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韶年【完结】>第91章

  来的时候没想到,再次的分别不再是挥挥衣袖洒脱自在,而是抓心抓肺的疼,不舍。

  “还能回来,干啥整的跟生离死别似的。”魏武强自个儿也忍不住了,还咧着嘴安抚毛小兵:“你看你那脸哭的,猴腚一样。多大人了,都当老子了。以后带着媳妇儿儿子去北京玩,给师父打电话啊记得。”

  “师父我这心里老不得劲儿了。”毛小兵抹了把眼睛,眼睛红通通的:“你说你多膈应人,回来待两天屁股还没坐热呢,又要回去了。你在人民大会堂上班啊这么忙?”

  “臭小子怎么讲话的呢?”魏武强揉了揉小徒弟脑袋,跟早几年他还是个拖鼻涕的小毛孩一样:“指不定过几年咱这通飞机了,师父有空就坐飞机回来看你们。”

  “火车上没啥吃的,”韩明把拎着的布袋子递给覃梓学:“我媳妇儿给炖的牛肉土豆,还有一只烧鸡,纸包里是煮鸡蛋和大馒头,够吃两顿的。”

  覃梓学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知道自己这是沾光,这几个人对魏武强都是掏心掏肺的好,自家兄弟一样:“太麻烦弟妹了……”这会儿他才觉察出语言的苍白无力。

  说什么呢?说感谢太轻太肤浅。

  扶了扶眼镜框,男人真诚的语气:“丫头好好读书,以后有机会考去北京,咱们总有机会在北京坐下来把酒言欢。”

  “借你吉言,覃哥。”韩明跟他握握手,看了眼旁边正跟秦飞拥抱告别的魏武强:“强子是个心大的,从小魏大娘就把他照顾的好,啥也不会干,心眼子实诚。他现在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覃哥有空多照应他。按说这话不该我说,可是强哥现在孤家寡人的,没长辈也没媳妇儿,我们这些兄弟不管,就没人管他了。人生在世,总得有个牵挂的不是?”

  想起处处照顾自己特别能干的魏武强,再听着韩明嘴里说的那个魏武强。覃梓学心底百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火车在暮色里拉响了汽笛,悠长深远。

  又一次的分别和征程行将开启,在铁轮滚滚中卷入日新月异的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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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

  魏武强哼着歌踏进院里,隔壁李婶正在收晒好的衣服,听着动静从衣服后头探出来打招呼:“回来了强子。”

  “哎李婶好。”魏武强把自行车支好,从车把手上拎下来买的菜,又小心翼翼的把夹在后座上的木头盒子抱怀里。

  李婶就是个八卦的性子,见状好奇的问:“又带啥好东西给你干妈来了?”

  “没啥。”魏武强不敢跟这位李婶多说,笑着摇摇头:“不值钱一小泥壶,给我干爸泡茶喝。”

  李婶一听不是什么令人眼红的东西,也就失了兴趣,语气欢快了不少:“我家老李也有一把紫砂壶,哎呦宝贝的什么似的,要我说,这么热的天,那点茶水还赶不上我大搪瓷缸子咕嘟嘟来得爽利。”

  “可不是嘛。”魏武强走到门口,刚好覃妈听着动静推开纱门,接过魏武强拎的菜:“热了吧强子,赶紧进来吹吹电风扇,凉快凉快。”

  “干妈,”大个子稍稍低了头进门,看着老爷子在看报纸,喜滋滋的喊人:“干爸,看我给你带啥好东西来了?”说到后面一句,想起来一门之隔“好奇心旺盛”的李婶,连忙压低声音,还下意识回头看了看。

  覃妈刚撂下菜,一抬头看着他这样,逗的不行,半掩着嘴巴小小声的:“没事儿,又不是十四寸电视机,人家不稀罕。”

  很明显覃爸也听着院子里刚刚的对话了,眼中带着笑意摇了摇头:“又买壶,上次不是带一个来了吗?挺好的。浪费那钱干啥?”

