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 许缘凡和季令柔的关系突然变得很好。两个人之间有种奇妙的意气相投,很多话只说半句,对方就能立刻明白后半句。

  对这种关系变化, 徐慢慢先是在私下撒娇表达不满, 让许缘凡只许喜欢自己。后来见撒娇不管用, 开始撒泼地问她到底喜欢自己还是喜欢季令柔。

  许缘凡每一次都坚定地选择她,再陪上一堆好话,才能把她哄好。徐慢慢则哀怨地望着她, 说:“你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幸好她跟季令柔很默契。

  两个人在有徐慢慢的场合,几乎不会多说话。

  几次下来, 许缘凡有种怪异的错觉, 她仿佛是一个在跟徐慢慢谈恋爱的同时, 还在背地里偷偷跟别的女人来往的渣女。

  “……”

  新的歌舞学完之后,公司大手笔地请来了业内专业的摄影团队,送她们去北城著名的植物园里拍视频。

  专辑的主题名字很春天:新生。

  植物园是人工温室,放眼望去一片春意,细细看去色泽浓郁不同的各季花朵都在绽放。清澄柔亮的阳光将整座植物园照得温暖辉煌。

  一进去,大家眼神都亮了下。

  哪怕坠在地上的烂花和叶子杂乱,脚底静静流淌过混着泥土的浑水, 也不会觉得肮脏, 而是给人一种自然宁静的气息。

  “哇塞, 比想象中大好多。”

  “好漂亮呀,这是什么花呀?”顾紫宜指着旁边的芍药花,问徐慢慢,“你是学美术的, 肯定认识吧。”

  徐慢慢看了眼说:“玫瑰花。”

  顾紫宜有点出乎意料,又问:“那那个白色的呢?”

  徐慢慢:“白玫瑰。”

  顾紫宜沉默了几秒, 隐约觉得不太对,手指又往旁边指了指问:“再旁边的呢。”

  徐慢慢敷衍道:“玫瑰,都是玫瑰花。”

  “……”

  “玫你个头啊,我竟然还真信了你一会儿。”顾紫宜伸手推了她一下。

  “我就喜欢管花叫玫瑰,不可以吗?”

  徐慢慢笑着推回去。

  两个人你打我一下我弄你一下,小学生似的玩了起来。

  工作人员在旁边调机器。

  户外拍摄的效果极仰仗光线,可以说效果里有一小半是人为,剩下的一大半都要仰仗老天爷的配合。结果,刚还是清澄柔和的日光,突然有云翳飘来,眼见天色一点点往下沉。

  “看这天不会要下雨吧?”

  “很可能,天气预报说有阵雨,就是这个时间段。”

  拍摄的主题是春意和阳光,顶着随着会下雨的厚重黑云完全没办法拍,老天不帮忙。幸好这次拍摄时间很宽松。

  “现在没办法拍,大家先去坐着休息会儿。”导演手一挥,直接说,“等雨下过再拍,其他的镜头明天补。”

  许缘凡手里拿着打印出来的歌词和分镜,低头在看,闻言塞进包里,说:“那我们去坐会儿,还是正好先逛逛这里?”

  徐慢慢眼神亮闪闪的,竟然从包里掏出一副扑克牌道:“我们去打牌吧。”

  “……”

  几个人坐在大理石的凉亭里,为了不让她们弄脏服装,石凳和台面都有助理铺上的干净绒布毯子。

  她们认认真真地打斗地主。

  头顶的透明玻璃抵挡着潇潇大雨。

  由于只有一副扑克牌,徐慢慢又制定了输的人下牌桌换另外的人上场的规则。许缘凡被动玩了全程。

  她当地主就是地主赢,她当农民则农民胜。

  指尖顺了下牌,许缘凡拿出一张“9”放在棕色绒毯上。对面的徐慢慢仿佛很紧张般瞪着她,小声说:“过。”

  “手里一张五一张六,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紧张的。”许缘凡沉默几秒后,抬手打了个哈欠说,“所有比你小的牌都出完了。”

  眼见雨停下了。

  许缘凡把手里的牌全都摊出来,站起身看向工作人员。他们商讨了会儿,喊了句:“等会儿开拍。”

  许缘凡转眸,看了圈周围,这才发现季令柔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问:“马上要开始拍了,季令柔呢?”

