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十里春风【完结】>第二百章 他来过了

  “太子殿下,你在里面吗?!”

  风正沉思中,外面忽然传来卫溟焦急的声音,仿佛自己不立刻回答,他下一秒便会冲进来。

  “何事?”

  话一出口,风才发现自己嗓音沙哑得不可思议,干涩得发疼。

  “昨晚有人夜袭军营,死了好几个士兵,臣担心……”

  “无事。”

  “太子殿下,臣能否进来?”

  卫溟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必须进去看一眼风才安心。

  黑夜,军营大部分守夜士兵都聚集在边缘的位置,呈包围式守卫,按理来说是,应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

  昨夜却有人混进来,杀了几个巡逻的士兵,和主帅营帐的守卫,竟早上才被人发现。

  卫溟一听手下禀报,便朝主帅营帐冲了过来,生怕白凛风出什么事。

  “今日我有些不舒服,还未起。”

  等了片刻,听到里面传来淡淡的语调,卫溟这才发现风的嗓音听起来十分沙哑,像是得了风寒一般。

  卫溟根本没想明白,风那句话的意思,其实是拒绝他进去,心里一紧,便掀开厚重的帘子,冒冒失失走了进去。他一眼便看到了半靠在床头的男人,竟然没有穿亵衣,身上只盖了一条锦被。

  一头黑色长发整齐地披在背后,露出形状优美的耳朵,和棱角分明的深邃脸孔,明明是冷淡的表情,却总是令人觉得莫名性感。

  “太子殿下,你哪里不舒服?!”

  刚进去,卫溟便发现,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很奇怪的味道,但他还没来得及分辨出是什么气味,便被男人冰冷的呵斥打断了思绪。

  “谁允许你进来的? 出去。”

  卫溟的视线重新集中于,床上男人那张神色淡漠的脸孔,有些不明白他为何一大早就心情不佳。

  “太子殿下,你……”

  正想出声询问,却在目光触及到男人裸露在外的肩膀,脖颈上的红紫吻痕后,顿时愣在了原地。

  甚至连覆盖着匀称肌肉的修长手臂上,都布了些深色的痕迹。

  可以想象,男人经历了怎样疯狂的情事,被锦被遮掩住的身体,一定有着更过分的情欲痕迹。

  “看够了吗? 看够了就出去。”

  男人神色坦然地坐在床头,微微眯起的琥珀色眸子中,甚至带着一丝慵懒,没有丝毫要掩饰的意思。

  卫溟身为一个纯情处男,虽然没有经历过性事,但是到了此刻,他若还不明白,便是傻子。

  那瞬间,卫溟心里闪过很多情绪。

  内心一把熊熊怒火蓦然烧起,他无比气愤,是谁碰了眼前这个,连他都不敢轻易触碰的男人!

  但是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白凛风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对任何人都冷淡疏离,厌恶与别人产生肢体接触,性子又极为倔强。

  有人强迫他做那种事,他若是无力反抗,恐怕是死,也不会让别人得逞半分。

  而这个世上,能让白凛风心甘情愿雌伏于身下的,只有一人……

  逍遥王,凤离。

  卫溟轻轻闭起眼睛,深吸了口气后,睁眼盯着男人,语气不是询问,而是笃定。

  “凤离来过了,对吗。”

  第二百零一章 别推开我

  这种类似于质问的语气令男人微微拧起眉宇,沉默了片刻后,淡淡开口。

  “卫溟,我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向你解释什么。”

  卫溟俊美的脸庞上,没有了平日里开朗的笑,一双桃花眸定定盯着床上的男人,双拳紧握,说话语调极为低沉,显然在压抑怒火,但眼里又含了些其他的,类似于悲伤的情绪。

  他现在的样子,像极了抓到妻子红杏出墙的丈夫,暴跳如雷,却因为对眼前的人怀着极深的感情,连发怒都小心翼翼。

  又或许是,卫溟发觉,自己似乎真的没有太大的立场,质问和指责风。

  但是他心里很清楚,风虽然答应娶他为妃,他对自己并没有感情,很大的原因,是因为风不想帝后担忧。

  这些卫溟都知道。

  但是他又想着,爱了一个人这么多年,哪怕这个人不爱自己,只要能在他身边得到一个位置,可以陪伴着他,与他在一起就很幸福了。

  哪怕白凛风再冷的心,他愿意掏出自己火热的心脏,去温暖融化他,时间一久,他会爱上自己的。

  可是到了这一刻,卫溟才发现,事情根本就不像他想象得那么简单。自己从没有真正走近他。

  这些日子他一直陪伴着风,但是他发现,他费尽心力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凤离轻易就可以做到。

  卫溟忽然觉得有股凉意拂过他的面颊,将他内心的愤怒和嫉妒全都抚平了,但身上止不住地发冷,他滚动了一下喉结,接着听到了自己低哑的嗓音。

  “为什么? 不是已经决定要放弃他的吗?”

  “是,决定了。”

  男人几乎没有犹豫便回答,神情不变。

  “那你为什么……要跟他……”

  “我不知道。”

  卫溟没有将话说完,但风明白他的意思。

  为什么要与凤离做那种与最亲密的人才会做的事。

  风的确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很乱。

  或许是因为听不得凤离的花言巧语,觉得烦躁,心里想着他不就是要做那档子事儿吗,干脆顺了他,耳根子也能清净些。

  风却没有想过,如果换做别人,他愿意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他的本性并不优柔寡断,但是面对凤离时,发生的事情总会脱离他的预期和掌控。

  风原本的打算是,若凤国始终不愿意交出龙苏和凤鸣果,白泽费尽力气也要攻下凤国,哪怕是强抢,也一定要得到这两样东西。

  用凤鸣果救黎黎,杀了龙苏为黎黎报仇。

  而凤离的出现,让他好不容易冷硬一些的心,又动摇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底升起隐隐的期待,期待凤离带着凤鸣果来找他的那一天。

  虽然他不能肯定自己是否会答应他的要求,但心底就是无法控制那种期待。

  可他又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自尊心不允许他有这种卑贱的想法。

  他虽然嘴上说不恨凤离,但心里没有埋怨是不可能的,他无法轻易释怀。

  “两国相战,关系何其紧张。他却来敌营寻你,而你发现他的到来后,不仅没有将他抓捕的意思,还与他行了夫妻之事。因为你还是放不下他,你心里仍然爱着他。”

  卫溟平静地陈述,言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至少正在走神的风没有觉察他异样的情绪。

  没有人知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每吐出一个字,心脏便被利剑捅穿一次,他费尽全部的力气,才勉强维持住冷静。

  男人对于卫溟这种不依不饶的态度极度反感。

  或许是因为他隐藏在心底,连自己都刻意忽略的事实,忽然被人揭穿了一般,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目光徒然冷了一分,正想开口否认,然而,目光在触及到卫溟脸庞的那刻,顿时愣住了。

  卫溟就这样安静地站在不远处桌几旁的位置,脊背挺得笔直,樱色的唇部轻抿,目光平静,却隐隐透出荒凉的意味,眼眶内微微的红色,更是证明了他此刻的情绪。

  他很悲伤。

  即将出口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见到这样的卫溟,男人先是诧异,随即变成了无奈。

  他从来没想过伤害卫溟,可是有些伤害,总是在不经意间便会促成。

  或许自己不该这么自私,不爱他,却给予他希望。

  风轻叹了口气,面上的神情稍微柔和了些,看着他缓缓开口。

  “抱歉,卫溟。”

  “你说的这些话,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确定,我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很感激你这些日子一直陪着我,但是我能给你的,只有太子妃这个位置而已。”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残忍。所以,你若是反悔的话,还来得及。我会请父皇取消婚约,相信他会理解的。”

  男人的语调分明很平和,不同于平日对待卫溟时的疏离冷漠。

  却令卫溟在微楞了一下后,猛地攥紧了双拳,瞪大眼眸不可置信地盯着风,淡色的唇部因为过于惊异而微微颤动着。

  那一刻,风以为他会哭。

  “卫溟,我只是希望,你能寻一个与你真心相爱的人。与我成亲,我怕时间一久,你会后悔。”

  卫溟的身体随着男人的话微震了一下,片刻后,有些飘忽的目光集中在他深邃而淡漠的脸孔上,迈腿一步一步朝床的方向走了过去。

  军帐内本就比较昏暗,卫溟高大的身躯立在床前,挡住了从门帘缝隙中透出的那点光线,他身上虽然散发着低迷的气息,却还是令男人莫名觉得有压迫感。

  风绝对抗拒这种被人居高临下俯视的姿势,但今日卫溟的表现令他有些不忍,便没有在第一时间拒绝他的靠近。

  他以为卫溟只是想走近些与他说话,便没有防备。

  下一息,床铺一震,风还没来的及作出反应,便被人猛地扣住肩膀,一把揽进了怀里。

  卫溟身上特有的沉香味,瞬间侵入风的鼻腔,手臂紧紧束缚在他背后,下颚抵在他的肩膀上,力道极大,搂得他有些不舒服。

  风下意识伸手去推,却被抱得更紧,耳边传来低沉而蕴含乞求的嗓音。

  “别推开我……”

