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五换了身干净的黑衣, 身上的伤被简单处理过,原本是需要少走动的,但他听见禅蓝让人唤他去照顾主子, 暗五便趁暗二去煎药的功夫离开。

  他推开门走进,里间的灯光并不亮眼, 苦涩的药味萦绕。

  暗五一路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他来到主子跟前, 床榻上的人还未醒来。

  回想起禅蓝着急的态度令人不禁怀疑他话中的真假。

  暗五站着守了一会, 身上的伤渐渐有裂开痕迹, 他是不怕疼的, 但伤口裂开的话会影响之后的工作, 于是暗五寻了张凳子坐下。

  用过解药,暗五想主子身上的蛊毒应该解除,日后便不会如此痛苦。

  他默默守着主子, 目光长久停留在主子身上。几乎一闭眼暗五就会回想起主子站在火焰中的模样,孤零零的,要与这个世间没有任何瓜葛。

  夜色渐深,院中偶有虫鸣, 花与叶的影子摇曳,云层遮住了明月,一切都是如此寂静。

  暗五的警惕心素来是极好的,只是今日稍迟顿一些。

  他缓缓睁开眼,抬手拿住了乱动的手,对上主子狭长带笑的眸,声音有些沉, “醒了?”

  楚淩窝在暗五身上不愿动弹,闻言点了点头, 呈依赖姿势。

  暗五搂住他为主子把脉,他先前学艺不精,可后来空闲时都在研习蛊毒知识,粗浅的判断还是有的。

  即使楚淩身上的蛊毒没了,他的身子依旧是冷冷的,伤了病根很难在调理回来,暗五确认消失后顺势给他暖手。

  “暗五,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楚淩将头靠在暗五肩上事后算账。

  原本的计划中,暗五与暗二等人严守城门,拖延楚越破城,为楚祯争取集结兵力的时间。

  可暗五竟先一步离开,违抗命令返回宫殿。

  主子的声音异常平静,完全没有火中的疯狂与阴郁,那仿佛是一场梦。

  暗五想了想,道:“属下甘愿受罚。”

  “你受了很重的伤,杀了圣人,救回了一个阴晴不定、冷漠残酷的主子。”楚淩慢慢的说,侧头唇瓣不经意间擦过露出一截的脖颈,他的姿势亲昵而又大胆,在想要继续时被身上的男人按住。

  楚淩对上暗五的眼睛,后者顿了顿,如往常一样的态度,“主子,养伤要紧。”

  楚淩贴着他的脸痴痴的笑,许久才说:“你真是……呆子。”

  不到小半月的时间毁掉的宫殿竣工完成,因着是新建成,辉煌威严,丝毫看不出先前的断壁残垣。

  事宜与局面安定下来,楚祯松弛有度的手段成功稳住人心,试图为楚越求情的大臣要么被贬要么请辞,朝中群臣意见统一,纷纷奏请楚祯上位。

  楚祯顺从民意,推脱几日后答应,大典于年前举行,热闹非凡。

  彼时京中下了第一场雪,一夜过后,遍地梨花盛开,银装素裹。

  这是禅蓝没有出现的第二十日,自主子病好后那个和尚就再也没来看望主子,暗五记着日子并为主子感到不值。

  楚淩的伤还未好,着实不宜外出。顾管事心知自己是劝不动主子的,索性叮嘱着暗五,让他守好主子。

  院中的人都知道,主子会听暗五的话,但有时候也不是很听。

  暗五端着新热好的药去书房找主子,书房的门是敞开的,进去之后发现里面的窗开着,冷风呼呼灌进来,边角烧着的金丝碳丝毫不起作用,案桌上的宣纸被压住了一角,此时正被吹得哗哗作响。

  主子身子本就虚弱,他离开的时候难道没人进来伺候吗,暗五皱眉将药放在一旁小桌上,长腿迈过去将窗关上。

  不经意间发现宣纸上的内容有些熟悉,暗五盯着那简单勾勒的画看了许久,转身出去寻找主子的踪迹。

  他前面的生气其实是不应该的,暗五知道自从他被调到主子身边后,主子就渐渐挥退了其他人,平日里只有绿翘与红蕊两位有资历的老人可以进来简单打扫卫生。

  楚淩的住所是破了制度的格局,即使楚祯上位后也不曾削过他的待遇,甚至还比以前更加优待。

  后院通的路径多且复杂,但主子常去的地方就那么几个。

  暗五一个一个寻过去,时间久了,落在肩头身上的雪变多,他的身形依旧挺拔紧实,只是加快了步伐。

  腊梅林中,朵朵小巧呈现金黄色的腊梅盛开于枝头,枝干枯瘦,点缀的花却极盛。

  暗五是在梅林深处发现楚淩的,他倚靠在树下,白色的衣袍在他身上略显宽大,花与雪落了他一身,他的身边是一个又一个东倒西歪精致的玉瓶。

  如落入雪地的仙人,飘渺似幻。

  暗五加快脚步来到主子身边,先是探探了他身上的温度,这一靠近便嗅到了轻香的酒味,暗五皱了下眉缓缓将人抱在怀中,只觉抱了一块冷玉。

  方才远远看来暗五几乎将其认为是精致的人偶,生机甚少。

  这一动楚淩昏昏转醒,认出人后他下意识环住暗五的腰身。

  “主子为何要私下出来?”暗五的语气生硬,有着他不自查的以下犯上,他的面色不太好,眉心紧拧。

  楚淩也觉得太冷了,冰冷的手钻进暗五的里衣,原本整齐严实的衣裳被他弄得松松垮垮,小脸紧皱,嘴上说着:“冷……”

