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若水,清清亮亮地在乌云里荡。
景黛尽力支起自己的神智,在那柔软紧贴着的曲线里找回一丝清醒。
“你以为呢?”
“我以为,姐姐该是不愿意别人想象我脱了衣裳的样子的。”宋伯元笃定道。
她双手掐在景黛的腰间,光是那变得不光滑的手划过皮肤,都会给景黛带来几分灭顶的愉悦。
景黛晃了晃神儿,“你猜错了。我让她画了你各种不穿衣裳的样子,”
身下的人稍用了用力,景黛就再说不出话来了。
“姐姐喜欢发号施令,所以在床上也只喜欢在上面是吧?”宋伯元故意这么说,被白布绑住的眼睛因看不到景黛表情的变化而特意偏了偏头。
那常没有表情的脸此刻倒是精彩纷呈,她喉头滑动,待声带稍稍舒缓了后才缓缓地答:“不是,明明是我没有你的力气大,所以才总是被你欺负。”
宋伯元被她这看似乖巧的话给愉悦住了,于是她好心肠地停了手,“那我不动了,行吗?”
“你混蛋吧。”景黛铁青着脸瞪她,整个人处在上不去下不来的阶段云里雾里的烦,过了会儿子,看宋伯元真的打算看她笑话,立刻自力更生,抓了宋伯元的手想都不想就摆了回去。
宋伯元“痴痴”地笑,时不时地勾她一下,再没事人般地和她闲聊:“那那个画了我没穿衣裳的画师,此时被姐姐关在哪里了?”
景黛抬起头扫她一眼,宋伯元就是这样的,她在汴京做了许多年的阔绰纨绔,人又生得像模像样,嘴又甜还会调香化妆面,只要是个女娘应该都会喜欢与她厮混在一处,哪怕什么也不干,只是辩香赏茗也是足够有趣的。
只是夜里的宋伯元她尝试过,宋伯元“那方面”有问题是真的,宋伯元手法好也是真的。
她细细思量,半辈子过去,眼泪好像都是没出息的流在床上的。
重新整理了精神,一把扯了宋伯元眼上的布,宋伯元那浓厚的睫毛直让人嫉妒,它眨呀眨的,让她不禁想起一句话,【美貌也是一种天赋】。奈何她自己实在是个不中用的,再漂亮的小东西给她摆在床上,她也会被那混蛋的小东西反制住。
景黛开始在这事上动脑子了,她抬手拨弄了下自己披散下去的长发,眼神魅惑地看向身下的宋伯元:“官人,”冰凉的手指从那高耸的鼻梁处缓缓滑向她上唇的饱满唇珠,手指顿在那处不住地搓磨了下,又按了按那厚实的下唇,“你不难受吗?”
她眼神特意扫了下宋伯元的小腹处,暗自忍着那被撩拨起的汹涌欲…望,只单手五指插…入宋伯元的指缝里,嗓音黏腻地低声,“我难受。”
那被缕上去的长发,有几绺不听话地发丝通过肩缝漏下来,轻轻浅浅地在宋伯元眼睫上晃。
面前的人薄凉傲慢,是杀伐果断筹谋天下的主儿,此刻却绯红着脸扒着她的后颈,缓缓地在她身上蹭,每蹭一次,都要特意在她耳边浅浅地哼唧一声。
后颈上的手冰凉,身上之人脊骨莹润的躯体却火热。
宋伯元终于扛不住,她搂住景黛的肩,像是要就此把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姐姐想要吧?”
