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祁怀抱着小狼走出营帐。
刘元乔留心了一下,除了身上的袍子有点脏,手背上多了几道划痕外,燕祁看着并没有其它地方受伤。
“王汗,狼群退了。”孤臣上前,“请王汗示下。”
“让人去给克留西送信,命他迅速带人前来支援,在他来之前,药材什么的,先紧着重伤的人,让牧民家懂一些医术的,先来帮忙……”燕祁细细吩咐着,刘元乔站在一旁,时不时抬头看一看。
燕祁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眼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成黑色,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燕祁吩咐完后,转向刘元乔,“君侯的营帐破败成这般,怕是住不得人了,先去本王的营帐吧。”
“啊?不……”刘元乔想拒绝,可燕祁深深看了她一眼,她识时务地改口道,“多谢王汗。”
燕祁的营帐并不算完好无损,可比起刘元乔的,已然是好了不少。
营帐外围燃了一圈篝火堆,帐内即便没有燃灯,也十分亮堂。
燕祁将小狼放到一方毛毡上,小狼沉沉睡着,怕是一会半会儿醒不了。
刘元乔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比如他为什么是异瞳?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狼群为什么会忽然撤退?他又为什么留下这只小狼?
她有着这么多的问题,可她不知道燕祁愿意让她知道几个答案。
日曜剑被放在了案几上,就在燕祁的手边,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春芜,你家君侯受的伤不轻,你且去打些水来,越多越好。”
刘元乔打了个哆嗦,她想,燕祁定是故意将春芜支开。
春芜犹豫着看向刘元乔,刘元气点了点头,“去吧。”
早晚都会有这一遭,不如快刀斩乱麻,让燕祁早日安心,她也能早日安稳。
帷幕被掀起,又被放下。
刘元乔回过身确认春芜已经离开了营帐,于是抢占先机,主动提及方才发生的事。
“王汗尽管放心,吾什么都没有看见。”
燕祁意外地抬头,“君侯当真什么都没有看见?”
刘元乔不带半分犹豫,肯定地回答,“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若真什么都没看见,君侯又怎会知道本王想问什么?”在得到刘元乔的暗示之后,燕祁并不打算善罢甘休就此揭过,而是刨根问底,她想知道刘元乔究竟看到了多少。
这回意外的换成了刘元乔。
这位燕祁王真是不循常理,她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就差挑明不会将发现他是异瞳的事讲出去,他怎么一点都不买账。
“那王汗想怎样?”事关身家性命,刘元乔没兴趣继续跟燕祁兜圈子,“请王汗示下。”
燕祁也正有此意,“你看见了什么?”她问。
刘元乔抬手指向自己的左目,“绿眸。”
“还有呢?”燕祁并不满足刘元乔这个回答。
“还有?还有什么?”刘元乔不明白,燕祁想让她保守的秘密,不就是这个吗?
燕祁倾身靠近刘元乔,循循善诱道,“君侯再好好想想,是否还看见了其它的什么?”
刘元乔一头雾水,“比方说?”
燕祁紧盯刘元乔的双目,仔细观察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神色,以期从中找出她在说谎的线索,可是没有。
刘元乔绞尽脑汁地回忆当时的情形,可她中间有一段过程是昏睡过去的,那期间若是还发生了旁的事,她也并不会知晓啊。
燕祁等了许久都不见刘元乔开口,心中便已明了,看来是她多虑。
“既然君侯肯定自己未曾见到什么,那本王自然也不好继续为难,”燕祁坐直身体,离刘元乔远了些。
刘元乔明显松了口气。
“对了。”
刘元乔刚落下的心又高高悬起。
只见燕祁指着榻上酣睡的小狼,对刘元乔说,“这狼以后归君侯养了。”
“什么!”刘元乔失声高呼,“吾养?为何?”
“君侯自己留下的麻烦,自是要自己解决。”燕祁一脸理所当然。
刘元乔始料不及,她用手指指着自己,“为什么是吾留下的麻烦?王汗难道不知是有人故意将它放入吾的营帐?”
“哦?君侯如何得知的?”燕祁看上去并不意外,想来对此事早有猜测。
“吾找到它时,发现它身后的帷幕上破开了一个口子,那口子开得甚为整齐,一看便是有人用利器割出的。”
明明是有人将小狼放进她的营帐故意坑害她,燕祁现下不去调查,反而将错处归咎到她身上,未免有失公允。
“是有人将它放入营帐之中不假,可君侯也应知道,营帐之中被群狼围困之时,若非君侯将它护在身下,本王早就将它交给狼群带走了,若它被带走,今夜营地的一场厮杀便不会发生。”
刘元乔觉得此刻自己的脸上定然写着一个很大很大的“冤”,她几时将小狼护在身下了?她根本就不知道它是如何跑到它身下的!