  暗五低头看了他一眼,主子又睡着了,暗五不再说话默默加快速度。

  及至回屋,暗五将主子放下打算去为他寻热巾擦拭,却不想衣角被他紧紧拉着。

  楚淩睡得并不安稳,不知为何一直念着暗五的名字,暗五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到底还是上去陪着主子。

  有了身躯的靠近与温度,楚淩松开了手,改为紧紧抱住暗五。

  主子安静下来的模样着实乖巧,虽平日的性情暗五也喜欢,可暗五还是觉得睡着之后的主子才是真真实实的。

  暗五睡意不浓,他记起禅蓝唤他进去照顾主子的那一晚,禅蓝说主子一直念着他的名字。

  其实那时暗五是不信的,他何德何能值得主子留念,直到今天他看见案桌上的那张画。

  八年过去,暗五早已成为一名合格的暗卫,无关紧要的事情根本不会记在心上,他每日想的念的只有任务。

  自看见那副潦草的画后,暗五的记忆愈发清晰,在八年前,他曾与主子亲密接触过。

  细细回想,那会他刚从外面调回京中,对自己即将跟从的主子陌生至极,见到人的那天是个雨夜,主子的身边没有其他暗卫,他即将摔倒,暗五现出了身形。

  后来他知道这样做是违背规定的,挨了师傅的罚后暗五就再也没有逾矩过。

  偶尔他也会想起那一幕,但画面并不深刻。

  暗五回神,与楚淩的视线交错,他意识刚刚一直在盯着主子,耳廓红了一点,暗五松开了手。

  主子似乎只是醒了一会,没有说话,接着躺在暗五怀中闭上眼睛。

  就当暗五认为主子复又睡下时,身上的触感愈发不对,他面色红了又红,寻住那双不安分的手,楚淩抬头看他,眼眸湿湿的,眼尾拉出一片殷红。

  “我身体已经好了。”楚淩声音沙哑微哑的道。

  过去半个月里暗五一直以主子身体未好推脱,楚淩隐忍至今已是极限,加之喝了些许酒,态度比平日里更为柔和。

  暗五沉默片刻,楚淩已经咬上了他的喉结,轻轻细舔,暗五受不了刺激,予以温柔的回应,然他的心始终是酸涩的。

  顾虑到主子的身体,暗五动作间多加克制,即使楚淩一直缠着勾着他也仅是用手去抚摸。

  楚淩的身体是敏感的,事情过后长长会有应激反应,这时暗五的每一抚摸都能让他身形轻颤。

  暗五的身躯是矫健强劲的,他常能秉着认真的做事态度,事后却又能给予温情的安抚,克制又认真。

  楚淩不愿去看暗五,他高估了身体的承受能力,哭过一番眼尾更加的红,昳丽妖冶非凡,蛊惑十足。

  过了不知多久,暗五抱起主子为他清理上药,再次回到床榻上,两人相拥时暗五有种莫名的冲动,他想要弄清楚,他张了张嘴,喉间干涩,“属下今日送药时发现窗打开了,桌上的画被吹起……”

  楚淩纤长的睫颤了颤,他睁开眼看着暗五,深深凝视着他,接着翻身至暗五身上,“是你。”

  殿内的碳火发出细碎爆鸣声,珠帘被风吹得摇晃,不知不觉间窗外已是昏黑暮色,只余雪地白茫茫。

  楚淩顿了顿,肯定的说:“不过你忘了。”

  暗五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他确实是忘记了。

  楚淩眸光幽深,占有欲很强,他说:“暗五,你是我的暗卫,你应该是属于我的,我后悔了,我不该放手的。”

  殿内烛火明亮,蜡泪顺着烛台滴落继而凝固。

  暗五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以为,你心中已有他人。”

  楚淩正在看着他,在这样的视线下暗五的心跳得很快很快,轰隆作响。

  感受着暗五胸膛强有力的起伏,楚淩心中的欢喜绵绵满溢,他很少直白表达情绪,因为他知道他的想法过于阴暗过于见不得人过于丑陋。

  “你听谁说的?”楚淩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的这句话。

  主子的态度过于危险,暗五正陷于懊悔中,不假思索便报出了名字。

  “暗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