  “许缘凡!你为什么知道我手里的什么牌,”徐慢慢还在盯着牌,正反面看看,不敢置信地问,“我买的牌,全新刚拆,你不可能有机会做记号啊!”

  “笨蛋,”南子琦从后面轻轻按住她的脑袋,“你还没看出来她会算牌吗?”

  许缘凡只好又问了一遍:“季令柔呢?”

  南子琦说:“雨刚停就出去了,应该就在附近转悠吧。”

  徐慢慢嘴里“切”了声,不怀好意地道:“可能去抓虫子玩了吧,她最喜欢扭曲的虫子啦。”

  许缘凡:“……”

  心想,你就算跟季令柔再不对付,也不用在背后说那么幼稚的话编排她吧。

  “我去找一下季令柔,马上回来。”

  许缘凡仔细挑选干净的路踩,走了几步后,又想起分镜里的画面根本拍不到鞋子。于是踏过浅浅水坑大大方方地往前。

  骤雨初歇,鼻腔里飘散浓烈的植物的凛洌气息。

  这味道确实能让人联想到各种昆虫爬出。

  许缘凡发了个呆,再抬眼,正好看见不远处的季令柔手指划过面前的叶片。

  “你在干什么?”

  她凑近,突然发现季令柔手上爬了条软趴趴的毛毛虫。

  “……”

  许缘凡脸色顿时一绿,快速倒退两三步保持着安全距离后,语气冷静地指出:“季姐,你手里有个虫子。”

  “我知道这是虫子,”季令柔扭过头,好笑地望着她,“我没在干什么,只是观察一下这个小家伙是蛾类幼虫还是蝴蝶幼虫。”

  不怕不怕,没什么好怕的。许缘凡在心里默念着,视线依旧不敢在那肥肥蠕动的黑色大虫子上停留。

  并且焦虑指数直线上升。

  脸色也控制不住地沉下来,低声道:“刚才慢慢说你可能在捉虫子,我还以为她在揶揄你。”

  “你害怕虫子?”季令柔将指尖蠕动的幼虫放回树叶上,视线对着虫子,语气温柔地说,“不要害怕,它们没办法伤害你。其实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些小家伙不但长得五彩斑斓,还有很可爱的个性。”

  许缘凡神情有些难以言喻,只是笑笑说:“嗯,我们快点走吧,要去拍摄了。”

  季令柔回头一望,“不急,他们还在做准备呢。”

  她难得像个小孩似的,视线反复留恋在植物堆里的虫子上,说:“机会难得,我教你怎么大致辨别这个幼虫是蝴蝶还是蛾子吧?”

  哪怕她看不见,许缘凡还是皱着脸拼命摇摇头。

  “慢慢说她以前是拿毛毛虫吓你的混蛋,我心里还觉得她很过分。可是看这样子……我……”

  她又看见了一条钻出来的黑黢黢的蠕虫,声音吓得哽住。

  “慢慢她……”

  季令柔脸上的笑意淡了,停顿的几秒似乎在回忆,总是静如深潭的眼眸这才流露出情绪的涌动。

  她长睫垂下遮挡住眼底的亮光,仿佛在有意克制住什么。

  半晌才笑笑,“她是个好骗的小家伙。”

  分明是很温柔的声音。

  可想到她刚才才用“小家伙”这个词称呼了毛毛虫,许缘凡默默咽了下口水,不可思议地道:“我一直没问,你们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徐慢慢说她欺负过季令柔,所以当做自己的黑历史在躲着她。

