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面临险境, 加上旁边还有人说风凉话,被激怒的不只胥游一个,几乎所有人都朝扶渊怒目看过来。

  路行雪看眼扶渊, 示意他收敛点,然后将视线放到被村民包围的胥游等人身上。

  “如果你们还想通关试炼的话,最好把武器收起来。”

  桑铃听了路行雪的话嗤之以鼻, “收起武器,然后被这群贱民撕碎吗?”她怀疑地看向路行雪与扶渊,微眯起眼质问道, “果然是你二人捣的鬼, 不然为什么他们会放过你们?!”

  扶渊不满她对路行雪的态度,冷嗤一声, “良言难劝找死的鬼, 你们要找死, 谁都拦不住。”说着转向路行雪, 语气瞬间柔和下来。

  “阿雪, 别理他们。”

  路行雪倒不是圣母地想救人,他已经看透这场试炼, 包括每个人的结局, 觉得有些没意思, 想看看能不能制造一些变数。

  姬宵烛不愧天才之名, 一个小小秘境,竟真如一个完整世界般,演绎天道循环, 世相众生。

  最终, 胥游等仙门弟子没有与村民们打起来,他们以防御阵型缓慢退离, 村民们没有追出去。

  只是这天之后,局势变得愈发糟糕。

  山洞里的灵气耗竭,修行者们面临灵力耗尽,再度失去修为的危险处境。

  原本按照之前的灵气储备,他们是可以多撑一段时间的,说不准那时便已经通过试炼,离开秘境了。

  然而,却有人不遵约定,偷偷跑去修炼,吸收更多的灵气,这才导致灵气如此快的枯竭。

  修行者们相互指责起来,谁都不承认自己多吸收了,只怪别人不守约定。

  胥游没有参与骂架,他没有在规定外的时间去修炼,也不想去指责别人,他在思考路行雪与扶渊的话。

  这场试炼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他看不出来?明明他才是师尊的徒弟,为什么看不明白师尊用意,反而是路行雪这个从未与师尊相处过的人,却从一开始就明白。

  扶渊也在问路行雪这个问题。

  他对试炼不感兴趣,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但对路行雪为什么也能看透这场试炼的目的,有一点兴趣。

  扶渊自己,是轮回太多次,这个世间于他而言,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所以他才会对变数那么感兴趣,因为只有变数,才会带来改变,而改变意味未知——未知,才能让人产生一点期待啊。

  “姬宵烛是天才,超脱世间的天才。”路行雪声音平淡,但语气里能听得

  出对姬宵烛这位小舅舅的推崇。

  “唔?”扶渊难得没一下听明白路行雪的意思,“阿雪很喜欢这位小舅舅?”

  路行雪对姬宵烛谈不上了解,毕竟连面都没见过,原主似乎是见过一次姬宵烛的,但过程并不怎么愉快。

  “别的人无论怎么修行都逃不开自身,追求的是自身的大道,但姬宵烛不一样。”路行雪对扶渊耐心解释道,他对这个世间的任何人都没什么话可说,但对扶渊这个主角却能多说点。

  “姬宵烛是一个极其骄傲的人,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他蔑视世间一切规则,自创功法,其实是对规则的一种打破。”说得更直白点,此人反骨天生,只信自己的道。

  “所以他创建这个秘境,推衍天机,不是要自身成圣,而是要代行天道。”

  “代行天道?”哪怕是扶渊听到这种话,也忍不住眉头微挑,有些后悔没有去会一会这位雪月宗的天才小舅舅了,想必那会给他无聊的轮回人生增添一丝乐趣。

  路行雪点点头,看向扶渊问道:“你没发现这里发生的一切,跟现实世界存在某些联系吗?”

  路行雪毕竟是半路穿越而来,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不比扶渊这个主角更深,他这样问,也有求证的意思。

  扶渊作为这个世界的大反派,灭世的主源头,是连天道都得让步的存在,否则也不会从反派变成主角了。

  扶渊默然垂下眼眸,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忽而哼笑一声,“果然啊,世无新事,一切不过天理循环。”

  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扶渊微微蹙眉,有些意兴阑珊,“阿雪,我们别管他们了。”

  路行雪奇怪看他一眼,“我没管他们。”

  扶渊四下看了看,他们此时正身处一块野地,到处都是杂草和乱石堆,破败荒凉,加上昏黑天色,看起来颇为阴森。

  扶渊目光示意四周,“那我们这是来——?”

  “阿娘以身饲饿鬼,镇压黄泉路;姬宵烛天纵英才,雪月宗对他的死讳莫如深;我当年不过区区婴孩,却被人种下蛊毒……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闲着也是闲着,我想查查看。”

  路行雪说得毫不在意,但扶渊听在耳里,脸色略有些阴沉,黑眸中翻滚着暴戾杀气,似要冲破牢笼的猛虎几乎压抑不住。

  以前哪怕知道路行雪的身体被毒素侵蚀的千疮百孔,却从未放在心上,可现在只要一想到这些,心里便抽痛不已,更有种想要摧毁一切的欲望。

  路行雪没察觉到身边人的异样,他认真观察四周,忽然指着某个小土堆道:“找到了,在那儿。”

  那个光秃秃的土堆什么都没有,并不是刚翻新过才如此,而是不知这里有什么特别,任何花草植物似乎都不能生长,连表面的泥土都泛着诡异黑色。

  扶渊让路行雪站得远些,将土堆挖开,结果越往下挖,里面越是涌出一些黑色粘腻的东西,又恶心,又诡异。

  而凡是碰到这些黑色粘液的东西,无论木棍还是铁锹,全都被腐蚀掉。

  “这东西可真够邪恶的。”路行雪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扶渊盯着那黑乎乎的坑洞,蹙眉不语。

  “怎么了?”路行雪看他一眼关心道,说着想再走近一点观察,结果刚一抬脚,扶渊揽住他的腰带得往后连退数步。

  “小心点,别靠太近。”

  路行雪没动,靠在扶渊怀里,顿了顿开口问道:“你认识这东西?”

