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澜终于松口同意了,胡豆显而易见地雀跃,找导演聊戏去了。

  郁澜低下头,无意识地用鞋尖在地上戳出一个小土坑……默默感叹,小胡豆怎么能这么可爱啊!

  不是他的错觉,胡豆是真的很喜欢他吧?可能他自己还不知道。

  是笨蛋吗,连自己喜欢上谁都不知道,连喜欢的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郁澜低着头笑,怎么会这么讨人喜欢啊?

  苏嘉年走过来,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他一眼,又略略走过,找信号打电话去了。郁澜对他笑笑,毕竟刚才他求着人家跟自己随便聊点啥,嘉年就跟他谈了谈对于人物的理解。

  虽然他啥都没听进去,却在每处停顿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哪怕没有摄像机跟着,他都在表演状态里。

  一切都是因为胡豆,这个笨蛋,怎么还不来跟他告白?!

  他早已做好了开始一段恋爱的准备,一段新鲜的,前所未有的,一直能走到时间尽头的恋爱。

  在一起的时候,一切都舒适又自然。起初他还以为是角色的光环,没想到下了戏,他回到郁澜的生活里,心里面想到也都是胡豆。只有胡豆,笨笨傻傻的胡豆,一片赤诚的胡豆……

  见不到胡豆的日子里,他便十分后悔没有多花些时间好好地看一看胡豆,看看他的眼睛,亲一亲他的嘴唇,和他聊聊天,告诉他自己有多为他着迷。他真真实实地想念胡豆,正如他真真实实地渴望幸福。

  “郁老师,”胡豆朝他跑来,“导演答应了,让我们自己先按照人物的情绪来一遍,他再决定能不能用。”

  郁澜垂眸望向他,胡豆有一双澄澈的眼睛,他笑笑,道:“好啊,那就按照我们的理解来。”

  对了几遍词,掌握了走位之后,他们的戈壁苦旅也正式进入倒计时。

  鸾春笑眼灿然地望向褚阑珊,向他宣布:“阿兄,我的兄长来找我了,说父亲消了气,我可以回家了!”

  褚阑珊的眼底闪过片刻迟疑,道:“啊,这样啊,恭喜你……”

  “阿兄,等我哄好了我的父亲,就回来接你好不好?”鸾春伸手环住褚阑珊的细腰,“到时候,我带你回家见我的阿父阿母,我带你住我的屋子,或者我们搬出去,自立门户,一直在一起好吗?”

  褚阑珊凝望着鸾春,他的眼里明明那么忧伤,却仍笑着,“知道了,去吧。”

  “你还没有说好不好……”鸾春嗔他。

  “好,”褚阑珊摸了摸鸾春的脸颊,手掌有点粗糙,道,“我在这里等你,你要快些回来。”

  鸾春弯起眼睛,藏起朝露般清澈的想念,说:“我一定快些回来,给你拿来药,带来最暖和的裘衣,我来成全阿兄的人间美满,带阿兄吹三月嫩杨风,赏五月柳下雪。”

  褚阑珊宽慰地笑,他知道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的相聚。

  可人生须臾,几番沉浮,谁能永远睥睨,傲视群雄?谁又能说,在这无人问津的苍茫里梦上一场,不是个囫囵美满的结局?

  “走吧,小春。”褚阑珊的目光移向稍远处抱剑等待的梦楼,堪堪作揖,只求他照料鸾春周全。

  褚阑珊水一样的目光流淌在鸾春的脸上,鸾春顿觉面颊清凉,褚阑珊的声音缥缈,好似天外:“我们迟些相见。”

  迟些相见,消磨流年,誓言是这个世界上最轻贱的东西,话飘在天地间,腐烂在耳朵里,再是一诺千金,也终究不值一提。

  鸾春回过头,望了望在前方等待着他的梦楼,脚步分外沉重。掉转方向,少年突然跑向褚阑珊,一把将他抱起。

  “阿兄莫哭,等我信我,我定会回来,”鸾春将他轻轻放下,细细抚摸他的鬓发,“阿兄且等等,我一定会来接你。”

  褚阑珊配合着他的抚摸,闭起眼睛,又一滴泪垂下脸庞。

  鸾春凑近,温热的双唇啄了那滴清泪,慢慢下移,吻上褚阑珊的嘴唇。只是嘴唇覆盖嘴唇而已,甚至比不上他们平时调笑亲昵的举动。可那个吻那么苦,苦得鸾春和褚阑珊的嘴唇都在颤抖。

  热泪不断滚下,挂在腮边,顺着嘴唇的缝隙淌入唇里,太咸,太涩,人间至艰,人间至难。

  “Cut!”应舒叫停,对着扩音器喊,“这里进一组特写……”随后是对灯光老师的嘱托,光线的变化一定要细微,要随着剧情慢慢变亮,要让人分不清这最后的温存是醒是梦……

  胡豆分明入了戏,眼睛里满是哀伤,而此时鸾春的眼里该有一份蒙昧的天真……郁澜握着他的肩膀,缓慢地带着他抽离,拨开云雾,带他理解角色的心理。

  胡豆一面听,一面抬着胳膊,给讲到动情的郁澜擦去眼泪。此刻他们不能有更多的交流,只能是戏里,只能在戏里。

  在戈壁滩的戏份结束后,郁澜会有大约一个月的空档期无需进组,而胡豆需要周转到另一个影视基地,拍完鸾春回家、以及到达戈壁滩之前的戏份;再见面,两人一同参演的也全都是群戏,对手戏少得可怜。

