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照着新皇算计好的方式发展。他的身体确实很差了,汤药不断却无法痊愈,就连登基大典也无法等到。

  好好的登基大典,陷入了僵局。

  没有登基便不算新皇,可他又确实是名义上的皇帝。何种礼制、何种封号、下一任继承人又是谁?种种问题充斥朝堂。

  定南郡王与丽王适时拿出新皇驾崩前立下的圣旨,沈乐成也带着新皇的人来到人前,内阁大臣也纷纷作保。

  登基大典照常进行,只是登基继位的人变了。

  舒王赵睿,登基继位,改年号正顺。

  赵睿继位大典时,沈乐成一直随侍左右,他听见赵睿低声问他:

  “他连年号都没定,是不是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登基继位?”

  沈乐成不知道,倘若豫王的身体没有坏到那个地步他会不会登基。

  “他会不会觉得我是在背后算计他们的人?毕竟定南郡王是我王妃的父亲。”

  沈乐成沉默,他无法给出答案,也不知道该给出什么答案。

  果然他做不了权臣、弄臣。

  不过赵睿并没想在沈乐成这里得到回答,他现在更像是一种发泄,似乎有些话说出来了,心中便会少一些惶恐,多一些肯定。

  就仿佛我告知了天地,天地不答,便是默认,默认告知者心中的答案为正确。

  “会恨我吧。恨我渔翁得利。”

  “吉时到!”

  沈乐成退到他原本该站的位置,看着新皇一步步走上白色大理石铺就得台阶,走向繁复华丽的宫殿,坐上万人之上的黄金椅。

  记忆中小孩子一般的赵睿逐渐远去,只有新皇威严的模样。

  地位果然可以改变一个人所有。

  新皇继位,普天同庆。

  大典结束,沈乐成一个人孤零零站着。那些内阁大臣都是清高的文人,王爷、郡王们都是一个圈子,只有他是唯一被两人新皇信任才被拔到如此高度。

  沈乐成朝外寻找,看到了他的小伙伴们。

  “怎么见到我就跑?”

  周文砚叹气:“我都以为你要和我们划清界限了。你现在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了。”

  “少阴阳怪气。我,你们还能不知道?”沈乐成白了周文砚一眼。

  周文砚凑到沈乐成耳边,小声道:“从龙之功呢。我家老头子都在府里悄咪咪酸呢。”

  “都悄咪咪了,怎么还让你知道了?”

  “机缘巧合,机缘巧合。”说完,周文砚环视周围没看见他的父亲,却发现一个小太监正朝这边走过来,他示意沈乐成看过去,“是不是找你的?”

  沈乐成也看过去:“大典都结束了,还能有我什么事?”

  太监看见沈乐成看见了他,他走路速度变快,来到沈乐成身边大气不喘,声音平稳:“沈侯爷,皇上有请。”

  沈乐成看向周文砚,周文砚示意他快点去见皇上,别耽搁时间了。

  沈乐成点头,跟在太监身后朝皇宫深处走去。

  进入议事房间,除了皇上赵睿外,定南郡王也在。

  赵睿示意沈乐成随便找个椅子坐下。待沈乐成落座后,其他人也陆续退出房间。

  “臣收到消息,东南边境的小国又有异动。”定南郡王在皇上的示意下开口道。

  “不是刚签订了协议吗?”

  “他们说没有看见协议便是没有签订,不作数。更何况是与前前任皇上签订的协议,就更加不作数了。”

  沈乐成无语,小国赖皮其实挺常见的,不管是现在还是在他原本的世界。虽然常见,但见一次还是让人生气一次。

  有时候思考后又觉得他们没脸没皮的也正常。毕竟素质、道德是建立在温饱之上的,是脱离了物质的精神追求。

  “当初就不该议和的。”定南郡王对东南边境不断骚扰的小国十分瞧不起。

  议和,但皇上不死、豫王不死,协议还是强力有效的。可那个时候皇上也不会预见他会死、豫王会死、舒王登上皇位。

  世事无常罢。

  “现下朝堂经历了两场动荡,东南边境又事出紧急,他们撕毁协议我朝又兵败,只会迎来更大的动乱。”赵睿道,“郡王、沈侯爷,朕将这件事情交于你二人,现在朕也只能交于你二人。”

  “臣遵旨。”定南郡王没有任何犹豫。

  倒是显出沈乐成的犹豫。

  “沈侯爷。”赵睿看向沈乐成,“朕想看到当年的沈家军。”

  沈家军,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了。沈乐成已经顾不上直视龙颜是大不敬的规矩,他审视的视线落在赵睿身上,他想知道这是试探还是权宜之计,等到几年后会不会又变成如今状态。

