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野马尘埃【完结】>第52章 茉莉

  临近十一月底,气温有些转冷,早晚温差很大,不过晴天占据了本月的大部分,因此阮氏竹认为这是个十分宜居的月份。

  生活在越南的时候,阮氏竹也更喜欢十一月。

  十一月不会时晴时雨,又热又湿的水汽退让出秋风,山和水的颜色也不再是轻浮的,总之象征着阮氏竹所欠缺的安定。

  罗邱淇五月来到越南,在十月末离开。阮氏竹五月来到香港,到了十一月末还没有离开,这让他对未来稍稍拥有了展望的可能性。

  十一月末,罗德曜的葬礼在罗德曜的祖宅举行,依照他生前的意志,葬礼为半公开性质,前来吊唁的人员名单已经事先整理好,届时现场将会有安保人员封锁场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阮氏竹没有自动把自己归到闲杂人等那一类。前段时间罗毓叫他们回家吃饭,在餐桌上透露过,罗明谦和他未婚妻的婚礼推迟到了明年的春天,婚礼的地点也有所改变,他们似乎有在国外举办的打算。

  聊起结婚这个话题,罗毓的态度罕见地变得踌躇不定,有好几次阮氏竹觉得她似乎是有话要对自己说,虽然最后她都没有开口。

  但是表还在罗明谦手里,如果想成功拿回来,正当且正面的手段或许不太行,而恰好阮氏竹最擅长的就是歪门邪道。

  葬礼的前一天晚上,阮氏竹住在罗毓家里,还是睡在他之前短住过的那间客卧。

  客卧有了一点长期有人生活的痕迹,罗毓让菲佣将拍卖来的古董花瓶搬到地窗前,另外放了只小花瓶在床头柜上,花瓶里斜斜地插着鼠尾草和茉莉,说是能起到安神助眠的效果。

  罗毓插花的时候,阮氏竹就站在她身边,罗邱淇被支走了,房间天花板的边缘开了一圈小灯,暖黄色的灯光浸染墙壁,同时把茉莉花照成了桂花的颜色。

  罗毓调整了其中几支叶片较多的茉莉花,菲佣收走被剪下来的枝叶,房间里就只剩下罗毓和阮氏竹。

  “明天葬礼上人不会少,”罗毓站起来捶了捶腰,对阮氏竹说,“你在罗邱淇身边作帮手,要仔细一点,结束之后我叫司机先送你回来,我和阿淇留下守夜。”

  她停顿了一会儿,斟酌着用词,又说:“这些天无论听到什么风言风语,都不要轻易相信,有问题搞不明白,你问阿淇,或者问我,都可以。”

  阮氏竹点点头:“我知道了。”

  罗毓走后没多久,阮氏竹坐在床沿发呆,罗邱淇推开客卧门进来,随手反锁好,黄铜制的锁芯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卧室里的茉莉花香很好闻,以阮氏竹为中心扩散开,像是质感上乘的丝绸,缠绕住罗邱淇,使他产生被吸引和轻微拖拽的感觉。

  “在想什么?”

  罗邱淇走过去,手本来想搭在阮氏竹的肩上,想起来他前段时间练习障碍跳跃,从马背上摔下来,肩胛骨摔得差点错位,就抬起手背从后触碰阮氏竹的发梢。

  阮氏竹的面部轮廓在灯光中显得柔和,瞳孔正中间漂浮着一座金色的岛,看见罗邱淇他便顺势而为地靠过去,脸颊贴着罗邱淇的胸口,说话时的吐息也掺杂甜蜜的香气。

  “在想你这种人……”阮氏竹说着危险而不自知的话,“是不是从小到大经常被人骗。”

  罗邱淇果然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质问阮氏竹:“我这种人是哪种人?”

  阮氏竹实话实说:“没有面临过生存问题的大少爷。”

  又或者说是阮氏竹这类社会边缘人物永远不会接触到的人,只是阮氏竹上辈子可能做了足够多的好事,将他这辈子做的坏事抵消掉之余,还能遇见罗邱淇,然后罗邱淇给了他被爱和爱人的机会,仅此而已。

  罗邱淇耐心地纠正阮氏竹的错误观念,说:“我接触过的人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大部分情况是,除非必要,没有人会刻意浪费情感和时间。严格来说,我就被你一个人骗过。”

  后面那句话才是重点,阮氏竹“噢”了一声,装没听懂,擅自总结道:“你是乖bb。”

  罗邱淇拿他没办法,把阮氏竹的手腕扣到一起,啄吻他的嘴唇:“我不是,你别瞎说。”

  罗邱淇说“不是”,阮氏竹就反驳他说“是”。谈恋爱了还要谨慎又谨慎,不忘随时锁门,锁门了才敢接吻,但是没结婚就把人哄上了床,双方都在理,像小学生拌嘴,拌到天亮也分不出个胜负。

  罗邱淇其实明白阮氏竹在想什么。

  “很想公开吗?”他问阮氏竹。

  “没有想,”阮氏竹矢口否认,“你别瞎说。”

  阮氏竹就是这么别扭的一个人,不爱说话就算了,还总是口不对心,罗邱淇纠正不过来,也不想迫切地去要求阮氏竹改正于他而言很重要的保护机制。

  细数的话,罗邱淇被骗一万块钱,被阮氏竹忽悠着谈了几个月的恋爱,五年前是心甘情愿,五年后还是心甘情愿。

  罗邱淇每次都迁就他,这次也不例外。

  “喜欢你。”

  “爱你。”

  “所以不要乱想了。”