  第二百零二章 相信

  卫溟身上的味道其实很好闻,很干净的淡香,只是风向来不习惯与人如此亲近。

  “卫溟,放开。”

  “一下就好……可以吗……”

  似乎感觉到怀中人僵硬的身体,卫溟将手臂的力道微微松了些,但仍然不肯放开他。

  卫溟的身体在发抖,很轻微,但是风感觉到了。

  风知道爱而不得有多绝望,他在卫溟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琥珀色的眸子动了动,强忍着推开他的冲动,没有开口说话。

  “太子殿下,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感情,我都知道的。但是我还是想与你在一起,哪怕只是占据着你身边一个有名无实的位置,陪着你,我都很满足了……”

  “我会一辈子爱你,珍惜你,也会对黎黎好。所以,请不要取消婚约,好吗……”

  卫溟的言语坚定,却小心翼翼。

  风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面上神情依旧淡淡。

  “卫溟,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明白自己要什么。我要的人,只有你。”

  因为太过明白,所以爱得疯狂,爱得卑微,不顾一切。

  风垂眸思虑了片刻后,缓缓开口。

  “我答应你,不会主动取消婚约。在黎黎的病治好前,你有足够的时间考虑,若是哪日你反悔了,便告诉我。”

  “我绝不会反悔。”

  他等了这么久的人,绑在身边都来不及,怎可能主动提出悔婚。

  只希望,白凛风莫要反悔才好……

  他心里十分害怕,凤离会不会在某一日,像这次一般,忽然出现在风身边,轻而易举便重新俘获他的心。

  如果是那样,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想到这里,卫溟淡棕色的眸子蓦地一暗,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接着卫溟轻轻放开了男人,起身在床边恭敬地抱拳伏了伏身。

  “方才臣多有冒犯,谢太子殿下宽恕。”

  风微微挑眉,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卫溟在他面前向来不拘于礼节,嬉皮笑脸根本不像个将军,今日倒是反常。

  风没有多想,直接下了命令。

  “卫溟,你去下令向众将士,撤兵回白泽,午膳后启程。”

  闻言,卫溟蓦地抬头望风,疑惑写满绝色的脸孔。

  “我们还未得到凤鸣果与龙国质子,为何突然下令撤兵?”

  “一个月后,凤国会将凤鸣果送到白泽。至于龙苏……不要也罢。”

  风不确定龙苏是否真的死了,若真死了,便不必再费力气向凤国要人。

  若是没死,便证明凤离在对他说谎,他想保护龙苏。

  他原本下定决心,一定要亲手杀了龙苏,可是现在反而没有了这种欲望。

  不论是哪一种,他都不想再纠缠下去。

  “凤离说的?”

  卫溟立刻便猜到了事情的原委,这段时间风根本未离开过军营,派出的谈判使者也未回信,唯一的可能便是凤离,只有他来过。

  “恩。”

  “太子殿下……你相信他?”

  “相信。”

  话出口的时候男人自己也愣住了。

  这话他根本没经过大脑,下意识便回答了卫溟。

  原来,他潜意识内这般相信凤离……

  第二百零三章 可怜的自尊心

  那日在白泽军营与风缱绻到半夜,后半夜凤离眷恋地搂着他,一刻都不肯放开。

  宽阔的胸膛贴着男人略微削瘦的后背,就这么安静地睁着眼睛,

  听着他平稳的呼吸,一个多月来,被思念啃食成空壳的心脏,重新被填满了。

  凤离想着,若是可以一直这么搂着他就好了,感受着他身体暖暖的温度,哪怕什么也不做,他愿意就这样到天荒地老。

  实在不想离开他。

  但是又必须离开一阵子。

  凤离很清楚,虽然风嘴上说不恨他,却也不愿意再轻易给他机会。

  他这样霸道地压着他行了夫妻之事,也不知道他醒来后,对他的怒气会不会再深一分。

  他原本只是想着,一定要向风解释清楚,告诉他,他很爱他,他们之间存在那么那么多的误会,很抱歉伤害了他,很抱歉没有保护好他。

  然而,他没有料到,风根本不愿意相信他,甚至用那种陌生而冰冷地望着他,让他永远别再出现在他面前。

  他瞬间就慌了,在他的潜意识中,男人一直是他的所有物,乖巧顺从,他从没想过有一日,他会用那样漠然的态度对待他。仿佛自己对于他而言,就真的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他当然无法接受,内心慌乱又焦躁,所有的情绪通通堵在心口无处发泄,难受得心脏几乎要炸裂开来。

  可即便是这样,男人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他彻底慌了,只能用愤怒来表达自己的情绪,唯有狠狠地占有他,才觉得自己还没有失去这个人。

  从他出现在风面前,短短一刻钟时间,关于凤鸣果的事情,风向他提了不止一次。

  看得出来,凤鸣果对他而言真的很重要,凤离觉得自己抓到了机会。

  虽然皇宫内唯一的那颗凤鸣果,已经被凤千服下,下一次结果要等到十年之后。

  世人仅知凤鸣果只在凤国皇宫中存在,对于病入膏肓之人,有着显著的延长寿命作用,十年开花结果,极为珍贵稀有。

  但有一种鲜为人知的方法,能让凤鸣树在极短的时间内,开花结果,结出的果实甚至比十年间自然生长下结成的,更利于病情。

  这种方法唯有凤国皇室知晓,并且从来没有人尝试过,因为对身体损害极大。

  但对于凤离而言,只要能得到风的原谅,这根本不算什么。

  天还未亮,凤离从男人身边悄然爬起,在他唇角落下一个轻吻后,摸黑离开了。回到落城的时候,天已经彻底亮了,暖黄色的日出逐渐驱散朦胧的雾气。

  守城的士兵一个个站得笔直,目视远方,面无表情,见了凤离才恭敬地伏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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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棕色的圆形桌几上,整齐地摆放了几个清淡的小菜,中间是一大碗炖得香醇的鸡汤,主食是白粥馒头。

  非常简单的食物,但在军营中已经非常难得,只有主帅和副帅才可以享受这种级别的待遇,熬制成金黄色的鸡汤冒着腾腾热气,轻易便勾起人的食欲。

  然而,莫寒并不急着享用美食,嘴边挂着一抹玩味的笑意,看起来心情很好,慢悠悠地盛出一小碗鸡汤,用瓷质的汤匙舀了一勺,缓缓送到了身边人的唇边。

  “乐副将,张口。”

  从即将进入这军帐开始,一想到要单独面对莫寒,乐正桓心里便止不住的紧张,深深吸了口气后,呼吸刻意放缓了些,才迈步进门。

  此刻僵直着身体坐在莫寒旁边,脊背挺得笔直,双手一丝不苟地放于腿部,目光直直盯着朱红的桌面,目不斜视,面上神情倒不像是在用早膳,更像是即将面临战争时的严谨。眸子微微动了动,余光瞥到莫寒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拿着舀了鸡汤的瓷勺,放在他唇边,竟是要喂他,

  乐正桓心中一悸,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喉结,低沉开口。

  “将军……这恐怕不合礼数。”莫寒似是早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一般,盯着他刚毅的脸庞,轻笑了一声,手中的汤匙仍然没有收回。

  “不合礼数? 乐副将,你我之间,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还拘于什么礼数?”

