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浅十六岁那年,俞晩奚二十四岁,来到她所在的昶城一中任语文老师。

  不过整件事的起因还要往前一年说起。

  陈浅刚上高中一个多月,某一个风平浪静的大课间,忽然有外班的一群人过来跟她说,他们班的xx哥为了她,跟另一个班的xx哥打了一架。

  为首的这个xx弟把刘海一甩,自以为狂拽邪魅地一笑,问她,怎样?

  陈浅一头雾水,怎样是要哪样?她又不认识的俩傻叉打架关她屁事啊?

  她没当回事,让这群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当天晚自习,陈浅又被一群女生叫了出去。

  一楼洗手间转角的花坛后,陈浅被她们按在厕所外围的那面墙上。

  那面老旧的碎石水泥墙永远都是半湿不干的样子,像是浸染了陈年排泄物的肮脏臭气,让人看一眼都觉得不悦,更何况是半张脸都与其亲密接触着。

  陈浅抵触地抗拒了一小下,结果被人以更大的力气掼回了墙上。

  “你拽什么拽?”

  “你以为你是谁?”

  陈浅被教训了。

  至于原因,肯定和上午那个不认识的傻叉哥脱不了干系。

  陈浅的脸被墙上的碎石硌出了几道血痕,她在洗手间冲洗干净后,去小超市买了几张创可贴贴上,再回教室时,却被来班上查纪律的班主任拦在了教室门外。

  她这幅样子怎么看也是被人欺负了吧,不知道班主任为什么会判定她为挑事。

  “两千字的检讨,把纸和笔拿出来站在走廊上写,最后一节晚自习下之前交到我办公室。”

  一直以来,陈浅都是习于被管教的“好学生”,她对老师说的话总是唯命是从,所以这一次,尽管她心里感到委屈不满,但还是照做了。

  但也是从这一次开始,她心里埋下了对“老师”的质疑与失望的种子。

  没过几天,陈浅便听说找她麻烦的那一男一女在一起了。

  孙艺明和李雪薇。

  这对叉哥叉姐谈恋爱的主要消遣就是到陈浅班上来找她的茬。

  她永远记得经过走廊时,他们带着一群人靠着栏杆站成一排,孙艺明带头调笑的那一句“发育得不错”。

  这句话和他们蛆虫一样的目光实在太过恶毒,以至于陈浅虽然当时能昂首挺胸地从他们的哄笑声中穿过,但那之后便迅速地颓然了下去。

  在学校里,她再也不敢单穿夏季校服短袖,不管天气多热都要在外面套一件秋季校服外套。

  她的成绩一落千丈,班主任也越发地对她的状况不管不问。

  高二上学期,陈浅和孙艺明李雪薇分到了一个班。

  分班后的第二天,她彻底不想去上学了。

  新班级的座次是按成绩排的,她被排在孙艺明和李雪薇中间。

  陈浅找班主任协商换位置的事,得来的只有两句敷衍。

  “你不要惹他们就好了,学校那么多人,他们为什么偏偏针对你?”

  “换位置的事再说,为你开一个头,其他人就都要跟着换,你体谅一下老师。再说一个月就月考了,你要是考好了,位置自然会往前调,你自己努努力吧。”

  可如果她陷进了沼泽里,又怎么能凭自己的力量前进。

  孙艺明和李雪薇对她而言就是沼泽。

  她越挣扎越反抗,就下陷得越快。

  于是她索性不挣扎不反抗了。

  从此陈浅每天从进学校起就戴着一副耳机,班主任的批判训诫她置若罔闻,孙艺明和李雪薇的刻薄辱骂也被她隔离在嘈杂的重金属音乐声外。

  课本被人泼了墨水她就不要了,饭卡被人抢了她就只吃食堂的免费米饭,课间有人堵她她就在年级主任的课上出去上洗手间。

  她本想就这样默默地忍过漫长的黑暗,未曾想骤然有光降临。

  在梧桐大道变得金黄的时节,俞晩奚调到了她们学校。

  不过彼时对外界的变化充耳不闻的陈浅还并不知道这件事。

  直到一堂语文课上,陈浅趴在课桌上往下看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白色方扣的低跟鞋。

  怀孕的谢班主任是不会穿这种鞋的,陈浅疑惑的视线顺着往上看,同色系的收腰包臀鱼尾裙勾勒出她丰腴的臀线和平坦的小腹,很明显这不是她们班主任。

  是谁都无所谓,陈浅不感兴趣,她把耳机音量又调大了两格,准备趴下去继续睡觉。

  陈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么强劲的鼓点声中捕捉到俞晩奚的声音的。

  她甚至记得俞晩奚第一次对她说话时的声音轻轻柔柔的。

  “这位同学,你能看一下我吗?”

