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遍口袋, 反复翻找包,都没看见才刚拿到手的房卡。徐慢慢站在紧闭的门前冷静,脸色沉下来。

  她把手机捏手里, 准备下楼去找前台了。

  经过长而曲折的走廊, 刚到电梯口, 浓烈的光从落地窗投进来。女人的面容模糊在光里,她的身影也像一个剪影。

  时间仿佛回到很多年前。

  给她戒指的少女紧紧地抱着她,两具身躯在暑气蒸腾的室外贴在一起, 徐慢慢嫌热想推开她,可又不敢。

  因为感受到了突然落到肩膀上的大颗眼泪。渗进衣服里还是滚烫的。

  她浑身僵住。

  任凭对方抱着, 直到接她的车子停靠在路面, 摇下车窗。

  “……”

  视线对上, 徐慢慢立刻转过身原路返回。她几乎是在夹着尾巴逃命了。

  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准备去哪儿?”

  “没,”徐慢慢尴尬地笑笑,头也不回地敷衍道,“刚想下来买点零食,又觉得不想吃了。”

  季令柔“嗯”了声,说:“零食。”

  徐慢慢不知道她那意味深长的语气什么意思,也不想去问。

  只是加快脚步。

  就差直接跑起来了。

  “你的房卡掉了, ”季令柔说, “刚才掉在电梯口了, 正好被我捡到。”

  “……”

  一句话,让徐慢慢的脚步停住。

  她迟疑几秒,不得不转过头,唇角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还装模作样地摸摸身上的口袋说:“欸呀,真的掉了, 谢谢你啊,幸好被你捡到了。”

  季令柔走过来,一步步靠近她。

  徐慢慢带着笑容,伸出了手。

  季令柔掏出徐慢慢的房卡,拿在手里晃了下,然后眼也不抬地跟她擦肩而过。

  “……”

  徐慢慢不得不追上去,跟她并肩走着,小声说:“你怎么不给我啊?”

  “……”

  走廊上铺着柔软的地毯,踏在上面没有任何脚步声。徐慢慢问话没收到回应,只好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她身后走着,心中惴惴的。

  本以为季令柔会把她送到房门口。

  谁知她停在了自己房前。

  “徐慢慢,”季令柔轻巧地刷开了锁,她的左手撑住门的同时捏着她的房卡,语气清淡,“进来坐坐。”

  徐慢慢:“……”

  —

  一些高端的茶楼会特意选择建在市区的小景点里,交通方便的同时,又让尊贵的客人享受到山水风光。

  作为饭后的消遣,在宽敞的包间里喝喝茶无疑很合适。

  几个人都是老相识,哪怕聊天内容都是围绕着工作,气氛也很轻松。

  裴昭华刚进去,视线望向窗外的花坪。

  明明是人工种植的,却刻意栽培在各种漂亮石头的间隙里造出成片自然的景。不远处是秀逸的小山,山底一片湖光。

  坐在茶楼可以尽览。

  秀丽高雅的环境,完全不能让裴昭华的心情变得稍稍美好一点。

  她走前,只关照了许缘凡两件事情。

  一是照顾好自己,二是多花掉点账户里的钱。

  许缘凡对此的回应是疯狂工作,以及把工资打给她。

  那些有零有整的钱,不小的数额,一看就是这阶段扣掉基本生活费后的全部收入。

  裴昭华气到简直说不出话了。

  收养了个小孩,刚到十八岁就出去打工。

  刚赚钱就把工资的大头全部上交。

  无论是谁,听完都会觉得这个家长肯定非常实在过分。

  不然不会把孩子逼到这个份上。

  裴昭华被她气得简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

  “打扰了,”服务员推门进来,稳当地端着木质托盘,一整套的精致茶具还有名家的刻印,“这是各位点的茶。”

  年轻漂亮的女服务生蹲下身,从烫茶具开始,表演了一套完整的茶艺。动作行云流水般顺畅,很快一杯杯飘香四溢的茶分好了。

  “来,边打牌边聊着。”

  整间包间很大,牌桌却是四人位的。其余的人自动坐到旁边去。

  裴昭华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她无表情地看着别人从包里拿出盒子,再仔细把牌取出。

  还有精致的□□筹码,发到每个人手里。

  纪沁坐在旁边喝茶休息,盯看手机。

  她的两个手机一如既往地不停进着消息。

  牌桌上坐着的一圈是合作过的顶尖的制片人、导演、副导演。老红木制成的牌九捏在手里质实细腻,纹路华贵漂亮。

  天九牌是导演专门带过来的收藏品,跟熟人闲聊的时候随便打着玩的。

  裴昭华难得没有在饭局结束后立刻消失,而是陪着他们一起参与这种小局。

  她那双纤长白皙的手碰过牌身,牌与牌之间轻轻撞响,动作起伏间的美感,丝毫不比刚才的茶艺展示差。

  仿佛还胜一筹。

  让旁边看不懂牌的人也觉得赏心悦目。

  他们聊着项目选角的初步想法。

  天九的玩法说复杂有点,说简单也相当简单,无非就是三十二张牌而已。

  他们聊得渴了,拿起杯子喝一口茶润润嗓子。

  牌面一张张地打出去。

  窗外光线变化,影响着山与湖的光影,太阳与云翳的每一寸挪动都带来不同的景象。

  微风轻刮过水面,无数光亮像被推着似的排排往前跳动着,波光粼粼似混着万丈碎金。

  裴昭华翻开牌,随意道:“二四丁三,至尊宝。”

