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会议室里,零零散散的坐了几个人,安静的只剩头顶电风扇转动的声音。
半响,坐在主位上的人沉重的松了手里的钢笔。
“乔子衿都开口了,就大事化小吧,适当给点惩罚就行,别往档案上记了。”
在座的都知道乔子衿在跆拳道界的份量,当下也没人反驳,又是一阵沉默。
直到杵着拐杖的声音传来。
“不能这么结束。”
“莫老。”
主位上的人站起来,“您怎么来了?”
体院小孩打架的事可惊动不了莫衡。
也就乔子衿能让他专程来一趟了。
他搁置下拐杖,毫不客气的占了主位。
“前几天的比赛都看了吧,女子45公斤到55公斤级别的,男子65公斤到75公斤级别的,可全部都输了。”
听到这个,几位跆拳道界赫赫有名的人物相互对视一眼,都是惭愧的低下头去。
今年算是有史以来输的最惨的一次。
乔子衿退役,徐以晅被禁赛,能抗还没成长起来,可以说是一个能打的都没。
再这样下去,曾经一再创造辉煌的队伍就变成笑话了。
莫衡敲了敲桌面,“行了,别垂头丧气的了,我们老了,没法再为新生代做什么,希望就落在乔子衿和徐以晅这样的人才身上。”
“可是徐以晅的脾气你们知道,他又是被禁赛的,没法担任重要的教练职位,倒是乔子衿……”
“她太适合做教练了。”
天才就是天才,自己学是天才,教别人也是天才。
“我看了田黎的伤,简沫沫的打法,和我第一次在泥地里见到的乔子衿,一模一样。”
莫衡回味着第一次见到乔子衿的场景,“当年一眼看中乔子衿,就是因为她打男生的那一股子狠劲,站在泥地里,却还能做到一尘不染,收放自如。”
“听说乔子衿就在秋大的比赛现场教过简沫沫一次,简沫沫就能在一打二的情况下打出乔子衿当年的狠劲,可见乔子衿的水平,她就算不回来打比赛,也必须留在教练队伍里。”
祁晨水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眉头紧紧拧住。
“您想借简沫沫的事,把乔子衿留在体院?”
未免不光彩。
但莫衡就是这个意思。
他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杵着拐杖走了。
“莫老您慢走。”
搀扶着莫衡的男人走到门口,回头叮嘱了祁晨水一声:“简沫沫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你了。”
祁晨水没应,低着头磨蹭的收起桌面上的笔和书。
等到会议室里的人都走光了,笔和书却还在老位置。
只是书本的折角,被攥出了些许痕迹。
*
眼前是蔓延的熊熊烈火,简沫沫置身于火海之中,看着摇摇欲坠的横梁悬挂在乔子衿头顶上。
她下意识的抬起手,想帮乔子衿挡住。
可手掌的虚实在碰到乔子衿的那一刻就消失了。
简沫沫一慌。
“乔子衿……”
她张了张唇瓣,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
横梁在她的目光中掉落下来,不偏不倚的砸在乔子衿的手腕处。
星火擦着手骨,滋出摇曳的鲜血。
“乔子衿!”
简沫沫惊醒,手背传来一阵撕扯的疼痛。
她惊魂未定的看向手背。
戳进静脉的针头被胶布固定着,已经鼓起了一个脓包。
握了握拳头,简沫沫利落的拔掉针头,掀开被子下床。
谌之双正好推门进来,“去哪儿?”
被抓个现行,简沫沫稍愣,心虚的后退半步。
“乔……乔子衿呢?”
想起刚刚被祁晨水抓走的乔子衿,谌之双挑了挑眉,适当扯开话题,“管我叫姐姐,管子衿就叫全名啊?”
不知该如何回答,简沫沫垂下眸,默默的钻回病床。
谌之双温笑着将手里的盒饭摆到桌上。
“好了,逗你玩的,醒了就来吃饭吧。至于乔子衿,打架的是你,你担心她干嘛?还是吃饱了想想该怎么应付老师吧,惩罚肯定少不了。”
“谢谢姐姐。”
简沫沫又下了床。
不过她似乎并不担心惩罚的事,神情没什么变化,冷的和机器人似的。
谌之双拉了椅子坐下,侧着目光瞧她。
“打架的时候就没想过后果吗?”
摇摇头,简沫沫沉默的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她这态度,谌之双也不恼,反倒加了一筷子菜过去。
“你知道乔子衿经常打架吗?”
