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办法

  灯火交错, 宾客满座,即使是在夜幕降临的时候, 酒楼里依然是喧嚣的模样。

  文言带着一众人从酒楼的大门里走进去, 眼瞅着,是座无虚席。

  没有座位吗?文言左右张望一番,瞥见个汉人长相的中年人, 他是这家酒楼的掌柜,姓刘。

  刘掌柜显然也看见了这边站着的文言, 吩咐了手下的小二招待那边的客人, 就跑来了:

  “小公子,您怎么来啦?”

  文言道:

  “有些事儿要办, 刘掌柜, 还有位置吗?”

  其实林山镇类似的酒楼不少, 但是文言想的是, 既然是自己做主带来的, 那就是要招待到位才行, 他家的酒楼是林山镇最大的酒楼, 招待, 也必然是最周到的。

  刘掌柜从文言站着的地方数过去:

  “您这一行是四个人吗?位置有, 这边请。”

  既然是文言带来的人,位置必然是有的,而且一定是最上等的位置,刘掌柜领他们到酒桌的最前面,那儿正对着看台。

  “酒楼晚上有表演, 可好玩了。”文言一边坐下给掌柜指着要上的菜一边说着, 辛从最迫不及待:

  “什么表演?”他只偷偷来过几次林山镇, 像这么大规模的酒楼, 他是一次也没来过,更别提什么表演了。

  “今儿个是说书。”刘掌柜解释说着,文言立即明白了:

  “说书,是之前那位吗?”

  掌柜笑着点点头,这就要按照文言刚才的吩咐给他们上菜来,文言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跟他们说着:

  “这个说书人可是很有意思的,听说,他还会一些……”他故作神秘地凑近他们,嘴唇翕动:

  “……”

  这个时候,从文言的后方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拍案声,文言的声音被那响声盖过去了。

  霎时间,酒楼内的人们都望过去,只见那台子的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搬上来一个椅子,一个蓄着长须,手中拿着把折扇,身着长衣的老者正端坐在椅子上,方才的拍案声就是他用折扇敲椅子的声音。

  邵叶顾着目光跟随众人一起看去,看之前他瞥到了文言说的话,他好像说的是:

  玄机。

  台子上忽然传来洪亮的声音,那说书人已经开始了今日的表演。

  不愧是专业的说书人,话语间跳跃着的字句仿佛绝妙,配合上恰好好处的动作,台下众人已经全身心投入其中,有些竟连吃饭都忘记了。

  辛从和文言也听得津津有味,邵叶听那些内容确实有意思,意趣盎然之时转头瞥见一边的木野,想到木野才刚刚学会汉话,他问了一句:

  “木野,这个怎么样?”

  “很好玩,很有意思。”

  木野特别认真地回了他两句,转头又回过去听那说书人讲话去了。

  邵叶刚放心下来,正欲回头,却忽得听见一声惊响,比方才那扇子拍椅子的声音还要再响上许多。

  顿时大楼里面雅雀无声,邵叶一扭头,正见方才那说书人的扇子向自己而来,看距离,应该是要落在他衣服正前方的。

  木野一个劈手夺下来,稳稳握住了扇子,面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满,即使扇子铁定伤害不到邵叶,但这突如其来的一下依然令他有些后怕,好在,握住了。

  他抬头目光炯炯地盯着那说书人,说书人站起来看向他们这边,邵叶的眼神正和那说书人对上,众人的目光这时候也随着说书人看过来。

  在一众人们的目光底下,说书人换上了一副歉意的表情,连声向这边道歉,在看到邵叶挥着手说没事后,他才继续坐下去说故事。

  木野没再听那故事,而是转过头来问邵叶:

  “没事吧?”

  自然,邵叶没被那扇子伤着,但木野问的是他有没有被吓着。

  “没事没事。”邵叶连忙摇摇头,那扇子看样子是经过和椅子的碰撞,恰好说书人又脱了手,才会飞向这边来的。

  只是……这未免有些太巧了,邵叶看了看自己周围,他的位置算是边边上了,怎么就正好飞这儿来了,而且,这力度竟这么大。

  “待会等结束了我问问是怎么回事。”文言也觉得有些奇怪,再加上邵叶是他请来的,怎么一过来就碰上这事儿呢?以前还没有过呢。

  不过疑惑归疑惑,由着那说书人讲的实在是精彩,交杂的目光没过多久,就又回到那说书人身上去了。

  等讲完的时候,文言正要起身去请那人来,却见那说书人椅子一撤,下台的方向正是他们这边。

  邵叶将折扇弄拢了,正要站起来的时候,那说书人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他把扇子递回去,说书人笑眯眯地接过去,嘴上说着:

  “今日是在下的失误,还请多包涵。”

  “没事没事。”邵叶本来也没受什么惊吓,听到对方这么说,忙摆着手道没事。

  他本以为那说书人要走了,正准备坐下,谁知对面忽然说道:

  “小友是有缘人,碰巧在下会一些奇术,不如替小友看看?”

