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另一端。

  贺今谭被西九带着, 在一条有些破落的旧街道上空低低飞行,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赶来的支援的段华光与卫凌, 正在和一男一女两个天谴人员缠斗。

  涌动的迷雾里, 不停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贺今谭分神回头看了一眼,但西九飞行的动作却没停,一直在往前加速。

  一开始, 贺今谭与西九汇合后, 并没有去找段华光与卫凌,而是直接开始了污染清理。但他没想到的是, 等清理掉第三个污染的时候,他们会被天谴的人找到。

  两边迅速发生了战斗,对方的等级高,而且其中一个长发男人的武器,非常诡异棘手。

  他使用的是一根黑色的骨鞭,不仅破坏性大, 还会带来畸变,如果战斗中不幸被鞭子击中, 那受伤的部位, 就会瞬间发生畸变。

  西九只是手臂上挨了一下,整根手臂便瞬间膨胀变形得橡根充气气球, 要不是贺今谭及时用圣光清除了污染,西九那根手臂恐怕会直接炸开。

  虽然贺今谭的圣光天克鞭子, 但他们交起手来仍旧非常吃力。

  只能边躲边打,拖延了一个多小时, 精疲力竭之际, 段华光和卫凌找了过来, 这才给了西九和贺今谭喘息的时间。

  贺今谭身上的圣光太过重要,于是西九毫不犹豫地直接带着贺今谭离开。

  但天谴这一男一女的目标就是贺今谭,于是两人紧追不放,一边和段华光他们打,一边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双方就这么几乎纠缠了三个小时。

  贺今谭不知道对方现在感觉怎么样,但他和西九几人的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了。

  背后的迷雾深处,忽地传来一道震耳的鞭声,接着卫凌从雾气里倒飞出来,擦着贺今谭的手臂,重重砸落在街角的墙壁上。

  他胸膛挨了一鞭子,整个胸腔迅速鼓胀起来,透过被顶开的领口,能看见那一颗颗正在飞速生长的畸形肉瘤。

  贺今谭拉着西九,降落到卫凌身旁,用圣光帮他清理掉污染。

  这边刚结束,段华光也跟着摔了过来,不过他没被鞭子打中,他是被另一个天谴的人一脚踢过来的,胸骨都被踢得断了两根。

  四人暂时聚集在墙下。

  段华光和卫凌两人精疲力竭,身上还带着不少伤,这会都靠着墙在喘气,西九一个人举着火把,站在最前面,警惕地盯着前方的迷雾。

  天谴的人在雾气里,不徐不疾的朝着四人逼近。

  贺今谭很快点了盏油灯,以及一个火把,交给段华光两人,火光逐渐明亮起来,形成一个半圆形光圈。

  “圣光觉醒者的实力,”雾气里,传来腔调缓慢阴沉的男声,“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随着声音响起,一道高挑的人影,渐渐从迷雾里走出。

  他有着一头显眼的银色长发,发尾垂至腰际,脸上戴着张纯白的面具,面容被遮挡,只露出了那双红色的眼睛。

  西九皱眉盯着这个人,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西九就被这人的银发红眸给震惊到了,这发色和瞳色,和傅队完全就是同款。

  狗血一点想,这人搞不好是傅队走散的兄弟之类的。

  白见青停在雾气与火光交界的地方,他身后,紧跟着走出来个身材高挑,同样带着纯白面具的女人。这女人扎着马尾,面具之下的眼睛冷冰冰的,机器人一样毫无感情的看着西九等人。

  马尾女安静地站在白见青身后,半垂着眼,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白见青压根没把西九放在眼里,他只盯着贺今谭。

  “我之前还担心你会直接用圣光,把江城所有的污染全都清理掉呢,但现在看来……”他猩红的眸子里流露出兴奋得近乎变态的笑意,“圣光觉醒者,原来就是个废物啊。”

  贺今谭目光沉沉的盯着白见青,他完全没被激怒,因为他并不是真正的圣光觉醒者。

  “我的确不厉害。”贺今谭平静道,“但你们也没强到哪里去,打了三个小时了,不照样没能杀掉我吗?”

