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权臣【完结】>第44章 设计(四)

  当叶冬在内狱中得知陆平出事时,只觉得匪夷所思。

  陆平醉酒,为了一个妓子冲到隔壁禁军副指挥冯翊的房间,竟然当众打死了人。

  京都醉仙阁成了京都里最热闹的地方。大理寺,刑部,明镜司,禁军,在一个晚上一窝蜂地涌了进来。

  大理寺王济就守在醉仙阁外面,抢在明镜司之前冲了进去抓到了陆平,明镜司知道王济是谁的人,自然不肯把陆平交给大理寺和刑部。

  王济手里扣着两眼醉得赤红却一脸杀意未退的陆平,地上血泊里则躺着禁军副指挥冯翊,他是被陆平一刀毙命,身子还赤条条的,在禁军的人也赶来时姜几道才从地上随便捡了件衣裳遮住了尸体的关键部位。

  禁军的人十分激愤,在有心人的煽动下一度堵住明镜司的人。

  他们一连两个多月都在京都扫雪清理街道,街道司干不完的脏活累活都是他们干,本来是混吃等死的清闲差事,如今却成了京都里的杂役,除了白相公为他们涨了两个月的军饷,谁还记得他们脱了厚重铠甲后的一身冻疮。

  因为日子不好过了,再加上明镜司终日在大街上肆意抓人,对他们呼来喝去,禁军自然对明镜司的人早生了一层怨气。

  而明镜司的名声在这两个月里臭到了大街上,他们看着禁军幸灾乐祸,心里也早就对这帮鲁夫十分不满。

  明镜司和大理寺、禁军的人从口舌之争逐渐变成了拳脚相加,禁军自然和大理寺互为了帮手,在明镜司群龙无首时狠狠压制住了对方。

  刑部主管刑罚但只限于平民与七品以下官员,禁军副指挥使虽然在京都算不上什么有排面的职位,可也在大理寺的职权范围内,刑部的人赶来了也只能在中间劝架,两边都不敢得罪。

  叶冬骑马赶来时,看见的就是一片狼藉,连王济这个文官都拿着官帽在往一个明镜司校尉头上砸。

  陆平这会不知怎的,醉得昏昏沉沉,竟然瘫坐在地半天没有反应。

  叶冬从外面扒开徒手肉搏的众人正要说话,就忽然听见一道风声骤然从暗处逼来。

  几乎是嗅到危险的本能反应,叶冬倏地拔刀横在身前,下一瞬果然看见一根银针横空射来,就在叶冬挥刀即将击落银针的瞬间,竟听见随后紧跟着数道杀气之声。

  那人竟没想着一击得中,早就捏好了间隙分次发射银针,对准了叶冬的不同死穴,故意让她手忙脚乱好露出空隙。

  这针又短又快,发射之人不知是用了内力还是机关弩,力道极大,叶冬竭力躲开却还是有一根银针抓住空隙,遽然扎进她的肩膀。

  叶冬吃痛捂着肩膀,那暗处的人也很快消失,徒留下那晃动的帐幔证明刚才有人藏在暗处。此过程在眨眼间结束,可见刺客的身手敏捷非凡。

  “住手!”

  叶冬只觉半个肩膀在极快地发麻,喝住周围还在斗殴的人群,让明镜司的人封锁整个醉仙阁。

  龟奴和众多妓子都早早躲得远远的,叶冬让明镜司之人把楼里的人全部搜身。

  “叶大人凭什么搜这群无辜之人?杀人的是您明镜司里的陆指挥,您不该先让大理寺的人带走他吗?”

  姜几道出面,站在王济的身边说。

  “是啊。叶大人的人杀了我们禁军的指挥,难道不是众目睽睽发生的吗?叶大人搜查这群人做什么?”

  连日来姜几道请这帮人吃吃喝喝,总算交到了一些朋友,禁军里有人在帮姜几道开口。

  叶冬又看了一眼陆平,见他别说站起来为自己辩解,此刻甚至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这人怎么会醉成这样?

