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野马尘埃【完结】>第63章 白糖水

  罗邱淇以前没谈过恋爱,第一次谈恋爱就像是要把别人谈恋爱几年要经历的流程,压缩至短短半年。分手也很仓促,说出去可能没有人会觉得他是谈了场恋爱。

  他从小被罗毓管得严,加上他父亲总是对有钱人持有一种鄙夷与痛恨的心态,所以很少被带出去参与任何社交场合,家庭聚餐能推的也都推了,一家三口深居简出,活得像与世隔绝。

  后来源自父亲影响的余孽逐渐消失,罗邱淇依旧过着很平静的生活,复学、毕业、工作,每年年初制定一个有可能实现的目标,虽然大多数时候在忙碌一些没什么意义的事。

  与阮氏竹进行的最后一通电话,是十二月初,那天罗邱淇开车从外面回家,路上发现很多商店已经在布置圣诞节的饰品和玻璃贴纸,氛围堆砌得很好,彩灯闪烁,可能今年圣诞节也会有局部的人工降雪。

  他将车子停在路边,看着商店内工作人员架着梯子爬上去装饰的圣诞树,想象了一下要是阮氏竹站在圣诞树下,那些泡沫落在他的头顶,他可能会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回到家后,罗邱淇按照他们约定的时间打电话给阮氏竹,问阮氏竹想不想在圣诞节前来一趟香港,或者他去越南找他。

  阮氏竹说话慢吞吞的,声音很轻,像蒙着一层湿雾。他说“算了吧,我这边不方便”,说“再等等就去”,说“我没有不想见你”,最后才说“我想你的”。

  罗邱淇那两个月同样两头受难,罗德曜时不时地叫他回去住两日,外界媒体吵得又凶,他像被圈在一座孤岛上,用电话线作媒介,听到近千公里外阮氏竹的声音,和感受到他谈及思念的重量。

  罗邱淇没有为难他,叮嘱阮氏竹有任何解决不了的事情一定要告诉他,随后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罗邱淇同罗毓回了一趟祖宅,罗德曜见他整天心思不在身上,吃个饭也魂不守舍的,厉声质问罗毓原因。

  罗毓看了眼罗邱淇,解释说是因为罗邱淇在家里闷得久了,罗德曜思虑再三,终归给了他松口气的机会,放他出去玩两天。

  罗邱淇从祖宅回去,立刻订了飞往越南的机票,罗毓知道,倒没说什么。第二天他落地越南河内,重复上次离开阮氏竹的路线,回到老街的那个小县城,见到了马房里一脸呆滞地嚼草料的bamboo,却没看见阮氏竹。

  房子里另外住了不认识的人,罗邱淇跟他寒暄几句,得知阮氏竹和一位孕妇前一天就走了,临走前给了他一笔钱让他住在这里照顾那匹马驹。这是项肥差,有钱又有的住,就是阮氏竹没说清楚什么时候回来,他要是太长时间不回来,人就走了,不然也没人非得守着一匹没用的马。

  守房子的人听说罗邱淇以前住这儿,着实惊了一跳,给他递了支烟,还准许罗邱淇进房查看,罗邱淇一推开卧室门,就在床头柜上看到了被剪断电话线的座机。

  身后着急慌忙地传来撇开关系的解释,守房人称他早上来这座机就是这样了,本来他还挺惊喜的,谁知道电话线断了,白瞎了这么贵的东西。

  罗邱淇又给了守房人一笔钱,另外出具了他放在柜子里的土地产权证书,守房人无话可说,在这儿一晚上没睡,怎么来的怎么走了,留罗邱淇一个人,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他回想初见阮氏竹的情景,回想阮氏竹听他说话时眨眼的频率,回想他们接吻、上床,回想他隔着火车的车窗握住阮氏竹的手。

  罗邱淇有时觉得自己像bamboo,啃回忆像bamboo啃草料,啃到一无所有,仍在重复啃噬的动作。

  分开后罗邱淇总是想他,这是没有办法缓解的事。

  两千年的此刻,阮氏竹又说分开,他没等罗邱淇说话,收回绑好了纱布的那只手,回到病床边。

  小玲因长时间的断食而休克,完全恢复至健康活泼的状态仍需至少半个月的时间,尤其是她刚醒过来,不宜面对乌泱泱的一群政府官员。阮氏竹配合护士将人请走,冲了小半杯白糖水,扶小玲喝了几口。