  白见青顿时笑了,红色的眼睛愉悦地眯起:“谁说我们要杀你了,你可是圣光觉醒者啊,多么稀缺的能力啊,我们天谴,需要你这样的……天赋呢。”

  他往前走了一步,手腕一抖,长鞭哗啦拍下,地砖瞬间被打出裂痕,尘土飞起。

  “你们还继续跑吗,如果还想跑,那我就给你们一分钟,不,两分钟的逃跑时间,要是不想跑了,那就乖乖躺平。”白见青笑道,“我保证一会和你们玩游戏的时候,会下手轻一点。”

  西九没跟对方废话,直接攻了过去。

  双方很快再次打了起来。

  白见青的鞭子非常厉害,好几次都差点打在西九的身上,而那个马尾女虽然沉默死板,但近身战很强,身体里还会冒出骨刺。

  西九和贺今谭能躲开鞭子,却很难躲开从马尾女身上钻出来的骨刺。

  白见青似乎并没有对贺今谭他们下杀心,他的攻击大多都以戏弄和拖延为主,经常故意当着贺今谭和西九的面,去偷袭正在休息的卫凌与段华光。

  段华光身上带伤,躲避艰难,黑色的长鞭又一次故意朝着他挥去,贺今谭不得不出手挡开,鞭尾落在了他的手臂上,瞬间引起了畸变,纯白的圣光自动亮起,清除污染。

  但这一次的亮度,却明显比之前黯淡,贺今谭低头看了眼,眸色渐沉。

  他身体里的圣光,就要被耗光了,再这样下去,他会露馅的。

  “嗯?我刚看见了什么?”白见青饶有兴致道,“圣光变黯了,我们的圣光觉醒者是要被榨干了吗?真快啊,我还没玩够呢。”

  白见青说着,忽然侧头看了眼马尾女,女人面无表情,身体以一个灵活到不可思议的角度,从西九身侧滑过,然后抓住了卫凌。

  前后不到一秒的时间,卫凌就被马尾女踩在了脚下,一根骨刺从她手臂上钻出,尖锐的抵着卫凌的喉咙。

  白见青轻轻一甩鞭子,鞭尾差点就碰到了卫凌的脸。

  “既然圣光觉醒者快不行了,那我们就换一个游戏来玩。”白见青道,“我记得特异局有个一定要救队友的优良传统对吧,那现在我们就来玩一个‘榨光’游戏。”

  他抬起脸,纯白的面具上没有任何花纹和弧度,只有一个椭圆形的形状,因而他那双猩红的眼睛更显诡异邪恶。

  “我现在就把你的队友一个接一个的污染掉,然后我们一起来看看,你能放出多少圣光,来净化他们。”

  西九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忍不住冲了过去,但被马尾女拦了下来。

  白见青就在这时高高举起了鞭子,破空声凌厉响起,眼看着那根鞭子就要落在卫凌的背后上——这时,空气里,猛地掀起了一阵有些剧烈的波动,从上空往下,沉重而锋利的直直落下来。

  白见青刚意识到不对,就听见上方传来的骂声:“我去你妈/的!”

  下一刻,一道曼妙而性感的声音从天而降,她的身体周围燃烧着岩浆一样明亮的赤色火焰,长腿伸出,脚尖上火焰呼啸燃烧,就那么狠戾万分地,重重踹在了白见青身上。

  白见青顿时被踢飞出去,不远处的马尾女瞬间暴怒,身体里钻出无数骨刺,刺向江碎红,但她身体刚扭转,上空再次传来声音。

  这次是一道有些低沉的中年男声,那人威严而傲慢地道:“领域。”

  话音落下,整个空间猛地一滞,仿佛有什么东西侵入到了这附近,从地面上的砂石,到空气里流通的分子,再到空间里存在的几个人——全都被统治在了领域之下。

  西九立马抬头,眼里满是惊喜:“碎红姐,副局长还有……”

  看清了第三个人,西九的眼睛震惊地瞪大:“总局长?!”