  “这楼里有刺客,刚才袭击我的就是地上的银针,这楼里一定有机关□□。”

  叶冬的话响起,楼里的人瞬间把视线转向她的脚边,叶冬也低头去看刚才打落的银针,可诡异的是她周围地面上刚才击落的银针竟全都消失不见,只留下略微几滴水渍。

  “叶大人,您说的银针在哪里?”王济以为自己眼花了,还趴在地上看了又看。

  叶冬眼睛盯着地上的水渍,蹲下身伸出手指蹭了蹭,放在鼻子下闻闻,不由变了脸色。

  这就是水。

  在这样的风月场所,地上可以有酒,可绝不会有人在这种地方喝茶,喝白水。

  叶冬凛眉,忽觉肩上的刺入银针半条胳臂都没了知觉,这时她突然又想起地上意识昏沉的陆平。

  “不对,这是冰针淬毒的杀人手法,陆平不是喝醉,是毒发!”叶冬突然大声道,“所有人不得移动,明镜司的人给我挨个搜身,不可放过一人!”

  话音刚落,姜几道再次反驳:“叶大人不要转移重点,哪里会有凝水成冰的秘术,又不是画本子里的奇异录,大人何必为喝醉的陆平寻找托词!大家请看,陆平脸色红润,哪里像是中了毒!”

  叶冬倏然眼神冰冷地看向姜几道,不满他几次三番地阻挠她办事,道:“你到底勾结了何人?你不要忘了,今夜冯翊可是你带出来的,人死了你能脱开干系吗?”

  此话中已经隐隐带着一抹杀意,她对姜几道的容忍几乎到达极限。

  正在姜几道开口前,禁军的人群里突然有人喊道:“兄弟们,副指挥可是我们禁军的脸面,明镜司不让大理寺抓人,还在构陷我们禁军,是不是故意挑拨离间想要逃脱罪责?”

  “我就没听说谁能凝水成冰,你们看,陆平和叶大人身上哪里有伤!又是银针又是淬毒的,无中生有的说辞一定是胡诌哄我们的!我们不能让他们走,除非他们先放大理寺的离开,不然咱们就和他们硬抗到底,告诉他们我们不是呆瓜,不是好欺负的。”

  叶冬听见煽动禁军的声音便觉不好,下一瞬果然看见那群禁军又变了脸色,对明镜司这边再次逼近。

  寻常在京都里横行暴虐的明镜司,禁军也不敢招惹,可冯翊出身微末,和他们一起摸爬滚打做了多年的兄弟,今夜无故被杀,这帮禁军难得被激起了血性。

  “你们要做什么,难道要造反吗?我们可是陛下亲自指派的明镜司!”

  明镜司里的校尉出声呵斥,可效果几乎为无。

  这帮子禁军满脸愤怒,已经不肯受他们的压制,多日的积怨爆发起来,冲动之下谁还记得要三思而行。

  正当这边闹得不可开交时,终于从宫里传来了姜世岚的懿旨。

  陆平要交给叶冬处置。

  众多禁军瞬间满脸愤懑,却又无可奈何。

  姜几道和王济对视,一脸平静地任由明镜司的人得意地把地上软成泥的人架起来带走。

  叶冬被禁军的人困到如今,料想那暗中发射冰针的人早就离开了,此时再继续搜查也没有意义,便也跟着宫里的人回去复命。

  只是离开时叶冬看向姜几道、王济的眼神发沉。

  他们在这里故意拖延时间,是为了让那人离开,也是为了让她和陆平体内的冰针融化,届时连宫里的太医都瞧不出来什么,针上淬了什么东西就更不好发现。

  叶冬冷脸离开,她要赶快回去找解药。

  姜几道看着禁军人人脸带愤懑,开口道:“我本来只是带指挥来见见世面,却不想害他惨死在此。明镜司接下来一定会搜罗罪名按在冯翊身上,把陆平撇清干系,弟兄们恕我无能不能为他报仇,但我一定会代他照顾好家眷。”

  太后让叶冬带走人,明显是要包庇他们明镜司,所以冯翊死了就是白死,这让禁军的人心里更加憋屈,可他们也明白,这事儿就是赶巧了。

  陆平看不起冯翊,泄愤杀人怪不着姜几道,如今也只能算冯翊这人倒霉,苦熬了那么多年才刚刚得一点儿势就死了。

  ……

  夏颜汐在次日听说了叶冬在凤仪宫昏迷,指挥使陆平半夜回宫就死透了的消息,十分诧异。

  她直觉这事儿和白子瑜脱不了关系。

  众人皆知,冯翊和姜几道都得白子瑜器重,他们怎么就和陆平在醉仙阁撞到了一起?

  冯翊为什么第一次去妓馆就点了陆平的女人?陆平那夜又为什么正好出现在冯翊的隔壁?

