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

  “是……”邵叶犹豫着开了口,其实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么回答,毕竟现在他连这时候是哪年哪月都不知道,况且身在以前,自己的扮相肯定也大不同于这个时代的汉人。

  要他说是,人家信不信还不一定呢。

  “是?”白袍子一听他说是,就忍不住凑过来看,结果这时候,一旁好久不说话的少年开口了:

  “修宁,去外面,我有事跟你商量。”

  修宁,就是白袍子的名字。

  “等等嘛。”修宁是瑶氐和汉人的混血,面对好久未见过的汉人,他既激动也都有些好奇,这位汉人,模样倒是同他之前见过的没什么区别,只是头发……怎么是个短头发呢?还有这衣服……

  他还没想完,却见眼前的少年眨眼间晃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修宁无奈:

  “木野你也太小气了。”他用瑶氐语说着,转身出了门。

  这下邵叶总算是弄明白了,木野,应该就是少年的名字,至少发音是这样的,至于方才那两个大汉口中所说的安吉,应该是对他的尊称。看样子,少年在瑶氐族中的地位不小,更有可能是这个族的大人物。

  邵叶这么想,回过神来的时候木野正凝神盯着他,随后,十分缓慢地用瑶氐语问他:

  “你真是汉人?”他的眼神有些危险了,邵叶顿着不知所措,结果他又问了:

  “刚才你说你迷路了,是骗我的吧?”

  邵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确实是骗他的没错,他是……穿越过来的,但是这种东西连他自己都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又怎么讲得出口呢。

  “你怎么……看出来的?”片刻之后,邵叶决定问回去,这样,也不显得他一句话说不出来。

  他这么问话实在是有点好笑,幸好就是,木野似乎并没有打算回答他,眼看二人僵持在原地,还是木野先说的话:

  “在这等我。”

  他转身出去了,门口的修宁等了他好久,木野挑眼望着他,问他:

  “交给你的事做的怎么样了?”

  修宁道:

  “四周我今天都跑过一趟了,和中心没什么区别,这片草地确实不太好了,得赶紧换地才行。”

  他边说边张望着四周,眼睛远远望过去,暮意浓烈,昏暗的天底下其实看不太出来什么,但是木野知道他在看什么,牛羊,他们的牛羊。他们在这片草地上生活了许久,但是最近这里的草忽然开始长得很差,枯黄的,连带着他们的牛羊也干瘦起来,现在还没到他们搬迁的时候,但这样下去绝对不是办法,更何况……

  “羚羽族的人暂时应该还不知道这个。”修宁压低了声音说,他们交谈了一阵关于这片草地以及牛羊的情况,木野却忽然间打断了修宁的回答,匆匆转身,撩开帐篷的大门——赫然,里面的邵叶正站在门口,颇尴尬地和木野的目光对上,这时候木野的目光开始变得凌厉了,颇有白天瞪大汉的那种气势。

  邵叶呆住了,他本来是在原地等着,后来他听他们外面的交谈,越听越觉得这种语言体系值得他好好学习一下,这才凑近了,等凑近了,才发现他们的聊天内容似乎……似乎不是自己能听的,他正欲退回去,结果听觉敏锐的木野直接发现了他。

  他尴尬地讪笑着,双手推脱着往后撤,这时候木野的短刀已经飞上来了,直直抵住邵叶的脖子,一点点渗进去,最后,竟有一些血珠渗出来。

  “你都听到了?”木野目光锐利地盯着他,邵叶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该怎么说……他确实都听到了,连带着今天一路上他看到的,他甚至可以猜个大概出来,修宁所说的草地不好,他一路上也略有见闻,这边的草地确实已经不再适合牛羊的生长,从地里探出来的草木棵棵枯黄,脆弱的无论是马蹄带过还是人踩踏过去,都会断下一大片,那是缺了许多水才有的结果。

  他迅速整理了思路,打算把自己的想法说一说,为自己争点机会。因为这个时候木野的短刀已经割裂了他脖子上的一点点皮肤,要是他什么都不说,木野大概会直接杀了他。

  他可不想一穿越过来就直接葬送在这里。

  “那个……你们在说草地的问题,或许,我可以帮你们?”他用貌似瑶氐语的话开着口,只希望对面的木野能听懂。

  木野愣了一下,似乎在思考,随后,手上握着的短刀没从邵叶的脖子上挪下来,但却开口了:

  “你说。”

  木野给了他回答的机会,这就是有希望了,邵叶仔细想想,缺水么?西北的水资源确实自古以来就是个大问题,要知道,种地是离不开水,草原上放牧的牧民对水的需求程度,也绝不亚于农民。

  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

  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现在瑶氐族要迁徙,无非是因为,草枯,缺水,草枯的现象很明显了,缺水,尽管缺水几乎是必然,但他仍旧需要向木野开口确认。

  “不过,我需要现确认一个问题。水,现在水的情况怎么样?”

