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结界, 路行雪一行人出现在一条羊肠小道上,左右两边是种满各种庄稼的田地,还有劳作的农人, 前方不远是座村庄。

  不等打量完周身环境,人群响起一阵惊呼。

  “怎么回事,我的修为没了!”

  “啊, 无法使用灵力……这里没有灵力……”

  诸位仙门弟子慌乱起来,这是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体内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灵力, 满身修为化为乌有, 就如同一介凡人。

  能够获得试炼资格的都是天之骄子,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修炼, 早已忘了凡人是什么滋味。

  现在乍然修为全无, 变得跟凡人一样, 让他们一时适应不来。

  虽说一些秘境会有压制修为的情况, 但像现在这样, 能让人修为全无的秘境,他们都是第一次遇到。

  急切之下, 不确实这种情况是暂时的出了秘境就能恢复, 还是会一直如此, 心里就更慌了。

  人群中, 也就路行雪与扶渊最是镇定,面色没有丝毫变化。

  路行雪没有理会乱作一团的其他人,与扶渊一起往前面的上村庄走去。

  胥游此次也参加了试炼, 正向玄一宗几位弟子解释, 这不是雪月宗的阴谋,他的修为也没有了, 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离开秘境便会恢复。

  “师尊的秘境玄妙无比,变化多端,同一个秘境,不同时期进来,情况也会不一样,遇到的考验也是不同的。”

  “不过可以放心,一旦通过考验,离开秘境,就都会恢复。”

  胥游作为姬宵烛的徒弟,虽然受姬宵烛的教导不多,但对自己的师尊依旧崇敬无比。

  进入秘境发现修为无法全无,也是慌乱了一下,但很快便镇定下来。

  胥游解释一翻后,转头看到路行雪与扶渊两人已经快走进村子,赶紧招呼其他人跟上。

  旷越作为玄一宗大师兄,尽快收拾好心情,安抚好师弟师妹,然后便向胥游打探起秘境情况。

  进入村子,发现这就是个普通的小村庄,村民们过着清贫而朴实的日子,对于路行雪等人的到来,表现得很热情。

  白发苍苍的村长安排好一行人住宿,因为胥游对村民们说自己等人是出来游玩的富家子弟,所以在安顿好后,村长喊来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娃带他们出去逛。

  这个村子很贫穷,四季劳作刚好勉强够一家人吃个半饱,过年才有顿荤腥,穿的衣服满是补丁,一件衣服缝缝补补不知给几个人穿过——甚至是几代人穿过。

  村子不大,没一会儿便转完了,整个村子加起来只养了一头猪。

  鸡鸭倒不算少,被条小黄狗撵得满村嘎嘎乱跑,桑铃踩到一脚不知是鸡屎还是鸭屎的东西,顿时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们为什么要来这种鬼地方!又脏又臭,我要离开,我不试炼了!”

  富贵乡里养出来骄小姐哪里见过这种原汁原味的乡土风光,顿时跟个熊孩子一样哭着喊着要回家。

  在她哇哇大叫的时候,那些村民便都默然无声地望着她,质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给他们带路的牛蛋,原本一直腼腆羞涩地笑着,此时脸上害羞的笑容不见了,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那样不言不语地盯着桑铃看。

  连乱吠乱叫的小狗和鸭子都安静下来,整个村子像被突然定住般,莫名有些瘆人。

  旷越安慰了几句,桑铃自己也瞧出气氛不对,不敢再继续作下去,停止闹腾。

  几乎是在桑铃停止哭喊的同一瞬间,静止的画面又活了过来:村民们挪开视线,各自干着手头的活计,牛蛋仰起脑袋,用天真无邪的语气问道:

  “大哥哥,接下来你们想去哪里,村子周围我可熟了,我可以带你们去。”

  胥游一时被问住,他们是来试炼的,可目前看不出来这个秘境试炼的是什么。

  ——总不会是要他们干农活吧?