  “这个不一样,”魏武强眉飞色舞的,郑重其事的把捧在怀里的木盒子搁在覃爸身边的桌上,打开绊扣:“您瞧瞧这成色。正宗紫砂泥西施壶。再看看这壶底的印章,万小龙,宜兴制壶大家万平的孙子……”

  覃妈一边拾掇菜,一边听魏武强在那儿献宝。听着听着听乐了:“强子你怎么跟推销员似的?好像这壶是你自个儿捏的一样。”

  抓了抓脑袋,魏武强笑的憨厚:“卖车卖习惯了哈哈,不过真不撒谎,这样的好东西可遇不可求。朋友介绍我去的,那人一开始还不肯割爱,后来也是没辙急等着用钱……”

  说的太顺溜,魏武强堪堪刹车,还是提到了自己百般想要规避开的敏感字眼。一时间心底叫苦不迭。

  “又花多些钱?”覃爸皱眉,浓密的眉毛间杂着几许斑白,染着岁月的沧桑:“我不要,你给退回去。你自个儿挣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做什么这么作践钱……”

  魏武强讪讪的:“没多少钱,那人急等着用钱也不止转卖这一把壶,其他的不少大件……”

  “到底花了多少钱呐?”覃妈也撂下菜,扎着一双手走过来,看看桌上垫在绒布盒子里的茶壶,小声嘀咕:“就这么不起眼的小玩意儿,灰突突的,连花都没有,应该不会太贵吧……”

  “一,”魏武强打了个磕绊:“就十块钱。不算贵吧?我是有熟人介绍,对方算是半买半送,哎干爸你就用吧,别管那么多了。”

  覃爸斜了覃妈一眼,伸手凭空点了点倒着的壶底那枚印章:“你懂什么,就这方印,就值不少钱。”

  “爸妈,我回来了。”纱门被推开,清朗的声音传过来。落在魏武强的耳朵里简直就是雪中送炭,瞬间解救了黔驴技穷的某败家子。

  “哥你下班啦?今天没加班?”魏武强不管那把壶了,转身走去迎接覃梓学,自然的伸手接过他拎着的包:“你瞅瞅,后背都湿透了。赶紧的,坐下歇会儿。”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覃梓学掏出口袋里的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笑的问:“我听着武强说十块钱什么的。”

  覃妈指了指桌上打开的木盒子和那把西施壶,几分嗔怪:“强子又给你爸买把壶,还是什么名家的,我是不懂。你爸正在这儿让他去退了呢。”

  “真没几个钱。”魏武强讨好的笑,搜肠刮肚:“我刚才骑车回来,看着前边胜利路上开了家店,卖沟帮子烧鸡,开业优惠打折,我就去买了一只,晚上尝尝。”

  覃梓学瞟他一眼,帮衬着接话解围:“听我们同事说是不错,口味挺地道的。妈,咱几点开饭?早点呗,吃过饭我和武强带爸去澡堂子泡泡。”

  “行,早点吃。”覃妈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再过半小时,五点半开饭。正好我还想着呢,天热澡堂子人不多,这也有些日子没洗了,得空带你爸去泡泡,给搓个背。”

  “这活儿我干得好。”魏武强抢话,就差拍胸脯了:“管保搓泥不搓皮,一点不疼还特干净。”顿了顿魏武强想起过去的糗事,咧了咧嘴,眼带怀念:“小时候我妈帮我洗澡搓背,那是真下死手搓啊,每回洗澡我都觉得掉层皮,一身黑不出溜进去,红通通出来。我妈说啥?她说劲儿小了不下泥,洗不干净。”

  覃梓学也给勾起了记忆,看着自家妈笑:“谁不是呢。”

  给隐性点名的覃妈笑得不行:“也不知道谁,每回都赖着不肯去洗澡,身上都起黑漆了,能不下狠手吗?就知道杀猪似的嚎,也不会忍忍。”

  “那是我赖着不乐意洗澡吗?”覃梓学委屈的辩解:“我都十来岁了,你还往女澡堂子带,我不知道害臊吗?”