  总局长最后一个,悠悠然地落在地上,他仍旧一副温和慈祥的模样,对着西九几人点了点头。

  另一边,江碎红干脆利落的连续几脚,把白见青一路踢飞到几十米开外,而副局长一声怒喝,那个处于他领域之内的马尾女,登时当场爆炸。

  从绝境到转机,不过半分钟的事。

  ……

  战场不远处,某个无人的房顶上,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高的身材挺拔瘦削,双腿笔直而修长,矮的则不到一米,扎着可爱的丸子头,手里还捏着一根棒棒糖,竟是个小女孩。

  女孩咬着糖果,远远看着那瞬间逆转的战局,她抓着身旁人的苍白而漂亮的手指,仰着脸,一双猩红色的眼珠又大又明亮,像是一对剔透的红宝石。

  “要输了,我们不去帮忙吗?”

  浮动的迷雾里,缓缓传来一道沙哑醇厚的声音:“还没到时候。”

  **

  双子大楼。

  黑雾围绕着江简,无声地缓缓涌动着,肉球上扎着的触手在空中快速扭动,像是一条条蠕虫的尾巴。

  肉球上那张婴儿人脸,忽然从中间撕开,猩红浓稠的鲜血被拉出细丝,一只巨大的,纯白的眼睛,从人脸里挤了出来。

  【监测到半降生点,条件符合,圣光升级中……40%……50%……】

  【检测到大量精神污染,请宿主保持……】

  婴儿的脸被顶到两旁,原本天真安详的表情变得狰狞奇怪,白色的巨大眼珠挤在脸颊中间,粘稠血丝贴在纯白的眼球上,像是一层血红的筋膜。

  这颗眼球咕叽咕叽的上下一滑,最后冷冷地盯住了江简。

  和这只眼睛对上视线的瞬间,江简脑中炸起嗡鸣,脚下猛地一空,意识瞬间被拽入空白。

  系统的声音,周围的感知,包括自身的存在,全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江简被坠入了无尽的虚无里……理智溃散成一片,他瞬间失去了所有关于活着和生命的意义。

  他站在原地,既然不想挣扎,也不想移动,只想就这样待着,什么都不做的等待死亡降临。

  江简完全没有知觉地跪在了地上,直到双眼突然传来剧痛,系统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被他听见。

  【……真实之眼……被启……升级……失败……】

  【圣光升级进度:80%……90%……99%……检测到环境不足,圣光升级暂停。】

  江简的意识猛地从虚无里脱离,他抬手捂着眼睛,掌心碰到了大片温热的鲜血。

  这状况和他在十里镇上的情况几乎一样,那时他在山顶教堂的十字架上,用真实之眼和一只白色的眼睛对视了,当时江简的眼睛也在剧痛中流出了血。

  这白色的眼睛,到底是什么东西?

