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房的确很近,值班的只有一个看着很年轻的小姑娘。

  她弓着身子趴在前方的透明药柜上,下巴压着手臂,眼神略显涣散地盯着眼前正在扩音播放的搞笑综艺。

  声音在安静的药房里显得有点响,响得压过门边的陶瓷风铃发出的清脆铃铃声。

  逐渐耷拉的眼皮,在无意识瞥见前方突然多出来的两道人影时,惊得瞬间收了回去。

  小姑娘瞪大了眼,样子看似是清醒过来了,实际上神智的回归还是慢了些。

  太过迷糊的后果,便是嘴巴跑在了脑子前面,只记得店长离开前叮嘱的话,忘了斟酌一番,直接一口气全都复述出来:“不好意思,避/孕/套缺货了,有人需要的话就让他们先去另一条街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

  话说完了,她才算清醒。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嘴角扬着的礼貌性笑意僵住。

  她清楚地瞧见少女因为自己的话而瞬间羞红的脸,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上班之前就该把自己这张没有分寸的笨嘴给抽烂!

  小姑娘明显工作经验不足,压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犯的错误,一张清秀的脸,慌得几乎没了血色。

  是另一个顾客开口打破的尴尬。

  “麻烦给我拿点擦伤的药膏,谢谢。”

  他的语气听起来没什么起伏,叫她实在没法判断他是否生了气。

  小姑娘看过不少发生在夜间的刑事案件,每一个都是血腥又残忍的。

  面前的人样貌优秀,但光凭这一点,她不敢确定这不会是一个易怒的漂亮变态。

  一想到这,更是紧张得不行,拿药的手,哆嗦得几乎要抖出残影来。

  对方似乎看懂了她的不安,冷淡的神情柔和不少,声线也放缓了些:“没事,不会投诉你的,这些多少钱?”

  小姑娘多看他两眼,见他是真的情绪稳定,这才暗自松了口气,报出价钱后,想了想,又从边上摸过来一盒创口贴:“谢谢。”

  许之遥接受了那盒附赠的创口贴,提着药袋往外走。

  来时两人几乎是贴着走的,现在嘛,他发现身边人因为小姑娘的话而刻意同自己拉开了一些距离,心里叹口气。

  一走出药店,少女又往边上退开一步,明显是想着彻底划清和他的界限。

  她的语气依旧温和,却连看他都不敢:“药也买好了,那我就先回学校了,晚安。”

  付向晴看过一句话,具体怎么说的她记不清了,但还记得大致意思:老天爷会帮你筛选一些东西,如果它觉得不行,一定会在你想去做某件事前千方百计地阻止你,当你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请不要将这当成是老天爷对你的考验,它其实是想通过这些阻碍来告诉你,快跑!

  这种情况不久前出现过一次,她当时没有理会,才参加了那场无底线的游戏。

  虽然她因此看清了陆子民的真面目,但游戏体验实在糟糕,是她一想起来就会犯恶心的程度。

  现在,类似的提醒又来了。

  太晚的时间、店员下意识冒出的那句话,都像是有东西在悄无声息地提醒她,别再和对方这么待下去了。

  答应陪青年买药的任务已经完成,如果对方这时候再提出要让朋友来送她回学校,她不打算拒绝了。

  比起完全陌生的出租司机,那还是青年的朋友会相对安全一些。

  她也不想这么防备,但没有办法,这个社会给女性带来的各种意义上的生存压力,实在太大了。

  如她所料,青年的确掏出手机开始联系人。

  只不过不是给朋友打电话,而是用打车软件叫了辆车。

  “这个时间点,我朋友那边也开始忙起来了,不好让她特意赶过来一趟,我正好也要回学校,就和你一起打车吧,不过在回校之前,我们得先去趟医院。”

