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野马尘埃【完结】>第34章 天生恶童

  罗邱淇在机场的休息室里接到了来自他母亲罗毓的电话。

  罗毓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电话那头的嘈杂声震耳欲聋,穿插并伴随有罗邱淇比较熟悉的喝彩声。

  噪音回荡在安静无人的休息室中,正在捏着银色细汤匙捞香草冰激凌球的阮氏竹抬头看了罗邱淇一眼,罗邱淇暂时移开手机,问阮氏竹要不要再单点两个冰激凌球。

  阮氏竹单纯喜欢冰激凌球表面被咖啡液浸透的又苦又甜的味道,摇头说不用,然后把汤匙放在碟子上,静静地看罗邱淇打电话。

  毕竟还没有人告诉他老板的电话的时候,作为下属的他应该回避。

  罗毓似乎也意识到了太吵的环境下难以进行正常的沟通交流,走到相对安静的室内,兴致勃勃地重复刚才的话,对罗邱淇说:“啊淇,吖妈喺沙田马场哩度睇紧比赛啊。”

  罗邱淇不记得现在该是罗毓看马赛的时间,问她:“妈,你又翘了瑜伽课?”

  阮氏竹拿起汤匙开始搅玻璃杯中剩余的咖啡液,上面黏合堆积的白色沙岛一般的浮沫被他搅散了。

  “瑜伽课上少几节都冇所谓啦,”罗毓不以为意,和儿子对话使她有一种懒得斤斤计较的松弛感,于是她的一句话里粤语和上海话交替着使用,“仲喺睇赛马有意思好多,哎,只不过吖妈今日运气唔好,连续押咗好几场都喺输钱嘅,真喺激死气——侬有冇咩经验可以教下你妈咪我啊?”

  俱乐部建成前罗邱淇经常会去看马赛,后来去的次数渐渐地少了,顶多会在国际赛马日当天稍作逗留,对博彩的兴趣也不是很浓厚,就告诉罗毓:“跟着他们选赔率低的,别买独赢。”

  罗毓似懂非懂地说“明白”,听声音像是又去押注了,等她买完,罗邱淇又问:“为什么突然想去看马赛?”

  “当然因为无聊啊,”罗毓谴责起罗邱淇不丝毫不留情面,一字一顿地,像是在用手指戳罗邱淇的心窝,“孩子大了翅膀就硬了,多少次说回家过夜,就有多少次把妈妈骗得团团转。我说我要去找你嘛,你一会儿说有工作忙不开,一会儿又说在出差,现在倒好,直接飞乌克兰啦,妈妈有这么吓人吗?”

  她不给罗邱淇解释插缝解释的机会:“我就应该直接联系你助理要航班号,偷偷跟着你,看你每天到底在忙些什么。”

  阮氏竹将浮沫搅到彻底溶入咖啡液中,拿镊子夹了两块方糖丢进去,休息室冷气很足,等不到方糖融化消失,他就端起来喝。

  阮氏竹在越南喝过最苦的不加炼乳的滴漏咖啡,所以自我感觉手里这杯还行,喝完放回碟子山,靠着罗邱淇看对面墙上的电视。

  罗邱淇猜测他是真的想偷听,本来也没打算防他,而且日后他免不了会见到罗毓,让阮氏竹尽快熟悉罗毓的声音和说话风格也是有必要的。

  “妈,这样不道德吧?”罗邱淇握住阮氏竹的手,顺着掌心三条掌线抚摸。

  罗毓显然不吃他这套:“这没有什么道德不道德的。我是董事长,我有权知道。”

  最后挂断电话前,罗邱淇向她承诺:“我一定会在生日之前住回家的。”

  “生日”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阮氏竹显然听得一清二楚,但偏偏装出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专心致志地观看电视机里播放的影片。

  电话挂断后没多久便到了登机的时间,阮氏竹第一次乘飞机,始终紧紧地贴在罗邱淇身边,但碍于表面影响,直到坐在座位上罗邱淇才给他握了会儿手。

  阮氏竹的坐姿也很局促,背挺直了,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完全不会系安全带,需要罗邱淇事无巨细地教他。

  做完这一切,阮氏竹像是耐不住脸皮的薄,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但是罗邱淇一旦松开他的手,他又不着痕迹地蹭了上来。

  飞机起飞时灯全部都灭了,引擎声响得令人无法忽略,阮氏竹不在自然地偏过头,换了一个方便更好地握住罗邱淇的手的姿势。

  自从听闻阮氏竹“杀过人”后一直对他退避三舍的柯英纵若是见到这副景象,估计又要惊掉下巴,因为阮氏竹的形象在他眼中已然变成了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甚至在庆功宴那晚过后没几天,他眼下明晃晃地挂了两团黑眼圈,瞅准阮氏竹不在的时机,冲上来就把罗邱淇拽进了一间无人办公的办公室。

  就连整夜闹腾、在他床上随地小便的zuzu都没让他这么憔悴过,柯英纵的精神状态已经不能简单用恍惚来形容,音量时高时低,眼神幽怨:“你怎么不早说清楚他真的杀过人啊?”

