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权臣她祸国殃民【完结】>第94章 雨晴烟晚

  乐蕴闭上眼:“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周侦沉默着转过身,命人继续用刑。

  乐蕴伏在刑床上,浓长的眼睫颤抖地合上,唇角慢慢绽出一抹冷冷的笑容。她将舌垫在齿间,实在不想忍受这样无休无止的痛楚,可正当她想咬下去时,却忽然想,我死了,我就这样死了?凭什么,我凭什么就这样去死呢?她抬起眼眸,最后望了一眼浓云之下的皇帝,却依旧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松开牙关,默默冷笑着,我偏要活着。

  昏迷,泼醒,杖刑,再度昏迷,在春天凄迷的日光下反复上演,乐蕴的身体早已麻木,再也无法惨叫,轻声地闷哼着,却也不再流出眼泪。

  当周侦接过最后五杖的刑杖时,手竟颤抖得厉害,宋温也终于能够将那颗药喂给乐蕴,然而乐蕴早已没了什么意识,只一味将东西咽下去。

  宋温再度施针,只见乐蕴颤抖的眼睫归于一片死寂,那厢周侦便高举起刑杖,沉闷地打在早已血肉模糊的伤处。

  “九十七——”

  “九十八——”

  “九十九——”

  “一百——”

  “刑毕——”

  周侦放下那十几斤的刑杖,才发觉自己的手臂竟酸痛不已,巨大得空虚侵占了他的心,让这个深谙用刑之道的酷吏浑身恶寒。

  这一声之后,宋温立即带着刑部的仵作上前检查乐蕴的呼吸,果不其然人已经断了气。

  刑部的仵作高声宣布:“人犯业已气绝——”

  旁观在侧的官员遍体恶寒,他们错愕地想,这人就这么死在皇帝的刑杖下了?

  然而皇帝并不给他们太多的时间,立即宣布将乐蕴的“尸首”带去施以鞭三百的惩戒。

  几个官员上前将刑床上冰冷而安静的乐蕴解了下来,拖着她一路穿过玄武门,由百官共同验刑。

  然而那半身的血色,早已无人敢看。

  在乐蕴被拖下去之后,百官散去,立即有内侍清扫刑场,而皇帝那厢也立即下了城墙,来到玄武门外一处值房,那里停放着一具足够以假乱真的尸首。

  皇帝吩咐周侦尽力污伤损陆氏的容貌,只要留出几处依稀能够与乐蕴相像的地方就足够,好在人死后,尸身也会由蜡黄到发灰破败,到时悬吊在刑场示众,也无人会有兴致上前查看。周侦将陆氏的尸首带了下去,而皇帝也立即用一顶软轿将乐蕴带走。

  升平十年最为轰动朝野的一场刑罚,就此宣告结束,那曾经在神皇一朝煊赫近十年的权臣,便如同一颗明亮的流星,匆匆划过,然后无限地沉沦到黑暗中,此后再无任何关于她的记载。

  这一年的乐蕴只有二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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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蕴的假死只维持了十二个时辰,在这一日夜的光景中,宋温已先行处理好了乐蕴的伤口,也因此减少了她许多痛楚,但更大的痛楚还在后面。

  因为伤口的严重溃烂,乐蕴几乎陷入严重的高烧当中,那种诡异的高温将她烧得什么食水药物都喂不进去,浑身都在阵阵地抽搐。侍奉得宫人小心翼翼地替她润湿干焦的唇,背后皇帝的目光如芒刺在背。

  皇帝最终亲手喂她几次,结果也都无一例外被吐了满身,宋温窥看皇帝的神色,却觉得那其中竟无一丝不满的意思在,皇帝甚至用自己的衣袖为乐蕴擦拭唇角,不禁让他觉得可笑。

  但药喂不进去,光凭外敷消炎生肌的药物根本救不了她的性命,宋温穷尽心思,最后不得已让人强灌进去,却依旧被乐蕴吐了大半出来。

  这回连皇帝也觉得恐慌了,那样触目惊心的伤,如同放任乐蕴这样高烧下去,只怕依旧会夺走她的生命,自己做了这么多,不惜杀了一个无辜之人与欺骗文武百官,不是想要一副冰冷的尸身的。她抱起乐蕴,轻声唤道:“阿乐,阿乐……你醒醒,醒过来……朕对你好,朕会对你好。”然而乐蕴的呼吸都渐渐弱了,唯一的反应就是不断的轻微抽搐。