  胡豆已经提前感受离别的难过与想念的心酸,他舍不得褚阑珊,更舍不得郁澜。

  今天的这场戏拍完,他和郁老师就仅剩一场对手戏了。

  拍戏的时候还好,只要他全身心地投入角色,就能用鸾春的心绪去面对郁老师;尤其是拍完今天这场戏,胡豆连看都不敢再看郁澜一眼。他止不住地感伤,总是想要流泪。

  他分明不是这么脆弱的人。

  这是工作,仅仅是工作,他们是同事,是关系较好的前后辈,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郁老师的身边有像嘉年哥一样能在关键时刻为他挺身而出的朋友,有像Josh和大乔那样忠诚的工作伙伴,以后一定也会有一个很好的闪着光的爱人。

  等他们再次相见,哪怕他心里再开心,也总得认清,他们只会是点头之交。

  胡豆伤心得饭都吃不下,晚上回到酒店后就垂着脑袋回自己的房间了。

  洗过澡之后,他将头闷在被子里,脑子里闪过无数和郁澜相处的点滴。郁澜的耐心和体贴,宽容与柔情,望着他的眼睛,对他笑的样子,白皙修长的脖颈,单薄的身体,柔软的嘴唇……

  抱着他的力度,清新的薄荷气,苦橙味儿的香水,甜甜的草莓味儿的嘴唇……郁老师是那么美丽,精致而不染纤尘,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想到这里,胡豆心里酸得冒泡,眼泪总是不知不觉地流,全都被他蹭在自己的枕头上。郁老师一般洗过澡才来,胡豆连委屈都得掐着时间委屈。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郁老师的动作尤其快,他才哭了一小会儿,就听到那阵规律的敲门声。

  咚咚,咚——是他们俩的暗号。

  胡豆抹了一把脸,跑去开门,郁老师从房间里带来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来到他房间里。

  “今天看你的状态就不对,”郁澜刻意不去看胡豆的脸,径直往里走,将带来的东西放到他桌子上,“是不是在担心明天的重头戏?”

  胡豆揪着袖子,他才不敢承认是想郁老师想的,轻轻点点头。

  “放心吧,”郁澜安慰他,“等会儿我再给你讲讲戏。”

  结果这晚郁澜的戏并没有讲成。胡豆很快就喝醉了,抱着高脚杯喃喃自语,连最后自己是怎么睡到床上去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醒来,胡豆头疼欲裂,脑袋里像装了个寺庙,千百个僧侣在其中念经,嗡嗡的。

  前一夜的记忆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涌来,胡豆翻个身,看到昨晚的自己抱着郁澜的脖子哭,一边说着“你一定要幸福!”

  再一翻身,他又想起自己把郁澜推到床上,随后起身,对他唱《成全》。

  复又平躺,他听到自己对郁老师表白:“我喜欢你郁老师,你能不能别就不理我了,别把我当成同事?”

  随后是呜呜咽咽的哭声,他委屈得像个被始乱终弃的渣男抛弃了的小怨妇。

  胡豆静默半晌,猛地坐起身来——这什么跟什么呀?

  郁老师已经睡醒离开了,胡豆跟条脱了水的鱼一样胡乱打摆,将头埋到了两个枕头之间。

  朦朦胧胧之际,他看到了郁澜把自己哄上床,将他的两个手腕并在头顶,亲吻他的嘴唇的画面。

  郁澜的睫毛很长,随着那个吻轻轻地颤,胡豆觉得自己都快对眼儿了,索性将眼睛闭上,嘴张得更大,让郁老师更深入地亲吻和攻略。

  甚至,他还喘。

  ……鸾春都没有喘!

  这一定是梦!

  胡豆这么告诉自己,下意识舔舔嘴唇。

  真奇怪,昨晚睡前他根本没有精力涂护唇膏的,怎么现在他的嘴唇尝起来是草莓味儿的?

  跟郁老师送他一支、自己又留了一只自用的那款唇膏的味道很像……

  郁老师亲他干嘛,郁老师又不喜欢他?可这个吻的触感又那么真实,胡豆慢慢回忆起郁澜当时的温度,在他的腰间摩挲的手掌,轻柔地舔舐着他的舌头。

  郁澜身上的薄荷香,甚至浸到了他的发丝里。

  那个吻即时停止,郁老师好像沉着声音暗骂了一声,然后就走进了卫生间里。

  胡豆懵逼,实在无法分辨这到底是他的臆想还是真实。他只知道唇上的触感那么柔软,味道那么香甜。

  他最喜欢草莓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没写到在一起,哎呀(捶胸顿足)!!!

  明天一定就有了!!!

  年底事情多真的好乱,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