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韶年【完结】>第38章

  “随便坐吧,我帮你倒杯水。”覃梓学细心的转了下电风扇的方向,正对着座椅:“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礼拜了。”小青年懒洋洋的,坐的没个样子,几乎瘫在椅子上了似的:“还是老毛子那边凉快,这一回来,感觉跟进蒸笼了差不多。”

  覃梓学端着热气腾腾的开水过来,看着他这疲沓的样子忍不住笑:“这次去那么长时间,难怪回来适应不了。水烫,先放一会儿。”

  王伟苦着脸摆摆手:“不喝,我都要中暑了我。”

  客套完几句话,覃梓学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抓了抓耳朵没了下文。倒是王伟,歪着脑袋撑着额头,吊儿郎当的,盯着他要笑不笑的看着。

  覃梓学痴长对方近十岁,却给这么盯的吃不下消:“怎么了?我脸上开花了?”

  小青年一愣,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也不知道覃梓学这句话搔到他什么笑点了,一直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男人给笑的没脾气,伸手推了推玻璃杯:“不那么烫了,你喝点水吧。”

  “哎呦我不行了。”王伟擦了擦沁湿的眼角,满脸通红:“覃哥你别生气,我不是笑你啊,我就是想起来某个老王八蛋说的混账话。”

  【再他妈一跑半年不着家,老子直接给你屁股造开花!】生闷气又要端着高冷人设的季鸿渊昨天晚上终于崩了,逮着人恶狠狠的正反来回的弄。差点今天就起不来床。

  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覃梓学聪明的没追问:“对了,我爸妈让我谢谢你,以后有空去玩,别那么客套老是拎东西。”

  “也没带啥。”王伟揉揉笑酸的脸颊,不以为意。他挺喜欢覃妈妈,亲切温暖,也不会端着知识分子的架子:“都是些不值钱的小东西,吃的玩的,给阿姨解闷儿。”

  顿了顿,王伟又讲:“你呢,有什么想要的不?这次整回来不少伏特加,过两天给你带两瓶尝尝。”

  覃梓学敬谢不敏:“我又不怎么喝酒,你别浪费了。”

  “怎么就浪费了。”昔日顽劣的小和尚如今已经模样大变,哪里还能看出来是当年浑身长刺的孤儿?

  “你也少喝点。”覃梓学真心实意劝他:“还有季鸿渊。你俩喝酒那架势真吓人,要我说,能戒最好戒了,这喝大酒的习惯……”

  正一本正经说教着的覃老师突然卡壳了。好半天没下文。

  “这喝大酒的习惯,从小长在骨头里,改不了喽。”王伟伸个懒腰,纯属无意:“东安那边喝酒都这德行,你又不是没见过。像是那谁,强哥,他喝酒比我还凶。”

  覃梓学侧过脸,没接他的话。其实他刚刚何尝不是想起了魏武强。

  自己曾经也这样劝过他。

  【现在年轻不当回事,可是酒精伤肝,等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的……我不是为你好么?以后要过一辈子,你不爱惜自己身体我还不能帮你看着点儿吗?】

  王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大咧咧的:“一晃这都几年了。覃哥你跟那边还有联系吗?我记得你和强哥关系不错。”

  “没,没有。”覃梓学打了个磕绊,心里生生拧的疼。着急麻慌的岔开话题:“可不是好几年了呵呵。你说我才从钢厂回来,去街上缴个电费也能碰着你。”

  “缘分呗。”王伟笑嘻嘻的,怎么坐都不舒服,拧着又换了个姿势:“咱俩算是前后脚,你也就比我晚个半年。再说了,别说半年,就是现在才遇着,走大街上我还是一眼就能把你认出来。你这人这么多年都不带变的。”

  小青年啧啧两声:“也不见长皱纹白头发什么的,不像老混蛋,越老越混账,大长脸一拉跟长白山似的。”

  覃梓学一直不太适应王伟这么肆无忌惮谈论感情的说话方式,听了会比说话的人更觉得羞窘。可是心底深处,多少还是有些羡慕的,羡慕他不会藏着掖着,将那些迂腐古板的规矩和条框视之为无物。

  他应该很喜欢季鸿渊吧。

  “你们,”覃梓学头一次问,小心翼翼的,也怕逾越:“还好吧。”

  “什么还好?”王伟挑挑眉毛。小青年二十出头,小时候又因为营养不良而长得瘦小,是以这会儿看过去也还像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古灵精怪的:“性生活吗?”

  覃梓学不防给调戏了下,瞬间造了个大红脸,掩饰的抓过桌角的抹布,随意的蹭了蹭干干净净的桌面:“你这小孩……”

  男人期期艾艾的样子极大的取悦了小青年。王伟哈哈大笑,就差拍桌子了:“覃哥你可真是个活宝哈哈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行了行了妈呀,不逗你了。怎么说呢?”