  有,缘……?

  邵叶没想通这一遭算哪门子缘分,飞来横祸还差不多。

  但还没等他说话,对面的说书人已经自顾自地开始说了:

  “看小友的打扮,是同这位一起从交易关卡旁边的戈壁滩来的吧。”说书人看着邵叶又看了看木野,这是显而易见的,邵叶点点头。

  “不过小友的面相可不是那边的人模样,还有这……”说书人指了指头发,“小友会来自哪里呢”

  这话他没有点名了说,但却让邵叶猛得心一惊,来瑶氐几个月,他专注着帮瑶氐族内的事情,早就忘了自己一开始是忽然出现的,那是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但经说书人这么一提醒,他倒想起来了,只是这事儿……邵叶猜着,说书人知道什么么?

  “在下只是斗胆猜测,小友若不愿意,大可不必放心上,”说书人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只是在下知道一件事——”他故意拖长了声调,邵叶下意识接了一句:

  “什么事?”

  说书人忽然哈哈大笑:

  “小友若是想回到自己的地方,那就要,”他顿了顿,“补缺拾遗。”

  说完之后说书人向他点了点头,随后,打开手中的扇子,边摇边向不远处的门去了。

  邵叶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个时候文言和辛从回来了,刚才刘掌柜忽然来找文言,辛从因为刚听完说书有些无聊,跟着一块去了,文言看说书人走了,问一句:

  “怎么回事?”

  “应该不小心。”邵叶连忙回了一句过去,文言嘟哝着还真是怪了,却也没有再追问,坐下来吃饭了。

  邵叶也坐下来,脑子里却还在转着刚才的事情。方才文言就说这说书人懂些道法云云的,作为历史系学生,邵叶对这些总是抱着不可不信的态度。

  回去?他总觉得说书人所说的回去不是一般的回去,特别是后面那句——

  补缺拾遗。

  这个词属实让他惊了一下,他仔细回想着,这个词的意思不过就是将残缺的东西补完整,但是现在有什么是残缺的东西呢?鬼使神差地,他又想到了岩画。

  他想起来,岩画的最后一幅是不完整的。

  岩画是木野所记录的瑶氐存在的问题,这是他很早之前就得到的结论,这个结论又在之后他在瑶氐之内所发生的一切被印证了出来。

  如果刚才说书人口中的“残缺”是岩画,那他回去的方法,就是把岩画的最后一幅补完整,这就意味着,要找出最后一个问题的解决方法。

  其实他在过去的一些日子里似乎没想过这些,他只是看见木野,真心实意地想要帮着木野将瑶氐解决问题,但是现在说书人告诉他这些,他的心里不由得复杂起来。

  邵叶的面容看上去有些愁苦,皱着眉头的样子不大好看。木野看了他许久,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句:

  “邵叶。”

  他恍然回神,正好对上木野的目光,那目光柔柔的,眼底似乎还有些浅浅的笑意在:

  “这些菜上来有一些时候了,再不吃就凉掉了。”

  “哦,哦。“邵叶手忙脚乱地抓起来筷子,胡乱夹了个菜就往嘴里塞,没成想上面沾了花椒,邵叶一口咬下去,麻出了十足的眼泪来。

  木野连忙起身替他找些水来,等他把花椒吐出来又喝了几口水,这才慢慢平静下来,好在辛从和文言吃得欢,没看到这边的异常。

  木野很细心地又替他添了些水,邵叶木楞在座位上看着木野,似乎想到了什么。

  木野会听懂刚才说书人跟他说的话吗?他忽然有些担心起来,因为他又想到了他帐篷里的那些画纸。

  那些画纸,和今天说书人跟他说的话。

  他不知道这些东西该怎么跟木野解释,更或者说,他害怕因为这些东西而被木野怀疑。

  他现在似乎有些患得患失了,邵叶想着,他扭头看了看一旁的木野,木野吃饭吃得很专心,和刚才似乎是没什么不同的。

  他悬着的心倏地又放下来,但他很快就想到。

  木野迟早会知道,如果木野知道的话,他会相信自己所说的吗?

  作者有话说:

  邵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