氛围有了,勇气有了,被打断了。

  整整一个晚上, 到了休息的客栈,邵叶仍在想着这件事情。

  这样的纠结的情绪搅得他睡不好觉, 因而天刚刚露出些白色的时候, 邵叶就穿上衣服起床来了。

  现在是春末,即便是清晨风也是柔和的,已经不像他来时的那么锋利了。邵叶穿着单袍就出门了。

  天色太早, 客栈楼下的大门还没有打开,邵叶就站在楼上的过道里吹风去, 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却听见后面传来了些声音。

  他转头一看,恰好和后面木野的眼神对上了, 大概是心事害得他有些心虚, 他十分刻意地将眼神挪开了。

  但是木野笑着叫了他一句:

  “邵叶。”

  “诶, 嗯。”他乱七八糟地应了一句, 算作是回应了, 左右一看, 都是与这地方相同的长廊, 便是连借口也挪不开一步了。邵叶只得硬着头皮待在木野的目光底下。

  身为瑶氐的首领, 木野早就习惯了最早起来。但是邵叶今天起来的时间明显不对, 木野很清楚这绝不是因为客栈的床睡不习惯,其实,这原因他昨天就应该知道的。

  木野很勤奋,因此在学会最简单的汉语之后,就又翻了翻邵叶带回来的其他书籍。好巧不巧, 其中有一本书上就有这个词, 所以昨天那说书先生一开口, 他就明白了意思。

  邵叶从哪里来?这个问题邵叶不说, 他也从来不过问。因为他觉得这是没有关系的,无论是从哪里来的,他是邵叶就可以了。

  但是昨天说书先生的话似乎让邵叶陷入了苦恼的情绪里,木野不确定这种情绪是不是因自己而起,他只能在自己可以的范围内帮一帮邵叶,让他尽快脱离这种苦恼。

  他是很不愿意看见邵叶愁苦的样子的。

  所以他决定。

  “文言他们还没起来,怎么今天起这么早。”

  “哦,客栈的床睡不习惯。”邵叶随便乱说了一句,木野好像猜到他会这么说:

  “这里的床才跟你之前住的差不多吧。”

  邵叶本来就提着心在和木野讲话,听到他这么说,他心里猛得抖了一下,低着的头沉在木野的目光底下,做贼心虚似的小声“嗯”一声过去了。

  木野淡淡地笑起来,他说:

  “其实我有一个问题,从你到瑶氐来的时候我就一直想问你。”

  邵叶的心吊到了嗓子眼,他似乎很确定木野要问什么问题,可是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去回答。

  因此他只能听木野说话:

  “不过我觉得,这个问题不问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如果有一天你愿意告诉我,你就说,不愿意的话,那就不要说好了。“

  木野的话语好似来迟的春风,如沐般拂过邵叶的耳畔,他们彼此都不提,却又在心照不宣地共同在讨论同一个话题。

  邵叶微微愣了一下,好像有什么把他心底埋着的印结给打破了。

  奇怪的是,他非但没有感受到不适,相反,心里的那种悸动似乎让他恰到好处地得到了放松。

  与此同时,那种很久之前曾疯狂出现过,现在一直隐隐埋在心底,这几日又有破土而出趋势的情感,似乎在慢慢地冒出来。

  大概不是慢慢,但是邵叶到现在都没办法适应那样的感情,他总觉得有些太快了,但他的身体似乎比他本人更诚实。

  他的心忽然之间跳得很快。

  这个时候,他又听见头顶传来木野的声音。他细细听去了:

  “不过,我有一件事情,我想总是要告诉你的。”木野顿了顿,正准备开口。

  他已然确定他对邵叶一定是有那种感情在这里的。游牧民族的从不吝啬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他们是热情而豪迈,奔放而自由的民族,所以在木野这里,也是一样的。

  他觉得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告诉邵叶这样的,这也是无需隐藏的,因此他说:

  “我……”

  忽然之间后面传来一阵响,是他们身后的门打开了。

  辛从果然是很会挑时间的,他们刚才的僵持让天色慢慢变得明亮了起来,因此现在外面也热闹了些,算得上是白天了。

  “你们这么早啊。”辛从打着哈欠从屋里走出来,他住的那间屋子门不太结实,转动的时候还有嘎吱嘎吱的巨响,刺耳又破坏氛围。

  邵叶和木野齐齐转头看着他,辛从丝毫没有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他揉着眼睛似乎还没有睡醒,慵懒地往门旁边的墙上一靠:

