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心理医生聊完,郁戎没继续手头上的工作,站起身走出书房。
熊吉在十分钟之前就给他发了信息,现在已经离开了别墅。
客厅和花园里都不见人影。
路过的阿姨看见他,说:“先生在找小杞吗,我看见他刚刚回房间了。”
郁戎微点头。
走到明杞的房间,才发现他的房门漏开了一条缝,里面的动静也随之泄出来。
“你回国了?”似乎是明杞在接电话,声音略微提高,带着几分笑意,“恭喜啊,演出成不成功?”
郁戎本想等会儿再来敲门,但听到“演出”二字,脚步却不由地一顿。
“顺利就好,我还想着这都快一个月了你都没点消息……”
“啊……吃饭?没,没不方便,但我得先问问……这你就先别问了,我之后跟你说,等会儿再打给你。”
明杞挂断了电话,屋里有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等他打开了门,才发现郁戎站在门外,抬手到半空,似乎正准备敲门。
四目相对间,郁戎收回手,表情淡淡说:“你门没关严。”
“没关系。”
明杞不觉得有什么,他又不怕郁戎听。
想了想,他主动对郁戎说,“是肖元,前阵子他跟剧团去国外巡演,昨天才刚回国,想约我出去聚一聚什么的。”
说完,见郁戎没什么反应,明杞笑容微敛,斟酌着问,“你是不是忘了肖元是谁了?”
郁戎:“……没忘。”
是跟明杞从中学开始就认识,一直到大学连学校都只隔了一条街,感情极好的朋友。
他说记得,明杞就又笑了。
这会儿的太阳很好,光线从窗外透进来,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
“我想着来问问你,他约在今天晚上,我能出门吗?”
经过这几天的休养,明杞的腿伤已经在结痂了,不用手杖也能走路,独自出门没什么问题。
何况老是在家里闷着也不太好。
郁戎视线落在他带着细碎光点的眼睫毛上,说:“去吧,但不要回来得太晚。”
他没觉得那个“问问”有什么不对,明杞眼里的笑就更明显了:“十点前我一定回来。”
就这么放走了人,等他离开后,郁戎才让阿姨别做明杞的那份晚餐。
阿姨:“小杞一个人出门见朋友,他能行吗,先生不跟着一起去?”
郁戎淡淡说:“他没提。”
明杞这边,司机将车停在了一座私人宅邸前,很快有门童来为他们引路。
车门打开,远远就见一个头顶贝雷帽的年轻男生张开双臂,朝他大步走了过来。
“目目!”
眼看着就要闷头被抱上了,明杞稍微侧了下身体,改拍了拍他的肩:“叫大名。”
肖元没特别在意他的动作,只是对他的话进行了反驳,切了一声:“又没叫你明明。”
明杞的小名是他妈妈取的,他妈觉得叫“杞杞”听上去很像女孩子,叫“明明”又显得大众化太随意了,干脆就取“明”字中的笔画,添补添补,好听又好念。
不过明妈也没想到,就因为这个小名,小时候的明杞本就长得白净好看,很是水灵,常常被一些阿姨阿婆认为是女孩子,可明妈叫习惯了改不过口,后来就跟明爸商量着,不在外面这么叫,偶尔在家里叫几句。
肖元知道这个小名,还是念初中的时候去明杞家里蹭饭偷听来的,至于现在……
他就是故意的,跟明杞贫几句。
明杞笑笑,打量着这座宅子:“这地方你找的?”
肖元扬扬眉毛:“我们团里一个新来的鼓手的家,够气派吧?”
“嗯,气派。”
“他家里做大理石生意的,你看看这墙壁,多华丽,这种料一般的富豪都难用上。”
都是圈内人,在场的没几个没见过世面的,但也不妨碍他们的欣赏和艳羡,这宅子的装修的确处处都透着奢华。
明杞想起一事:“今天来的人多吗?”
