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下和县有位何阳的县丞,可是人家长得可壮实了。”白和泽的小书童大跨步越过门槛跳了进来,见自家少爷正在练字自觉放缓步伐,将声音降到最低。
白和泽保持心境将字写完,毛笔放置妥当后看向书童:“你刚刚说什么?”
小书童重复一遍。
白和泽在书桌左侧的一沓拜帖中抽出一张,是他给何阳,邀请他的帖子,只是被退回了,没有手信,但是有口信。
白和泽收到口信时没多想,只是晚上练字时瞥到了帖子,想到何阳的处事,带信的小厮的称呼很奇怪。
若是还在何家,那何阳更多会写信告知,怎么都会说清所谋的衙门究竟在何处。若是口信,肯定是信任的人,当时他以为是何阳在京都雇的仆人,但那小厮说话,老爷就老爷,为什么要叫何老爷说?
白和泽让人寻了何家,又去了京都周边的衙门,便有了刚刚的事情。
“让你去打听何家个人的事情,怎么样?”
小书童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人名、时间、地点。他递给白和泽,白和泽扫过后将纸折好放入袖中口袋。
“一会儿去方福那儿支钱。”
小书童笑道:“刚路上碰着他了,他同我说,这几个月都不要寻他了。”
“难为他了。”这些时日应酬多了,花钱增加不止一倍,白和泽想到过几日便能提前支取俸禄后道,“让他别省着了,钱又不是省出来的。”
“我也是这般想的,少爷都是老爷了,有些可真不能省。”小书童连连点头,看来没少被方福念叨钱的事。
“你是怎么想的?”沈乐成刚回府便看见母亲坐在太师椅上。
沈乐成在母亲面前还是很恭敬的,委屈道:“今儿她们过来我都出去躲懒了,您还能不知道儿子是怎么想的吗?而且我还听说奉新郡主心仪的是白和泽。”
“没了这个奉新郡主,还会有其他郡主。”老夫人半合眼,“你和你父亲一样固执,你究竟喜欢谁,会不会成家,我也懒得插手。你不想成家,是因为我们家人少,规矩少,但别人呢?”
沈乐成摸了摸鼻子:“您都听说了?”
老夫人抬眼,似乎管教这个孩子已经管教累了,她道:“我不插手,但是皇上的却不会允许你这般胡闹。”
顿了顿,老夫人接着道:“他们不会允许你无牵无挂。”
沈乐成心中一突,看向母亲:“您说什么呢,您还有这侯府还有沈家兄弟不都是我的牵挂吗?”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总是不会一直陪着你。”老夫人说道,“外巷白家的夫人最近一直在过府做客。要不是你,人家早就被榜下捉婿了,成为乘龙快婿。”
沈乐成是未成想过自己母亲会这般清醒、开明,外头人可都觉得他和白和泽的关系水火不容,他故意坏人名声,不让人顺利考取功名。母亲还是唯一一个看穿,并相信的,更让他没想到母亲竟然不在意。
或者是心已经死了吧。
“我说的这些,你应该都明白。这次我帮你回绝皇后,下次可能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有些事,是不会让人如意的。”
沈乐成感觉到窒息并想马上换个世界了。
“娘,我也想去战场。”
老夫人恍惚一阵,道:“如果你只是为了逃避随便说说的,我也就当刚刚的话,你从未说过。”
“我……”
沈乐成话没说完,老夫人抬手打断道:“不用现在告诉我,你还需要更多的时间考虑。”
“我早就想过了,也做好准备了。”沈乐成并未说谎,也没有敷衍。
闲散的侯爷确实不错,每日清闲,日子舒服,但是有些人却总不想让他舒坦过日子。糟心的事不少,与其这样还不如早早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我知道了。”老夫人轻声道。
皇宫内,沈乐成跟着母亲一起入宫,拜见过皇上后,皇上似乎兴致不错拉着沈乐成一起往后宫寻皇后与沈老夫人。
路过花园,沈乐成看见一个熟悉和一个不熟悉的人,因为皇上在侧,花园亭子里的人都迎了出来。
是赵睿和一位公主。
沈乐成眼神不错,离得老远便看见赵睿在发现他后露出的一丝抗拒。
有古怪。
“那是朕的六皇妹。”皇上替沈乐成介绍赵睿身旁的年轻姑娘,发现沈乐成眼神疑惑,问道,“怎么?”
