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江善【完结番外】>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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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雨初歇,山中空气清幽,后院几树桂花香香气馥郁,随风飘荡,人在前院都能闻得心悦清楚。

  给公主收拾书案时,一只断掉翅膀的竹蜻蜓被遗落在书卷上,江善见之疑惑,拿起来端详片刻,竹编的蜻蜓栩栩如生,光看那色泽就有些年头了,她以前也从没见过公主有过这东西。

  这是谁的呢?她犹疑着,还是拿出去问问公主。

  黎未染正坐在廊下的秋千架上,白衣飘荡蹁跹,慢条斯理的给脚边的子夜投食。见江善出来,便示意她过来一起坐。

  江善如今与黎未染的关系不同以往,她没有再拘束,听话的坐到了她的身边。

  黎未染看到了她手里拿过来的东西,明白她想问什么,手里继续给子夜投食,眉目温淡,款款道:“这是我六岁时亲手做给父皇的生辰礼。”

  “那时年岁尚小,未能深刻理解到身为天子的父亲,与寻常百姓家的父亲有何不同。只记得当初要用心意去博父皇笑颜,哪怕我做的东西一文不值,母后也说父皇一定会喜欢,不论我做的好与不好,他一定会喜欢。”

  黎未染给子夜喂完了食,提起老皇帝,她眼底依旧是一片道不明的沉色。

  “可惜母后说错了,他不喜欢,他不仅当着众人的面将我的竹蜻蜓丢进了荷池里,还训斥我浪费光阴净做些无用之事,不与太师好好学书。”

  那威严的面容刻薄的语气仿佛还清晰可见,幼时的黎未染望着涟漪未消的池塘怔愣住,仿佛是自己做了多大的错事,惹得父皇生了气。

  “后来,我按照着他的要求样样事做到了极致,却依旧不能让他满意。”

  “他总说,我本该是个男子。”

  即便黎未染没说她是如何在宫中长大,但江善知道,在先皇身边她过的并不快意,身份被封得再尊贵,也不能分担半点儿她那个年龄不该承受的重量。

  江善牵起她的手,放在脸颊边轻蹭了蹭,试图安慰,只怪她嘴笨,不知道如何开口说些好听的话。

  黎未染笑看着她,眼底沉色化了几分,继续道:“父皇走的那日将它还于了我,不曾想他竟然找了回来。只是可惜,早已无甚意义了。”

  “丢了吧。”

  江善却有些舍不得,毕竟是公主小时候自己做的,在她看来万分珍贵。公主能将竹蜻蜓留到这时候,也还是顾念先皇几分旧情的。

  “它,它还能修。殿下,岁月赋予了它的价值,你做的如此好,丢了才可惜。先皇或许也不希望你丢掉……”

  “好不好,不要丢。”江善央求她。

  这东西对黎未染已经无足轻重,她见江善喜欢,便道:“已经坏了,你若想要,我重做一个给你。”

  江善听到后心中甚喜悦,虽然那喜悦都快从眼眸里冒出来发光,但她还是想留下这个坏的。

  黎未染故作思索道:“可以留,得看你怎么讨我欢心了。”

  江善一听,顿时便感到为难了,她从来都只会惹公主生气,根本不会讨人喜欢。

  于是愁眉苦脸的,嘟囔着道:“那怎么殿下才欢心呢?”

  黎未染凑近她些许,眼含笑意注视着她,意图已然明显,循循善诱道:“聪明点儿。”

  江善瞬间明白了黎未染的意思,在她注视中,脸颊霎地腾红!

  江善低头捂了捂发烫的脸,过了会儿才如同做贼心虚般四周看了眼无人,缓慢的勾上黎未染的脖颈,闭上眼睛,一点一点的凑过去吻她。

  她亲了亲黎未染的唇边,试探般屏住了呼吸,轻啄了她一口又一口。最后还是黎未染不耐,惩罚似的去咬她的两瓣粉唇,让她吃痛,在她欲躲时,狠狠扣住她的后颈,乘胜追击,不肯怜惜她半分。

  “唔……”江善呼吸艰难,指尖不自觉绞紧了自己的衣袖。终于被人放过时,两眼沾染雾气,喘息着,茫然地看向公主。

  许是实在害羞得很,江善连忙找个理由跑走了。不论公主怎么说她们的身份如今已没有悬殊,只作寻常女子,可她依旧如同身在梦中,不能彻底坦然。

  竹蜻蜓是留下了,但修复它却花费江善好些时日,她去拂堤村向这方面的手艺师傅请教过,自己慢慢又尝试,终于在过月夕之前修好了。

  自从与庄陆二位夫人结识后,或许也是投缘,她们也时常往来。陆妍荣喜欢找江善玩,也喜欢她的子夜,对黎未染却是不敢靠近。黎未染虽然有时也会不满她缠着江善,但看在她如同稚子并无坏心的份上,没有过多阻碍。

  陆妍荣虽然有时疯癫,做出一些逾越之举,不得大人体谅,却很受小孩子喜欢。

  她会跟散学回来的孩童一起来找江善玩,在阡陌田野上,红日照远山枫林,如火如荼。风筝在天上追着瑰丽的晚霞余晖,孩童们在人间引线,边嬉闹边回头奔跑……

  江善也被陆妍荣在后面拉着追着,看着山水田园如诗如画,看着燕子风筝越飞越高,只觉人生不曾这般快意过。

  “阿善阿善……”陆妍荣张开双手迎风大笑,蹦蹦跳跳地,仿佛还像当年那个自由侠气的姑娘,“我感觉我也要飞起来啦!”

