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深情把戏>第74章 别再联系了

  这一个吻来得激烈,甚至并无任何技巧而言,成为了双方的撕咬、占领、争夺主导权的比赛。

  万幸蒸气和水声能好地掩饰动静,滚烫的唇相接,好像最普通的接触就能蒸干身体所有水分。

  口腔蔓延开一股腥味,钝痛感才后知后觉地袭来,林北生的嘴角磕破一块,是方才周青先的作为。

  他将周青先推开,神色淡淡的,问他:“冷静下来了吗?”

  周青先很狼狈,衣服贴在身上,头发结在脸侧,视线也湿漉漉的,很固执地望着林北生瞧。

  林北生总觉得他此刻还是很愤怒,但也很委屈,很像淋了雨的小狗,于是便把水关了,把周青先湿掉的衣服剥下来。

  周青先颇为乖巧,他以为林北生是想和他做,这符合他们一贯的风格,也符合在一个火热的吻之后会做的事。

  于是他主动地贴上去,却不想林北生丢来一件浴袍,又把他裹起来了。

  “不和你做。”他冷淡地表示,将周青先抱出了浴室。

  周青先很不满,面色再次变得阴狠,方才没消化的情绪冲上头脑,他泄愤一般咬上林北生的肩膀。

  林北生吃痛,但也没躲,皱眉捏了捏他的脖子,终于滞后地回答:“也不和小宋做。”

  周青先便停住了,他的脑袋停在林北生肩颈,唇抿成一条线,然后很轻地舔过自己方才咬过的地方。

  雨下得越来越大,落在窗上,像预兆宴会的鼓,或者是过于高频的心跳,密集地响起来。

  林北生将周青先的头发吹干,又将他抱了起来,说:“十二点了。”

  周青先的睫毛颤动一下,他尚且不明白这句话代表着什么,安分地挂在林北生身上,不太在意对方会带自己去什么地方。

  直到林北生走到了一楼角落的房间门口。

  周青先就像一个已经卡顿了太久的上世纪电脑,以很慢、很慢的速度呆滞了。

  他在这一瞬变得空白,似乎完全预料不到事情怎么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迷茫地眨了眨眼,随后血色褪尽,脸上只剩张惶,后知后觉地想起很多事情——

  林北生说,等他好了再说。

  林北生说,要和他好好聊聊。

  林北生说,约在明天。

  “打开。”林北生停在胡桃木质的门口,声音沉闷得像惊蛰的雷。

  十二点一过,南瓜马车的魔法立即消散,断头台上的闸刀向他落下,毫无感情的刽子手,一秒也不愿多等地将刀尖刺入了犯人的心脏。

  周青先控制不住地颤抖,今天的太多事情已经超脱控制,他接受不了,也处理不清,此时抖着牙关,还试图蒙混过关:“什么……”

  “打开。”林北生不讲道理地打断了他。

  周青先却好像听不清了,他脸上血色褪尽,抓住林北生的小臂,声音尖锐:“为什么来这个房间?不是只要聊衣服的事情吗?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一直瞒着不说?你在故意骗我吗?这是在惩罚我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打开。”林北生又说了一次。

  周青先便偃旗息鼓,他好似与方才抓狂的不是同一个人,情绪迅速地退落下去。

  他指节泛着渗人的白,悲哀地望向他,上下牙关磕碰在一起,讨好地恳求:“别……别这样,不是要聊吗,我和你说,我什么都和你说,别进去、别在今天进去……”

  砰!林北生以暴躁地动作,打消他任何求和的念头。

  他不知在急躁什么,只觉得心脏像挖绞一样痛,可是不能再拖了、没办法再拖了,倘若此刻对周青先心软,此刻对周青先投降,那他肯定就再没有窥探秘密的机会了——林北生总是有这样的预感。

  于是林北生不顾周青先的抗拒,放任周青先的挣扎,往这扇木门踹去。

  一下、两下、三下,在第四下时,随着周青先的尖叫,木门的锁被他踹开了。

  “等一等、不要——”他从林北生的怀中挣脱开来,但双腿无力,跪倒在地上,仰着头失神的望向房间中央。

  这间他避之如鬼神、逃之如瘟疫的房间,其实远比想象中的要温馨很多。

  房间里开着暖黄的灯,衬着浅绿色的窗帘,靠墙角的书桌,深色的床,贴墙角的衣柜,四周堆砌的杂物,这一切都让林北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这就是他以前房间!

