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江善【完结番外】>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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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未染手执一黑子迟迟未落,垂眸静看着棋盘上已经布满了缠杀纷乱的黑白棋。

  她道:“那日父皇与本宫下了这一局,临了便说本宫输了。”

  原来公主是在复盘,谢起元凑近观看,见白子的确高占优势,将黑子通通逼入绝境,直接绞杀不留余地。可见用白子之人的狠辣。

  谢起元能看到的,只是黑子尚还存着一口气,防守不堪一击,根本就毫无回旋的余地,肉眼可见,的确是输了。

  虽然不知长公主下棋是如何风格,谢起元正想安慰几句公主,便看她忽然慢悠悠的落下手中最后一子,落盘那一瞬间,风云皆变!

  犹如一道雷霆直击猛落,震得谢起元瞪大双眼,呼吸一窒。他自诩棋术不差,鲜有对手。却没看清刚才公主下的那一步。

  简直就是绝处逢生,硬是杀出了一条生路来,落一子而动千钧,如排山倒海之势将那白子尽数推翻淹没,直接扭转了乾坤!

  “……妙啊。”谢起元激动得声音都发颤,从牙间挤出这两个字来。

  黎未染依旧微垂眼眸,容色沉静得有些骇人,嗓音逐渐冰冷道:“他最大的弊病,就是还将本宫当作幼时那个好掌控的孩子。”

  江善在外面等了许久,与芮月一块干站着,让她感到十分不自在,尤其是生怕芮月知道褚贵妃让她做的事。

  “殿下最近身子可安好?”芮月突然问道。

  江善看向她,如实回答:“殿下身子无碍。”

  芮月点头,让她照顾好公主,还说了些让林太医定时来给公主复诊的话。

  她口中的林太医,江善见过几次,是太医院最年轻的御用太医之一。年纪不过而立便医术了得。算是公主长期看诊的太医。

  “是。”江善道。

  伴随着远处一声一声低沉肃穆的梵钟敲响,庙门终于被人打开,黎未染从里面走了出来。

  众人俯首朝她行了一礼。

  谢起元已经恢复了那股子潇洒不羁的模样,见到江善又起了打趣心思。

  “殿下身边这位小娘子看着就好生养,不知事后能不能忍痛割爱,将她许配给我呀。”

  谢起元说的好似很是诚恳,语气悠悠,还愈渐不好意思下去:“嗯……我想,是时候给老谢家留个后了,让这个小娘子给我多生几个大胖小子,然后在家里天天带小谢起元们玩儿。”

  黎未染闻言,眉头不着痕迹的轻蹙了一下,并没有立即开口。她知道谢起元是在打趣,默了片刻才对江善道:“你可真招人稀罕,贵妃看中你不说,跟本宫出来一趟就得了少将军青睐,想让你给谢家留后呢?”

  江善低着头,在公主面前她不敢再骂谢起元,但她被谢起元那些话气得眼泪水儿直往上冒,脸颊憋得通红。

  她才不要给他生孩子,这哪里是什么少将军,哪里是什么英雄?分明就是个说话轻浮的登徒子!

  黎未染见江善没反应,故意顺着道:“既然少将军开口了,只要你答应,本宫现在就成全你们。”

  江善一抬头,颗颗泪珠子就如同珍珠般滚落了下来,她的殿下每说一句话,就像扎进她心头上的一把刀,只觉得痛极。

  她不断摇头:“奴婢不要跟他,奴婢不要离开殿下……”

  “殿下别不要我……”

  黎未染每次见到她哭,就觉得她像一只委屈至极的小花猫,可怜兮兮的,连子夜都比不过她。

  谢起元微愣,一时没想这小娘子这么容易被逗哭。

  他也被她哭得心软,突然好像知道了为什么芮月要说她有“九条命”的原因了。

  黎未染抬手,用指背轻揩掉了江善的眼泪,道:“那便不跟了。”

  “若是他以后还跟说你这些不爱听的,本宫就让他谢家绝后好不好?”

  此话一出,顿时鸦雀无声,江善连哭都止住了。

  谢起元又瞪大眼睛,生怕公主是来真的,立马笑着打哈哈道:“哎呀,佛门圣地佛门圣地,殿下可不要说些不吉利的话。我跟芮月还要继续给殿下办事呢,就不多留了哈,臣告退。”

  一边说着往后退,一边龇牙咧嘴的给已经面瘫了的芮月使劲儿招手,示意她快过来,然后就几步跑着跳出了侧门。

  芮月也对公主行礼告退,握着长剑面无表情的朝谢起元走去。

  江善抹掉泪水,不敢回答公主的那句话。在听着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转而颤颤的问公主道:“殿下礼完佛了吗?”