  路行雪与扶渊坐在村里头那棵最大的榕树下,扶渊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瓜子,正剥瓜子给路行雪吃。

  榕树下还坐着几位老人,抽旱烟的抽旱烟,纳鞋底的纳鞋底,手头忙活着,嘴里也没闲,说着家长里短的话,路行雪与扶渊完美得融入其中。

  胥游无意间扭头看到:“……”

  这俩人是不是忘了来秘境的目的是什么?

  很快,天色黑下来,夜幕降临。

  失去修为变得凡人一样的胥游等人,身体很容易便感到疲惫与饥饿,在村民家中吃了晚饭,然后便上榻休息。

  本以为夜间会发生些什么而时刻警惕着的胥游与旷越,又或者单纯住不习惯如此简陋环境的桑铃,好不容易熬过一宿,等到天亮。

  一夜无事发生。

  第二天也是平平无奇的一天,牛蛋带着他们去山里头转了一圈,捡了些蘑菇,猎到几只野鸡和兔子,晚上加了个餐。

  又是一夜无梦。

  连着过了三天朴实无华的乡村生活,胥游几人都快忘了自己是在秘境了,还以为自己成了凡人乡村的一员。

  只有越来越严重的黑眼圈提醒着他们,他们并不是真的来过农村生活的。

  而众人中,要说最适应的,莫过于路行雪与扶渊两人。

  他们两人并没有跟随大部队,而是整天不务正业地满村闲狂,不是招猫逗狗,就是爬树上摘把枣,又或者往人群里一蹲,听村妇聊些鸡毛蒜皮的八卦。

  “哼,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获得试炼资格的。”有人看不过眼,心生不满。

  桑铃尤其看路行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是说他是姬宗主的外孙吗,谁知道走了什么路子。”

  她暗示路行雪仗着与雪月宗宗主的关系,走后门不费吹灰之力拿到试炼资格。

  胥游听了这话,皱着眉头不满反驳,“桑铃道友还请慎言,我雪月宗向来不屑这等徇私舞弊之事……路行雪虽不能修行,但他确实破解了师尊留下的谜题。”

  顿了顿,最后意味不明地补充了句。

  “而且不只一道谜题。”

  来村子的第五天,哪怕是胥游也心生躁意,不知这试炼到底是要干什么。

  五天时间,够他们把村子周边探个遍,再远的地方去不了,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子,也实在没什么探究的必要。

  五天里,路行雪与扶渊几乎已经完全融入村子,哪怕透明人般的路远,也靠着给寄住的农户干活而获得一些认可。

  其他人,尤其是从小骄纵的桑铃,却是越呆越暴躁。

  没有灵力无法使用修为,想用个清洁术都不行,只能让住的那户人家的女儿天天给自己烧洗澡水。

  好在储物戒还可以用,不然没有换洗衣物,她宁愿自杀都不要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换下的衣裳不会再穿,而是直接扔掉。

  不是桑铃不会洗衣服——虽然也确实不会,而是在这样又脏又臭的地方穿过的衣服,她是不会再要的。

  扔掉的衣服被这户人家的女儿捡去,桑铃知道也没阻止,只是不屑地撇撇嘴,眼神鄙夷。

  这样穷酸的人家,她纡尊降贵地来住是他们的福气,那些不要的衣裳就当住宿费赏他们的了。

  “明天沈屠夫嫁女,请我们参加婚宴?”旷越语调抑制不住有些兴奋,觉得机会终于到了,婚宴肯定和试炼有关,他们马上可以离开这个秘境了!

  胥游也这样觉得,只是他更为谨慎,在无法使用修为的情况下,他们最好还是小心为上,更要团结在一起。

  “嗯,路行雪与扶渊呢?”胥游找了一圈,没看到这两人。

  桑铃冷哼一声,“管他们去死……这两人哪里有试炼的样子,跟来游玩一样,难道试炼还能指望两个废物不成。”

  胥游嘴唇动了动,有心想帮路行雪说点什么,却不知该怎么说,实在这两人太不合群了,整日与那些村民混在一起,看着真不像来试炼的样子。

  不管跟这群村民相处的怎么样,他们终究是要离开的,更别说,这只是一个秘境,那些村民更是虚幻的存在而已。

  连虚幻和真实都分不清楚,又怎么通过试炼呢?