  周青先在他的家里,复刻了一模一样的版本。

  真是奇怪,明明他只去过一次林北生的房间,不知道是怎么把尺寸、家具、物件摆放的细节都做得一模一样的。

  连桌面上零散放着的书都是以前林北生爱看的那几本,还有摊开的笔记本和打开笔盖的笔,好似真的有人在这里生活一般,处处留着生活的痕迹。

  林北生以前送给周青先的东西也还在,爱看的碟片、绿色的伞、廉价的糖果、造型奇怪的石头、还有那枚一转就会唱歌的水晶球。

  除此之外,不容忽视的就是天花板上所贴着的照片,密密麻麻地布满墙面,无一例外,都是林北生。

  这里面的东西,有一些是周青先一直保存下来的,有一些是他寻着记忆一项一项找的,跟着模糊的记忆找到最相似的物品,有用更相似的替代,断断续续,找了五年。

  周青先长久地睡不好觉,隔三差五地从S市回来,在漆黑一片的别墅里,只有这个房间的灯会亮着。

  周青先便幻想,是真的有林北生在等他回家,他躺在最后一次和林北生躺着的床上,望着自己自五年前不告而别之后见到的最后一次景象。

  有时候,林北生会出现在他身边,和以前一样,说一些没有营养、也不是很好笑的内容,哄他开心,再允许他睡觉。

  于是周青先闭上眼睛,终于能如愿得到好眠,再睁眼时有时林北生会在,会温和地冲他笑,有时候林北生消失不见,他便抬着头,看照片里的林北生。

  林北生的正脸、林北生的侧脸、林北生的背影、唱歌的林北生、和别人聊天的林北生、沉默地喝酒的林北生、逗小狗的林北生、牵着妹妹的林北生、笑起来的林北生、没有周青先在身边的林北生。

  被困在槐安湾的人,一直都不止林北生一人。

  他是个变态的偷窥者,控制不住自己去追寻林北生的行踪,去找林北生的消息。

  幻想中的林北生从不会因此责备他,他就是个拙劣模仿的机器人,只会重复周青先记忆里出现的桥段,藏在这个隐蔽的房间,后来逐渐走到客厅,有时候来到周青先房间,再然后、再然后——

  再然后这个记忆里捏造出来的、只会拙劣模仿的、总是温和笑着的青涩幻想,在真正的林北生面前,一点一点地退为粉末。

  “不!!”周青先声嘶力竭,腿如抽筋一般蹬向地面,手指卡着地板边缘,用力得快把指甲翻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又在这时候尖声痛斥,疯了似用额头砸向地面,声音沙哑得可怕,不知在对谁说话,“你回来……求求你、别走啊……”

  一下一下,沉闷的动静,好像砸在了林北生心口。

  “……十一月,你住院期间,我进来看过了。”他错开视线,面色复杂,缓慢地开口回答之前的问题,“我……”

  想聊什么呢?该聊什么呢?林北生托人来开锁时看到这番景象,震惊、愤怒、难以置信,混合的情绪交杂,一心要以此对峙,要周青先给出一个答复。

  但现在真正站在这里,失魂落魄的周青先就在他眼前,他又能继续问什么呢?

  他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轻轻地问周青先:“你是怎么想的呢?”

  周青先却好似听不见,他似乎陷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最肮脏的秘密暴露在最喜欢的人面前,他不剩任何体面,几乎是疯魔一般咆哮。

  “为什么!为什么?!”他目眦欲裂,字字泣血,“你明明早都知道,却为什么要在今天拆穿我?为什么非得在今天?”

  林北生喉结艰涩地滚动一下:“因为,该做个了断了。”

  “了断?那之前呢?”周青先怔忪地望着他,“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呢?惦记我的时候呢?让我好好吃饭的时候呢?”

  林北生:“……那是因为你身体出了问题,并且是由我造成了,我需要承担责任。”

  周青先便愣住了,他跪坐在房间的入口,像一雕风化的石头,再无前途,也无退路。

  他终于意识到了,林北生比他还要恶劣,比他还要冷漠,他有着很强的原则,行动总是处于很强的原因,他甚至考虑到了这一点:因为知道打开这个房间后周青先不可能冷静,所以才特意帮他吹了头发才带他进来的。

  悲伤到了极致,从喉咙里转化出来的只剩下愤怒,他好像被蓝色的、永无止境悲伤的妖精附身了,只会尖叫、只会嘶吼:“那你以前呢?刚才呢?”