  宋温只得让照料乐蕴的宫人不断用酒擦拭她的身体,以此来将那高热降下去,然而也依旧是无济于事。正当宋温也行将放弃,想让皇帝就此放过乐蕴时,这样的嘈乱终于引起了同样被关押在此的清渠的注意,自从她投案,皇帝杖责过玉箫后,清渠便被关押在此。

  清渠记得,今日是乐蕴被判杖毙的日子。

  她很快就猜到了皇帝那个惊人的计划。

  如若她的猜想不错,那么隔壁……就定是乐蕴无疑了。

  她终于还是无法理解皇帝对乐蕴的情感,索取,占有,这些都不是爱,但皇帝却依旧选择固执地用这样的手段强硬地挽留乐蕴。

  她叹了口气,将窗子推开,抱膝坐在窗前,任由月色如流水一般倾泻在她的身上。

  “雨晴烟晚……”

  “绿水新池满。”

  “双燕飞来垂柳院,小阁画帘高卷。”

  “黄昏独倚朱阑。”

  “西南新月眉弯。”

  “砌下落花风起。”

  “罗衣特地春寒。”

  春夜的风吹在身上还是微冷的,清渠却不觉得,她一遍遍地唱着歌,只因她记得这是江南的歌。

  月华如练,月明千里,这轻雾一般的歌声,如同潜入梦中的一缕春风,将乐蕴从生死的关头硬生生扯了回来。

  乐蕴又梦见了江南。

  自从她踏入长安,便再未梦到过江南。

  她似乎又回到了江南,回到了那片梦中的水泽,乌篷船摇摇晃晃地划着,母亲坐在船头梳着长发哼着歌……雨晴烟晚,绿水新池满。双燕飞来垂柳院,小阁画帘高卷。黄昏独倚朱阑,西南新月眉弯。砌下落花风起,罗衣特地春寒。

  乐蕴刚想开口唤一声,却看见姑母从船中走了出来,她走得那么安静,似乎是不忍心打破江上的歌声,那歌声一如江上缥缈的烟波,随着波纹轻轻摇曳荡漾。

  乐蕴笑了笑,知道这样的美好并不属于她,她独自立在船头,望着姑母一步步走向母亲,走向那悖逆世俗与人伦的情感,她并不觉得羞耻,因为爱与被爱的一切都是平等的,这也是她甘愿与皇帝、与苏祎相爱的原因,她总是需要被爱着。

  但这样飞蛾扑火的感情,终究只是让她沦落得万劫不复。

  皇帝也听到了那歌声,但歌声细细弱弱地,听得并不真切……可她还是在一恍惚之间,看见了乐蕴轻蹙的眉头,她立即抓到了这样一点希望,命人将窗子推开,让那歌声能够传得更清一些。

  清渠只是一遍又一遍,用那副柔软而凄恻的歌喉唱着这首歌,她不知自己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但还是一直唱着。

  伏在床上的乐蕴终于一点一点松开紧闭的齿关,宋温立即让人把药给她顺下去,眼看着乐蕴慢慢滑动的喉,皇帝只觉得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巨大的喜悦让她顾不得在场还有那么多人,握着乐蕴的手贴在脸颊上,她知道乐蕴终究是活下来,而自己己将会拥有她,不会再被任何人夺去。

  她一声一声轻轻地叫,阿乐,阿乐,千言万语,百转千回,却终究只化作一句又一句的阿乐……皇帝的眼中一片泪光。

  清渠唱了一晚上的歌,皇帝也就这样在乐蕴的床头坐了一晚。

  那一年的早春下了一场雪,雪落地即化,西市刑场的土地在一片泥泞当中,悬吊起一具美丽而狰狞的尸体。

  人们路过时,总不免会觉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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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因为我实在不忍心再让小乐乐便手打牛肉丸了(主要怕大家揍我)所以后半部分就不写了,啦啦啦。

  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