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的麻痹过后, 床上一片凌乱,李谨微清醒几分,趁着月色正好, 坐到窗台边点了根烟。

  今晚的天气确实明朗,望着星空, 她猛然想起数年前的某天,也是喝醉酒,冯思语端来一杯蜂蜜水,弯腰垂落的发梢如绽放的花。

  所以李谨微知道, 她是动摇过的。

  可湮灭的情与爱早就成为灰烬,现在连□□都不复存在, 徒留一地回忆的碎片,没有任何意义。

  “少抽点。”王声笙从背后拍拍她, 湿漉的长发塌在肩上, 将少女的妙曼隐隐勾勒。

  李谨微不想再失控, 赶紧灭烟走去洗漱。

  出来的时候,床上女生困得睁不开眼,听见动静才勉强撑起脑袋,昏沉沉道:“……记得喝……”

  喝什么?李谨微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

  电脑桌上搁置着一杯蜂蜜水, 杯盏透明,里面的液体呈浅琥珀色, 像太阳照耀下的瞳孔。

  她心口涌起热流, 直冲眼睛, 酸得有些不堪。

  李谨微谈过的恋爱里,只有冯思语为酒醉的她倒过水, 也只是那一回,王声笙是第二个, 但她觉得,如果是王声笙,不会是最后一次。

  她是如何待人的,这么多年,唯有王声笙这个看似大小姐的姑娘回报了她的真诚。

  李谨微坐到床边,很轻柔地抚一下对方遮住脸颊的碎发,一动手,王声笙醒了。

  “怎么还不睡?”她没有起床气,反而软糯无辜:“是不是头疼?喝蜂蜜水了吗?”

  “马上睡了。”李谨微用拇指揉她,张口有些意外地哽咽:“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嗯?”王声笙没听明白。

  然后李谨微把她拉入了自己的怀抱,下颌抵着这颗毛茸茸的头顶,重复道:“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王声笙静默了片刻,脑袋轻轻一点,说:“好。”

  抱了很久很久李谨微才慢慢松开,小夜灯挂在床头墙壁上,她能看见王声笙根根分明的卷翘睫毛,王声笙自然也能看见她的眼睛。

  黑暗里,女生聚焦视线,却被面前的景象震惊到说话结巴:“你……你怎……怎么哭了?”

  李谨微只是坐着,很安静很沉稳,但确实在落泪,近乎是泪如雨下,洗刷了过于硬朗的眉眼。

  “我不知道啊。”她笑了一下,眼泪随即滴落,一颗颗在灯光反射下泛着光。

  “我原谅了冯思语的背叛和欺骗,这么些年一直不敢再去对谁掏心掏肺,现在想想还是不甘心,付出了这么多,收回的又有多少?”

  “我明白既然付出就不可能索求同等回报,可其实我要的不多……”

  王声笙轻声问:“那……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李谨微淡淡望着她,冷静得仿佛哭泣的不是自己:“真诚相待,包容理解,荣辱与共。”

  王声笙道:“这……很难吗?”

  “很难。”李谨微说:“放眼望去,大概全集中在创想飓风里了吧。”

  也是,王声笙仔细想想,她在这世上能相信能付出的只有家人,不过现在……

  “我们可以的吧?”

  一顿,补充道:“我们尽量在做自己的同时,也做到互相理解和包容对方,好吗?”

  不管大小姐从前多跋扈,眼下一定是真诚的,王声笙从来都不是坏人,李谨微知道,从她陪着她去看冯思语的时候就知道了。

  王声笙有大局观,分得清是非,懂得理主次,这是王大小姐与生俱来的天赋。

  她可以把一件事情做到最好,要么不做,要么极致,李谨微抬起手,温柔而缓慢地说:“我很高兴你能理解我的责任心,抓住我想要的重点。”

  “我明白你的。”王声笙被闷在怀里,说话有些费劲,鼻音很厚重:“所以,明天我陪你去看看好吗?”

  “看什么?”

  “冯思语的女儿,去看看吧,也算有始有终。”

  如果冯思语不说这事,李谨微可以继续安心地生活,可她临终托孤,李谨微不会坐视不理。

  一时间分不清冯思语是不是故意的。

  王声笙叹了口气,说:“反正她已经死了,既然遗愿在这,不如帮人帮到底吧,我知道你对她没有感情,但我还知道,你是真的善良负责。”

  因为如此,所以李谨微必定会帮这个忙。

  “不过我觉得她好自私,凭什么要你来善后,她的孩子与你无关,我们去看看就好,别的就算了吧,你也没有义务不是?”

  李谨微的泪水早就干了,残留痕迹在脸上,令她变得有些狼狈,她捧着王声笙,眸色如玉:“你说得对,那我们只去看看,安心就好。”

  夜色朦胧,两人相拥而眠,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第二日,创想飓风一如既往开启转动的齿轮,李谨微安排好兔子他们,带着王声笙去了城北。

  冯思语的娘家很偏僻,她们甚至还进到深山,越过山丘才到达目的地。

  一下车,王声笙垫着脚抱怨:“也太远了,真的会有人住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吗?”

  村子口人烟稀少,李谨微牵起她往里走,没几步就看见了冯思语的家人。

  老人家正坐在家门口乘凉,三四岁的小姑娘看起来不怎么会交流,阴沉沉蹲在地上堆石头。

  王声笙不由压低嗓门:“确定是她女儿吗?看起来和她很不像,五官太尖锐了吧?”