狼那样聪明,指不定是它趁着自己痛晕之际钻进去的。
但是燕祁摆明了并不想给她机会解释,燕祁只想将这只狼扔给她。
“王汗为何不继续让狼群将小狼带走?”刘元乔不满道,“吾没养过狼,不会。”
燕祁故意叹了口气,“哎,头狼没要它的命,却也用狼啸表示了不会接纳它,将它留在这里已是狼群的退步,现下这一只小狼是个孤狼,你不养,大可以将它丢出去,只是为了这么一头被抛弃的小狼,营地里损失惨重,还有不少人受了伤,你若将它丢了,今夜大家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事情似乎同她猜想的不太对,刘元乔以为是有人绑架了这只小狼,才引来狼群,狼群是为了接小狼回去的,可照燕祁的说法,狼群是以为他们在藏匿保护这条小狼,才同他们厮杀的。
刘元乔露出惊讶的神色,“孤狼?王汗为什么说,头狼原先是想要它的命?不对,王汗是怎么听得懂狼啸的?王汗懂狼语?”
“略懂,大概能猜出意思,不过这些不重要,”燕祁强调,“现下重要的是,这条狼没人照顾,得君侯来照顾。”
“这怎么不重要,”刘元乔这一回不愿意被燕祁轻易就糊弄过去,“王汗既然要吾来照顾它,那怎么都该让吾知道它的来历,它同狼群有什么冤仇吧!”
“有什么冤仇本王倒是不知,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狼群不会轻易驱逐自己的族人,这条小狼遭到狼群追杀,必是往死里得罪了狼群,有人将它藏进了君侯的营帐,狼群以为我们同小狼一伙,这才与我们站在了敌对的位置。”燕祁顿了顿,补充道,“狼有仇报仇,但既然决定就此放过它,必不会反复,这一点君侯可以放心,你养着它,以后狼群也不会找你的麻烦。”
“那狼群为何愿意放过它?”刘元乔决意刨根问底,她又不傻,不问明白,她才不养,万一燕祁是哄她的怎么办?
“狼有仇报仇,也有恩报恩。”
“有恩报恩?”刘元乔恍然大悟,“王汗对它们有恩?”
“算是吧,在北境时,曾救过一群狼,谁曾想那么巧,就是它们。”
刘元乔还是觉得此事听着像假的,可若发生在燕祁身上,似乎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天下竟有如此巧合?那它们如何认出王汗的?”刘元乔追问道。
燕祁点了点左眼。
哦,原来是因为绿眸啊。
都说异色瞳不祥,可这回确实燕祁的异色瞳救了它们,不然狼群认不出燕祁,他们很可能就死了。
“本王坦诚到这份上,君侯还是不能相信吗?”
“不不不,相信。”
“那便这样说好了,它日后便由君侯来照顾。”燕祁一锤定音。
“吾……”
营帐外传来脚步声。
“春芜回来了。”
刘元乔:“……”
回来的可真是时候。
被燕祁一打岔,刘元乔忽略了手腕上的疼痛,等到春芜打来水要为她清理伤口,才后知后觉地又疼了起来。
“春芜,轻点儿。”刘元乔不忍看自己血肉模糊的胳膊,将脸埋进另一只完好无损的胳膊肘中,自欺欺人,看不见就不疼。
春芜用燕祁递来的匕首将刘元乔破破烂烂的衣袖一点一点挑开。
刘元乔衣袖下的手腕被狼牙钉出了两排洞,十分恐怖,她心疼地开口哄道,“君侯,您忍着点,有衣裳的碎片嵌入肉中了,需要拣出来。”
“啊?”刘元乔露出一只眼睛看了看,“那吾不治了!”
将碎片从肉中取出来,那不得再疼一次吗?说着便要缩回自己的手。
燕祁借着春芜打来的水拧了一块干净的帕子擦手,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刘元乔一眼,随即扔下帕子,走到刘元乔身旁将春芜拉开,顶替了春芜的位置,吩咐道,“春芜,你去问孤臣取些药,就说君侯被狼咬伤了,伤口很深。”
“可君侯……”
“本王来。”
刘元乔一听哪里肯依,拼命往回缩手,动作大了些,扯动伤口,疼得胳膊都软了。
“别动!”燕祁按住刘元乔的手腕,语气严肃,“黎鹫狼的狼牙有毒,你若还想要这条胳膊,就听话!”
刘元乔不服气,“王汗莫不是唬吾,吾虽不了解狼,却也知道狼牙没毒。”
“你说的是寻常的狼,这是黎鹫狼,不一样!黎鹫狼以黎鹫花为饮,黎鹫花有毒,在狼的体内日积月累,毒素遍布黎鹫狼的全身。”燕祁解释道。
看燕祁信誓旦旦的模样,刘元乔心下信了几分,还是先保命吧,疼就疼着。
燕祁先用干净的帕子将刘元乔手腕上多余的血迹清理干净,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金簪,就是那根日曜纹的金簪。
刘元乔才发现这根金簪的簪尖细如针。
燕祁先擦干净了金簪,然后将金簪放在火上炙烤了几下,看准刘元乔手腕上的伤处,下手迅速,刘元乔还未反应过来,碎片就已经被挑出。
尖叫声只冒了个头,剩下的大半部分还堵在刘元乔的嗓子眼。
“叫不出来就别叫了,”燕祁检查了一番,“好了,等春芜来给你上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