“呵。”景黛给她一个不屑的眼神,熹光渐起,那红彤彤的太阳光从远处而来,照在景黛曲起的背上。
她仰起颈,眼里是绝不掺假的爱慕。
就像皮影班子老板爱上了手里的漂亮皮人,有欣赏也有玩弄于掌间的掌控感。
景黛向来不是迂腐木讷的上位者,她愿意为宋伯元费心,也就此剥夺了宋伯元的半个自由人生。
床帏在她眼前缓缓起伏,眼前似有烟火在眼前绽开。
景黛眸光流转,手搭在宋伯元的肩膀上借力,她想看得更清,再清,直到那颗最大的烟火升空,轰然炸裂在她脑海里。
她展颜,气喘吁吁地趴在宋伯元的身上,直到眼前漂亮小东西的脸从模糊渐渐在眼前变得清晰。
景黛抬手盖在自己的眼上,压着嗓子对宋伯元道:“皱着眉头干什么?对姐姐笑。”
宋伯元抬手擦了擦景黛脸上的薄汗,像文物修复师对待前世的珍宝一样,静谧的空间都是两人尽力压着的急促呼吸声,她温顺地对景黛笑了下,“原来姐姐喜欢人笑啊,”她轻声感慨,“早知道我在姐姐,”
剩下的话都被景黛用唇牢牢堵住。
在究极的快乐与幸福间,景黛不喜欢参杂着虚伪和冷漠的一切,尤其是宋伯元只挑着半边眉头说话的时候,让她难受得想大哭一场。
或者说,她是在为接下来的分离偷偷难过。
有来有往的局才有趣,独角戏并不好演。
宋伯元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她的背,直到景黛的身体因疲累而再保持不住而整个压向了她的手臂。
她从身后抱紧景黛,下巴搭在景黛的头上,“姐姐辛苦了。”
景黛听了这话,忍了好一会儿的情绪瞬间爆发,她用肩膀挣开宋伯元的怀抱,一个人躺到了床榻的最里侧。
宋伯元抬手触了触她的脊背,骨头的触感清晰,一节一节的隐在薄薄的皮肤下。
“你不用担心,”景黛哭得鼻子堵了,说话时带着很浓重的鼻音,“贵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我一定会替你保住的。”
宋伯元呼吸一滞,缓了会儿才欣然接受了景黛就是很强的事实。不管她演技多好,又或者想得多远,景黛永远会在更上头那一层等她,就像孩童那不入流的谎言会被成年人一眼看破。
她起身,将身上被人拱开的衣裳合紧,床脚下的衣带揪起来,牢牢在腰上打了个结。
光脚踏上那奢华的长毛地毯时,倒是真的不觉得冷,她回身看了眼还背着身低声啜泣的景黛,去叫了水。
从汴京带过来的人手脚麻利,进进出出的没一会儿,屋子里就摆好了奢华的浴桶,袅袅的热气正蒸腾着往上跑。
宋伯元抬手撩了下水,水温发烫,适合景黛体温的温度。
她手肘拄在浴桶边沿,轻声叫她,“景黛,沐浴了。”
景黛一动没动,连那啜泣声都渐渐听不到了。
哭什么呢?景黛哭,对这世上任何人来说都该是件奇事。
她沉沉地呼了口气,几步走到床榻一侧,长臂一捞,就将景黛掰到正面对着她。
“沐浴。”她说。
景黛对她张开双臂,宋伯元立刻将她抱起。
走到那浴桶一侧时,景黛突然小猫似的出了声,“你能再抱我一会儿吗?”
宋伯元当然是好。
她抱她走到窗边,看那棵歪着脖子的柿子树,混身挂满了积雪,有鸟群在它头顶一飞而过,它自岿然不动。
霞光万道,伴着军队的战马汹涌而至。
整个永州城的百姓对大梁青虎军夹道相迎,被绑了好几日的百姓们也相继被“救”。
景黛吸吸鼻子,翻身爬上了宋伯元的背。
“你会,一直爱我吗?”景黛小声问她,声音小的需要宋伯元非常专注才能听得清。
但她侧了侧耳朵,没有回答。
景黛也没再问。
安乐与知冶都守在这小屋的门口。
知冶甩了甩手里斗笠上的雪,重新将那斗笠戴在了头上。
安乐看他一眼,安慰道:“都是假的,不用这么紧张。”
宋伯元把景黛塞进了那个桶尾刻着无数奇珍异兽的浴桶,撩了撩水,轻轻刮了下景黛小巧的鼻尖儿。
景黛对她笑了一下,只是那还发着红的眼睛没有适时表达出该有的快乐。
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宋伯元自打来了北境就没受到过冷待,大概是金吾卫渗透的多,又或者说李叔就是那个父亲的副将李浦,她入军就像来刷一份儿宋家新主的威望,所有人都比她更珍惜着她的小命。
她们两个都知道,当宋伯元在北境成功时,汴京的局势会重新洗牌。
景黛暗自扶立女皇,前途难卜,宋佰枝若生出皇嗣,宋伯元就会是那孩子最大的靠山。
她们二人,结识于政治,终归要回到政治上。
景黛害怕失去宋伯元的爱,所以对那孩子下不了手。
故事最开始的岔路就是,宋伯元本该死在军营。整个宋家的人脉关系都该收拢在宋家主家大娘子景黛的手里,只是,宋伯元没死,景黛也不希望她死。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两人都觉得自己是那个道,对方才是魔。
李炳生带人“打”到这小院儿的时候,景黛刚刚穿好了衣裳。那染了脏物的白狐裘被人重新洗干净,轻柔地披在了她的背上。
景黛回身看宋伯元一眼,长大的小少年,高瘦挺拔,俊毅矜贵,眼里再没有专属于少年人的干净。
“阿元,我这就走了,汴京见会。”
宋伯元对她躬身长揖,直到那白狐裘的一角隐进茫茫白雪间,再也看不到为止。
李炳生不由分说地闯进来,屋子内浴桶里的热水还未变凉。
他抬手拍拍宋伯元的脸,“春..欲暖,花儿也该开了。”
宋伯元眨眨眼,又扭了扭自己的脖颈,任自己软了腿,瘫坐在那散着热气的浴桶旁。
周令裹挟着外头的凉气进来,头一句话是:“你这大娘子还真能干,”看到宋伯元脸上的表情后才淡下声音,“东西都分门别类的列了单子,缺损也有记载,我看着倒是真心为了大梁青虎军好的。要不是你非要我找找院子里的不对劲儿,没准我还能和这巾帼不让须眉之人坐在一起喝喝茶呢,你知道我生平最敬佩这种英雄女娘了。”
又抬头看了眼李炳生,“老李,我和你说,她那大娘子多善妒,”他扒了个椅子给自己坐,“八百年前喜欢她的小表妹嫁给了宇文武盛,她把宇文武盛逼疯了,把俩人儿赤身裸体地锁在了暗道后的湖里,我发现后,还要装怂,要不是阿元出现,我这双眼睛就真被她那大娘子给剜去了。”
李炳生笑着拍了拍手掌,“是黛阳那小丫头替身吧?”