  刚才已经好心陪他买了药,现在又不同当事人商量直接要求自己再陪他去趟医院,如此得寸进尺的行为,就算是脾气再好的付向晴,也难免会生气。

  她不习惯摆臭脸,只是用疏离冷淡的声音,传达了内心的想法。

  “是挺晚了,医院你还是自己去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许之遥感受到她不再温和的特殊态度,并未因自己受到了区别对待而难受,反倒是为自己能接触到她的另一面而高兴。

  他尽量忍住笑意,声音里带上安抚的味道。

  “我没有刻意捉弄你,说要先去一趟医院,是想着带你去检查一下,刚才看你在旁边愣了好久,肯定是被你前男友那一拳给影响了,虽然现在时间比较晚了,可毕竟是和脑子有关,所以我觉得还是得带你去做个检查。”

  再次误解对方,付向晴心底又冒出了熟悉的羞愧感。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接触过的正常人太少,所以才会再三将陌生人的善意,都先入为主地当成是一种恶意。

  “车子到了,上车吧。”

  半推半就的,付向晴被带上了车。

  车子往前开,夜风顺着车窗吹进来,带回了她的理智。

  付向晴还在挣扎:“我没事,脑袋也不疼,不用去医院了吧。”

  许之遥用最平静的语言,说着最骇人的话:“看来你很少去医院,那你应该不知道,医院里最不缺的,就是一开始脑部受了伤却不重视、最后无法挽回只能躺在ICU里一天花着上万块续命的人,你这么年轻,就想试一试ICU的病床舒不舒服了吗?”

  付向晴没想到他还会说这种冷幽默式的话,她没笑,而是真的被他说的“上万块续命”给吓到,沉默片刻,妥协道:“那这个检查,学校帮我买的医保可以报销吗?”

  青年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有些无奈:“是我害你受伤的,总不能还要你自己来出医药费吧?”

  “是陆子民打的,和你无关。”

  付向晴毫不犹豫地反驳,两人本该早就断掉联系,现在因为一些事情不得不继续接触也就罢了,至于其他的东西,一定不能再和他牵扯上了。

  许之遥闻言,脑袋往她这边凑近一些,刻意压低的声音,轻得只让她听到。

  “从源头上来说,冒犯你的是我,该为此负责的人,自然也只能是我。”

  刻意被忘掉的画面因他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中,那片回忆中的泛着草莓牛奶香的唇,与青年真实的近在咫尺的唇,重合在了一起。

  付向晴脸色一赧,她支吾着说不出话,索性扭头,把口无遮拦的青年就这么晾在了一边。

  没得到回应的青年不恼,他看着对方那张染了红霞的侧脸,回味般的,勾起了唇。

  费了不少时间才冷静下来的付向晴,强装镇定地警告对方:“那只是个游戏惩罚而已,希望以后你不要再提了。”

  青年眸里含笑,简单的一个好字,被他应得又乖又软。

  付向晴根本不敢看他。

  她有预感,若是不小心同人对视上,自己这颗又开始紊乱的心脏,注定会因为对方而彻底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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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检查的结果很快出来。

  付向晴见他拿了报告就要走,想了想还是开口:“你自己不检查一下吗?”

  报告里写得很清楚,她的脑袋没有任何问题。

  许之遥却不放心,正拍了照传给某个人,听见付向晴的话,向前的脚步未停:“我没事,小时候我爸带我去训练馆,那会儿天天挨打,身体也没出过毛病。”

  走出几步,后知后觉边上没了人。

  回头一看,留在原地的少女,巴掌大的脸上,清清楚楚写着不赞同仨字。

  见对方看过来,她略显紧张地用大拇指扣了扣自己的手心,最后咬咬牙,还是重复着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检查一下吗?”

  她本就犹豫,说完瞧见对方没有回应,后悔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许之遥是心里有愧,才会要求她来医院好好检查。

  自己劝过一遍了,既然他不愿意,那也没必要再刻意又劝一次。

  真要计较的话,自己的行为,明显越界了。

  她还在懊恼,那边的青年已经走了回来。

  他展颜笑开,眼中止不住的喜悦,浓烈得几乎快要溢出来。

  “好,我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