  陈浅从臂弯里翘起头,在半空中对上俞晩奚的目光。

  她微微诧异地瞪大了眼,同时,她在俞晩奚的脸上也看到了同样的神色。

  两人一齐沉默了两秒后,默契地笑出了声。

  “对面这个人长得真好看”,她们大概同时这么想了,她们也同时意识到对方这么想了,所以才觉得好笑。

  虽然这是陈浅时隔很久才在学校真心地露出的笑容,但它在此时此地此刻显得极不合时宜。

  众目睽睽之下,俞晩奚率先收敛了嘴角的弧度,板起脸道:“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那个笑带给陈浅的好心情并没有消散,她久违地坐直了身子看向黑板,也许是受心情影响的缘故,她觉得整间教室似乎都被讲台之上的那个人照得更亮了一些。

  俞晩奚告诉她,谢老师快到预产期回家休假了,现在由她担任她们班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她在学校里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找她。

  尽管已经对“老师”失望透顶,但陈浅在面对俞晩奚时不免怀抱起了新的希望。

  俞晩奚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

  她雷厉风行地帮陈浅换了座位,帮她领了新书,还将孙艺明和李雪薇的家长叫到学校会谈。

  面对有可能招致的更过分的报复,俞晩奚看着陈浅的眼睛说:“陈浅,老师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陈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在那一瞬间所感受到的温柔,她那时候只想,俞晩奚救了她,她这辈子一定要报答她。

  事情进展得比她们预料中的更加顺利,孙艺明再也不可能在学校里对她做什么,早就读不下书的他被父母领了回去,辍了学,失去靠山的李雪薇在学校里也收敛了许多。

  一直压在陈浅头顶的两片乌云,就这么噗地消散了。

  他们散得太快,倒叫陈浅茫然了好一阵子。

  虽然这件事处理起来很简单,但陈浅并没有看轻这份恩情,她开始尽己所能地报答俞晩奚。

  作为一个高中生,她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相反俞晩奚后来为她做的事情还要多些。

  俞晩奚帮她补课,还以教师的身份给她行了很多便利,她带她翘晚自习看电影看星星,带她兜风吃宵夜,这让陈浅觉得她们的关系亦师亦友,也让陈浅觉得她欠俞晩奚的越来越多。

  高三前的暑假,陈浅到一个海滨城市参加美术集训。

  她在电话里跟俞晩奚抱怨,来了这里一个多月,都快回去了她都没看到大海,每天都关在画室里培训。

  第二天,俞晩奚就坐飞机来到了她的城市。

  俞晩奚以家长的名义帮陈浅向画室请了半天假,偷偷带她到海边玩。

  陈浅第一次看到大海,兴奋得像山上的猴子。

  她不会游泳,就提着裙摆在浅滩上跑来跑去。

  忽然,她听见俞晩奚在背后唤她的名字。

  “浅浅。”

  她第一次这样叫她,叫得极温柔。

  陈浅回过头,唇瓣上却蓦地传来清凉温润的触感。

  那是她送给俞晩奚的薄荷味的润唇膏的味道。

  一瞬间,海潮的声浪似乎从她耳边退去,她的眼前只剩下迷惘的纯白。

  陈浅自然明白她们在做什么,她也明白什么样的人之间才会做这种事。

  如蜻蜓点水般,俞晩奚离开她的唇瓣,面露羞赧。

  “抱歉,陈浅……我情不自禁就……”俞晩奚红着脸拢了拢耳旁飞扬的碎发,她眼神从下往上似有似无地打量着陈浅,像是不太敢问的样子,“陈浅,你会讨厌我吗?”

  一个吻而已,她怎么会因此抵消掉俞晩奚对她的好?

  “不会。”陈浅如实说。

  俞晩奚的眼神一下就亮了,她拉起陈浅的手放在胸口,问:“那你是喜欢我的吗?”

  之前的感激钦慕忽地模糊了界线,陈浅开始反思,那种情感其实是爱慕吗?

  她喜欢俞晩奚吗?

  陈浅感受到她手掌之下猛烈跳着的那颗心,她看着俞晩奚望向她的期待的眼神,来不及细想,她先答了。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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