  “你在喝醉时找我,在清醒时吻我,你要让我怎么想?”

  周青先对着自始至终情绪都很稳定的林北生,露出了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你肯定恨死我了吧。”

  所以身体不好的时候不能说,跑着来见他的时候不能说,带他去花田的时候不能说,周淮死的时候不能说,早上见面的时候不能说。

  每天都有顾忌、哪天都不行,那又为什么今天可以!为什么偏偏在今天!

  周青先察觉到有冰冷的液体从眼眶滑到下巴,他不去擦,想起林北生某一晚告诉他的话,面色狰狞地怒斥:“你不讨厌我,你该是恨死我了。”

  “你就是恨死我了,你就是想看我痛苦、想让我发疯,你想折磨我,你巴不得我死。”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已经越来越像周淮,但他顾及不上,歇斯底里地吼叫:“可是我又有什么错?!我做错了什么?撞死你爸爸的又不是我,破坏你家庭的也不是我!”

  他眼睛里流出来的好像是血,死死地焊在林北生身上,几乎要把他定上耻辱柱:“你就是恨我,恨我出现在你的世界里。”

  “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是不是也要我死、是不是我也要陪葬。”他疯了一般骂,“我为什么要经历这些,我明明就没有错,我他妈就是该死、我活着就是为了受苦为了早点去死。”

  平时清脆的声音在此刻格外刺耳,曾经在周淮的医院里湮没的念头,此刻再一次复燃,他咬牙切齿,终于告诉林北生:“我就是不该被生下来。”

  呼吸、呼吸。

  ……周青先本来做好了准备,他将和林北生交流的日子选在今天,希望能够围着一个蛋糕,在烛光的映衬下坦白心意,解释自己的无辜,让林北生能够循序渐进地接受自己。

  但这一切都毁啦!他理智全无、逻辑混乱,亲手把两人推进不可逆转的深渊。

  且这一过程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这个房间发生,这些话也本该不会像现在这样,血淋淋地刺入林北生的胸口。

  林北生眉宇间也掀起一阵烦躁,他眼中的世界在放大,再放大,徒留挂在周青先下巴的泪水,无端的怒火攻上心脏,乱麻一般混乱的思绪又蒙蔽了他的大脑。

  他一直平稳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有一丝波动,对着这样的周青先,一字一顿:“你当初云淡风轻地出现时,没想过有这种场景吗?”

  “你问我你要怎么想,但你没想过我要怎么想你吗?”他终于控制不住,厉声反问:“你到底又是报着怎么样的心态来找我的?”

  每次、每次都是这样,突如其来地闯进他林北生的生活,从不解释抱有什么目的,然后呢、接下来呢、再继续呢,是不是又得一声不吭地离开,又要所心所欲地破坏。

  周青先说得对,林北生没办法不恨他,他看着现在的周青先,总是想起来自己曾经爱他的时候,一片一片真心献出去,被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甚至到最后分别的时候,他也没能得到周青先一句解释。

  林北生怎么能不恨他呢?

  周青先愣在原地,他像溺水的人一般拼命喘气,灌进费力的氧气却好像还是不够维持他的生命体正常运转。

  他停顿了很久很久,终于对着林北生露出一个凄惨的笑:“……明明,明明是你叫我来的。”

  就算在这时候,他也还是只会回避过错,混淆视听。

  “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林北生如此回答他,向后退了一步。

  他收回视线,不愿意再多看这仓惶的人一眼,似乎是失望透顶地,无赖地套用了今晚虚伪的说辞:“我们以前从一个吻开始的,现在从一个吻结束吧。”

  无关旧情复燃,也无关曾经那句“这种事情要和喜欢的人做”,今晚在浴室里被逼到绝路的一个吻,竟然只被冠以好聚好散的理由。

  于是这段延续六个月、跨越两个季节,本该在五年前的夏季末尾就掐断的感情,苟延残喘直至今日,终于在一个雨夜里终结。

  “我太累了。”身影笼罩在黑暗中的男性,转过身去,不带感情地告诉他,“别再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