  结婚是村子里的大喜事,整个村子都热闹起来,而胥游等人则成了贵客。

  胥游随手拿出点东西做为贺礼,旷越等人也纷纷随礼。

  作为仙门弟子,哪怕无法使用修为,但身上随便一件东西,便是凡间的顶级宝物,一个小小的贫穷村落,又哪里见过呢?

  胥游等人的出席与随手送出的礼物,轻易盖过一双新人的风头,满堂宾客都被这些仙门弟子吸引去目光。

  当精心打扮过,却依旧显得灰扑扑的新娘出来时,宾客们不自觉把她与在场最光鲜亮眼的女子对比。

  然而根本没有可比性,甚至将两人放在一起,似乎是对另一人的亵渎。

  一个是地里刨食的村姑,出嫁当天都穿不上一件新衣;

  一个是饮琼浆玉露的仙子,每天一套衣服不重样,还是穿过就扔的。

  桑铃对村民们艳羡的目光很是受用,她虽然看不上这群泥腿子,但被人当作仙子一样敬慕着,心里总是高兴的。

  一高兴,她随手从头上拔下根发簪,戴到新娘头上,“看你这样哪里有新嫁娘的样子,一副寒酸相,这簪子我不是很喜欢,赏你了。”

  新娘子勉强笑着,笑容尴尬而苦涩,但桑铃才不会在意。

  其他仙门弟子送完礼后,找个位置坐下警惕地注意四周,防止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显得与整场热闹格格不入。

  路行雪与扶渊倒是跟村民坐在一桌,两人明明看着都是那种不易亲近的人,随便往那儿一坐便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当他们开口与村民交谈时,却不会让人觉得诚惶诚恐,而是不自觉便进入他们的谈话节奏。

  “新娘子看着有些不大高兴。”路行雪收回看新人的视线,开口说道。

  扶渊坐在旁边,将剥好的瓜子放到碟子里,碟子摆在路行雪面前。

  村长原本满面笑容地瞧着一对新人,闻言笑容微滞,最后长长叹了口气,“有各位贵人出席道贺,本该是祖坟冒青烟的福气,只是……唉。”

  说着又叹口气,似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路行雪道:“是福气么?”

  村长耷拉着眉眼,没回答。

  扶渊剥着瓜子,头也不抬地回了句,“有阿雪在,自然是福气。”

  路行雪听得轻笑了声,垂眸看到碟子里快堆成小山的瓜子仁,按住扶渊的手,“好了,满场的瓜子都被你一个人剥了,我哪吃得了这么多。”

  扶渊耸肩拍了拍手,无所谓道:“没事,还有我呢。”

  他说着,抬眸看了眼新娘新郎,又瞥了瞥胥游等人,要笑不笑地道:“早已身在局,却毫无自知,这就是仙门的绝顶天才吗?”

  说罢摇摇头,目光转向路行雪,“阿雪,修仙门派若都是这样,完了也不可惜。”

  路行雪还没什么反应,系统已经急得喊起来。

  【啊,主角这是想要灭世吗?宿主,你必须得阻止他!】

  路行雪抓了一把瓜子仁放到嘴里,一口下去嘎嘣脆,心情不错。

  【他也没说错啊。】

  【他都要灭世了,还没错?】

  路行雪在心里啧啧摇头,对系统的智商从不抱期待,【扶渊并不是要灭世,他只是单纯地说这些人蠢而已。】

  系统越听越糊涂,但宿主说主角不是要灭世,它还是松了口气的。

  【啊,他们哪里蠢?】系统是真没听出来。

  【从踏入秘境的那一刻起,试炼便开始了。】

  【猝然而起的惊变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悄无声息之间的改变。】

  系统觉得自己像个智商为负的傻瓜。

  【啊,什么?什么变了?】

  路行雪抬眸,目光淡然而轻缓地扫过婚宴现场,有人喜笑颜开,有人娥眉轻蹙;有人洋洋得意,有人默默垂泪。

  一场喜宴,却是众生各相。

  【人心,变了。】

  安静坐在路行雪身边的扶渊,嘴角微微翘起,看着颇为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