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风月应识我【完结番外】>第57章 青鸾

  秦三一副怕得要死的模样, 哆嗦着讨饶:“姑娘将剑放下,我有问必答,不敢欺瞒!”

  “少耍花招。”易泠无动于衷, 反而将剑身更向前逼了逼,划破了他颈间肌肤, 血痕立现。

  秦三口中应是,趁这拖延的间隙不知驱动了什么邪术, 浑身猝然发出诡异又清脆的咯咯声, 仿佛几百块骨头在顷刻间断裂重组, 听来叫人头皮发麻。易泠提剑稍退,提防着他的动向,却见原本穿在他身上的灰衫空荡荡落地,衣服底下骨碌滚出半人高的驼背老头。

  他头发半剃, 剩下一半花白的头发扎作垂髫幼童的冲天小辫, 不伦不类。

  “你又是什么精怪?”

  易泠晓得无尽墟里人非人, 鬼非鬼, 即便是人间顶尖的高手也不能横行其间,她武功或是朝廷招安的江湖侠士所授, 或是两次流落塞外巧合学来,集百家之长,在同辈中算是上乘, 但初次与山精野怪交锋, 不敢托大,警惕地握紧破雪朝他走去。

  “我是什么精怪?”秦三匍匐于地,仰天大笑, “我同你一样是人, 只是天生畸形, 驼背腿长,直立起来走不快,蹦跳却如风,生得像个□□,自小便遭双亲抛弃,被同伴欺凌,好在后来入了无尽墟,此处虽非人间,却有我容身之处……”

  尘来尘去拢共四人,一名手下已死在剑下,还剩一个秦三与另外两名手下,那两名手下方才在搬运昏迷的乘客,纸扎车停靠处传来械斗声,易泠心系李怀疏安危,懒得听秦三投入的自白,剑尖挑起沙土,利落地撩向他面颊,冷冰冰评价道:“你们男人都聒噪得很。”

  说罢,足尖一点,执剑刺向他。

  沙土挟气劲飞来,秦三躲避不及,坑坑洼洼的面部被擦出几道血痕,掌击地面,他借力腾空而起,张大了嘴吐出一口臭味熏天的黑气,那团黑气似是养料,裹满双手的眨眼间,指尖赫然生出了十只黑黢黢的利爪!

  秦三无畏破雪,圆目暴睁,凶狠地徒手抓住向他刺来的剑刃,破雪刺到一半便再刺不下去,易泠果断收剑,步履虽往后退,却未有半分狼狈,莲花冠后的两条窄红发带翩然飞舞,只听剑身在不肯抽离的利爪之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刺鸣声。

  “都这样了还算作人?”

  她不说话还好,开了口句句讽刺,秦三气得哇啦直叫。他约莫一米高,生得三短七长,上半截身子又还驮着一颗圆滚滚的肉球,看起来就更短了,腿长归长,远远望去像是径直长在头颅底下似的,多少有些滑稽好笑,的确像只□□。

  又是一爪扑来,易泠侧身躲过,不敢直面秦三爪上似乎有毒的雾气,轻盈地跃上棚顶,借这高地往远处眺望,见到李怀疏与那几名身手平平的手下周旋倒未落入下风,便放下心,专心破招。

  她虽看着弱不禁风,却从小习武,那时在碎叶城便见过的,这么多年应有精进,用来自保足矣。

  易泠身形高挑,剑身修长的破雪在她手中如臂使指,一招一式皆使得潇洒漂亮,与秦三交手了十来个回合,便看透底细,不再与他啰嗦,假意以剑相向,逼出对方亮出防招,随即一掌将他击飞。

  从高处被击落到地面,掌力余劲使秦三像块烂布似的在地上擦了十数米,后背火辣辣的疼,最后猛然被一棵大树拦截,撞得他肝肠寸断,树上叶片落满周身。

  “哈哈哈哈哈——”秦三吐血后长啸,“无尽墟什么差事都有,你知道我为何要为尘来尘去卖命么?”

  他目眦欲裂,一双血红的眼瞧着易泠携剑走来,血沫溢满嘴角,不在乎地笑道:“我就喜欢看着人间的男女老少哭着来,哭着回,能来无尽墟的不会是普通人,他们个个比我投胎投得好,生得好,家世好,那又怎样?”