“十来个,有几个新来的,但大多都是我们剧团的人,你认识。”
肖元说他,“怎么了,你又没有社恐。”
明杞的确没有社恐,但也只能算是一般的谈吐得体,不像肖元是个社交达人。
本来他只是想跟肖元两人聚聚,可肖元在梨市待不了两天,就又要飞欧洲演出,也只能抽时间跟他见个面。
肖元知道他这几年过得不太顺当,性子也变了一些,语气尽量地带动着气氛:“就当是认识点新朋友,换个心情嘛。”
他们俩说着话,脚步也跟着来到了聚会的大厅,丝丝缓缓的音乐声从唱片机子里流泻而出,有几人在沙发上玩牌,也有人在吧台边品尝美酒,还有换了衣服在玩角色扮演的。
不知道是谁吹了声口哨:“接到人了肖?”
肖元“嘿”了一声:“怎么了,认不出来了还,我好哥们明杞。”
那人掀唇笑笑:“怎么会认不出来,大明星嘛,跟我们这些搞音乐剧的玩一起,是不是有点降低格调啊?”
肖元笑骂一句:“你少来啊,玩你的牌吧!”
明杞看了那人一眼,觉得对方有点眼熟。
这时,有人从外面的庭院里进来了,来人一身暗灰色羊毛夹克,配深色长裤,显得休闲又时髦,一头金发遮着前额,发下一双蓝眼更是惹眼。
“嗨,Aoney!”肖元先打起招呼,“第一次见面,我就先……嘿,我就不介绍了,你俩自己认识一下。”
明杞正准备用英文开口,对方就先出声了:“汤益然,我的中文名。”
发音还挺流利的,明杞意外了一下,同样用中文回应:“你好,我叫明杞。”
“我知道你。”
Aoney用他那双蓝眼睛看着明杞,“看过你的剧,你穿上古装很好看,漂亮。”
蓝颜金发的弊端还是显露出来了,用词不那么恰当,明杞也只是笑一下:“谢谢。”
“我们待会儿准备做烤肉,可以吃吗?”
肖元:“你个假洋鬼子都能吃的,没道理我们地地道道的华国人吃不了。”
说完他对明杞笑,“他是个混血,但他英国父亲的基因太强大了是不是?”
被这样打趣,Aoney也不恼,大大方方地说:“可以四处看看,enjoy!”
一听他就是这栋宅子的房主了。
可明杞也没去哪里逛,有人招呼肖元去玩牌,肖元怕他无聊,也给带过去了。
刚坐下,就听见一句。
“大明星会玩吗?”
明杞抬起头,发现还是那个男人,刚刚只觉得他有点眼熟,这会儿再看一看,明杞忽地想了起来。
——涂易的前队友。
没想到在这里都能遇到。
“会啊。”
明杞干脆顺着他的话说,淡淡地抬眼,“但不太想玩。”
那人本以为他不会正想嘲讽一下,听了这话噎了下,又说:“行,挺清高。”
“是坦荡。”
Aoney不知何时挑了个果酒过来,递给明杞,蓝眼睛望着他,又说了句,“可爱。”
明杞尝了口果酒,差点被呛了下,偏偏肖元还在旁边笑:“他人有意思吧?”
“……”
明杞等人走了,才对肖元斟酌着说,“口语还行,但用词不太准确。”
肖元看他一眼,还是没忍住,靠近他:“你真没看出来啊,这混血帅哥对你有意思?”
明杞呛得更厉害了,他转头,略睁大了眼:“别乱说,这才第一次见面,没这么离谱。”
肖元看了他好半天,一副忧愁长叹的模样,又突然狠狠地咒骂一声:“妈的,盛言鸣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特么以前有多受欢迎你不知道啊?就不说那些明里暗里想要接近你的人了,一见钟情都不在少数好吗!”
到底觉得人多不太好说话,肖元压低了声音:“就Aoney,人收藏了好多你的海报,你出的杂志、代言那些,每一期每一件就没落下的,我是看这人挺好,也有心,这才想着撮合你俩认识。”
“……你别乱来!”
早知道这场聚会,他是打着这个心思,明杞来不来可能都要重新掂量一下。
肖元皱眉:“什么叫乱来啊,你还真打算就在一棵树上吊死?”
明杞一听就知道他想歪了,这么多年造成的误解,一时之间还真说不清楚:“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肖元不信:“我还想不是我想的那样呢,可谁还让你一天天愁眉苦脸的,没个笑模样?”