  江简睁开眼,发现这次对视的后遗症更严重,他的视线出现了模糊的重影,连自己带血的手指都看不清楚,略微分开的手指全都连成了一片。

  “咕叽——”眼球转动的声音响起。

  江简抬头看去,模糊的视野里,肉球和它那些密集的触手仿佛融成了一片,体积庞大的挤在屋子里,像一颗巨大无比的黑色眼睛。

  而那只白色的眼睛,则变成了它细小的瞳孔,闪烁着朝江简投下阴冷的注视。

  江简捂着刺痛的眼睛,选择了后退离开。

  肉球上的触手齐刷刷的动了动,但并没有主动追击江简,它只是用那颗白色的眼睛,毫无情绪的,仿佛无情神祇一样的,静默冰冷地注视着江简。

  黑雾很快重新包拢过来,遮住了江简和肉球各自的身影。

  江简在雾气里稍微站了一会,出血之后的眼睛非常不舒服,特别他戴了很久的美瞳镜片,里面似乎也浸了血,异物感非常强的卡在江简眼睛里。

  他头疼地闭上了眼。

  其实最初,江简是有打算用真实的身份,和狂蜂队伍的几个人汇合的,因为当贺今谭那边的圣光亮起时,江简需要有人亲眼看见他自己站在圣光之外的地方。

  这样才能彻底排除他和圣光的关联。

  但江简没想到自己会意外碰见狂蜂的几个人,以至于他完全没来得及解除伪装,甚至连贺今谭都失联了……

  “嗡——”兜里的手机这时突然震了一下,失联了许久的贺今谭,终于回复消息了。

  贺今谭:“出了点意外,现在解决好了。我现在继续清理污染。”

  江简读完了信息,收起手机,然后揉了揉眼睛,从黑雾里走出,与唐郊他们汇合。

  “怎么样,污染源在里面吗,长什么样?”唐郊迫不及待地问,“你们是没打起来……等等,你眼睛怎么了?”

  江简眼尾和睫毛上都还带着血,他抬起手,随意地揉着眼尾:“里面的污染源上会长出一只白色的眼睛,我和它对视了,然后被刺激得出了血。”

  他说着,放下了揉眼睛的手,修长的指尖里,沾着一片透明的美瞳镜片。

  江简垂眸看了看,然后一副意外又惊慌的样子:“啊,镜片掉了……”

  唐郊看了眼他手指上的美瞳镜片,作为一个每天都用美瞳装逼的中二青年,他对这东西再熟悉不过了。

  于是唐郊抬头看向江简:“你原来也是美瞳爱好者吗?”

  江简:“……”

  秦新乐盯着江简露出了原本颜色的眼睛,电光火石里,她一下子就想起了那股熟悉感的来源。

  “原来是你,总部安排给我们的后勤部成员。”秦新乐慢慢垂下手臂,套着剑鞘的长剑斜斜指着地面,“江简。”

  江简顺势把另一只眼睛里的美瞳也摘了下来,指尖腾的蹿起火苗,将那两片小小的东西烧了个灰飞烟灭。

  “是啊。”江简抬起眼,浅色的眸子被火光映得异常明亮剔透,这双带着血色的眼睛里,甚至还含着几分从容的笑意,“是我,后勤部的江简。”

  唐郊张开嘴,猛地骂了一声:“草,你刚刚一直在耍我们?”

  江简瞥了唐郊一眼:“应该说,是我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不顾一切的救了你们。”

  他的声音停顿下来,目光缓慢而悠闲地扫过狂蜂队三人:“不是吗?”

  唐郊哑口无言,秦新乐歪头想了会,她把长剑抗在肩上,突然道:“那你现在考虑正式加入我们吗,江简?我们可以接受让你当队长哦。”

  江简:“……”

  完全不想,但他没在现在拒绝。

  他直接说起了正事:“黑雾里的确存在着一个污染值非常高的污染源,并且它的表面会生出一只白色的眼睛,如果以后你们碰见,记住不要和眼睛对视。因为与它对视的瞬间,意识会被它拉入虚无,还有……”

  江简正说着,余光里突然瞥见了一点醒目的白光,他立马转头看去,并且提醒道:“圣光,又出现了。”

  其余几人同时看向了窗外。

  圣光亮起的地方看起来并不远,直线距离最多不超过十公里。明亮的光点像颗发光的弹珠,在漆黑的浓雾里乍然亮起。

  也就在这个时候,狂蜂队三人的手机,同时震动起来,特异总局终于下达了下一步的计划与通知。

  秦新乐看着短信,突然说道:“总局派又派支援过来了,来的是一队的江碎红和……总局长和副局长,并且总局长将会跟我们汇合,然后带我们清理主要污染源。”

  “什么?”唐郊吃惊,“正副总局长都来了,那现在谁管事啊,傅队吗?”

  江简并没有认真听他们的对话,他皱着眉,在听系统突然发出的声音。

  【警告!警告!检测到另一个系统存在,是否立即关闭系统服务以隐藏宿主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