  “朕是认真的。朕会拟一份圣旨,只要沈家军永远终于大晋,便可长存。”

  定南郡王想说话,不过被赵睿压下。

  沈乐成沉默良久后,低头:“臣遵旨。”

  三人又讨论了些细节,赵睿最后道:“一切以震慑为主,保不准他们会拿协议出来做文章。而且东南一带的百姓确实需要一段休养生息的时间。”

  这个度就不太好把握了。沈乐成沉思起来。

  商议结束后,赵睿将沈乐成留下。

  “这次东南之行,以你为主。”赵睿直接开口,“朕信不过定南郡王。”

  老丈人都信不过,果然是皇家。

  走出皇宫,沈乐成叹了口气。

  当初他说等舒王继位后便给白和泽答复,但看现在他却是无法给出保证,甚至还要推翻他们之间的约定。

  想见又不敢见。

  沈乐成最终决定先回府中好好睡上一觉。

  最近为了这个继位大典他可是一直连轴转,就连自家母亲都是托人帮忙从皇家寺庙接回来的。

  回到府中,沈乐成先去母亲院中将皇上的意思传达。

  老夫人听见“沈家军”三字时神情恍惚,自从侯爷去世后她就没有再听过任何有关“沈家军”的事。时任皇上不喜,她怕惹事连累到她唯一的儿子,再就是不敢了,那里是她记忆深处的禁区,她怕深陷其中无法挣扎出来。

  原本以为时间可以抚平一切,但再次听到这个三个字,她的心空落落的,依旧被巨大的空洞拖着,反应缓慢,就连说话的能力都被收走了。

  良久,老夫人道:“去做吧。畏手畏脚就不是我沈家儿郎。好好善待沈家军中人,他们跟着沈家受苦了,是沈家对不起他们。”

  “战场上的事情我不多说,你都是经历过的人了。你要记得娘一直在府里等你归来。”

  沈乐成看着老夫人鬓边白发,头上发包里也有白发掺杂,心头酸涩。老夫人老了,却无儿女在身边。

  沈乐成跪地:“孩儿不孝。”

  圣旨尚未下达,但沈乐成与定南郡王已经开始准备去奔赴东南边境的事宜。

  沈乐成很忙,甚至都抽不出时间去会白和泽。当然其中也有他的鸵鸟心态作祟。

  沈乐成不去找白和泽,白和泽倒是找到了沈乐成。

  白和泽直接将人堵在巷子里,沈乐成知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是不是我不来找你,你就一直躲着我?”白和泽接着道,“我们从小一直长大,你什么样,我还能不知道?”

  “你又知道了。”沈乐成气鼓鼓但又不敢正面对上白和泽,整个人显得怂怂得。

  白和泽:“这么大的事,满朝还有哪个官员不知道?”

  “都知道了,就知道了呗。”沈乐成小声道。这不就知道他的意思了嘛。

  “你是又准备在临行前一天见我?”

  沈乐成瘪嘴,还真的被说中了。

  白和泽瞥了他一眼,开始举例:“大一原本是约定回老家宅着一起过寒假的,你们家突然决定去旅游,你在临走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才跟我说。”

  “那次,我爸不是告诉你爸妈了吗。而且你提前知道了。”沈乐成也记得那次,那天晚上白和泽可生气了。

  “我想你能够告诉我,有事情第一时间能够告诉我。有别的想法了,可以早早的亲口告诉我。”白和泽叹气,“我从别人那里知道和从你口中知道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我这不是怕你生我气。”沈乐成还是有些怂,因为他知道他做错了事。

  白和泽手盖在沈乐成头顶:“我哪次干扰过你的选择了?”

  “你要是真事事都依我,我都要怀疑是不是你了。”

  沈乐成傻笑来掩饰,转而严肃的解释起现在的事情:“皇上说,他想看见沈家军了。而且你也能明白,东南边境已经乱很久了,该休养生息了。”

  “这都是我无法拒绝的。我现在是镇国侯府的沈侯爷,我就该承担起这个责任。我前半辈子过着那些普通百姓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优越生活,虽然那不是现在的我,可是我现在是他。”

  白和泽轻声嗯,然后道:“不然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呢。”

  一切都说开了,沈乐成心中没了压力,整个人放松下来。他拍开白和泽的手:“等我争满军功回来,看谁敢说我们。”

  “岂不是我也要努力了?”白和泽挑眉反问。

  沈乐成:“我可以养你呀。”

  “等下,时间不早了,晚上我去寻你。”

  白和泽点头,他目送沈乐成离开,脸上并没有一切都说开后的轻松,他的表情中带了一丝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