  木野沉吟片刻,忽然目光又变得凌厉起来,邵叶问的问题关系到瑶氐族的根本,他很难不怀疑……

  “哎呀木野你想太多了吧,或许真的要知道这些呢。”一旁的修宁知道木野心里在想什么,他倒是不在乎这些,于是很快说出口,还是十分贴心地用汉话。

  “水就和平常一样啊,我看深浅也差不多。”

  听罢,邵叶不由得疑惑起来,草木变枯,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只可能是缺水导致。他方才一路看来,并无其他一场,太阳好好地照着,至于土壤,这么看起来,确实是没什么问题的。

  “河流呢,河流在哪?我需要看河流的情况。”

  修宁顺手一指:

  “那边咯,不过现在太晚了,要去看的话还是明天好些。”

  确实晚了,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邵叶望着木野那质疑的眼神,正欲说拿个火把,今晚就去。结果木野四下里望了望,随即说道:

  “好,那明天早上去看。”说完之后他将手中一直抵在邵叶颈上的短刀收回去,半挑着眼睛望了邵叶一眼,那眼神似乎是警告他,不要耍什么花招。

  事实上邵叶还真耍不了什么花招。在他向木野保证,等看了河流,他一定能找到解决他们搬迁问题之后,木野给他安排了一间帐篷供他休息。这时候没再绑他起来,却还是排了两个大汉在门口守着他,他邵叶细胳膊细腿儿的,就算他想跑,那也要问问门口的大汉同不同意。

  邵叶躺在那羊皮与毛毡铺成的床上,他还是头一次住这样的床。望着头顶漆黑的帐篷顶,他忽然觉得西北也挺好,要是能回去,他一定不会再想请辞。

  他想着自己好像是在梦里,可能这几天岩画看得太多了,过于丰富的想象力让他来到了这片奇怪的地方,说不定,睡一觉,一觉过后,他就在自己的房间里,亦或者,研究所。

  他今天实在是太累了,迷迷糊糊着就沉沉睡去了,等到再次睁开眼睛,他从透亮中窥见了晨曦。

  帐篷的顶部如此清晰地而明朗地挂在他面前,邵叶欲哭无泪,从门外缓缓进来的脚步声,又让他想起来昨天晚上他答应木野的话。

  果然,不过多时,他就看见修宁打着哈欠走进来了。

  “木野有事要处理,非得让我来喊你起床,真是,我还没睡够呢。”修宁一面嚷嚷着,一面走过来,当他看见邵叶清醒得乌亮的眼珠正望着他时,他惊讶道:

  “诶,你也起这么早啊。”

  依着外面天亮的程度,现在大概是早上六七点的样子。这时候其实不是太早了,换做在以前他也该起床了,研究所人少事务杂,早点起来才能把一天都安排好。

  他向修宁点了点头,随后自己就起来了。吃早饭的时候,门外跑来个侍卫打扮的人给他递了一碗粥。他吃的舒服,没看见旁边的修宁一头黑线。

  修宁在回部落之前,在汉人居住的区域待过很长的一段时间,所以回来之后,有时候也会想念从前的吃食。曾经瑶氐族误入过一个带着米的汉人,修宁用一只羊跟他换了一袋大米,为此,他被木野骂了好一阵。

  瑶氐族是游牧民族,呈部落聚居,生活在草地上,不常碰见汉人,因此修宁对那一袋大米视若珍宝,心痒痒了才去煮一碗粥喝,他宝贝得不行,结果就这两天,木野居然背着他接二连三地把粥偷偷给别人喝。

  修宁很想破口大骂,但看见对方是个比他还白的小白脸,还是个汉人,他瞬间就骂不出口了,只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等走出帐篷的时候,木野早在外面等着了。草原早晨的风清爽而寒冽,邵叶还穿着来时的短袖,哆嗦得不行。

  见此,木野看了他一眼,随即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递给他,邵叶愣了一下,接过来放在手里摸摸,这还是昨天木野穿的那件深色披风,从他身上解下来,还有些暖意,邵叶的历史瘾又犯了,他忍不住开始琢磨这是什么时期的东西。

  “走啦。”一直跟在后面的修宁拍了拍他,这是他才看见木野已经走出了好远,于是他连忙将披风披在身上,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河流的位置也不是很远,从中心出发,大概是一段路的时间,也就到了。古时的河水清冽,那是真清冽啊,他看见河水缓缓流过,撞击岸边发出了很清脆的声音。

  邵叶俯身蹲下,细细端详起来。河流的水位很高,看上去却不像是缺水的样子么?

  可是……他回头望一望远远的草原,从他这边看过去,也能看见那些草木的枯败模样了。他站起来,绕着河岸走了一圈,这时候木野和修宁都在一旁看着他,邵叶没注意他们,仔细沿着河岸看起来。

  忽然间,他发现从上游带下来的河水里,滚过一块石头。石头个头不小,放在河流之中,平白地将河水向上顶了些。直觉告诉邵叶这是不大对劲的,于是他退后一步,细细看去,太阳起来了,河水透亮,一眼能望到底。

  原来这并不是一条很深的河,阳光耀眼,河水之下的石头清晰可见,邵叶望着那些石头沉思了片刻,霎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里。

  “石头,”他向着旁边的木野和修宁说着,“是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