宋伯元抬起头,默契地问道:“李叔见过?”
李炳生抬起头想了想,又伸出手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当年我带着黛阳那小丫头北下,最开始是一直躲着的。后来才辗转联系上了镇戊太子的部下,那人把我们安顿在青山观,只是黛阳那时候太小,身子又不好,我就独自留在道观照顾了她两年。那个替身小丫头,是后来才来的。”他直接坐在地台上,将手里的剑摆到自己手边,继续道:“最开始,两个小丫头处得很好。镇戊的意思是,若黛阳真的扶不起来,就要那小丫头代替黛阳。”
“后来呢?”宋伯元问。
“后来黛阳突然发病,小丫头听了人的蛊惑,为了换黛阳的命,自愿在道观里的虫洞呆了整一年。”
周令扒着宋伯元的袖子问了一句:“等下,你们在说什么呢?”
宋伯元扯开他的手,笑着对他道:“不明白的少问多听。”
周令白她一眼,老实地沉下了肩。
“然后呢?”
“然后我就走了呗,来到了北境,化名拜在了英国公门下。”他搓了搓手,“那小丫头真不是池中之物,进虫洞那日,整个道观都能听到那孩子的凄厉嘶吼声。后来就没声了,我以为那孩子一定死在了那虫洞里,没想到,她竟真的活着走出来了。”
宋伯元唇角一僵,缓缓问道:“她叫什么,李叔知道吗?”
李炳生仰起头想了想,“记不清了,自打她进了道观,我们就叫她小丫头。来的时候那孩子好像就没名没姓的,小的时候与黛阳生得真的一模一样,若她们穿了一样的衣裳,我们就只能靠眼神才能分辨出来。”
“那,景黛和黛阳到底有什么不同?”宋伯元问。
“黛阳眼神里都是逃避,她好像不喜欢这世上的任何变动。那小丫头不一样,她虽是镇戊找来的替身,但眼里常带着侵略性,有股王者霸气。那时候我们都以为她会代替黛阳出山,我也尽心教过她几月。只是后来她毅然决然地进了虫洞,我以为她死在了里头,黛阳又对汴京的事不上心,为了保你我只好请辞去了大梁军。”
周令在一边瞪大了双眼,“老李,你还真是当年与阿元父亲并称为金吾卫双煞的李浦左将军啊?”
宋伯元瞥他一眼,“你就没发现,自打我进了兵营,李叔就对我特别好吗?”
“我哪知道,”周令摊手,“我还以为这老头子相中你这细皮嫩肉的小脸了呢。”
“滚蛋吧你。”李炳生拿起手边的长剑,剑尖儿指了指他:“这回咱们有粮有战车了,再被阿严流撵着揍可就说不过去了。”
周令跟着站起身,“等咱们兄弟伙儿吃饱了饭,日子再暖和点儿,别说收复国土了,就是从阿严流的草皮上撕下一块儿也不是不可能的。”
宋伯元头靠在那奢华浴桶边笑了笑,“你说那都远了,不管前线的将士再怎么奋血厮杀,到最后还是要看汴京的动向。储位稳固且得人心,才有百姓和将士们的好日子过。”
李炳生垂头瞥她一眼,“那小丫头欲扶立女皇之路,我看是不妥。可以再看看二小姐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若是皇子,总有那么点儿朝廷稳固的盼头,若是公主,我看,你不如直接就回汴京作你家大娘子的废物夫婿得了。储位不稳,总有蠢蠢欲动的旁室欲争权,这条路太难走,那小丫头可有的谋划了,依我看,你不是跟着鸡犬升天,就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