  罗邱淇说一句停几秒,眼见着阮氏竹的脸红了。为了掩盖这一变化,阮氏竹抬头飞快地亲了一下罗邱淇的嘴角,然后又多在他的嘴唇上停留了片刻,含含糊糊地说“我好像也是”。

  第二天早上五点,阮氏竹准时被叫醒,下楼吃完一顿简单的早餐,换好衣服,就出门了。

  刚出门的时候,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天空中的云层堆叠着,轮廓是浅白色的,中间像灰棉絮。车子又开了半个多小时,云层还是岿然不动,今天的天气大概将会持续性地阴下去。

  罗家祖宅,阮氏竹断断续续来过几次,周边路线差不多在脑海中留了个印象,葬礼这天人多,车辆不宜久留,下了车便是黑压压的身穿正装的人群,他紧跟在罗邱淇身后入了场。

  主宅一楼的家具几乎都搬空了,场地空出来,有保镖站在各个出入口看守,通往二楼和偏宅也都封锁住了,阮氏竹分别在主宅门口的花圈旁边和灵堂内见到了罗英韶及其他罗家近亲。

  再往里走几步,罗毓停下来和熟人说话,罗邱淇站在她身边,整座别墅像是被无数的低喃声撑起来的,外表看起来坚不可摧,内里却是由血肉、眼泪和白色的菊花组成。

  罗德曜的灵柩停在灵堂正中央,罗邱淇没让阮氏竹再跟着他,独自前往灵柩边,低头平静地看了眼里面。

  啜泣声似有若无,无法辨别方向来源。

  葬礼最开始是追悼会,主持人包括致悼词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按照规定,阮氏竹坐在最后面,跟罗邱淇中间隔了至少半个会场,他席位附近还站着不少持有摄影机的人,上面每换一个人致辞,下面便此起彼伏地闪现快门被摁下的声音。

  致悼词足足占据了一整个早上的时间,主持人宣布致辞结束后,全场起立以示默哀。

  在安葬前灵柩在灵堂里还要再躺几日,到了傍晚,灵堂里的人少了许多,随之涌上来的是全副武装的道士。

  道士们盘坐在灵柩周围,口中念念有词,罗毓接过香檀香,分了两支给罗邱淇,点上香,呛人的烟熏味袅袅地盘绕在灵堂上空,随着道士们的诵经吟唱飘出屋外。

  阮氏竹不想久待,发现罗明谦跪拜完便和他的未婚妻离开了,于是坐着等了片刻,从一个侧门走出去,来到室外,直到被两名块头很大的保镖拦住。

  主宅后面通往一片花园,细窄的小径两边杂草丛生,将白色的鹅卵石路遮掩得看不出原貌。罗明谦和他未婚妻在花园中心的凉亭里,对面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阮氏竹伸手指了指他们,示意保镖他要过去找他们,没想到保镖铁面无私,说什么都不退步。

  “好吧,”阮氏竹无奈地做出妥协,“我不过去,那麻烦你们帮我叫一声罗明谦罗先生,我有急事找他。”

  两名保镖对视一眼,商量了几句,随后其中一个继续挡在阮氏竹面前,另一个前去通知罗明谦。

  罗明谦被打断谈话,面色不虞地看向阮氏竹这里,又收回目光,晾了阮氏竹快一刻钟才挥手示意他过去。

  阮氏竹小心翼翼地绕过杂草,沿着鹅卵石路走进凉亭,叫罗明谦:“罗先生。”

  又不是多久没见,过去的整个九月和十月里,罗邱淇见过几次罗明谦,他就见过几次罗明谦,结果罗明谦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什么,上下打量完他,转过头就对他的未婚妻嘘寒问暖。

  “是有点冷,”他的未婚妻双臂抱胸,瑟瑟缩缩的,说,“我先回去了,你们聊吧。”

  凉亭里只剩下阮氏竹和罗明谦,阮氏竹提醒他:“我们之前说好的,您不记得了吗?”

  罗明谦低头转着自己中指上的铂金戒指,“记得你。跟我要表要钱要自由的那位,讲。”

  之前该讲的都讲过,再说不过就是添油加醋地再重复一遍,阮氏竹在描述罗邱淇的恶行是不自觉地露出了手臂和脖子以下的伤痕,罗明谦立刻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并且叫阮氏竹就此打住,别讲那些有的没的。

  罗明谦后退几步,拉开和阮氏竹之间的距离,对他说:“罗邱淇那边什么情况,你先跟我讲讲。”

  阮氏竹装傻充愣:“什么什么情况?”

  “你说呢?”罗明谦不耐烦地加大了音量,“还能有什么情况,你难道不知道老头子留给他的遗产是最多的吗?”

  阮氏竹是真的不知道,沉默少时,听见罗明谦嘲笑似的补充:“不过老头子精明,这笔钱不能立刻落到罗邱淇手里,得等到他正式注册结婚的那一刻合同才开始生效。今天许家大小姐也过来了,怎么不见他们说话,难不成是和许小姐闹矛盾了?”

  “他不愿意和许小姐结婚,”阮氏竹看着罗明谦,一字一句地说,“他说他想和我结婚,最近确实有在咨询相关的事情。”

  罗明谦愣住了,没忍得住笑出声:“他可就算了吧,你别把自己骗过头了,他就算不同许小姐结婚,也轮不到和你结婚的。”

  阮氏竹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那您说怎么办呢?我现在相当于是被他软禁了,去哪里他都一定要带上我……”

  “我当然有办法。”

  罗明谦说着,朝阮氏竹身后看了一眼。

  直觉告诉阮氏竹,有人正从背后靠近他。

  沉闷的阴天,影子落在地上,聊胜于无的一层,第二个深呼吸之后,阮氏竹的脖颈传来一阵剧痛,意识随之消散、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