“我还以为睿皇子在学宫学习呢。”沈乐成一脸羡慕,他在赵睿这个年轻,每日都会被逼着去周氏学堂学习,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迟。
真的太难了。
“皇宫还没有能适龄的皇子。”皇上道,“都是几个博士入宫教导的。”
想想周氏学堂可是周家族人及亲家们念书的地方,课上一个夫子十几个学子,赵睿这可是一个学生好几个夫子。
一点都不羡慕了。
皇上看着沈乐成的视线一直落在赵睿身上,时而羡慕时而可怜,表情丰富到他完全能准确读出他的内心活动,他道:“朕知道你们关系好,你们聊。朕还有事同皇后商议。”
先皇的六公主也躬身行礼,也准备离开了。
三个人,两个男子,其中一个还是外男,她这个公主该避嫌。
人散了,赵睿和沈乐成顺着花园朝皇后宫殿慢慢走。
赵睿只到沈乐成肩膀,背着手小大人模样:“你是来拒绝与淮王府的亲事。”
“这你也知道?”沈乐成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上次宴会上,你表现的很明显,而且前儿皇后和淮王妃说的时候我就在那儿。”
沈乐成避而不答,转而拱手:“还没恭喜你和定南郡王即将成为亲家呢。”
赵睿的亲事前几日定下来,定南郡王的嫡长女将嫁给尚未册封的赵睿,只能孝期过去,便行定亲礼。
“封号、封地都定好了吗?不会连个王爷都没有吧。”沈乐成十分好奇,他可是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王爷肯定是有的,这是祖制。”即便皇上不愿,也不会去违背。后面的话,烂在赵睿肚中。
“沈侯爷,如果你不要别人,觉得我六皇姐如何?”
沈乐成:“你也要做媒人?”
“也”,便说明不少。
赵睿自顾自说:“她性子柔弱,宫中下人欺她,她也不吭声,说话声音温温和的,在先皇驾崩后,也是她安慰着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们。”
“既然是这么好的人,你就不该让说给我,大概会独守空房,你就忍心?”
“我只是不想让她在这后宫中受磋磨了,嫁谁不是嫁呢,况且你不是欺负女人的人,而且护得住她。”
沈乐成手掌按到赵睿头顶:“虽然我觉得你夸我得很对,但小孩子家家,这都是大人们该考虑的事情,少操些闲心。”
赵睿将沈乐成的手拿开:“一旦定亲便不小了。”
“我还在孝期,不考虑这些。”
赵睿恩了一声。
城外,白和泽坐在距离皇城狱司三个路口的茶馆,凡是去狱司的狱吏都得从这个茶馆前路过,这也导致照顾茶馆生意的都是狱司里的狱吏,普通人轻易不敢进。
白和泽在茶馆中就显得有些突兀,凡是进来的狱吏都会多看他一眼,不过看到他的白衣青衫便知这人身份比他们都高。
“何陆。”
路过茶馆的一名狱吏在身边人提醒下才转头,他看见熟悉的面容后露出欣喜表情,理了理衣服,快步走过去。
“恩人……怎么知道何陆的?”
“我给何家递过帖子。”白和泽只解释了这一句,疑惑道,“你是有学问的,若未成为狱吏还是可以重新成为何阳。”
“是因为我的缘故?”白和泽很快想到其中细节。
何陆也就是过去的何阳摇头,一脸苦涩:“倘若没有恩人,我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们原本想何陆身死,过继何阳。我现在是他们的亲儿子,走读书人的路,便要孝敬他们,这是我怎么都不认的,现下狱吏身份正好,不用去守那些繁文缛节。”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白和泽也无法去改变什么,他颔首:“想开便好,他们定不会罢休,你自己小心。”
“我已经摔过一次了,也总是该长些记性的。恩人已经救我两次性命了,我定要闯出一番天地,将来报答恩人。”
白和泽沉默,何阳这人摔的可不止一次,他记得第一次救他时,何阳便是从山上摔下来的。闯出一番天地,他不大信。
不过信手为之,本就不求回报。此次见面也不过是一次有始有终。
何陆被同伴催着走,白和泽看着他的背影,以后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