  但按许缘凡的观察,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完全是季令柔做了什么错事。

  而且,就算徐慢慢真的欺负过季令柔,许缘凡也有理由相信是季令柔自己愿意的。

  搞不好还可能是季令柔设计的。

  许缘凡盯看着她。

  沉默几秒,季令柔抿唇一笑,“说来话长,我们要去工作了。”

  她径直往拍摄地走去。

  许缘凡只好无奈地跟上去。

  —

  当天的工作结束,回酒店的路上,大家收到了上个月收入到账的短信。金额不少,顿时一片小小的欢呼。

  许缘凡点开自己的账户,算了算自己基本的生活费,再扣掉一笔备用的钱。把剩下的钱全部转给了裴昭华。

  表白失败后,她一次也没有主动联系过裴昭华。

  只是时不时地通过纪沁打听她的消息。

  裴昭华竟然也一次都没有联系她。

  许缘凡难受归难受,心里倒没有害怕。毕竟只要纪沁还愿意搭理她,就表示裴昭华在意她。

  如果没有暗暗的允许,纪沁怎么可能随便透露裴昭华的行程和状态。

  这种微妙的单向线,简直像一根从极乐净土扔到地狱血海里的蜘蛛之丝。纤细,珍贵,不容别人攀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

  到酒店拿房卡。

  许缘凡忽然收到纪沁的消息:

  [刚才你姐姐收到了一条短信,好像是银行的。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之后把手里的筷子当成一次性筷子掰断了。]

  许缘凡:“……”

  许缘凡抿唇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突然一下子笑出声。

  徐慢慢刚拿到自己的房间,转头看了眼她和季令柔,嘟起嘴巴。把房卡塞进门口袋后,拿出手机打字。

  许缘凡收到一条新消息。

  徐慢慢:[她跟你说什么了,让你笑得那么开心。]

  许缘凡抬头看她一眼,察觉到小姑娘眼神里涌动的微妙。

  这个表情……

  许缘凡心思一动,抿唇有点想笑。

  明明还是在意的嘛。

  心情好,就乐于助人许多。

  许缘凡骗她说:[她跟我说了以前跟你的故事,好有趣啊。]

  徐慢慢果然不敢再回复了。

  她小跑几步,追上走在前面的顾紫宜,抱住她的手臂。

  几个人办理好入住,拿着自己的房卡往电梯间走。

  许缘凡似乎在想什么事情,脚步没停,直直地撞到了徐慢慢的身上。

  “抱歉。”她旋即轻轻搂了下徐慢慢的腰,手停留几秒,问,“没撞疼吧。”

  “没事儿,”徐慢慢好奇地问,“想什么呢,专心到走路都不看路了?”

  许缘凡笑笑:“我发了个呆而已。”

  电梯很快到第六层。

  停下。

  许缘凡在背后伸出手,不着痕迹地拽住季令柔的衣服后摆,用眼神暗示她等一等。季令柔很快察觉到。

  两个人走出电梯间时特意慢几步,停下来。

  “怎么了?”

  许缘凡双手插在口袋里,直白地问:“你想不想有个跟慢慢单独相处的机会?”

  “想,”季令柔无奈地一笑,“可她一直在努力避着我。”

  许缘凡从口袋里摸出两张房卡,将自己的那张塞回口袋,另外一张夹在指尖朝她晃了晃:“慢慢有点粗心,她的房卡刚刚不小心掉在电梯里了。”

  “……”

  几个人刚才是一起拿到的房卡,一起进的电梯。

  季令柔完全没看见许缘凡有任何弯腰捡东西的动作。

  可房卡上的数字,确实是徐慢慢的那间房。

  季令柔迅速想起在楼下等电梯时,许缘凡走过来没看路,往徐慢慢的身上撞了下。

  她眯了眯眼,旋即不可置信地笑出了声:“你这……是哪里学来的。你的学校还教这种本事么?”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许缘凡把房卡递给她,眼眸弯弯的笑容十分单纯,“麻烦你去拿给慢慢吧,她一到酒店就丢了房卡,应该挺着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