  “我以为只有我爹喊我起来干活才会那么早。”

  他也是习惯早起,只不过是被迫的。之前学习木工的时候他老爹总是鸡鸣的时候就把他给叫起来,虽然现在不会这么早了,但也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木野把话给压下去了,他眼睛盯着辛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再过不多的时候,文言也出来了,几个上马打点一番,就此出发了。

  他们要去的木匠铺子也在这个小镇上的一处,文言带着他们遛了几个弯,在一处气派的大铺子前停了下来。

  这一看就是个非常专业的木匠铺,里面各式各样的东西整齐又利落得摆放着,辛从从刚过来看到的那一刻开始,眼睛都直了,痴痴地往里面看好像已经打了许多的主意。

  “公子,您们这个真的修不了,要不您们等等看,小店再造一个给您。”

  “师傅,真的不行么,我们赶时间。烦请再看一看吧。”

  文言还没说话,几处声音就从里面传过来,他连忙推门进去,忙问着:

  “怎么了?”

  “文言!”里面的人看到推门进来的人,惊喜地喊出了声音,文言觉得那个声音耳熟极了,他转头看过去,正看见了——

  容临。

  “你怎么在这?”容临的旁边还站着容沥,现在在这个小镇里,他们倒不必多礼,只是容沥看见文言,表情不大好看。

  就是这个臭小子,偷偷带他侄子跑到西域去,说什么学习经商之道,搅得皇宫里一番鸡飞狗跳。

  但是这么多人在他又不好发作,只好看着文言吹胡子瞪眼。

  容临把事情跟文言说了一遍。原来是他们的马车在行进的路上突然坏了,他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马车推到这个地方来找,结果却被告知没法修。

  本来如果只是他和王叔两个人的话,那么撇下马车骑着马走就行了。奈何他王叔这次过来是带着任务的,那马车上的东西都是要回去交差的,马车不修好就没有办法了。

  而且因为容临的事情,容沥又耽搁了几天,前两天他们在交易关卡的时候就收到了催促回王城的信,这时候已经是很晚了。

  听完容临的话,文言低着头想了一会,想给他们找个法子出来。小镇这边没有容临他们要的马车,交易关卡倒是有。但现在去交易关卡折返一趟,这时间也跟再造一辆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有些无奈,正要开口告知,这时候辛从的话从后面传来。

  “坏成什么样了?给我看看。”

  对了,还有辛从呢。文言有些惊喜,他忘了,辛从的手艺是整个交易关卡乃至林山镇最好的,别人想不出的法子,在他这里,或许就有什么办法呢。

  文言大喜过望,连忙派人带着辛从去看,辛从只盯着那马车看了些许的时候,便十分自信地回答说:

  “可以修。”

  “可以修?”

  容临匆匆跑过去看,辛从已经开始画图纸了,拿笔沾着墨水很认真的样子,见容临要问他,他开口解释着:

  “我还要去造棉织布机呢,这个我把图纸画出来,很好理解的,这里随便一个木匠都能看懂。”

  容临点点头,但很快又疑惑,他记得辛从是住在交易关卡的,织布机?什么织布机要跑到小镇上来造?他想起来,辛从刚才所说的并不是普通的织布机,而是织布机。

  容临对这个有些印象,在西域进贡的东西里,有一样就是叫做棉布的东西,这种布制造出来的衣服,穿上去特别舒服,比起锦衣罗缎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由于数量稀少,只在王宫里才有一些。

  他记得他父王好像喜欢这个。

  容临有些好奇了,他问着辛从:

  “你要造的这个棉织布机,是用来织棉布的吗?”

  辛从犹豫了一下:

  “嗯……”

  “是的。”邵叶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那边过来了,容临感觉自己好像捡到了意外的惊喜,忙问着:

  “棉布的原料,你们是怎么得来的?”

  由于棉布这东西在一众奇石珠宝里实在是不起眼,因此对这东西也没有过多的说明,只知道是布料的一种,至于怎么来的,那倒是没细说。

  “棉花。”邵叶说,容临又惊了一下,棉花?棉花不就是他和文言从西域带回来的那个东西么?这竟然是棉布的原料,他们竟不知道。

  他瞬间有一种遗憾在心底,但很快他又想到,其实也不必遗憾的,因为就算是他们拿到了棉花,他们也不知道这棉花变成棉布的过程究竟是什么,但是眼下邵叶这边可以做成棉布,容临想了想,开口问:

  “我能在这等着看看你们织成的布料吗?”

  作者有话说:

  终极氛围破坏者:辛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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