  分明是平淡的语调,却令乐正桓的耳根瞬间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淡色的唇部顿时抿紧,放于双腿上的手无声地抓紧略微粗糙的布料。

  莫寒一眼便瞧出了他的窘迫。

  乐正桓性格古板无趣,办事严谨,又很有头脑,十分得手下士兵的爱戴。

  但是这样一个人,被他稍微逗弄一番,便紧张得要命,在床上怎么折腾都可以,他只会轻轻拧眉,闭着眼睛承受着,偶尔红了眼,但绝对不会发出半点声音。

  莫寒一点都不反感他这个样子,反而十分欢喜,看到他那副分明痛苦却忍着不肯出声的模样,他总是忍不住升起施虐的欲望,将他操哭。

  想到这里,莫寒的心情又愉快了一分,出口的语调,却刻意降低了一度,带着压迫感。

  “张嘴,这是命令。”

  “将军……”

  乐正桓还想说什么,刚启唇,莫寒身上特有的清爽薄荷味扑面而来,下一息,双唇被人堵住,大手强势地扣住他的后脑,温热的鸡汤被渡了过来,味蕾瞬间品尝到醇香味道,下意识吞咽了下去。

  莫寒贵气的紫眸中,笑意一闪而过,无视乐正桓微微睁大的双眼,加深了这个吻。

  乐正桓下意识伸手想要将人推开,随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缓缓将手放下,任由他放肆侵略。

  这段日子,莫寒时不时便要拉着乐正桓狠狠亲上一番,刚开始他还会全力抗拒莫寒,将他推开。

  但很快,乐正桓发现这不是明智的举动,若是顺着莫寒的意思,他亲几下便也就满足了,若是将他推开,惹怒了他,自己可能会一整日无法下床。

  乐正桓知道莫寒并不喜欢自己,可能只是觉得新鲜,有趣。

  他虽默默爱慕了莫寒许久,但是身体里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却不允许他沦为别人的附属品。

  所以他努力疏远他,但结果总是不尽人意。

  第二百零四章 活着最重要

  莫寒身为主帅,他身为副将,难免有军务上的接触。

  他又刻意纠缠,乐正桓根本挣脱不得,久而久之,两人之间便形成了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凤离回到军营后,径直朝莫寒的军帐而去,进门便看到这样一幅耐人寻味的场面。

  英武的主帅紧紧搂着他的副将,吻得难舍难分。

  两人立刻发现了凤离的闯入,乐正桓稍微软下的身体顿时僵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淡红,修长的脖颈直至刚毅而英俊的脸庞,接着狠狠推搡莫寒的身体,却被搂得更紧。

  凤离微微挑了眉,没有出声打断。

  莫寒何时与他身边的副将好上的? 倒是有趣……

  直到乐正桓被吻得因缺氧而险些软倒在他怀中,莫寒才大发慈悲放过他,在凤离看不到的角度,恶意地捏了捏他充满弹性的臀部。

  乐正桓劲瘦的身形微微一震,方才激烈的亲吻,令他乌黑的眼眸中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此刻无措而茫然地望着莫寒轻眨几下,后者只觉得小腹一阵紧绷。

  乐正桓再待下去,恐怕会碍事。

  “好啊你,竟然勾引本将军,晚点收拾你……”莫寒懒懒地笑了一下,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你先出去,本将军与逍遥王有事要谈。”

  再不将他赶走,被赶出去的很可能就是凤离了。

  柔软的唇瓣若有若无地擦过乐正桓的耳畔,耳边调笑的话语伴着滚烫的气息,激得他呼吸一滞,眼中窘迫的神情盛了一分。

  随即猛地站了起来,因为动作过快而撞到桌子的边缘,腿部一阵钝痛,但没有丝毫停留,逃似的越过凤离匆匆走了出去,连行礼都忘了。

  望着乐正桓仓皇而逃的背影,莫寒忍不住笑出了声。

  深刻立体的五官顿时软化了许多,浅紫色的眼眸中透着淡淡的不羁,英俊潇洒,不像是严正的大将军,到有几分像习惯流连于花丛的浪荡公子哥。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这副将的确是个上等货色……轻易便能勾起他的欲望。

  跨出令他精神紧绷的军帐,乐正桓僵硬的身体才微微放松下来。

  没有直接离开,劲瘦的身体有些脱力地靠上军帐的墙壁,节骨分明的手指,缓缓覆上比平常跳动得快了许多倍的心脏,轻轻喘着气。

  他微仰头望向远处露了半边脸的橙红色日光,神色有些黯淡。

  乐正桓心想,一定要找机会跟将军说清楚。

  他不想……再这样下去……

  等到心脏内不安的跳动平稳些后,乐正桓才徐步离开。凤离不知从何处寻了半边银色面具,上面雕刻着繁重古老的花纹,造价不菲,很是精致独特。衬着如玉般洁白光滑的皮肤和绝丽的脸庞,整个人看上去多了种别样的味道,黑曜石般的眸子中少了几分凌厉,带着浅浅的笑意,虽然是戏谑的笑,却足以令莫寒惊奇了。

  自从凤离到落城后,这是莫寒第一次见他笑。

  他不由开始猜测,凤离去敌营后发生了什么,难不成那主帅真是他的王妃?

  “莫将军好兴致,竟连手下的副将都收进房中了么。”

  凤离双臂交叠,懒懒地靠在门边的墙壁的上,率先开了口。

  “你不也搞大了身边暗卫的肚子,还纳他做了王妃吗。”

  莫寒淡定地勾唇一笑,目光直直与凤离对视。

  “本王的王妃,岂是他人能随便比较的。我看你的样子,对那副将恐怕只是随便玩弄而已吧。”

  凤离眸光一寒,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说得好听,你那么爱他,怎么会好端端将人弄丢了。听说他怀孩子的时候几次险些流产,本王对乐副将,比你对你的逍遥王妃,可是好了不止几倍。若你那时将风让给我,说不定他现在跟我过得很幸福……”

  莫寒不置可否,唇边笑容扩大一分,对于凤离周身的低气压并不感冒。

  莫寒的话轻飘飘的,却很直接地戳到了凤离的痛处。他内心本就对无意中伤害了风而无比自责,那孩子更是不能提及的伤痛。

  最要命的是,莫寒竟然说出,让凤离将风让给他这种不怕死的话。

  “莫寒,你找死吗一一”

  凤离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字将话吐了出来,周身气压蓦然降到最低,漂亮的桃花眼中的寒意若是能化成实体,恐怕立刻便会将眼前的人生生冻僵。

  几乎是瞬间,带着煞气的墨色长剑已经幻化于凤离手中,凌空一挥,一道黑色的光芒朝着莫寒眉心直直劈去一一

  “喂! 本将军开玩笑的,你来真的啊……”

  莫寒敏捷地侧身躲过,讪笑地看着凤离黑如煤炭的脸色。

  今日这玩笑……怕是开过头了。

  他们从小一起读书练武,爬树掏鸟窝子脱光人家小男孩衣服再绑在树干上的坏事全都做了。

  两人臭味相投,性子一般恶劣,能玩的十分开心,也可以面不改色,话不带脏地互怼一个下午,很少有生气的时候。

  然而,莫寒发现,只要一触及关于风的事情,凤离立马翻脸不认人。

  比如上回在归云阁,老友时隔多年再次相见,怎么说也要小酌一杯,聊聊人生,谈谈美男,凤离却因为吃味,鸟都懒得鸟他,没怎么给他好脸色。他算是见识到什么叫重色轻友……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再有下次,本王直接剁了你。”

  凤离面无表情地收回手中长剑,沉声开口,言语中的冷意没有丝毫消退。

  “真够无情的……”

  莫寒嘴角抽了抽,低声喃了一句。

  他知道凤离是真生气了。

  方才那剑气不过用了凤离三成内力,他才能轻松躲过,若是他用凝聚了全身内力攻击他,他怕是还没看清那黑芒,便见了阎王。

  他的武功并不弱,在武林中也是绝顶的存在,但比起凤离那强大到近乎变态的内力修为……他以后还是收敛些吧。

  毕竟……活着最重要。

  谁知道凤离发疯是什么样子的。

  “白泽很快会撤兵,本王今日便回京城了。”

  凤离冷哼了一声,手中的墨色长剑化为黑气收回体内,直接切入正题。

  第二百零五章 可怕的声音

  “为何? 你杀了敌军主帅?”

  触及军务的时候,莫寒的神情立刻严谨起来,这才像个将军。

  白泽大军来势汹汹,怎么可能轻易撤兵。

  他猜测,很可能是凤离发现白泽太子并不是风,成功刺杀了他。

  没有了主帅,军队溃散,副帅会立即接过指挥权,有条不紊地指挥军队撤退。

  对于白泽太子就是风这件事,莫寒还是觉得太过荒诞,没有多想。

  “不是。本王答应了白泽开出的条件,将凤鸣果交给他。”

  “凤鸣果不是已经用于凤帝身上?”

  莫寒微微拧起眉宇,有些复杂地望着凤离冷淡的神色。

  “本王自有办法让凤鸣树提早开花结果。一个月后,我亲自去白泽,将凤鸣果交到太子手上。”

  既然凤离这么说,便代表他真的有能力做到,莫寒不再怀疑。

  只是他想不通,凤离分明厌恶极了白泽国赤裸裸的威胁,为什么又会答应他们的要求。

  “你为何忽然改变了主意?”

  凤离微微顿了顿,缓缓启唇。

  “因为白泽太子,便是本王的逍遥王妃。”

  此言一出,莫寒蓦地轻抽一口凉气,瞪大紫眸诧异地望着凤离绝丽的脸孔,

  盯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他没有在开玩笑。

  “你也是厉害,随便睡了一个暗卫……便睡到了白泽太子。”

  “他先前那副样子……失忆了吧?”

  “恩。”

  “现在好了?”