  罗邱淇忽然很好奇他在网上搜到了什么内容,导致他被吓成这个样子,饶有兴趣地问:“你别是看了什么民间传说,自动把里面的杀人狂魔替代成阮氏竹了,我还记得你读书那会儿选修的民俗学差点挂科。”

  “你要相信我的信息搜查的能力!”柯英纵狡辩道,“读书那会儿教授都夸我文献检索报告是整个班上做的最好的!”

  罗邱淇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恢复冷静,并把搜索到的信息进行整合,半个钟头过去,罗邱淇终于听完了一段十分粗糙但也很精彩的民间黑暗传说。

  传说的主角指向一位名叫“竹”的十岁不到的、出生并生长于边境的小男孩。

  “竹”自小便拥有超高的智商和极度反社会的人格,父母最早察觉孩子的异样,可惜反遭“竹”的残忍杀害。之后他的特质被某罪大恶极的地下犯罪团伙看中,“竹”如鱼得水,表面依旧是单纯可怜的小男孩,背地却跟着团伙成员无恶不作,绑架、偷窃、走私……平时最喜欢拿铁链拴住活人的脖子和手脚,拿手枪和他们玩俄罗斯转盘。

  尽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地下团伙终被一网打尽,“竹”由于年纪小且缺乏铁证,成为了唯一的那条漏网之鱼。

  “你五年前不是还在越南待了四五个月?”柯英纵自信不疑地继续做推测,“我怀疑就是他布下的网,看你有钱,先把你引诱到他的老巢,然后对你洗脑……我觉得你得去查查你有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罗邱淇听完他编的志怪小说,看了眼腕表,推门离开前建议柯英纵:“我认识一位心理医生,治臆想症挺不错的,你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引荐给你。”

  飞机平飞后阮氏竹就睁开了眼,语气很轻地对罗邱淇抱怨不该喝完那杯咖啡,现在想睡也睡不着,加上转机,总行程大概需要花费近二十个小时,不眠不休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罗邱淇没有说话,一声不响地拉住阮氏竹的手,手掌朝上,指腹和掌心上或浅或深的椭圆状疤痕像是春末漂浮在湖面上的圆片荷叶,无意招摇,但罗邱淇一定会驻足岸边。

  都是烟和雪茄烫出来的。还有滚烫的热水,因为要从沸水里尽可能快速地取出肥皂块。一个合格的小偷、扒手、窃贼多多少少都得经历这些训练。

  因此天生恶童的罪名并不成立。

  罗邱淇松手后阮氏竹趴在舷窗边看了会儿边缘被落日浸染成金色的云层,他的侧脸也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柔和的光,蜷曲的发尾几乎照成了透明的。

  他们此次前往乌克兰是受邀参观一家位于基洛维亚的马术俱乐部,日程不是很紧急,两个月前罗邱淇还吩咐他的前任助理耐莉推辞掉这个邀约,当时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在两个月后改变想法。

  为阮氏竹改变想法,至少可以带来人生中少有的静谧时刻。

  等待转机时阮氏竹在休息室又睡了小几个钟头,上了飞机吃过饭要一块毯子盖在身上继续睡,落地前半个钟头才醒过来,思维迟缓地问罗邱淇:“阿姨万一真的问我航班号,我该怎么办?”

  罗邱淇模仿他的语气重复:“你是我的助理,你该怎么办呢?”成功将这个难题抛了回去。

  对方俱乐部派来迎接的人员就等在出口处,同样是负责人和助理的组合,不过对方的助理会说中文,热情洋溢地向阮氏竹伸手自我介绍道:“叫我柯蒂斯就好。”

  阮氏竹连忙回握住她的手:“阮氏竹。”

  上车后阮氏竹和柯蒂斯一起坐在前排,俱乐部具体位于郊区的平原,离机场较远,柯蒂斯配合着介绍了不少当地的人文与自然景观,他们停留一周刚好可以参观个遍。

  抵达酒店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天色依旧明亮如昼,阮氏竹倒不过来时差,和柯蒂斯一起去前台办理入住,从背影看身形摇摇晃晃,不过两人商量商量着他又很快清醒了过来。

  罗邱淇和对方负责人随意聊了两句,走到阮氏竹背后,听见柯蒂斯问阮氏竹:“是开两间房吗?你们是想房间左右相邻,还是……”

  阮氏竹告诉她:“开一间就好。”

  柯蒂斯愣了愣,反复确认道:“确定只要一间房吗?”

  阮氏竹编起故事来确实像那么一回事,技艺比柯英纵精湛许多,尤其当他配上真挚的表情以及令人深信不疑的语气。

  他先是振振有词地解释他亲爱的老板患有幽闭恐惧症,在外一向须要另外一个人的照顾。然后又强调老板知情,因为他们同室相处过很多回了,彼此熟悉,不会觉得冒犯。

  “啊……”柯蒂斯感叹道,“你平时陪老板出差一定很辛苦吧?”

  阮氏竹正准备点头,余光注意到罗邱淇就在旁边,立刻噤声不说了。

  罗邱淇越过阮氏竹问柯蒂斯:“还没好吗?”

  “马上就好,”柯蒂斯转头去和前台说话,不忘再次和罗邱淇确认,“是只要一间房吗?”

  罗邱淇笑了笑:“嗯,一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