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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清冬不吃他那套,目光定在其中一页。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听见了就有点儿反应。”夏正松拿这孩子越来越没办法,一看见他就想发脾气,“你在外头像个野猴子一样,一点教养都没有,再没文化,将来干什么行?”
见丁清冬仍旧不吭声,他站起来,愤怒地就要扯人。
胡兰英攥住夏正松的胳膊,“东湖开放大学,你喜欢这里?”
她不说,夏正松都没发现小丁一直在盯着那张介绍册看。
“这个学校也挺好的。”胡兰英展开单子,跟丁清冬柔声说,“你喜欢什么专业呢?金融会计比较需要用脑子,工程造价也要求较高,学前教育和护理学倒是容易一些,你喜不喜欢当老师、当护士?”
丁清冬摇摇头。
夏正松以为他又要什么都不干,下一秒,丁清冬说:“我喜欢这个。”
胡兰英一看,有些惊讶,“你喜欢广告学?”
“嗯。”丁清冬说,“以前在从头再来剪发,很多造型都是我自己设计的,颜色也是我自己调。有些客人比较挑剔,会要求在头发上做图案,这些我都很擅长,辉哥也说我画画很好。”
“广告设计需要熟练应用软件。”夏正松质疑,“你学这个,出来不还是在印刷门市打工?”
“他有个感兴趣的,你就别打击了。”
胡兰英收起其他的页码扔掉,只留一张。
“东湖开放大学的广告学院是可以的。我之前去考察过,学校很漂亮,食堂吃的也好。不过干什么都有难有容易,做广告需要用的很多APP,你愿意慢慢练吗?”
丁清冬抬头:“是不是我一定得上学?”
胡兰英说:“对。”
“为什么。”丁清冬不明白,“我既不想回你们家,也不想变成你们的孩子。我可以一个人生活,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按照你们安排的方式过日子?”
“因为血缘上存在关系,没有办法。”胡兰英怕夏正松直接搬出来老太太他不愿意,只能说,“而且你去和别人接触一下,多交几个朋友,也会很开心的。”
丁清冬知道躲不过。
想了想,说:“我可以去上学,但我有条件。”
夏正松深吸一口气:“你说。”
“等胡副书记选举完,我就从这里搬出去。”丁清冬坚定地说,“我要过我自己的生活,你们不要来找我,等我想起来,可以偶尔过来看一眼,其余事情我要自己决定,你们不能有任何干涉。”
夏正松一听这话就要发火。
胡兰英说:“我们现在也没有管制你,只是在尽力弥补缺失的责任罢了。”
“我要行或不行,不要责任。”丁清冬说,“说实话,我现在就感觉自己好好在路边走着,突然出来两只野猴子,对我说我是水帘洞洞主,要把我带回花果山去。血缘关系血缘关系,它除了能代表我是你们生的,没有任何作用,我还是我,是独立的我,也是不想被关起来的我。”
夏正松把他迷晕关到这里,他已经很讨厌。
要不是付北陆排除万难每天抛过来陪他,他真的要死掉了。
眼下,胡兰英不想让这孩子做出过激行为,只能答应:“可以。等尘埃落定你就去念书。剩下的事我们慢慢谈,不着急。”
丁清冬没说话,揣走东湖开放大学的宣传册,回屋关上门。
声音隔绝,他掏出手机:“付哥,我要去上学了。”
付北陆听他像个吹足气却被撒开口的小气球,笑说:“小树一说上学可开心了,你怎么闷闷不乐的?”
“我不想上学。”丁清冬说,“学校里一定没一个人喜欢我。”
“为什么这么想?”付北陆问。
丁清冬看着那张东湖大学的宣传页。
上面的教学楼印的很好看,天是蓝的。建筑是白色的。前面还有池塘,池塘上游着一群白色的野天鹅,柳风吹下去枝叶轻颤,好像能动。
他看了一会,才揉眼睛,说:“因为我没有朋友,我不会讲话,也不招人稀罕。等我去上学,他们一定会问我是哪个高中毕业的,要是我说我打小流浪,他们就更讨厌我。”
付北陆听他这么说,很是心疼:“不是这样的。”
“怎么会不是呢?”丁清冬说,“他们讨厌没有学历的人,我觉得活在这世上谁都讨厌没文化的大老粗,现实就是这样。”
“你也不是大老粗啊。”付北陆安慰丁清冬,“而且怎么会没人稀罕你呢?我第一眼看到你都觉得这小孩太乖,太招人喜欢了。连我这个才比你大十七岁的都这么想,那些能做你爸爸妈妈的老师更这么认为。大家都会很喜欢你,应该是这样。”
丁清冬是个很自卑的小孩。
他跟着辉哥干了几年,每次有客人问他为什么这么小却不念书,他都回答不上。
他不是不喜欢上学。
只是学校是一个很正常的地方,所有人都有爸爸妈妈,他却没有。
独一无二是好,但过分的独一无二,就会让他变成另类,变成被欺负的对象。
所以,丁清冬小声跟付北陆讲,“我害怕。怕他们觉得我好欺负,然后说我是个怪胎,畸形。”
身体上的发育缺陷已经让他足以低人一头。
而他又没有爸爸妈妈护着,别人骂一句他能骂十句那样。
付北陆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都容易多愁善感。
静了静,跟丁清冬说:“没事的,等你去上学,我天天接送你和小树,到时候别人在问,我就是你的家长。他们有的咱都有,还怕什么,是不是小丁?”
丁清冬被付北陆哄开心,眼睛散发着细碎的光:“嗯,那我愿意去上学。”
想了想,他又跟付北陆把这句话说完整:“要是你天天送我上下学,那我觉得上学还挺高兴。”
两人商量好,通话结束。
胡兰英和夏正松隔着房间听小丁和付北陆打电话,神情复杂。
他俩能感觉到这孩子在和别人谈恋爱,可听刚刚电话里的声音,那分明是个男人。
想起上次在床上发现的袜子,胡兰英说:“回头恐怕你还得往西街跑一趟。”
“干什么?”夏正松问。
“跟小丁打电话的是个男人。还带着孩子。”胡兰英担心对方被李冰骚扰,承受不住就会说出小丁在这儿,“先去找找看,要真是和李冰的人碰上,多留个心眼,把他收买过来比多一个敌人要强。”
夏正松就点头,“好,那我有空了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