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野马尘埃【完结】>第51章 磨牙棒

  阮氏竹早上在zuzu扒拉门缝的声音中醒了过来。

  他前段时间一个人睡觉不太爱关卧室门,zuzu来去自由,想睡在哪里就睡在哪里,没曾想这间屋子的主人一回来,他就失去了一方面积可观领土,于是不停地用爪子抓挠门缝,试图通过噪声唤醒它主人的一点良知。

  阮氏竹假装没听见,他的腰上沉沉地横着罗邱淇的一条手臂,而罗邱淇的另一条手臂穿过枕头和他的后颈中间,抱安睡毛绒公仔似的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阮氏竹就算想动也动不了。

  好在罗邱淇紧跟着被吵醒了,滚烫的呼吸吹拂在阮氏竹的耳畔。过了会儿,罗邱淇像是被阮氏竹天衣无缝的演技给欺骗到了,为了不惊醒他,分别小心翼翼地挪开两条手臂,又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不知道罗邱淇怎么和zuzu沟通的,大概是用上了某种恐吓威胁手段,罗邱淇五分钟后回到卧室,关上门,zuzu安安静静地留在客厅里,连一点点爪子敲击地板的声音都消失了。

  阮氏竹睁开眼,在昏暗朦胧的环境中看见罗邱淇在向他靠近。罗邱淇已经弯下了腰,应该是要亲他的脸颊。

  罗邱淇顿了顿,低下头飞快地完成了这一动作,阮氏竹不怎么知足,伸出手,想让罗邱淇继续躺在他身边,像刚刚那样很紧地抱住他。

  阮氏竹的身上残存着隔夜的、温馨却不纯粹的皂液香,罗邱淇以前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但还是配合阮氏竹躺了下来,手搭在他腰后,准备把宝贵的清晨时间全部浪费在陪阮氏竹这件事上。

  阮氏竹闭上眼睛,问罗邱淇:“几点了?”

  “八点出头,”罗邱淇侧过脸去吻阮氏竹的脸颊,“还可以再睡两个小时。”

  阮氏竹反而身体紧绷了一下:“两个小时后你要走吗?”

  “不是,”罗邱淇被他紧张的样子逗笑了,伸手把他本来就卷翘的头发揉得一团糟,“是我扔给zuzu的磨牙棒最多只能支撑两个小时。”

  “噢。”阮氏竹不说话了。

  他想的是,如果罗邱淇真的很忙,忙到抽不开身,那他也不会过分缠着罗邱淇。他不擅长安慰人,对于情感的共鸣总是欠缺一窍,包括在他很小的时候,在警察的围观和指导下前去确认他父亲的尸体,他照做了,心里波澜不惊,哪怕深知为了不让警察怀疑他,需要做出尽力自然地流露出相应的神情。

  比如悸恐、崩溃,最好当场晕厥、神智错乱。

  但是阮氏竹尝试了很久,最终最成功的表情就只有木然,别人问一句他便勉强挤出几个音节,顶多晚上做噩梦会被无限次地惊醒。

  昨天他暂时充当局外人的身份,观察罗家人的表现,其实都并不觉得他们有多悲伤。罗明韶一辈也好,罗毓一辈也好,哪怕是头发花白面色憔悴的罗老太太,他们用愤怒、恐惧、烦躁和焦虑共同织造出负面情绪的牢笼,唯独缺乏悲伤这种轻飘飘的填充物。

  阮氏竹睡不着,躺久了脖子发麻,小幅度地动了两下。罗邱淇像是看破了他的胡思乱想,告诉他:“我是同辈中和爷爷相处时间最久的一个,比罗英韶还要久。”

  阮氏竹不动了,听罗邱淇继续说:“因为我爷爷不放心我爸,说要观察他几年,合格了才能放人走,所以我在念小学前一直和我父母住在爷爷家里。”

  所谓合不合格,到底是以什么样的标准来评判,恐怕是连罗毓本人都不清楚,尘埃落定后再次回想,或许是罗毓的迁就更多。

  比如照顾罗邱淇的父亲不会说粤语,一家三口对话时从不用粤语,甚至为了他,罗毓悄悄地去学上海话——这些罗德曜全部看在眼里,放他们自由则更成了一种顺势而为的纵容。

  罗德曜于家庭之外的评价大多千篇一律、难出新意,如果单单局限于家庭这个命题,罗邱淇对他的情感算不上多么深刻,更何况 至今葬礼的时间仍未敲定。

  “别乱想。”罗邱淇轻轻地握着阮氏竹的手,指腹顺着掌纹摸到之间,食指中间一圈坚硬的戒指被捂得很热。

  阮氏竹重新闭上眼睛,温顺地回应罗邱淇的吻,睡衣的扣子好像又松开了,他放任着没管,在罗邱淇给予的爱和信任中,蹚入一条温暖的、罗邱淇不会让他看到尽头的河流。

  罗邱淇计算的时间刚刚好,两个小时后zuzu将磨牙棒嚼得只剩碎渣,又来门口转圈圈了。阮氏竹起床换衣服,想了想,对罗邱淇说:“我想学马术。”