  “我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无朋无友,不必像你们一样尝尽悲欢苦痛。拖住你们,等来斥郜,衡度司便会赐我灵果,服下之后我寿命延续,与半神无异!”

  易泠从他啰嗦的话中拣出紧要的信息,沉吟道:“衡度司……”

  仅这一个信息已足够,无论斥郜究竟是谁,他的背后是衡度司,那么想对李怀疏不利的也是衡度司,如此一来,无尽墟岂非危机四伏?

  斥郜怕是已在路上,敌暗我明,狭路相逢定然凶险万分。

  剑尖下移,直抵秦三心口,她漠然道:“你可能等不到那日了。”

  破雪径直刺进秦三胸膛,生命的倒数时刻,秦三眼中蓄满了对这个世道的仇恨,他恨人间,也恨无尽墟,他被弱肉强食的人间驱赶到不见天日的无尽墟,怎料到无尽墟也没什么两样,即便眼前戴着面具的姑娘不杀他,办砸了差事,衡度司也不会放过他。

  血雾弥漫的迷踪林似乎有无形的屏障,易泠身处茶棚,听得见呜呜啦啦的怪风,拂面而过的却是和煦微风,她来不及收拾自己身上脏污,提剑朝不远处赶去。

  手下二仅存一,余下那人衣袍被割得破破烂烂,鼻青脸肿,狼狈不已,他们本就是客栈雇佣来干体力活的,一身蛮力,却哪有什么傍身的本事?

  李怀疏粉白的衣衫沾了许多血污,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她负剑走过被自己手刃的尸身,抬腕从衣服上割了长长一截布料,将那见到自己抖如筛糠的手下捉到身前,微喘着气,边反捆他双手,边好笑道:“我有这么可怕?”

  手下惊恐万分,差点憋不住从身下泄出一地黄汤,抬头看着面颊沾了几道血痕的李怀疏,瞳孔放大,颤声道:“你……你身上怎会没有温度,冷冰冰的,你不是人?!”

  不是人,好像也不是骨券用尽自会魂归孽海台的鬼,手下看她的眼神如看怪物,面色惨白如纸。

  将他捆好,李怀疏疲惫不堪地扔了剑,席地坐下,在他身上翻翻找找,头也不抬地说:“对,我已经死了。”

  她那点微末功夫纯粹赶鸭子上架,先后制伏二人时已尽力竭,这会儿说话有气无力,还间或咳嗽几声,好像比受了伤的手下更虚弱似的。

  手下被她一通乱摸,憋红了脸,以为这般雪肌花貌的冷艳女鬼饥不择食,哪知自己会错了意,“女鬼”低垂着眼,唇线抿紧,面无表情地从他怀中摸出碧绿圆瓶,问道:“方才在凉棚喝茶时,我见你们几人纷纷从里面倒出东西吃了去,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我……我说了,你便会放过我么?”

  李怀疏往后看了眼整装待发的纸扎车,十好几个人浑浑噩噩地睡着,兴许同贺媞一般做着难得的美梦,倘若醒来还是待在车中,错过了与投胎的亲人话别,那该是多么令人扼腕的憾事?

  她与二人交手时特地留意,其中一人频下杀招,留他一口气在势必对自己造成威胁,而另一人出招犹豫不决,显然心存善意,是驾车带着众人赶赴魍魉村的不二人选。

  “对,将你所知道的一五一十道来,我便放你走,但你得带着他们一起离开。”李怀疏指向纸扎车。

  手下不懂:“为何要带着他们一起离开?”

  累,懒得解释,李怀疏双手指尖收拢,摆出女鬼要掐人脖子索命的架势,提起唇角阴森森地笑了笑:“你觉得呢?”

  手下哪还敢再问,紧张得喉中发不出声,喘了几口粗气,才顺利说出话:“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快说。”李怀疏摩挲着碧绿圆瓶,逼问他道。

  手下语速飞快:“这瓶子里装了避瘴丸,迷踪林的血雾会使凡人产生幻觉,是以必须吞服避瘴丸才能入内,但药效仅能维持半个时辰,也不可多服……”

  易泠赶到时,那手下已交代得差不多了,他瞧见了什么,惊愕又急切对李怀疏道:“小心——”

  原来是死去之人诈尸,拎起被李怀疏扔到一边的剑晃晃悠悠地朝她劈来,回头的刹那只来得及见到迅疾的剑影,旋即便被身旁一股力道扑倒,入目所见是费尽心思也看不透的那张狐狸面具……

  情急之下,被易泠护在怀中的李怀疏捏了张水符,掷向那人!