  扶渊蹙眉,神情难得有些凝重,揽在路行雪腰间的手没有松开,反而越收越紧,路行雪微微皱了下眉头,很快又松开,没有说什么。

  “一个小小的试炼秘境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是什么?”路行雪又问了一遍。

  扶渊顿了顿,一字一句道:“黄泉土。”

  路行雪惊了下,再次往坑里望去,那粘腻的黑乎乎的一团,是黄泉土?他可是去过黄泉路的,那里的泥土不长这样啊。

  仿佛知道路行雪心里在想什么,扶渊低声解释道:“这是已经异变的黄泉土,黄泉土非是凡间所有之物,一旦离开黄泉,变成什么样儿都有可能……现在这种样子,大抵算是比较糟糕的情况。”

  “哦?”路行雪忍不住好奇地问了句,“这还只算比较糟糕,那最坏的情况又是什么?”

  扶渊垂眸看他一眼,只说了句,“你不会想知道的。”

  路行雪耸耸肩,没有得到答案,也不怎么在意,视线再次投向那些黄泉土,不仅黑乎乎的恶心人,看起来还好像活物,似乎随时都会动起来。

  “那对死去多年的夫妻之所以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应该就跟这黄泉土有关,如果不想办法解释,恐怕这秘境里所有人都逃不开一样下场。”

  路行雪想了想,对扶渊招了招手,扶渊笑着低头,把耳朵凑到他嘴边。

  路行雪附在扶渊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扶渊越听脸上笑容就越灿烂,等到路行雪说完,他盯着路行雪微笑不语,路行雪被看得有两分不自在,白他一眼道:

  “看我干什么?”

  扶渊笑得纵容,语气里有他自己不曾察觉的宠溺。

  “没想到阿雪城主这么调皮。”顿了顿,咧嘴一笑,“我很喜欢。”

  路行雪没好气瞪了瞪他,“赶紧去办正事,难道你还真想一辈子被困在这秘境里?”

  扶渊含笑道:“若是跟阿雪被困一处,倒也不是不行。”

  ……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整个村子在黑暗中沉睡,村里的鸡鸭猪犬也全都安静下来。

  一条黑影从墙角根快速跑过,又一条黑影紧随其后,没有惊动旁边篱笆内的小黄狗。

  跑在前头的人呼吸粗重,似受了伤,边跑边回头张望,似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

  慌不择路的结果,是向着村子正中央冲去,那棵茂盛的榕树在黑夜里能看出庞大的黑色轮廓,像蹲守在前方的一只巨大怪兽似的。

  逃跑的人脚下突然绊到什么,整个人向前扑去,重重摔倒在地,正要忍痛爬起来,忽然前方传来奇怪的声音。

  他僵硬地趴在那里不敢动,没过多久,后方追击的人赶到,眼见猎物就在眼前,正要兴奋地扑过去享用,忽地身体顿住,神情瞬间转为惊恐,控制着音量朝前方喊了一声。

  “什、什么人在那里?!”声音忍不住有些颤抖。

  几缕幽火突兀闪现腾空,在榕树底下绕着转圈——也照亮树底下的情形。

  只见仿若艳鬼的白衣少年,坐在容颜俊美的青年怀里,青年衣袍敞开着,露出光裸胸膛,和血糊糊的心口大洞。

  少年靠坐在男人怀里,正伸出舌头一点一点舔舐男人心口血迹,男人的手揽在少年腰间牢牢抱住他,自己胸口破了一个洞却似毫无感觉,像被艳鬼蛊惑了的凡人书生一样,被吸干精气也心甘情愿。

  淫靡而又血腥的一幕,又是出现在这样漆黑的夜晚,说多诡异有多诡异,说多恐怖有多恐怖。

  一追一逃的两人吓得呆住,早忘了之前的目的,愣愣注视榕树底下的一幕。

  少年察觉到有人来,歪歪头看过来,染了血渍的嘴唇艳红,他一只手抓住男人衣襟,另一只手握着什么东西,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血迹。

  “啊,你们也来了,要一起吗?”少年轻声问了句,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到嘴边舔了舔,露出陶醉表情。

  脸上也沾染血渍,有种恐怖的美感。

  “好香啊。”少年满足地叹息一声,又问了句,“一起吗?我的不会分给你,但你身边有现在的,可以现挖哦。”

  看清少年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后,地上那人“啊”地一声尖叫,吓晕过去。

  而后头追来的人,“哇哇”大喊着,屁滚尿流地掉头往后逃了,比之前追赶的速度快了不知多少。

  因为他看清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颗刚挖出来,新鲜热乎的,血淋淋的心脏。

  路行雪太可怕了,他吃人心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