沉默的人可算有了反应。
她抬起眼,认真的等待着后续。
“你还真是……”
好笑的放下筷子,谌之双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吃饭。
等着简沫沫往嘴里塞了两口,她这才出声:“乔子衿是非正规武术学校里出来的,她那个时候吧,训练条件不好,得打赢比赛拿奖金才能继续练。为了赢呢,她就各种跟人在泥地里打,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打过,就是没输过。”
“因此呢,惹了不少人。后来这些人吧,就经常过来堵她。但你知道,打比赛和打架,是两个概念。为了不犯法,又不挨打,乔子衿就故意等对方先动手,并且会在有证据,有证人的前提下,再反击。”
“这也是为什么,乔子衿一个国家队的专业运动员,敢有事没事和人打架的原因。”
有事没事打架?
简沫沫听的震惊,嘴里含着饭菜都忘了嚼。
“不敢相信是吧?”
谌之双眼含笑意,语气也愈发温柔,“她不止打架频率高,下手还特别狠,有次把人门牙都给打掉了。”
听到这儿,简沫沫忍不住唇角上扬。
但也就那么一瞬,笑的时候表情也是僵硬的,特别不自然。
将她情绪上的小变化都收入眼底,谌之双叹了口气。
“不过有一点,乔子衿打架,从来不攻击人的弱点,毕竟人的身体是很脆弱的,点到为止给点教训就够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默然片刻,简沫沫点了点头。
她知道谌之双今天跟自己说这些,都是在教导她。
大概是,她给乔子衿添麻烦了。
所以连她住院了,乔子衿都不来。
“好了,你也别多想,一切都得等回校再说。”
谌之双打开一瓶牛奶递给她,“吃饱把牛奶喝了,我带你再做一遍身体检查,没问题就送你回学校。”
简沫沫接过牛奶,终于是开了口。
但还是那句佯装乖巧又不咸不淡的话:“谢谢姐姐。”
谌之双盯着她看了半响,最后失笑。
“你真的,特别像乔子衿。”
*
不知道谌之双说的那句像乔子衿是什么意思,简沫沫一下午都在品味着这句话,做心理测试的时候都是心不在焉的。
谌之双隔着一扇窗看她,清晰的捕捉到她眼神里的敷衍。
“宋医生,她这种状态下做出来的心理测试,真的有用吗?”
“当然没用。”
宋茴整理着简沫沫的相关报告,指尖还烧着一根烟,“她的情况比刚出院那阵还复杂,乔子衿不亲自过来听吗?”
谌之双面露难色,“她……小朋友这次闹的事情不小,但如果真的处分,职业生涯就算毁了,子衿还在和体院的老师周旋。”
原以为乔子衿开口,体院多多少少会给些面子的。
没想到,那边的要求也很过分。
“切。”
宋茴不屑的吸了口烟,在烟雾中吞吐,“一群连来龙去脉都懒得搞清楚的小人,不过就是想从乔子衿身上捞点好处,算是被他们逮到机会了。”
谌之双站在烟雾中,沉稳的等待雾气从眼前散掉。
“你也注意点影响。”
“说正事吧。”
宋茴根本不接茬,慢悠悠的翻开简沫沫的档案。
“小孩的心智比我想象的成熟,说实在的,她父母去世好像没给她带来什么影响,有点意思。”
“据值班的护士说,小孩住院的时候经常做噩梦,从梦话里判断,大多是关于火灾的事情,不是喊救命就是喊乔子衿,每次做噩梦都会紧张到全身发抖冒冷汗,说明火灾的影响对她挺大。”
“所以我针对火灾的情况,给她做了几次心理测试,从她填的答案和微表情上分析……”
她又吸了口烟,吐气的时间更长了,似乎是故意的。
谌之双无奈,“宋医生,您请说。”
得到肯定的宋医生格外满足。
“小孩很缺爱,但你们的关心对她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想要她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只有乔子衿亲自来。”
谌之双眉头一紧,“子衿,火灾,两者确实都对简沫沫的生活造成了影响,但重点难得不是消除她对火灾的恐惧吗?”
“不是。”
宋茴很肯定,“小孩的重点一直偏向于乔子衿。简单来说,你们这些无关紧要又因为乔子衿才照顾她的人,出现的次数越多,她心里就越难受,时间长了,她会更加不愿意和你们沟通。”
“我之前就说过的,只要乔子衿能让她哭出来,一切就都好了。”
“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乔子衿到底在干嘛?让一16岁的小孩哭出来很难吗?”
谌之双被问住。
沉默片刻,她堪堪笑了声。
“之前不知道,这回……”
“子衿真的要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