  “他愿意原 谅你?”

  “要你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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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情况与莫寒说清后,凤离带着翊血阁的几十个暗卫马不停蹄赶回了京城。

  路上累死了好几匹马,愣是将赶路的日程缩短了一半。

  三日后的傍晚,到达京城,晚霞的光晕辉映着凤离绝世的脸庞,显出淡淡的疲惫。

  但他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回府快速地沐浴更衣后,匆匆进了宫。

  甚至没有去知会凤千一声他回来了的事,他准备直接去皇宫最深的偏僻地带。

  皇家禁地,重兵把手,唯有历代皇帝才有资格进入。

  凤离是例外,因为凤千这个兄长极包容弟弟,几乎什么事情都由着他,所以皇宫内的任何地方,凤离都能够出入自如。

  施展轻功快速地从一座座华丽的宫殿上穿过,越过御花园,朝冷宫的方向飞跃而去。

  冷宫的后方是一片高大葱郁的竹林,到了深夜,会传出一种不知名的诡异鸟叫声听上去颇为渗人。

  竹林深处便是禁地。

  这片竹林有着与皇宫同样悠久的历史。

  说这种诡异的鸟叫声是从二百多年前开始传出的。

  二百多年前,某个皇帝十分宠爱的妃子,被恶毒的皇后害死在这里。

  几日后,皇后的恶行被发现,震怒之下,皇帝令人将皇后在此处千刀万剐,将她的尸体烧成灰烬,撒在了妃子坟前祭奠她。

  从皇后死去那日的深夜,这林子便开始有了那诡异的鸟叫声,仿佛能勾人魂魄一般,冷宫的妃子听见了,不日竟纷纷吊死在殿内。

  一时间宫内传得沸沸扬扬,宫女太监们都在议论,不知是那皇后的冤魂不散,化作了厉鬼害人性命,还是那妃子不甘惨死,留于人间久久不散……

  第二百零六章 你死了也没人知道

  后来,没有人再遇害,这个传闻很快被人淡忘于脑后。

  竹林深处便是皇宫禁地,夜晚把手的侍卫听了诡异的鸟叫,起初还会觉得恐惧,久而久之,便习以为常了。

  这个传闻凤离是知道的,但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两百多年发生的事情,谁会去在意。

  天已经黑了,没有月光,厚重的浓雾逐渐笼罩了本就暗沉的天空,显得有些几分阴森,好像快要下雨了。

  竹林深处,把手禁地的守卫已经点起了灯火,远远望去,已经能看到一簇簇暖黄色的跳动亮光。

  耳边传来冷风刮过树叶的沙沙声,凤离高大的身形迅速地在树林间穿梭,因为深厚的武功修为,乌黑的双瞳在暗夜中,有着比普通人略为清明的视力,并不影响行动。

  一个利落的跃身后,凤离轻盈地落下,脚底触及地面的时候,只发出了些许微小的,踩破干枯竹叶的‘咔嚓’声。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石门,足足有两人多高,门上雕刻了两只没有眼睛的凤凰,栩栩如生,好似雕上眼睛便会立刻展翅飞走。

  无眼凤凰看上去并不诡异,反而有种庄严神圣的感觉,一左一右紧紧纠缠,仿佛是在镇守这座古老的密宫。

  石门两侧上方的位置,金属色灯塔内的火苗跳动得欢快,映出守门的侍卫们神色严谨的脸孔。

  只有最皇宫内最优秀的禁卫军,才有资格守卫这里。

  凤离落地的那刻,训练有素的守卫们便发觉了他存在,借着灯火看清那张略带疲惫,却仍然绝世无双的脸孔后,立刻恭敬地下跪行礼。

  “参见王爷一一”

  “免礼。”

  凤离居高临下地望着跪于地面的十几个守卫,淡淡下了命令。

  “将石门打开。”

  “王爷,这么晚了,您有何事啊?”

  说话的是领头的守卫,粗犷的脸看上去便令人觉得空有武力不甚聪明,但那双深棕色的眼眸却极为明亮。

  他显然在好奇,八百年不来一次禁地的逍遥王,今日为何要在晚上过来。

  “本王要做什么,需要向你汇报吗?”

  凤离微微眯起桃花眸,懒懒勾起唇角望了他一眼,俊魅的脸孔在火光的照映下越发绝色。

  他分明笑着,守卫却蓦地感觉到周身的气压都降低了一度,直直蹿进厚重的盔甲袭上皮肤,身体一阵发寒。

  冷汗立刻冒了出来,领头守卫赶紧伏身抱拳,唯恐惹怒这位狠厉的逍遥王。

  “王爷恕罪,属下多嘴了。快,开门!”

  石门右侧边缘的位置,有一个极不明显的凹槽,离石门最近的守卫快速走过去,伸手用力按了下去。

  机关触动,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石门微微颤动了片刻后,缓缓向两侧开启,紧紧相缠的两只凤凰也随之分开。

  门被打开的刹那,一道明亮的白芒立刻从石室内射了出来,无比刺眼,在场的人除了凤离,其他人都忍不住抬臂挡住自己眼睛。

  等到他们适应了这光亮,将手放下的时候,凤离已经抬步走了进去。

  在所有人都没有发觉的某个角落内,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深沉地望着逐渐合上的石门,带着无比的痴迷和眷恋直到石门彻底合上,那双仿佛泼了血墨般的瞳仁,才消失在竹林深处……

  方才那刺目的白光,是由一颗足足有脸盆小大的深紫色夜明珠散发出的,镶嵌于石顶,能将整座漆黑色石宮照成白昼,侍卫们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自然受不了如此剧烈的强光。

  据说那夜明珠,是在二百年前的遥远东海,渔民无意间打捞上来的。

  被当地的县官知晓了这件事,便花了些钱买了下来,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辗转到了皇宫,被当朝放在了这石宫中。

  石宫内,凤离顺着通道内曲折的阶梯快步一路向下,越靠近凤鸣树,光芒便越发耀眼,两侧的石壁上用画壁的方式,记载着关于凤鸣树的所有故事。

  没有丝毫停顿,凤离越过阶梯两侧那些古老的壁画,到了最底层的密室,触动机关,最后一道略微狭窄的石门徐徐向上开启。

  凤离一眼便看到,放置在秘室中央半人高石柱上的凤鸣树,呈通体蓝色,微微透明,在夜明珠的照耀下,甚至能看到枝干中隐隐流动的光泽,一眼望去竟不似凡物。

  凤鸣树虽然被称之为树,却并不高大,用纯银打造的花盆种植着,被放置在半人高的石柱上,只比一般的盆栽高了两倍左右,形状有些像缩小版的山茶花树,高度也只到凤离腰间。

  凤离精致的桃花眼,定定望着眼前浅蓝色的凤鸣树,本就白皙的肌肤在强光的照射下,显得越发雪白,唇部紧抿着,神色极淡。

  片刻后,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通体纯黑的匕首,上面没有任何装饰,泛着清冷的寒光。

  玄铁打造的匕首,削铁如泥,在脆弱的皮肤上轻轻一划,恐怕还未感觉到疼痛,鲜血便会立刻涌出血管,喷了出去……

  将凤鸣树的底盆抱起,轻放于地面后,又将匕首放在空无一物的石柱上。

  凤离的动作并不缓慢,却十分优雅,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冷漠,神情淡淡,青葱般的手指轻轻解下腰间的系带。

  里袍,内裳……外衣,一件一件被褪下,白皙如雪的上半身逐渐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线条流畅而蕴藏着惊人力量的肌肉,恰到好处地覆盖着这具堪称完美的躯体上。

  拥有深厚内力的凤离,暂时还没有感觉到冷,没有犹豫地伸手攥起台面上的匕首,朝着心脏的位置缓缓刺了进去。

  石室内安静得可怕,血腥的味道一下子弥漫出来,凤离可以清晰地听到匕首刺入自己皮肤的声音,很疼。

  白皙的脸颊瞬间苍白了几分,利器却没有停止深入。

  凤离生来尊贵,所有的苦难,向来有人冲在前面为他挡着。

  加上他骨骼清奇,武功修为上极有天赋,从小到大,几乎没受过什么伤。

  凤离根本想不到,有一日,他会心甘情愿,将锋利的刀刃刺入自己的心脏,用心头血来灌溉一颗植物。

  这是曾经的凤离,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也不屑做的事情。

  若是让凤离知道,有人为了另一个人伤害自己,他恐怕会上前狠狠嘲笑一番那人没出息,再喜欢的人,哪能比得上自己重要。

  然而,对于如今的凤离来说,没有什么比风更有分量。

  比起那人冷着脸,面无表情地让他离开他的世界,他更愿意用匕首刺自己百次,只要能求得那人的原谅,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没有他的日子,实在太难熬……