  江善望着她也笑,如果陆妍荣命运注定是这样的话,那做一辈子的赤子也无不可好。

  “是呀,要被风吹起来了。”

  直到铺在水面中的余晖将要收尽,田里蛙声一片。江善归家时,看见阡陌尽头的一棵老树下,黎未染负手而立,晚风拂衣,好似在等一场没有约定的相遇。

  此刻情景,江善猛然想到了第一次给公主念的那首诗——《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此刻的黎未染就像是诗中遇见的美人,而诗中的男子成了她,清晨也变成了薄昏。在田间与在宫中,同样都是一见钟情。

  所以,邂逅相遇……会不会与子偕臧。

  江善压下她悄悄发现的喜悦,不让公主看出端倪,这只适合她独自在心里进行美好幻想。

  黎未染牵着她的手回了家,晚间,江善把修好的竹蜻蜓给她看,想让她再度收藏起来,毕竟这物承载了老皇帝的念想,也承载了她儿时的念想。

  黎未染没说什么,知道江善一片好心,便应了她。

  同样黎未染说话算数,给江善做了个新的物什,只不过不是竹蜻蜓,而是一只月精,是江善的属相。

  巴掌大小的兔子也花费了黎未染偌大的心神,她已经有许多年不曾亲手做一件物品了,即便如此,现在做的依旧称得上是惟妙惟肖,让江善看到后惊喜不已。

  可当从黎未染手中接过,瞥见她玉白指骨上的一道割伤时,一切喜悦被慌张取而代之,伤痕已经结了痂,她却没有及时发现。江善问黎未染是何时伤的,心都紧紧揪成了一团。

  记得在公主府,翡儿涂脏了公主的手就因此丢了命。到如今,公主却为了她甘愿弄伤了自己的手也要给她做礼品。

  江善又是心疼又是感激,黎未染不动声色的背过手,看她又要哭,遂制止道:“不许哭,这点小事也值得你难过?”

  江善忍着鼻尖酸涩,怀里捧着小兔子点了点头。

  自入宫起她就未曾被人如此疼惜过,何况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在她眼里,公主受不得半点儿伤痛委屈的,否则比受在自己身上还要难过上千倍万倍。

  江善想从后去拉过她的手看看,轻声问道:“疼不疼……殿下?”

  黎未染不让她看,而是故意道:“疼,你夸我说不定好的快些。”

  江善知道公主在安慰她,摸着心爱的兔子道:“殿下做的兔子真好看,是我见过最最可爱的,我好喜欢它……也好喜欢殿下。”

  “是么……那你更喜欢谁多点?”

  “喜欢殿下多点,更喜欢殿下多点。”

  黎未染一笑嫣然,拥过江善的肩,在她眉心落了一吻,她与江善额头相抵,烛火旖旎。情到深处时,才肯袒露心声,轻喃道:“江善,我也欢喜你。”

  ……

  秋意渐浓,桂花香飘十里不止,似乎也飘入了故城深宫。

  萱竹伺候着给褚瑛添衣,外头云阴风凉,褚瑛理了理衣袖,才带人去了皇帝寝殿。

  黎靖一连几日没有上朝,案上奏折已堆积如山,他却连看都不想看,只顾着饮酒作乐。

  褚瑛来时,黎靖就已经醉了。

  她挥退了服侍的宫女,坐于他一侧,不温不淡道:“陛下这般懈怠,哪还有为人君的样子?”

  黎靖揉着胀痛的太阳穴,闭着目,哼哧一声,道:“西域那群贼蛮子果真是死性不改,重新派去和亲的公主不要,要趁新君登基朝廷不稳,借黎湘颖自刎一事又挑起战乱,想将我南黎一举攻下,真是狂妄至极!”

  那些奏折一大半是为此事上奏,原本离边境最近城池,已经快丢三城了。还是谢起元带兵夺回两城,而他派去的将军元帅到如今也没听得个好消息。

  位置尚未坐稳,就每日被大臣弹劾为君不仁酒池肉林,那声音杀也杀不尽,叫他如何不心烦。

  褚瑛倒是镇定,似是处庙堂之高,没到忧虑的时候,她道:“我南黎国富兵强,遍地人杰,对付西域那等跳梁小丑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陛下何必未小事劳了心神?况且谢起元已夺回两城,他虽不是我们的人,却终究还是南黎的将,等以后局势稳当,他若肯归顺,再拉拢他也不迟。”

  黎靖面色稍缓,自我安慰般听进去了几分。

  褚瑛这时又让人把送过来的药呈上来,她亲自用汤匙搅匀了药,推到黎靖手边,微笑道:“最近听宫人说陛下身体乏累,也不见起色。本宫特地找最好的医师配的药,陛下喝了试试吧。”

  黎靖稍缓的容色徒然一滞,盯着那碗药,心中已是万分猜疑,明面上却始终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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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