  太多的巧合出现在一个事件里,就处处透着诡异。

  果然,紧接着因为一个宫女不小心撞翻了烛台引着了垂拱殿里的帐幔,皇宫走水,宫里的众多羽卫、内侍甚至靠着垂拱殿最近的内狱守卫都尽数而出,从垂拱殿救出了被博古架压在地上的夏昭天。

  事后那宫女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司礼监的人和明镜司的人满宫搜也再没找到这个人。

  夏昭天就觉得自己像是撞了鬼,那个脸生的宫女推倒了博古架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魏福生和长安都说那一日根本就没有宫女白日进来点灯,宫女造册里的人都挨个按了手印一一查验过,根本没有那画像上的人。

  夏昭天这边受了惊,姜世岚那边也受了惊。

  秋明趁乱逃了出去,囚室里留了一块染了血的瓷片,他趁内狱守卫放松把碗打碎,手脚捆着铁锁依然逃了出来,当时在里面探视姜夫人的姜几道也险些丧命。

  内狱的守卫死了几个,剩下的救了姜几道,追出来时秋明已经在宫里消失了。

  姜世岚没有关注姜几道的伤,心里隐约有些怀疑,却又不敢肯定。

  垂拱殿的火,姜几道的在场,消失的宫女和秋明,白子瑜身在宫外,怎么能把宫里的一环环扣得严丝合缝,又是怎么让两个人在宫墙禁内消失的无声无息?

  冰凉的点翠龙凤点翠花钗冠盖住了那光滑如缎的发丝,姜世岚耳边坠着金镶玉的坠子,一身雍容华贵的缂丝龙凤盘云纹的宫裙,三十多岁的年纪就像朱门大殿的牡丹,绽放得盛气凌人。

  “把宫里掘地三尺,也要搜出那两个人。”姜世岚不信没有密道,两个活生生的人能逃出去,“这两人一定藏在某处,白子瑜不可能能把把守宫门的羽卫也收买了,能让人众目睽睽地走出去。”

  魏福生和羽卫统领只能点头。

  宫墙里的犯人藏在暗处,隐患重大。

  叶冬醒不过来,陆平也死了,明镜司经历两次重创已经式微,如今他俩负责宫墙里的安全,就是两颗脑袋拴在裤腰上。

  出了凤仪宫,羽卫统领苏锐看着到处都是举着火把列队巡逻羽卫和手执宫灯的内侍官,一片光影在冰冷的青砖台阶与红墙间仿若游龙,却也只能照亮硕大的皇宫一小片的黑暗。

  苏锐抬眼眺望远处,视线在一团火光都揉不开的漆黑里,道:“与其没有头绪章法地乱搜,不如着重查一查你我手底下的人,今夜谁不在该在的位置上,如厕也好,病假也好,落单一会功夫的都可能是秋明的内应,他们藏在哪里,也需要人打掩护,魏公公不妨再细查一番身边的人。”

  夏昭天身边留了两个新的内侍,长安跟在魏福生身边,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苏锐,暗地里咬牙,面上却维持着恭敬,说:“大人心思缜密,小的跟着干爹长大,可万不会对干爹不忠。”

  苏锐不苟言笑,视线转到魏福生脸上,说:“当值排册好查,也要再查查管着排册的人。我从宫门进出册里查过,你这干儿子这几日出宫比往常多了两倍不止,今日不是采买的日子也没有两位主子发出的旨意,他出宫见了何人谁也不知道。”

  这话点得有点明了,长安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再开口了。

  魏福生两只手揣在袖子里,眼里意味不明,对方言语明显过界,提醒道:“苏统领还是把宫门守好吧,两个贼子可千方百计地想逃出去呢。您把门守好,咱家才有机会慢慢抓人呀。”

  苏锐的脚步顿了一瞬,说:“你我都在这宫里走动,十几年来相互关照,我没在太后跟前说你干儿子的不是,没让你领我一份情,你大可不必这样阴阳怪气。”

  知道魏福生护短,苏锐下面的话就懒得说了。他与魏福生相当的年纪,在宫里摸爬滚打十几年,熬到了如今的位置都不容易,他自以为和魏福生勉强算得上是老友,却不想魏福生压根就不想领他情。

  苏锐热脸贴了冷屁股,大步流星地甩开了魏福生和他身后的一队内侍。

  见人走远,长安脸上顿时出现一抹慌乱,他心里隐隐觉得苏锐说这话不会是一时兴起,生怕对方已经察觉到什么。

  魏福生冷眼向长安扫来一记刀子,瞬间镇住长安脸上的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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