  匕首已经拔了出来,被凤离修长的手指攥着,垂于身侧。

  他微微躬起身体,心脏处喷涌而出的鲜血,顺着凤鸣树的方向点点落下,从枝干缓缓没入深棕色的泥土。

  渐渐的,淡蓝色的枝干被鲜艳的颜色由内而外,染成了透明的血红色,看上去竟很是妖艳,凤离的脸色却因为失血过多,变得愈发苍白。

  光洁的额头上,由于心脏处尖锐的疼痛已经冒出了点点细汗,几缕乌黑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颊边缘,原本浅樱色的唇部也变得干燥而没有血色,此刻微微张着,缓慢地喘着粗气。

  再强大的人,血液的流逝也免不了令身体感到不适,但凤离丝毫没有起身止血的意思。

  反而伸手在心脏处又狠狠补了一刀,力道恰到好处地不会伤及心脏,又确保心头的血液流得更加畅快。

  根据壁画上记载,唯有凤凰之血,能够促使凤鸣树在短时间内开花结果。

  而这凤凰之血,便是指凤国皇室的心头血。

  必须日日用心头血浇灌凤鸣树。

  每日一次,每次必须将浅蓝色的凤鸣树,用血液染成极为妖异的血红,才能停止。

  所以他还不能停……

  凤离忽然觉得有些冷,微微眯起眼睛,望着身下已经被染红的凤鸣树。

  根部的枝干基本已经红透了,再也不见其中隐隐流动的光泽,顶部那一片枝丫还只是透明的淡红色,不过应该快了。

  他微微吸了口气,身体里的力量仿佛被逐渐剥离一般,疼痛伴着寒冷,有些无力。

  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不好受。

  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吧……

  想到这里,凤离自嘲般勾唇笑了一下,下一刻,他听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

  “阿离! 你在干什么? !”

  那声音中带着与平日的温柔截然不同的愤怒,声线又有几分颤抖。

  身体上的疼痛令凤离无法很好的集中精力, 准确分辨出来人的所有情绪,只是下意识觉得,他言语中包含的情绪中,心疼应该是占据更多的。

  “皇兄……你怎么来了?”

  凤离缓缓侧过头,神情淡淡地看向满脸怒容的凤千,弯下的身体没有挺直,鲜血仍然在流。

  “我若是不来,你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

  凤千一步一步走向凤离,他脸色很冷,一双浓眉的剑眉拧得极紧,完全没有了素日里笑意盈盈的温和模样,说话口气极为冰冷,可是淡色的唇部,却在微微发着抖。

  第二百零七章 诅咒

  他这个傻弟弟到底在干什么?

  用心头血浇灌凤鸣树? 亏他想得出来,不要命了吗?

  凤离朝凤千笑了一下,苍白的脸色在夜明珠的映照下泛着一层淡淡的光辉,眼底显出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柔和。

  然而,心脏处不断淌下的鲜血,让他看上去有些狼狈。

  “皇兄,不要紧,不过流些血而已,死不了。”

  凤离缓缓启唇,语气十分轻快,但嗓音略微低哑。

  凤千英俊的脸顿时又沉下几分,双唇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面色铁青铁青,已然怒极。

  他边走边脱下自己的外袍,将褪下的白色里衣猛力撕出了几块长形的布条,在凤离身前站定,宽大的手掌扣住他的手臂略微使力,沉沉开口。

  “起来包扎。”

  “皇兄,我不能前功尽弃。”

  凤离平静地拂去凤千扣住他小臂的大手。

  因为这样的动作,有几滴本该落于凤鸣树上的鲜血,落到了他白皙而光滑的手臂上。

  巨大的反差,令凤千只觉得越发刺目,连心脏都在微微颤抖。

  或许是因为眼前的场面,太过于震撼和不可思议,又或是因为凤离平淡的态度中,透着十分显著的固执,以至于凤千的手被推开后,没有再继续上前阻止他。

  凤离毫不在意那几滴被浪费的鲜血,专注地望着身下的凤鸣树,顶端的枝丫也由淡红逐渐转化为深红……

  他心中一喜,蓦地侧头望向凤千,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苍白却魅惑,漂亮的桃花眸中闪着点点星光。

  “皇兄,凤鸣树已经快要被染红了。”

  似乎担心凤千会担忧一般,他顿了顿后,又补充了一句。

  “皇兄莫要担心。流些血,对于我而言,真的不算什么。”

  凤离的笑容苍白却耀眼,甚至带着些孩子气,仿佛对他来说,流些血真的没关系一般。

  这样的笑,自从凤离十五岁之后,凤千从没在他脸上见过。

  此刻看了,心痛之余,刻意压制的怒火越烧越旺,再也忍不住爆发了出来,双目也因此变得湿润猩红。

  “凤离! 你是疯了吗!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会死的!! !你会死的!! !”

  凤离被吼得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无奈回道。

  “皇兄,好端端的,你怎么咒我。”

  “壁画上关于凤鸣树的所有记载,你难道不清楚吗? 凤鸣果药效如此神奇,十年只得一颗。为何几百年来,从来没有皇族中人,动过用自己的心头血灌溉凤鸣树的念头?”

  “那个可怕的诅咒,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

  凤千强制性地扣住凤离的肩膀,将他的身体扶起,面对自己。

  后者见凤鸣树已经被彻底染红,不需要再继续浇灌,便顺从地随着凤千的动作直起身。

  “皇兄,我知道。”

  凤离沉默了片刻后,开口回答。

  这时凤千才看清,凤离原本毫无瑕疵的胸膛上,两道血淋淋的伤口,嫩肉狰狞地外翻着,刀口不长,却非常深。

  左胸口直至覆盖着健美肌肉的小腹处,鲜血染红了他大片雪白的肌肤,看上去极为恐怖。

  而那伤口处的红色液体,非但没有停止涌出,反而有愈发汹涌的迹象……

  凤千蓦地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停滞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眉宇紧拧,不语一言,用手上的白色布条,将凤离的伤口包了起来。

  凤离配合地抬起手臂,任由他帮自己处理伤口。

  望着凤千暗沉而猩红的双眼,凤离的目光有些复杂,张了张口,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凤千的手在发抖,因为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动作很笨拙,但还是尽量用温柔的力道,将凤离的伤口包了一圈后,在他的右肩膀上打了一个并不美观的结。

  然而,薄薄的布条刚覆上凤离的皮肤,便立刻被鲜血渗透。

  凤千慌乱地用手中剩下的布条,在他身上包了一层又一层,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困难地开口。

  “阿离……是不是很疼?”

  “你先忍忍,皇兄帮你粗略包扎一下,一会儿让太医帮你敷了药,再好好包扎,便不会这么疼了。”

  若是普通人流那么多血,恐怕早已晕厥,而凤离只是脸色惨白了些,还能镇定地站在这里与凤千对话。

  然而,在指尖触及到他身体上冰凉的温度后,向来睿智冷静的帝王还是忍不住慌了神,方才强盛的怒火已经尽数平息下来,只剩下满心的担忧。

  身体虽然有些冷,心里却因为亲人的关心而充满暖意,凤离轻缓地启唇。

  “皇兄,我不疼的,你别担心。”

  凤千听着他故作轻松的语气,心里却越发沉重了一分,

  沉默半晌后,低声开口。

  “你用自己的心头血浇灌凤鸣树,催促它结果,这是逆天而为,会遭遇诅咒的……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根据壁画上的详细记载,凤鸣树作为凤国的神树,自然生长下,十年才会开花结果。

  唯一促进它快速结果的方法,便是用凤国皇族的心头血来浇灌。

  然而,使用这种违反自然法则的方式后,有极大的可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谁都不知道,最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因为那壁画上只显示,逆天而为的人,一定会受到诅咒。

  石宮内的最后一幅壁画上,没有记载任何文字和图案,只是用血一般的油彩,涂满了整个墙面。

  没有人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是杀戮,或是死亡……

  几百年过去,壁画的颜色难免会淡去一些。

  可是,最后一幅壁画上,那艳丽的颜色几百年来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鲜红而刺目,仿佛对世人赤裸裸的警告。

  所以,没有任何人敢用这种,很可能会殃及生命的方法,来换一颗名贵的果实。

  “皇兄,我不能放弃。”

  凤离语气很淡,却极为坚定。

  “为什么?! 你到底在想什么? 为何忽然答应白泽将凤鸣果给他们,即便是两国征战,我国也未必会输。”

  第二百零八章 我做不到

  这种淡然的语气,反而令凤千越发急躁,因为每当凤离用这样的口吻与他说话的时候,便代表他已经决定了这件事。

  这个弟弟十分固执,他向来不习惯去改变他的任何决定,因为凤离决定的事情,根本无人能改变。

  刚到京城,凤离便命令手下的暗卫进宫,向凤千禀报了白泽退兵的事情,但关于白泽太子就是风的时候,他并不知晓。

  目前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莫寒与风离。

  凤离原本想将这件事情暂时瞒着凤千,以免他过于担心。

  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发现了。

  想来应该是门口的守卫觉得有些蹊跷,便赶去禀报了凤千。

  踌躇片刻后,凤离缓声开口。

  “皇兄,我找到他了。”

  “什么?”