  “行了行了不跟你掰扯。”覃妈摆手,嘴角挂着强忍的笑容,拎起墙角的菜篮子往外走:“我去做饭,你俩把洗澡衣服什么的收拾一下,梓学帮你爸也拾掇拾掇。”

  俩人进了屋,魏武强夸张的长舒口气,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吓死我了,差点说漏嘴。”

  “坦白交代,你又败家了多少钱?”覃梓学了解他,肯定又没少花。

  魏武强做贼似的看看门关严了没有,趴到覃梓学耳边得意的小声嘀咕:“一百八十块,你先别骂我,我跟你说,这可是好东西,有收藏价值,别人买还买不到呢。”

  覃梓学给吓一跳,转身一巴掌拍他后背上,动静响亮:“魏总可真是财大气粗大老板啊,一百八十块!我一个月工资才一百二!”

  “不一样不一样。”魏武强哄着唠:“给咱爸买东西能心疼钱吗?老爷子也没别的爱好了不是。再说了,我的不就是你的嘛,什么老板不老板的,个体户个体户。”

  这几年魏武强跟季鸿渊的车行做的风生水起,正经成了改革开放中“先富起来那一批人”。

  说起来覃梓学上班地方是那种令人艳慕的科研单位铁饭碗,一个月一百二十元已经比普通老百姓多了,而魏武强赚的,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

  覃梓学到现在都记得,车行开的第二年,春节之前季鸿渊叫魏武强去开会,晚上十点来钟,醉醺醺的某人拎回来鼓囊囊一个黑包,拉开拉链往炕上一倒,哗啦啦撒的到处都是钱。

  那年人民币最大面额就是十元。正面上人民代表步出大会堂的图案和着反面的天安门铺在被褥上,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一沓子一千,足足十几沓子,还有一捆的封带断了,零散的飘的到处都是,特别夸张。

  覃梓学不是没见过钱,可是那样的场面还是惊到了他警觉的那根神经,给吓个半死。足足一万五千元!

  “媳妇儿,”魏武强飞快的在人脸上偷个香,半点没有三十多岁人的稳重:“晚上去泡澡堂子,你就把眼镜放衣柜里头吧,我帮你看路。”

  “有病吧你。”覃梓学白他一眼,憋不住笑:“就洗个澡,你咋那么多事儿?眼镜摘了看不清路,摔个四仰八叉不丢人吗?”

  魏武强委屈的扁扁嘴,不甘心:“那一澡堂子都是光眼子老爷们儿,甩来甩去的特别不讲究……”

  “你快闭嘴吧!”覃梓学拧他一把,转身去衣柜里找换洗衣物:“泡澡堂子不是光眼子是什么?穿个裤衩下去?”

  魏武强一想那画面,也把自个逗乐了:“你不是不习惯嘛。”

  心里一暖。覃梓学抿了抿嘴巴:“还记着呢?我跟你说就是原来刚知道自己性向不同时候,去了觉得别扭。这么多年早习惯了。就当看不见呗。”

  “媳妇儿,我想咱家盖个房子,不住这样大院了,到时候专门砌个家用的澡堂子,不用大,池子能泡俩人就行。”魏武强自言自语:“天冷了也不用去人挨人人挤人的,我也不用老是膈应别人看着你光腚。”

  “你个神经病!”覃梓学愤愤的把手里的衣服摔男人脸上,自个儿红了脸:“你早上出门脑子被自行车轴夹了吧!”

  魏武强眼疾手快接住覃梓学扔过来的衣物,定睛一看笑了。夸张的低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挑眉看向自家媳妇儿,流氓的不行:“嗯,媳妇儿你裤衩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