  青年唇角笑意未尽,撑着头想了想:“我刚来那会儿,老混蛋挺不是个东西的,不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吧,可也差不多。他家老子找我谈话他也不管。反正我也不指望他,我就巴着唐哥,唐峥嵘,就季鸿渊发小,当时姓季的托他去接我离开东安的。早几年偷摸倒腾点东西,还生怕被抓着,后来慢慢好了,唐哥有渠道介绍我往老毛子那边去。哎要不说老混蛋就是贱,我开始不靠着他了,他又眼巴巴找我,去趟圣彼得堡也就一个月吧来回,那家伙,还质问我。”

  王伟轻笑两声,摇摇头:“拿我当娘们儿呢,就得围着他转,还要看他脸色。现在年纪大了,脾气好多了。不过也烦,特别粘人。”

  覃梓学听的目瞪口呆,特别不好意思:“没那么夸张吧。那个……季鸿渊也不老啊,还至于成年纪大了?”

  “跟我比还不老吗?”小孩特无辜的神情:“我刚被他搞上手时候才十八,他二十八。今年我都二十四了,他一个三十四的老男人,还不算老东西吗?”

  “按你这说法,”覃梓学推推眼镜:“我也是老男人了。”

  王伟要笑不笑的哈了一声:“不算。你连那档子事都没经历过呢,算什么老男人,童子鸡。”

  这下可把覃老师给窘坏了:“你这小孩讲话真是……童言无忌。”

  王伟有点好奇的追问:“是吧是吧?我就知道你现在没结婚,你有相好的没?要不你原来读书时候?去东安下放那两年应该没有,不然你也不会回来是吧。”

  覃梓学讲不出话了。王伟无意的话精准的扎到了他心窝子。

  是啊,他有对象,俩人什么亲密的事儿都做了。可他还是返城了,抛下那个人。

  “怎么了?”王伟狐疑的看着突然红了眼圈的男人:“我没讽刺你啥的覃哥,你脸皮薄,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

  “没。”覃梓学下意识的伸手到胸前的口袋处去摸那支笔。英雄牌的铱金笔,时隔五年,因为自己的爱惜,看过去依然挺新。

  定了定神,覃梓学勉强勾唇笑笑:“真不好意思见笑了。我妈昨天才讲过成家的事儿,让你这么一提……”他顾不上自己逻辑都不太顺的解释说不说的通了,胡乱的试图挽回一点儿面子。

  “懂。”王伟爽利的点头:“虽然我是没爸没妈的,可我知道那些老人家都想着赶紧抱孙子啥的。老混蛋他爸也是。”

  王伟到底年纪小,又不是生意场上需要伪装情绪。提到季鸿渊他爸自然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合计着断子绝孙全都赖我头上来了。”

  “时间也不早了。”覃梓学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快五点半了:“晚上在这儿吃吧,我炒俩菜?”

  “吃啥?你连啤酒都不喝。”王伟欠身站起来,站直的瞬间,呲牙咧嘴的扶了下腰:“哎呦我这腰……”

  覃梓学不明所以,关切的语气:“怎么了?着凉了吧?我这儿有膏药,贴一下吧。”

  “膏药没用。”王伟咽下到嘴边的话,想着还是不要说原因了,不然可怜的覃老师又该脸红了:“我先走了,早上老混蛋上班前跟我说晚上有个饭局,东北来了个老乡。哎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去吧,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说不定你还认识呢。”

  “不去了,谢谢。”覃梓学摆摆手:“明天还有课,我得准备一下上课的讲义。”

  一直把王伟送出大门,看着小青年开着小汽车一溜烟跑了。

  站在路边愣怔着发了会儿呆,头顶茂密的树叶枝桠间偶尔还有一两只濒死的秋蝉吱吱叫两声,太阳斜西了,光线还很好,明晃晃的橘黄色把不远处的二层小楼涂成了暖暖的调子。

  小汽车是季鸿渊买给王伟的,进口货,扎眼的枣红色,开在长安街上回头率百分百。

  覃梓学没什么吃饭的胃口,右眼皮也跟着凑趣的跳了起来,一下一下的,跳的人心慌意乱。

  想着家里的食盐没有了,覃梓学索性推了自行车,打算去远点的供销社跑一趟,吹吹风散散心,等回来也能定下神来好好备课。

  去长乐路供销社要过四个红绿灯,拐三个大路口。

  覃梓学熟门熟路的从第一个路口就拐上了反方向。哪怕绕点儿路,他也执拗的不肯走正新路。

  正新路上有一家老字号义利饽饽铺,偌大的牌匾老远就能看到。早在第一次覃梓学上班路上毫无心理准备的看到开始,就注定了他这四年多每一天的上班路途都要远上一公里还多。

  上海牌麦乳精。义利饽饽铺核桃酥牛舌酥。

  那些点心承载了他满满的回忆,是跟甜蜜的感情、跟魏武强联系在一起密不可分的部分。

  头一次坐公交隔着车窗看到的时候,覃梓学差点狼狈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哭出来。从此他骑车宁可绕路也不走那条街。

  两千个日日夜夜。

  从东安到钢厂,再到小半年后爸妈和导师托关系把他重新调回学校。

  浑浑噩噩的日子过久了,只有疼痛是鲜活的。他不知道自己当年在街上认出小和尚并跟他保持着来往,是不是因为魏武强。又是不是爱屋及乌。

  王伟说他不老。可是他怎么就觉得,自己已经是七老八十苟延残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