  凤千一直在等凤离回答他的问题,忽然的话题转换令他一时有些发怔,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凤离口中的‘他’是谁。

  确定凤离的神色还算平静后,凤千试探着开口询问道。

  “你……找到你的王妃了?”

  “恩。”

  凤离淡淡应了一声,正想继续说下去,被凤千毫不掩饰的喜悦打断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王妃他跟你回来了吗,此刻已经回了王府?”

  显然凤离找到王妃的事情,凤千这个哥哥由衷地为他感到开心。

  毕竟凤离因为那个男人的失踪事情,极度消沉的模样,他实在不忍心再看到了。

  “他没回来。”

  “恩? 为何?”

  凤千诧异地望向他。

  凤离明显落寞下去的神色,让他立即发现,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在他猜测,凤离找到的会不会是一具尸体的时候,凤离开口了。

  “他不肯原谅我。”

  这让凤千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喃喃道。

  “怎么会呢……”

  凤千虽然只见过风寥寥几次,但是从他对凤离所表现出的依赖,还有那毫不掩饰爱意的清澈眼神内,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对凤离的感情极深。

  后来听说他恢复了神智,但感情是不会变的,想来对凤离也应该很是恭敬顺从才是,怎么会不原谅他呢?

  凤离微微垂眸,盖住了逐渐暗淡下去的精致眼眸,整个人仿佛瞬间被蒙上一层灰般悲颓的气息,几乎立刻感染了站在他对面的凤千。

  “我们的孩子……没了。都是我害的,我没有保护好他。”

  他低哑的嗓音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修长的手指缓缓握成了拳。

  凤千轻轻抽了一口凉气,一时无言。

  那男人失踪时不月便要临盆,这么大的肚子,若是流产了该有多疼。

  正常人都难以原谅吧……

  “你跟他解释了吗? 那些误会……”

  “恩。解释了,但他不肯相信我。”

  “他以为那些事情,都是我下令做的。我问他恨我吗,他回答说不恨。”

  凤千正想说,这不是挺好的吗,然而,随即便被凤离接下来说的话,哽住了喉。

  “他让我离开他的世界,永远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说到这里,凤离猛地抬头望向凤千,原本平静的眼眸,已经被悲伤染上了微红。

  “皇兄,我做不到,我不能没有他。”

  第二百零九章 不舍

  “皇兄,你问我为何忽然答应白泽的要求,将凤鸣果给他们,我现在告诉你。因为风,他根本不是什么身份低贱的暗卫,他是白泽的太子,也是此次率领白泽大军的主帅。”

  “我偷偷潜入敌营见了他。我发现他变了,对我冷漠,疏离,犹如陌生人一般。他那个样子,好像永远不会原谅我了,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凤离的嗓音十分沉闷,是凤千没有见过的模样。

  后来,他说他想要凤鸣果,救一个白泽皇室的性命。

  说到这里,凤离绝丽的面孔上,黯淡的颜色退去了几分,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庆幸的笑。

  “如此,我便用凤鸣果与他交换一个机会,一个获取他原谅的机会。”

  话毕,凤千微微拧起眉宇,清亮的眼眸带着略微的诧异。

  “他……竟然是白泽的太子……真是想不到。”

  “恩,我也没想到,十一年前从路边捡回来的男人,竟是一国太子。”

  “若是早些知道他的身份……我便能早些找到他了。”

  凤千知道凤离不会与他说谎,诧异过后,心中又泛起浓浓的担忧。

  “阿离,你这样为他,值得吗? 你难道一点都不害怕那个诅咒吗? 你会遭遇劫难的……”

  凤离忽然伸手覆上凤千的肩膀,微微施力扣住,胸前的伤口因为这个动作的牵扯,一阵撕疼,高大的身形微微一震,脸色白了白,却没有发出半点痛哼。嘴角甚至勾起一个魅惑的轻笑。

  “皇兄,他便是我的劫难。若是没有他,我会死的。”

  言下之意,他躲得过凤鸣树的劫,却永远躲不过,名为风的劫。

  “阿离……”

  凤千明亮的双眸中,担忧并没有因为凤离的话而减少分毫,还想说些什么,刚开口便被打断了,肩上的力道顿时重了一分。

  “皇兄,别再说了。若是李青的命,只能用凤鸣果来救,你会作出与我同样的选择吗?”

  “你会的。”

  凤千还未开口,凤离便帮他说出了答案。

  “我现在这样做,救的不是别人的命,而是我自己的命。”

  凤千不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即便说得再多,也无法改变凤离的决定。

  更何况,凤离帮他说出口的回答,也的确是他心中的答案。

  若是李青需要凤鸣果,他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他还能说什么呢……

  ——————————————————

  半个月后,白泽。东宫。

  男人身着一袭灰色锦袍,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白色发带,随意地半扎于脑后,因为刚刚沐浴过,发还没有完全干透,他便着急地将方才被人送来的信拆开,在案桌边坐下,细细阅读起来。

  深邃的脸孔,在温暖的烛光下柔和了许多,淡色的唇部轻轻抿着,琥珀色的眸子中几乎没什么情绪,但清儿就是觉得,此刻太子殿下的心情还不错。

  日子逐渐过去,小皇孙的病情明显严重了起来,发烧呕吐,越来越频繁,连御医都无能为力,眼见着他白嫩的小脸逐渐消瘦下去,男人的脸色也随之越来越冰冷。

  听说能将小皇孙治愈的良药,要一个月后才能送来。

  这段日子,清儿几乎不敢主动开口与男人说话,总觉得与他对视的时候,那眼神能将她生生冻成冰渣子,虽然她知道那并不是针对自己的,只是因为男人心里过于着急。

  此刻的男人看上去莫名的温和,以至于令清儿产生一种,男人变回了他还没有恢复记忆前的样子。

  心里的紧张和慌恐减少,话便不自觉多了起来。

  “太子殿下? 你在看什么呢?”

  清儿十分好奇,那信究竟是谁送来的。

  男人侧眸淡淡望了她一眼,樱色的唇部轻启。

  “看信。”

  “哦。”

  清儿不再说话了,显然男人并不愿意告诉她。

  一个丫鬟的情绪当然不在风的考虑范围内,更何况是满足她的好奇心。

  风继续低下头,手中的信的看了将近十遍,才折好,装回封壳中,动作小心翼翼,似乎不舍得将信纸弄皱。

  纯白的信纸,用上好的墨汁写了整整一页字,字体龙飞凤舞苍劲有力,可见主人性格中的桀骜和不羁。

  其中关乎小皇孙病情的话仅有一句,便是开头那句: 凤鸣树已经结出半大的果实,要不了一个月,便会彻底成熟了。

  这代表黎黎很快就可以恢复健康,男人心中自然欣喜。

  而剩下的话,都是些厚脸皮的调情之语。

  比如,世人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十几日未见,我只觉日子已经过去百年之久,恨不能立即插上翅膀飞到你身边,将你狠狠揽入怀中。

  又比如结尾处,宝贝儿,相公日日思念你,几乎夜不能寐,你可有……半点思念我?