  高清寻大概长得像冯思语的丈夫,一双眼睛阴利得很,有些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还这么小就这样,只怕是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

  李谨微有点不大忍心,趁老人回屋去忙,走上前蹲到女孩面前,试图沟通一下:“淼淼?”

  女孩抬起头,冷漠的眼神看得李谨微心里一凉。

  “你是谁?”

  “你妈妈的朋友。”

  高清寻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说:“她不是死了吗?哪里来的朋友?”

  王声笙拉了李谨微一下,示意她快远离。

  直觉告诉她,面前这个女孩攻击性很强。

  李谨微没动:“我是她生前的朋友。”

  谁知高清寻竟然冷笑了一声,漠然道:“所以呢?你们来看我还是看她?她的墓碑在村口旁边的稻田,自己去找吧。”

  说完头也没回地离开。

  “……好恐怖的小孩。”王声笙目瞪口呆:“好像死的是个陌生人一样。”

  “算了,和我们没关系了。”李谨微拍掉裤腿上的灰,将事先准备好的信封掏出,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里面有一万块,事已至此,再无瓜葛。

  回城的路上,王声笙还在后怕:“这样是不是反社会人格?真没法想象她爹是个怎样的人。”

  原生家庭影响孩子的性格特征,李谨微父母恩爱,家庭氛围和谐,所以她拥有爱人的能力。

  而王声笙从小生活优渥,被众星捧月,因此性格单纯冲动容易信任他人。

  李谨微摸着她的手,很庆幸王声笙不是高清寻。

  在爱与被爱间,爱人的李谨微无法面对一个性格扭曲的被爱者,她觉得冯思语也是这样的人。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她与王声笙命中注定。

  回到创想飓风的二人正赶上晚饭,罗苏可来了,骂骂咧咧指着李谨微:“死货!约会去了?”

  “瞎说八道!”李谨微捶她:“去善后,还约会,约会去城北约?看稻田吗?”

  罗苏可笑死:“我找高杰了,你猜怎么着?”

  高杰是冯思语的丈夫,李谨微略有耳闻过。

  “怎么?”

  “我威胁他,说冯思语是他妻子,债务该一起承担,不还钱就查封公司,到时候谁也别好过!”

  这操作……李谨微比了个手势:“6。”

  然后面前女人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跟变戏法一样,从蕾丝裙摆里拿出一张花里胡哨的银行卡:“还不谢谢老娘,追回了五十万。”

  李谨微比“6”的手逐渐垂下,消息太突然,一时间,她只能说:“牛逼。”

  “傻逼!”罗苏可双指夹卡,威风凛凛道:“天降横财,今晚不吃点好?”

  身后,soji和keen为了小兵在争论,吵得李谨微没法专心思考,宿醉的脑瓜嗡嗡发疼。

  先前王声笙给了soji七十万,soji除去必须花销,剩余大半还了回来。

  王大小姐又不怎么会存钱,干脆全转给了李谨微,加上面前的“横财”,卡里有将近百万。

  李谨微一瞬间有种想把设备全更新,再阔个店面的冲动,但理智还在线,忍住了。

  “都别吵!”她按着跳动的神经,手一挥:“下机关店,去吃大餐!”

  “妈诶!”keen探出半个脑袋对李谨微说:“姐,你中彩票了?五百万吗?!”

  “狗屁!”李谨微骂:“五百万我还喊你们吃饭?五百万我该去把killer的俱乐部买下来!”

  笑得兔子鼠标乱飞,keen连忙把注意力转回去,疯狂ping地图:“团起来了你要走去哪!”

  soji紧接着嚷嚷:“卧槽!你俩什么b走位啊?对面这么多控,我怎么救你们?”

  “兔子买个坩埚行不行?”

  “机器人在草丛!危险危险危险!”

  吵得哟……李谨微头皮发麻,眼皮抽抽两下,双手往腰上一叉,气运丹田:“別tm吵了!!”

  这下安静了,众人齐刷刷看着李老板等待指示。

  李谨微手一指:“soji,你去通知客人速度下机,我们准备关店了。”又一指:“kenn和兔子收拾一下桌面地板的垃圾,打扫打扫!”

  随后轮到冉染:“喊个车,去乔家湾。”

  王声笙恰好从楼上下来,浅紫色的小短裙,麻花辫上点缀着几颗小小花朵发夹,可爱得要命。

  李谨微声音明显降了好几个key:“笙笙,去背包,我们一会儿要出去吃饭了。”

  靠!四个人加上罗苏可一同翻白眼。

  罗苏可不忘损出声:“偏心眼中二病颜狗!”

  附加buf有点多,李谨微懒理她,站在屋子中央一副领导模样。

  冯思语带来的emo早就抛到九霄云外,李老板觉得自己又可以了,至少有兄弟有挚友。

  还有最爱的人。

  王声笙拿包的同时顺便补了个口红,嘴唇像含了颗红宝石,璀璨而明媚。

  李老板梦寐以求的东西不过如此。

  昨日的泪水是为曾经而流的,可已经是新的一天,不该再为过去哭泣。

  她望着匆匆执行“任务”的各位,望着望着忍不住笑了,如果所有的隐忍是为了此时此刻,好像……也挺值得的?

  李谨微用手背摁住眼睛,她不会在他们面前展现脆弱,这无需质疑。

  但现在有个人,能让她放下戒心去依靠。

  忽然的,生活便展开有了希望。

  真好啊……

  李谨微牵起王声笙,在客人的抱怨中推开大门,扬了扬下巴:“走!姐带你们吃点好!”

  罗苏可一脚把她踹下台阶。

  “中二少女,能不能别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