  陡然被水泼面,那人脚步稍迟,剑的攻势也露出破绽,易泠抓住机会,并指从地上拾起一粒石头,运劲后,转身扔向他面门,那人脑门上被砸个血窟窿,彻底跪地不起,剑也随之落地,不一会儿,他重重倒下,终于死了个干净。

  “偷我的符?”易泠手臂撑在李怀疏身侧,赖着不起,见她脸上有血,抬手擦了擦,能拭去,确认她没受伤,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李怀疏脑海中尽是多年前被年少的沈令仪从沙匪手中救下的场景,几乎与当下一模一样,她虽觉得荒唐,却放任自己从内心笃定了某个事实,指尖蜷了蜷,轻轻握住了易泠的腰,呼吸变得有些粗重,抿唇道:“分明是在车上时你叫我用的。”

  “嗯,听话。”易泠屈指刮了刮她的鼻梁,心知她们没多少时间可浪费,起身的同时也搀扶起她。

  站稳后,李怀疏却挣开她的手,朝那看呆了的手下道:“你这就走罢,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那手下忙不迭地点头,一骨碌滚到死去的同伴身侧,拾起了剑,费劲地割开捆得扎实的布条,便逃命似的奔向纸扎车,扬鞭驭马而去。

  她的疏离如此明显,易泠近前一步问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寻你的妻,我去我的孽海台。”李怀疏晓得衡度司是冲她而来,无论易泠是什么人,她都没有道理再牵累对方。

  易泠笑了一声:“你又误解了什么?你我一直如此,不是么?”

  跟这无赖斗嘴是斗不过的,李怀疏嘴上说着那便走罢,却鬼鬼祟祟地走到了易泠身后,手腕才抬起便被倏然转身的人紧紧握住,诡计被识破。

  “什么三脚猫功夫也学着偷袭人?”易泠捏她耳垂,向后深深看了一眼,淡淡道,“日后再找你算这笔账。”

  退后必会撞见斥郜等人,去无可去,她拥着李怀疏纵身向前,一头扎进了迷踪林。

  踏入薄雾缥缈的林中,两人再回头却望不见茶棚,退路显然已被截断,要么留在原地等着饿死,要么硬着头皮前行,别无他法。

  走着走着,雾气越来越浓,易泠服了一粒避瘴丸,握着李怀疏的手腕,察觉对方忽然颤了颤,问道:“怎么了?”

  顺其视线看去,有道身影跌跌撞撞地穿透浓雾,朝她们奔来,易泠手中破雪将要出鞘,那人很快奔到眼前,再定睛细细辨认,竟是茶棚里行径古怪的青衣少女。

  她身上布料残缺,鞋也不知丢在了哪儿,倒是翎羽还齐整地插在发间,提不起气力似的瘫在地上,渴盼地伸长了手,涂了青灰色丹蔻的指尖蔓草似的攀附着李怀疏的足踝,她哭诉道:“林中有吃人的怪兽,阻了我去孽海台探望姐姐的路,救我,助我!”

  “你叫什么?”易泠仍握紧破雪,问道。

  青衣少女抬头时掩去了森然的笑意,红着双眼,盯着已面露心软的李怀疏,拎着她的裙角摇了摇,可怜道:“我叫青鸾,姑娘,求你救救我。”

  三人结伴而行,斥郜躲在树干后见到这一幕,无奈地驱动了传音符,与那头的玄镜禀道:“属下无能,司长大人遇见她们了。”

  “哪是遇见?青鸾在迷踪林附近蛰伏了多日,是守株待兔。”玄镜道,“罢了,你们收队罢,迷踪林是青鸾的地盘,她都出手了,也用不着你们在那里丢人现眼。”

  玄镜半是嘲讽半是哀怜地笑了一声:“只是可怜那李怀疏了,青鸾性子本就偏执,多年来,无尽墟的冥气污染了她的仙体,她被仇怨遮去双目,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很难心慈手软。”

  作者有话说: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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