  他很久之前就萌生了这个想法,说完后自己也不太确定,补充道:“想骑在马背上试一试。”

  “好,”罗邱淇没有犹豫地答应他,“下午我帮你挑马。”

  马房里那么多马,阮氏竹看得眼花缭乱,只知道它们的身价无一例外都很贵,唯有bamboo卡在中间稍显得不伦不类。Bamboo今年六岁左右,刚来马场那会儿经受过脱敏训练,现在可以载人,但是不能算是适合马术运动的马,罗邱淇帮阮氏竹另外选了一匹灰色的、看起来很漂亮的奥登堡马。

  灰马叫Hiland,体型健壮,皮毛即便在阴雨天也会呈现出温和的色泽,性格不至于非常温和,但是眼睛很漂亮,睫毛总是半垂着,瞳孔上方有一片类似乌云的阴翳。

  Hiland愿意主动亲近阮氏竹,或者随阮氏竹抚摸他的额头和背部,就是偶尔脾气很倔,当然仅限于偶尔。

  阮氏竹相比初学者好不了多少,穿好马术服,需要罗邱淇教他如何正确上马,骑在马背上,身体重心也不太容易调整,慢步时跟不上节奏,不知道得花多长时间才能和马匹培养出默契。

  幸好阮氏竹的唯一私教十分负责,最重要的是,私教全天有空且不收费,白天阮氏竹以各种姿势惨烈摔下马,晚上私教还会帮他检查伤势、按摩和拉伸。

  摔出来的淤青主要集中在后背、胳膊和腿上,阮氏竹穿上衣服还好,能遮挡得七七八八,脱掉衣服和私教进行授课以外的事情的时候,痛感敏锐到罗邱淇稍稍碰一下,阮氏竹就会疼得止不住地战栗。

  差不多阮氏竹到达可以独自骑马绕训练场慢步的程度,罗邱淇接到了罗英韶通知他回祖宅一趟的电话。

  罗英韶在电话中说得很委婉:“我请了律师过来,你要是想带什么助理帮帮忙也可以,今天我们主要谈关于葬礼的正事。”

  罗邱淇犹豫再三,还是带上了阮氏竹。

  有连着的几天没下雨,街道恢复干爽,天气不算格外美好,太阳被掩藏在云层后面,象征性地变成一小块白色的刺眼但缺乏热量的光斑。罗邱淇没开冷气,打开了车窗,富含水汽的风在阮氏竹的手背上留下潮湿的触感。

  车载电台一开始在放音乐,整点电台节目准时开场,两名主持人在聊今日的一些娱乐新闻,阮氏竹听得昏昏欲睡,直到话题骤然切换成了罗德曜死后的财产分配问题。

  又是熟悉的介绍罗德曜的后代的环节,阮氏竹刚准备多听一会儿,罗邱淇就抬手关闭了车载广播。

  “我听不懂。”阮氏竹装无辜很有一套。

  罗邱淇看着前方,驶过交叉路口,把刚才主持人聊过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说我早年创办俱乐部的时候,我爷爷不同意,于是我靠卖他送的表筹集资金。”

  “噢。”阮氏竹又不说话了。

  怕他嫌无聊,罗邱淇重新打开广播,切换到只播放音乐的电台。

  到地方下了车,阮氏竹扮演一个称职的助理,跟在罗邱淇身后,见到了先前见过的面熟的几个人,以及罗邱淇说不重要的其他亲属。

  客厅里吵吵嚷嚷,连Eric也在,正抱着游戏机躲在楼梯拐角玩。阮氏竹过去坐在他的身边,他无知无觉的,中场抬头搜寻罗英韶的身影才发现旁边有人,不过很大方地准许了阮氏竹围观他打游戏的过程。

  不怪小孩沉迷于游戏,阮氏竹看久了,发现他也很难抵挡这种娱乐方式。等到他再抬起头,阮氏竹发现楼梯外面已经安静了下来,几名身穿黄色道袍的道士穿过人群,停在一张桌子面前。

  道士神神叨叨的,边在纸上画符边念念有词,葬礼便定在下个月的月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