  她伸手收光桌上摆出的筹码。

  “……”

  等他们回过神,突然发现自己手边原先的摆得整整齐齐的筹码不见了。

  已经变成零碎了。

  裴昭华脸上没什么表情,说:“推着牌九还发呆,不怕把家底输干净么。”

  她的语调太过平淡,竟不像是玩笑。

  话落,几个人都恍惚了下。

  他们盯着牌桌,一时不敢吭声。

  暗自思索自己现在到底是在聊项目合作,还是在哪个赌场的包厢里……应该没有真的赌钱吧?

  盯着自己手边用的这些亮闪闪的□□筹码。

  看见高额的数字,又是一阵恍惚。赶紧看眼四周,生怕等会儿要钻出几个黑衣壮汉压着自己付清赌资。

  那回家真得卖掉一套别墅。

  “纪沁,”裴昭华一下午都在大杀四方,心情依旧不好,她转眼看向角落里的经纪人问,“那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发过来什么消息没有?”

  “呃……”纪沁迟疑几秒,在她黑漆漆的脸色里试图打圆场道,“她比较忙啊,舒坤贤给我发过她的行程安排,又要拍摄专辑又要去片场演戏,难得闲下来还得上跳舞课、表演课、文化补习课。你看看……这孩子忙得快要赶上一线艺人了。”

  裴昭华提炼重点道:“所以是没消息。”

  “谁啊?”粱允贤听得瞪大眼睛,轻声探问,“有情况啊?”

  “哟,正好梁导在这儿。那孩子叫许缘凡,小姑娘是个今年才入行的小新人,刚接到一个小角色,她的经纪人前不久还问我有没有更多的适合她的角色,说是戏份多不多不重要,主要让孩子多磨练磨练。”

  纪沁走过来,说完一长段又适当地补了句:“那孩子是裴老师的义妹。”

  只要有后半句,前面的话根本不重要。

  “噢噢,可以可以,”导演当即摘下眼镜片擦了擦,边点头边微笑说,“正好我们在这儿讨论缺人的事情。只要裴老师觉得可以,随时叫孩子过来,或者还可以去别的项目,女一女二,都可以挑的。”

  他这话里暗藏了个小擦边。

  今天谈的项目确实是个好项目,本子特别出彩,资金相当充裕。班子眼看就差不多能定下来了。

  可是女主角还悬着。

  粱允贤一看到本子就想让裴昭华出演,非常称心地商量了几次,可惜裴昭华还是没答应。

  她接了本子,参与了投资。

  说要再找找更合适的。

  粱允贤根本想不到有谁比她更合适,也不想白费这个力气去找。

  他琢磨着,裴昭华没有立刻同意,无非是演了那么多年的大屏幕,拿奖拿到手软了,突然又要她开始接电视剧的主演,觉得有点掉咖了。

  那只要能让裴昭华高兴一下,打包她一两三个妹妹进组还不是顺手的事情。

  就算要打包一个连的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大不了丢去别的垃圾项目里。

  既然裴昭华今天过来一起打牌,基本也是考虑清楚准备演了。他干脆利落地答应打包,暗许一个重要角色,希望能让她立刻敲定。

  纪沁眉开眼笑,刚要笑着说句什么。

  裴昭华说:“不可以。”

  纪沁:“……”

  粱允贤:“……”

  裴昭华眯了眯眼,唇角弯着却没有在笑,“我不给她使绊子已经很不错了,还帮她要角色?”

  粱允贤见她们姐妹关系似乎并不融洽,茫然的同时,他立刻又换了个说辞,稳重地道:“当然,试镜是试镜,要求还是有要求的。”

  “梁导,我想起来了,”裴昭华思忖几秒,突然勾了下唇角说,“剧里不是有个挺要紧的配角还没有选出来吗?我看她挺合适的。”

  粱允贤擦完眼镜片重新戴上,视线恢复清明:“……你是指哪个?”

  裴昭华抬手搭到椅子边,望向纪沁,唇角的笑容愈深:“顾锦绣,那个女主角的妹妹。没有什么人比她更加适合这个角色吧。”

  纪沁不知道为什么不敢贸然开腔了。

  总觉得她笑得带些邪气。

  “……”

  “不是要演戏么,”裴昭华冷笑地道,“叫她过来演我的好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