  小玲喝完过了会儿便睡着了,罗邱淇按灭灯光,关上盥洗室的门对阮氏竹说:“我陪你回去。”

  阮氏竹正在洗杯子,水流发出沙沙的声响,转着圈地消失不见,空气里隐约掺进几缕甜味。

  罗邱淇拿走杯子放在旁边,低头吻了阮氏竹的额头,说:“听我的话。”

  使馆的人第二天下午又来了一趟,小玲勉强回答了几个问题,然后关上门单独说了些话。阮氏竹和罗邱淇都不得在场,他们再进病房后,小玲忽然变得沉默寡言,问阮氏竹她会不会要坐牢。

  阮氏竹哄她说“不会”,其实他也不知该如何向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孩子解释死亡的命题。母亲的去世让她在这个世界上能感受到的微乎其微的爱有少了许多,但她偏偏展露出一副很懂事很听话的模样,护士送她两块水果糖,她就不再追问了。

  第三天回国的时间正式敲定,就在这周的周末。落地越南后小玲将被越南当地警方接收,阮氏竹将会一路陪同,直到小玲被福利院收容,彻底安置下来。

  黎氏彩的遗体送往火葬场火化,也是阮氏竹前去取骨灰,罗邱淇留在病房里陪孩子,顺便给柯英纵打了通电话,通知柯英纵有空将他和阮氏竹的护照送到医院。

  柯英纵掌握小道消息的人脉广,早在许澜之前就知道了罗邱淇现在遇到的难题,以他的头脑,厘清前后关系还是易如反掌。

  “收到!”他故作高深地问罗邱淇,“那有没有别的事情需要我搭把手?只用多发一个月的薪水,我保证——”

  罗邱淇打开电视,调到在放动画片的频道,走到窗边,强行打断了柯英纵的自卖自夸:“再帮倒忙给你倒扣一个月薪水。”

  柯英纵的音量果然高了八度:“你居然质疑我?我大学那几年报纸是白送的吗,我跟你讲,我可是手握数家杂志主编私人电话号码的人。还有,我这几年卖八卦赚的钱都快赶得上你给我开的工资了,罗明谦被退婚那事儿,我不用问你我都清楚内幕。你这件事小得不如他呢,我给你瞎写两笔,准让你和那个谁占上风。”

  柯英纵的瞎写两笔估计和编小说差不多,罗邱淇对外界怎么说他都无所谓,也知道他过几天离开香港后,他又要怎么被描述成因心虚仓皇出逃,只不过他心里清楚,他和阮氏竹在一起,是早晚会被公开的事实。

  “用不着,”他告诉柯英纵,“你看好俱乐部就行了,要是我回来发现俱乐部有任何的损失,你就可以收拾收拾东西,回老家继续卖你的八卦了。”

  柯英纵在电话那边嘀嘀咕咕了一长串,谴责这谴责那,罗邱淇半个字没听进去,很快挂断了电话。

  两个钟头后,柯英纵差人将护照送到了罗邱淇手上,阮氏竹捧着骨灰盒推开病房门,正好看见罗邱淇在看他护照上的照片。

  阮氏竹拍大头照几乎都是同一种表情,脸上木木的,嘴角向下,像个活苦瓜,上次在维港用拍立得拍的那张里表情也很傻,罗邱淇没仔细看,打算找个时间要回来,由他珍重收藏。

  阮氏竹把骨灰盒放在了小玲看不到的地方,快步走过去一把夺走了他的护照。

  出院那天风大,阮氏竹给小玲多披了件厚外套,罗邱淇抱着小玲,从坐进政府的车子里,到坐上飞机,一切都如同这天的好天气般顺利。

  小玲坐在窗边,阮氏竹陪着她,身后是罗邱淇,过道那边则是负责此次遣送的使领馆人员。

  舱室内像是某种有着血盆大口的巨兽的口腔,众人的思绪被反复咀嚼、吞咽,安静也由此蔓延开来,直到两个小时后,他们落地河内内排国际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