明杞在家时脸上的表情还是放松的,一出门就放空了,肖元见了他,很轻易就能看出来不对劲。
“我那是心里有另外的事儿。”
明杞在他面前没藏着掖着,“你是不是没看新闻?”
“什么新闻?盛言鸣又让你去做什么了?妈的,狗东西!”
肖元边骂边拿手机翻,“昨天刚回国,这不忙着倒时差么。”
“那你回去慢慢看吧,不着急。”
“行。”
肖元又把手机揣回去了,正一起聚会玩儿呢,老看手机多扫兴。
可就因为他的话,原本都不会多想的明杞,再面对Aoney过来找他们的时候,多少有些不自然。
Aoney大概也看出来了,后面没再搭话。
到了准备用餐的时间,肖元想起来什么,对着庭院里输牌烤肉的几人招呼:“Aoney,别放辣椒啊,明杞不吃!”
“行!”
饭桌上,几乎不怎么在外面喝酒的明杞也被倒了杯红酒。
这个小的私人聚会里,大部分成员明杞都认识,肖元知道他在圈子里的朋友不算多,时不时都会带上他一起,所以明杞跟这个剧团里的人关系也还不错,除了偶尔那么一两个人。
气氛很融洽,明杞听他们在国外排练演出的趣事,不自觉地也喝了几杯酒。
他想出来聚会,也有一点原因是想出来放空自己透透气。
尽管跟郁戎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他是真心实意地觉得高兴,但同时也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压着一块石头。
郁戎对他越好,这块石头就压得越重。
天色渐渐沉下来,聚餐的地点也从庭院搬到了大厅里,明杞频频看时间。
肖元问他怎么了。
明杞有点醉意了,脸色有些红,但还没忘了:“我……八点钟要走。”
Aoney抬起那对蓝眼睛,说了句:“那么早就走吗?”
“要走,要走,一听就是有人管的。”
肖元也喝得醉醺醺,很不屑地切了一句,“但盛言鸣那个狗东西……他凭什么管你?他也配?明杞,别理他,我们接着喝……”
“不喝了,真的要走了,你们慢慢玩……”
明杞从沙发上站起来,脚下已经有些打晃,被人扶了一把:“能行吗,这里有房间,要不休息一会儿再走?”
是那个蓝眼睛混血的声音。
“没关系,我让司机……八点过来接我了。”
明杞正说着,门铃就被按响了。
Aoney是在场中喝得最少的人了,就去开了门。
外面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淡的男人:“打扰一下,我来接明杞。”
说罢,他的视线就落在Aoney还扶着明杞肩膀的手上。
Aoney莫名感觉到一股凉意,还没等到他有所动作,明杞就往前走了一步,可他又站不太稳,好在郁戎及时伸出手,将人按在怀里。
明杞闻到熟悉的味道,脸颊下意识露出一点笑:“你怎么来了啊?”
“有事,刚好在附近。”
肖元歪在沙发上,眼前像蒙了一层纱,看不真切人脸,只看到那两人亲密的姿势,顿时怒了:“盛言鸣,你个狗贼,放开明杞——”
一时火上心头,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肖元操起地上的鞋板就冲了过去,却在距离对方只有一米之前猛地顿住了脚步。
“你……你……?”
他睁大眼,似乎觉察出了不对,后背却传来熟悉的冰凉感。
然而对方淡淡扫他一眼,接着揽住明杞的腰转身走了。
Aoney看不懂这是个什么走向,皱眉问:“追不追,是明杞认识的人吗?”
肖元迟迟没反应过来:“那可太……太认识不过了。”
大概是在外面待久了的缘故,郁戎的外套都透着股凉气,相反,明杞身上还带着室内暖气的热乎。
这就导致明杞把头靠过去时,感觉到了很明显的冷意。
但他也没想着收回来自己坐,酒意让他比平时的动作更大胆,不仅放任自己蹭着郁戎的衣领寻求温暖,还闭着眼小声说:“我好想你啊,总是一睁眼,你就……不在我身边。”
没得到回应。
明杞抬起头,盯着眼前这张正垂眼看他的脸,视线缓缓一垂,着迷似地凑了过去。
可他没碰到郁戎,后者微微侧开脸,反手捏着他的下巴,冷然问:“想谁?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