  风不知道,那人是怎么将这种话写出满满一页纸的。

  他本应该在看完第一句后,便将这份信撕碎扔出去,可鬼使神差的,不仅一字不漏地将接下来的内容读完了,还反复看了十几遍。

  将信封仔细地在一本厚厚的兵书中夹好后,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他竟然像个收到情人书信的怀春少女一般,将这种微不足道的东西,如珍宝似的小心藏匿起来。

  然而,他根本不是他的情人,那些话也不过是花言巧语,因为凤离向来擅长这些。

  毕竟,他亲眼见到,凤离对着龙苏一口一个宝贝儿的样子。

  这个认知,令风原本温和的面部神情顿时沉了下去,微微拧起浓眉,修长的手指翻开兵书,将信封捏在手中,指尖微微用力,脆弱的封壳立刻出现了一丝裂痕。

  清儿惊讶地望着男人的动作,不明白他为何忽然作出这样的举动。

  就在她以为,那封信即将被彻底撕破的时候,男人没有再继续下去了,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信封,轻轻摸了摸破裂的位置,将它重新夹回了兵书内。

  ——————————————————

  午后的阳光,从开启的窗舷处懒懒地洒进来,连带着人的睡意都浓了些。

  将黎黎哄睡着后,风正准备上床小憩一会儿,外面便有人进来通报,卫将军求见。

  第二百一十章 别的方法

  看着面前垂头伏身的小太监,风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似乎从半个月前,自边境回来之后,卫溟便没有出现过了。

  那日在军营,卫溟对着他说了那么多卑微讨好的话,回白泽的途中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笑得明朗大方,着实令他无法升起讨厌。

  卫溟忽然来找他,可能有要紧事。

  这么想着,风轻轻眨了眨眼,缓缓开了口。

  “让他进来。”

  “风一一我好想你一一”

  话音落下,小太监道了声是,刚转身准备出去,一个高大的身影便风风火火冲了进来,语气极为激动,那大张的手臂,意图一眼便让人瞧了出来。

  男人嘴角抽了抽,敏捷地躲开朝他扑过来的人影,忽然有些后悔放他进来,压低嗓音冷声道。

  “卫溟,你在干什么,黎黎刚睡着。堂堂大将军,这般冒冒失失的样子,成何体统。”

  小太监惊讶地回头望了卫溟一眼,心想卫将军是抽了什么疯,竟敢对冷冰冰的太子殿下作出这样的动作。

  接着转念一想,他们的婚约都已经昭告天下,自然会亲密些……虽然他并不觉得,太子殿下对卫将军的态度有多亲密。

  卫溟不好意思地定在风方才所站的位置,看了眼摇床中的黎黎确定他未被吵醒后,讨好地朝风笑了笑,漂亮的桃花眼顿时弯成月牙。

  “嘿嘿,就是太久没见,一时激动……对不起……”

  “你这些日子去了何处?”

  为了避免二人之间产生尴尬,风转身走到红木椅边坐下,故意移开了话题。

  却没想到,卫溟因此而越发激动,竟连双目都开始泛起微红,其中闪着点点亮光,风仿佛看到了他身后不停摇晃的狗尾巴。

  “太子殿下……你是在关心我吗?”

  男人一时无言,看着他逐渐黯淡下去的脸色,越发有种自己在欺负小动物的错觉,虽然面前的动物并不小,甚至比他高大健壮许多。

  沉默片刻后,还是开口回了一句。

  “……算是吧。

  十分淡然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敷衍,却足以令卫溟的情绪恢复喜悦。

  “我就知道!”

  感叹一声后,卫溟瞬间变了个人似的,面色极为严肃正经,以至于风都不自觉地开始听认真他讲话。

  “太子殿下,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寻找一位神医。他虽然只是一名江湖大夫,不怎么有名气,医术却是顶尖的高明。”

  “我五岁那年,父王曾得过一场大病,病入膏肓,无法行走,宫中太医皆是束手无策。那江湖大夫揭了贴在外面寻医的告示,进了王府,竟只用了一个时辰,我父王便能下床行走,一个月后,身子便硬朗起来,恢复了健康。直到现在都好好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在一座偏僻的山谷中找到了他。”

  闻言,风微微挑了挑眉。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说,小皇孙的病有救了。也许不需要凤鸣果,那大夫很可能有别的方法救黎黎。”

  第二百一十一章 怪异

  被夜明珠照耀得通亮的石室内,男子白皙健硕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气中,正靠在半人高的石柱上,眯起眼轻轻喘着气。

  精致的银纹面具遮住了他半边绝丽的脸,从侧面看去,本就高挺的鼻梁越发挺了几分,轻轻抿起的薄唇,因为过分苍白,看上去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胸前正在流血的伤口,被他用一块略厚的白色棉布用力按着,但还是免不了有几缕鲜红,顺着他覆盖了完美肌理的皮肤,一路滑到没有一丝赘肉的腹部上。

  随着他略微急促的呼吸,血珠在健硕的腹部上一颤一颤,衬着比寻常女人还要白皙许多的皮肤,整个人看上去妖异,又透着不可思议的性感……

  感觉到从伤口处涌出的鲜血逐渐减少后,凤离缓缓睁开了漂亮的桃花眼,望向身侧那棵鲜红色的凤鸣树。

  青葱般的手指徐徐抬起,指尖十分小心地触了触,已经长到婴儿拳头大小的紫红色果实。

  很快了……用不了几日,凤鸣果便彻底成熟了……

  想到这里,凤离略微苍白的脸上,不由泛起一个温柔的笑。

  因为他很快,就可以带着凤鸣果,去见风了。

  等到凤鸣果变成黑色的时候。

  这段时间,凤离日日用自己的心头血灌溉凤鸣树,每次将它用鲜血染红后,第二日凤鸣树又会恢复原本的淡蓝色,接着又被他重新染成红色。

  为了隔天继续放血,胸前的伤口甚至不能用任何止痛止血的药物,因为有一点不甚,本就极难养育的凤鸣树,很可能会因此而死去。

  每当伤口稍微好一些后,隔天又用刀子生生割开,这无疑是常人无法忍受的痛。

  但对于凤离来说,只要能求得男人的原谅,能将他紧紧搂在怀里,这对他根本不算什么。

  或许是因为,他对不相干的人向来心狠,而将所有的柔情,全部给予那个男人后,连带着对自己,都变得异常狠心起来。

  他可以忍受一切,却绝不能忍受,男人永远的离开自己……

  “风,等我……”

  失血过多,显得有些苍白干燥的唇部动了动,接着凤离收回了放在凤鸣树上的目光。

  宽厚的手掌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用事前准备好的干净纱布粗略地包扎了伤口,穿好衣物,没有犹豫便出了石宫。

  随着石门打开的声响,守卫们已经摆好恭敬的姿态,等凤离出来的那刻,齐声开口道。

  “恭送王爷。”

  “恩。”

  凤离淡淡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今日翊血阁中事物多了些,他处理了一整天,到石宫的时候大概是亥时末,在石宫中待了一个时辰,算算时间,此刻,已是深夜了。

  胸前的伤口刚刚止血,若是用轻功,展开的手臂或多或少会牵扯胸前的伤口。

  凤离不急不慢地在竹林中走着,那匹通人性的白马,雪落,就在竹林外等他。

  他没有注意到,头顶本就极沉的天空,逐渐被一阵血红色的薄雾所笼罩,在微弱月光的映衬下,显得十分古怪……

  第二百一十二章 暮郎

  凤离身后的不远处,一身红袍,长发垂散的男人紧紧跟着他,削瘦的身形几乎撑不起宽大的衣袍,随着吹过的寒风,袖袍不断地翻飞起舞,露出白得不似正常人的纤细手臂……

  清秀的脸孔上,那双血红的瞳仁中闪过很复杂的情绪,悲伤,怨恨,最后全部转化为痴迷的爱意,满眼映出的,只有凤离高大的背影。

  最为诡异的是,他整个人呈漂浮的状态,始终与地面保持着一段微小的距离,缓缓前进着,红色长袍遮住了他的脚,又或许,他根本没有脚……

  “别走……”

  “谁?”

  听到身后忽然传来的声响,凤离敏锐地转身,一眼便发现了不远处的人影。

  随着他越来越靠近的动作,凤离清冷的眉宇也随之逐渐拧紧,显然他发现了那人的异常之处。

  不论是那张雪白得不似正常人的脸,血红的瞳仁,还是那人悬浮于地面的身体……

  凤离不动声色地幻化出手中的墨色长剑,冷冷地望着那不知是何鬼怪所化的红衣男人,身体中,每一根神经都处于最紧绷的状态。

  他感觉到了威胁。

  凤离武功修为极高,几乎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感觉。

  然而,那人身上似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阴晦气息,暗沉得仿佛要将他生生拖进去黑暗一般,令他不得不戒备起来。

  竹林内安静的可怕,就连一直肆意吹刮着树叶的寒风,都不知何时消逝了去,凤离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而那个红衣男人,似乎没有呼吸……

  红衣男人靠近他的刹那,凤离眸光一凛,凝聚全身的内力倾注于墨剑中,快速挥臂,随即一道凌厉的黑芒朝着红衣男人狠狠劈了过去一一

  那锋利的剑芒几乎立刻穿透了红衣男人的身体,身后的竹子倒了一大片,发出沙沙的声响,却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仿佛他的存在,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而已,凡人根本抓不住,也无法伤害他。

  这样的结果,令凤离有一瞬间的诧异。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红衣男人以极快的速度,直直扑进了他怀里,纤细的手臂毫不客气地拦上他的腰部,力道之大令凤离都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 暮郎……是我……我是司儿……”

  站定后,凤离十分反感地伸手去扯红衣男人的手臂,毫不留情地将他一把推开,对他的话没有产生任何反应,直觉他是认错了人。

  手指所触到的皮肤,一阵冰凉,根本不是活人应该有的温度。红衣男人的双脚在落地之后又露了出来,没有穿鞋,小巧而雪白。

  凤离一时无法确定他到底是什么生物,是鬼还是妖。

  曾经的凤离是不相信鬼神的,而在见到那位不靠谱的月老后,容不得他不信。

  “别靠近我!”

