梁夫人,不放过她的任何神色变化,“你不在乎太子妃腹中的那个孩子?”

  除了想立郑媞腹中幼子当儿皇帝,她当权倾朝野的太后,刘伉想不出任何她背叛他的理由。

  梁夫人的神色依旧淡淡的,“王上认定了妾背叛你,又想要找出妾背叛你的缘由,不必如此试探于妾,妾可告诉王上,妾此举,的的确确是为了让王上立刻做下决断。陛下身子越发不好,妾暗中命太医探过,就在这几个月,可王上总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怕来位不正,不愿明面上同陛下撕破脸,王上等得起,陛下等不起,故而妾只能出此下策,只要王上得了天下,来日史册便由胜者书写,王上又何必畏惧人言。”

  “这般说来,本王还要谢谢母妃为本王筹谋了?”刘遂不重不轻地捏了捏梁夫人的指尖,“可本王已经采取行动了啊,荥阳的一案尽在本王掌握之中,用不了多久,太子就会身涉荥阳欺君之案被废黜。”

  “陛下不会治荥阳死罪。”梁夫人提醒道,“王上难道忘了云朔城的燕祁王?”

  “母妃如此肯定父皇会怕了图勒?”

  “合固之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那即便不治荥阳死罪,但活罪难逃。”

  “再怎么难逃,此事都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太子,换而言之太子不是主犯,他甚至可以咬定自己一开始并不知情,后来协助荥阳换回刘元乔也只是为了大魏着想,陛下不治荥阳死罪,就更不能废黜为天下安危计的太子,而且说到底,其实此事并非全在王上的掌控中,否则不会跟丢荥阳出来的人证。”

  “母妃太聪明了,聪明得让本王看不穿猜不透,看不穿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猜不透你哪一句真哪一句假。”

  梁夫人抽回手,“爱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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