  黎未染今日来这也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她点头,看她不哭了,才道:“嗯,回府。”

  梵钟仍在远处敲响,悠悠荡荡,余音绕耳。

  等公主上了马车,江善视线才落到庙门里,看那满殿大佛低眉慈目,她怔怔的双手合十,深拜了拜,心诚道:菩萨保佑,信女江善,求愿殿下康健吉顺,岁岁皆安……

  入了皇城,永乐大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江善边跟着车队走,眼神儿却早已被街边的稀罕玩意儿勾去了魂。

  行人们川流不息,摩肩接踵,小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像是要比谁跟谁叫得更大声,花楼店馆的生意更是络绎不绝,迎客的都热着脸买着劲儿往里招呼。

  这几日与以往稍有些不同,什么买的剪纸花灯都题上了鹊桥之类的话题,行人更多的都是男女并肩,相视着谈笑风生,你侬我侬。

  江善算了算日子,才恍然过来,原来是快要七夕了。

  自她入宫起,就没再出来过,有的也只是来公主府。江善其实喜欢看外面的热闹,喜欢看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景象。她想,若是没有遭受那些变故,她应该也会是个寻常人家,过的安安稳稳的……

  只是就不会再遇见公主了。

  江善心底猛的落空一瞬,好不容易燃起的一点雀跃又渐渐冷却下去,她想起公主,想起还没有完成的事,就觉得胸口压着疼。

  ——

  吉珠被扔在地上,披头散发,浑身都是血,身上被打得没有一块好肉。

  褚瑛啧了一声道:“真惨啊,要怪就只能怪你命不好。”

  吉珠发着抖,双手勉强撑了起来,抬头看向面前那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咽呜道:“娘娘……娘娘饶命,求求您……饶了奴婢一命吧……”

  褚瑛笑道:“不是本宫不想饶你,那得看江善愿不愿意帮你啊。”

  吉珠嘴里破的血又潺潺流出,她整张小脸痛苦的扭曲着:“阿善姐姐?阿善姐姐会,会救我的……她会救我的……”

  “说不定哦,”褚瑛蹲下身,直视她,笑得残忍,“她现在可在长公主身边的红人,得宠的很。而你不过还是个卑贱的宫女罢了,她为何要弃了自己的荣华救你?”

  “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吉珠愣住,她死死盯住褚瑛,心底某处地方却控制不住的在崩塌,她不敢相信:“不会的,不会的……她会救我的,姐姐一定会救我的……”

  褚瑛道:“真是姐妹情深,你在这里替她受罪,她倒是过的舒服,凭什么,凭什么呀,你现在这副模样拜谁所赐,还用本宫告诉你吗?”

  吉珠摇头,不断摇头,双手终究支撑不住,无力的倒了下去。她躺在地上苟延残喘,凌乱的发丝下充血般的双眼呆滞的瞪向别处。

  不会的,不会的……

  这几日江善越来越心不在焉,脸上也藏不住事,黎未染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手中玉箸轻敲了几下碗沿,她看着吃到一半就发呆的江善道:“怎么了,吃个饭还能吃入定么?”

  江善被唤回神,她受惊一般看了眼公主,然后低头快速嚼咽的嘴里的食物,小声道:“没,没有。”

  自从那天江善说公主的膳食好吃开始,她就被公主强制性与她一同用膳,不论怎么恳求都没用。起初江善还把心提到嗓子眼,后来慢慢习惯之后,便没那么拘谨,甚至也没听到背后有人议论她了。

  “明日七夕,”黎未染似笑非笑,眸底闪过几丝冷意,“你是在对谢起元念念不忘吗?”

  江善张了张嘴,震惊之余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黎未染又道:“本宫不是不讲理之人,你还有可以说的机会。”

  又被误会,江善莫名的觉得公主是在生气。

  她最近也被养大了几分胆子,然后巴巴的跪到公主身边,抓住公主的裙摆,捏得紧紧的,道:“……奴婢没有对谢将军念念不忘,奴婢的心里只有殿下,求殿下以后不要再这样说了,行,行吗?”

  黎未染半靠椅背,俯身凑近了她点儿,轻笑道:“本宫没听清,再说一遍。”

  江善喃喃:“奴婢没有对谢……”

  黎未染道:“下一句。”

  江善呼吸微乱,这才反应过来公主要听的是哪一句,双颊透出薄红,磕磕绊绊道:“奴,奴婢心里……只有殿下。”

  黎未染似乎听高兴了,笑意渐深,嘴里却道:“好话都会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本宫。”

  江善立即跪直了身,举手发誓,态度虔诚,生怕黎未染不信:“江善的心里只有殿下,永远都只有殿下,若有半点欺瞒,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堕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这的确是真心的,只有江善自己知道,这里面包含了她多少的诚意与爱意。

  黎未染看到她眼底那份倔强坚定,静默了片刻,才淡淡“嗯”了一声,转过头去。

  “知道了。”

  ……

  朦胧月影重重,夜深人静时。

  江善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忽然听到雕花窗被连敲了几下,以为是听错了,坐起身探头看去,正好看到一抹人影消失在窗外。

  怕是刺客,江善裹着被子不敢轻举妄动,过了好久,没听到什么动静之后,才敢下床走至窗边。

  她放缓了呼吸,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看到了一角如同木盒一般的东西。再打开,就是一条红木盒安然的放置窗外。

  江善疑惑的将盒子拿了进来,在桌上点燃了一支烛火。木盒没有锁,可以直接打开。

  江善小心翼翼的打开看了一眼,就那一眼,她瞳孔猛的微缩,仓惶后退,摔倒在地,一声惊喝也被自己死死捂在喉咙里!

  江善盯着那红木盒子,被吓得浑身发麻,脸色煞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有意识的松开手,阵阵低喘起来。

  那盒子里放的……是一节血淋淋的手指,和一把吉珠常年戴着的长命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