  被推开的红衣男人还准备扑进凤离怀里,被他冷着脸呵斥了一句,顿时愣了一下,接着缓缓垂下了头。

  黑色的长发遮住了他大半清秀的脸蛋,竟然令凤离产生一种,他在伤心的错觉。

  这个认知除了令凤离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外,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发生多大的改变。

  只能确定红衣男人对他没有恶意。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跟着我?”

  “暮郎……你别离开我……”

  红衣男人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双幽暗的红眸,而他雪白的脸颊上,正不断滑落血泪,看上去极为悲伤,就连淡粉色的唇部,都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暮郎,别再跟着我。”

  或许是因为他委屈流眼泪的模样,有些像失智时的风,凤离不由得放缓了脸色,语气虽然依旧没什么温度,但没有了刚开始那种,几乎能将人心脏冻碎掉的冰冷。

  既然这个红衣男人没有恶意,他又无法杀了他,离开显然是最好的选择。话落,凤离毫不犹豫地转身,可红衣男人并不打算让他走,蓦地伸手扯住了凤离的衣袖,疾步绕到他面前,张开手臂拦住了他。

  浸血般的眸子如小鹿般无辜地盯着凤离,却又带着显著的固执。

  “别走!”

  “我不许你走……”

  凤离的脾气向来不好,而且极没有耐心。

  对于眼前的红衣男子,方才那一点点稍微缓和下来的语气,也不过是因为他哭的样子,给他的感觉有些像他的心上人而已。

  此刻,凤离的脸色已经沉到极致,淡色的唇紧抿成一线,盯着他深深望了片刻后,冷声开口。

  “我说了我不是你口中的暮郎。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你骗人! 你就是暮郎!”

  红衣男子仿佛被刺激到一般,忽然激动地朝凤离嘶喊,身后的黑色长发狂乱地舞动着。

  一时间凛冽的风声又开始呼呼作响,天空中的血雾顿时更浓了几分,将那点本就微弱的月光遮挡了起来。

  但很快,他的气场逐渐弱下,湮没了月色的血雾尽数褪去,一切恢复了平静……

  然而,他身上所弥漫的悲伤情绪,却越来越浓重。

  他的双手无力地缓缓垂下,怔怔地望着凤离毫无感情的眼神。

  “我等了你二百多年……现在,你终于肯来看我一眼,却要假装不认识我……为什么? 害死瑾妃的人,不是我啊……为什么不论我怎么向你解释,你都不愿意相信我?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恶毒的人吗? 你当真那般恨我? 不但刻意设计捉住我,还要命人将我活活千刀万剐……”

  “暮郎,你知道我有多疼吗……看着自己的血肉被人一刀一刀割下来……好疼好疼……”

  看着凤离依旧没有任何变化的冷淡神色,红衣男子凄楚地笑了一下,小巧的鼻头因为流了太久的眼泪,而有些发红。

  他伸手缓缓解去了自己的腰带,宽大的红袍褪下后,纤细的身体瞬间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

  纵是凤离见惯了残忍的场面,看到他布满血痕的身体后,还是忍不住拧起了眉。

  第二百一十三章 错认

  他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地方是完好的。

  正如他口中所说的千刀万剐,他的身体,像是被人用刀子一块一块割下血肉后,又一点一点拼接回去般,歪歪扭扭的刀痕覆盖了每一寸雪白的肌肤。

  “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疼……”

  红衣男子低头,细长的手指,徐徐抚过自己胸前可怖的伤口,最后停留在心脏的位置。

  “但是最疼的……是这里。”

  他抬眸望向凤离黑曜石般耀眼却不含感情的双目。

  “我虽然是鹿妖族的王子,但从小潜心修炼,无知世事,唯一的愿望便是飞升成仙。直到遇见你,凤暮,你让我懂得什么是情爱。你说你爱我,不介意人妖殊途,所以我抛下王子的身份,不顾父王母后反对,心甘情愿嫁给你做皇后,甚至扮成女人待在你身边……”

  “可你说爱我……却没有告诉我,这样的爱,你也会给其他人啊……我曾经几次想要狠下心,离开你,但是又舍不得……然后像个傻瓜一样,躲在暗处看着你和别人如胶似漆。”

  从红衣男子口中听到凤暮这个名字的那刻,凤离顿时想起了两百年前流传下来的,皇宫中发生的悲惨故事,也知晓了眼前人的身份。

  凤暮,二百年前一位皇帝的名字。

  凤离没想到,那个传闻中化为厉鬼的皇后,竟然真的存在。

  虽然他看上去有些可怜。

  凤离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听着。

  “所有人偷偷都在嘲笑我,坐着皇后的位置,却丝毫不得皇上心意,迟早会被废掉的……我不相信,那些话我都不信。直到有一日,我终于鼓起勇气去找你,却被你用鹿魂草迷昏,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于这片竹林……”

  说到这里,红衣男子竟浑身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眼泪不断滑落,嘴角却带着笑。

  他轻声问凤离。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因为爱你,所以毫无保留地将我的一切都告诉你,包括我的弱点。可是我没想到,你……凤暮,有朝一日竟用鹿魂草来对付我……我连一点施展法术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直到死,我都在想着,从前对我笑得那般温柔的凤暮,他怎么就会这么狠心对待我,他怎么就不愿意相信我呢?”

  “为什么不相信我? 为什么? 你说话啊,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

  望着眼前逐渐疯癫的男人,凤离忍不住开口劝道,语气还算温和。再这样下去,他今夜恐怕连觉都不用睡了。

  “你冷静点,我真的不是凤暮。两百多年过去,凤暮不过一介凡人,恐怕早已化为一捧黄土。”

  凤离的嗓音磁性而坚定,红衣男子不由得冷静了些,轻轻歪头盯了他片刻,确定眼前的人长着记忆中那张脸后,血眸暗了暗,低声回道。

  “为何还要骗我? 你分明就是凤暮……这张脸,化成灰,我都认识…… 更何况只是带着面具。”

  说着,红衣男子缓缓上前,伸手想要取下凤离的面具。

  凤离猛然后退一步,躲开他的动作,面色霎时沉了下去,这人未免太不知好歹。

  “莫要再苦苦纠缠,你若真想见凤暮,去地府寻,他也许还在等你。”

  “呵……说了那么多,你不就是想走么? 你休想。这一次,我绝对不允许你再看任何人!”

  “凤暮……这是你欠我的……你该还!”

  第二百一十四章 刻意温柔

  红衣男子浸血的双眸森冷地盯着凤离,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一个一个挤出来的,仿佛要将他生生吞下去。

  就在凤离以为他会做出攻击性动作时,红衣男子一个转身,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凤离沉默地望着红衣男子消失的方向,线条流畅的下颚微微紧绷。

  他对今夜发生的事情实在感到匪夷所思。

  两百多年前,因为后宫争斗惨死的皇后,将自己错认成,冤枉了他的凤暮帝?

  凤离轻轻拧起清冷的眉宇,缓缓抬手,摸了摸自己没带面具的半边脸颊,瞬间联想到前世今生这个可能。

  真的那么像吗……

  他很快否决了这个可能性。

  没有原因,他直觉自己跟凤暮帝没有任何关联,长相相似,应该只是巧合。

  至于红衣男子为什么忽然出现,又忽然离开,这本不在凤离的考虑范围内。

  因为,他一向不会好奇与自己不相干的事。

  然而,凤离心中无法抑制地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虽然不强烈,却令他无法忽视,忍不住开始回想起他们的对话。

  红衣男子最后说的那些话,言语中的意思,显然是不准备让自己轻易离开。

  但是他又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最后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在原地停留片刻后,实在理不出头绪,凤离干脆不再多想,转身离开。

  血雾退去后,皎洁的月光映照着漆黑的竹林,脚下的路都鲜明了许多,甚至能隐隐看到,地面上凌乱交叠着的枯叶。

  竹林中一丝风声都没有,更没有传说中恐怖的鸟叫声,只有脚落到地面,踩到枯叶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而这样的平静,却令凤离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心中不安的感觉逐渐浓重了起来,脚步不禁加快了些。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那红衣男子身为鬼魅,无法被他用内力凝集的长剑所伤害,却能够化为实体,与自己接触,极为邪门。

  若是他忽然回来,自己恐怕连与他打斗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凡人的武功与兵器根本无法伤到他。

  而那只鬼,还不知道会使出怎样的招数对付自己。

  在这种时候,他绝不能出任何差错,风还在等他……

  看来出去后,得找找如何除去恶鬼的方法了……

  这片竹林凤离非常熟悉,因为这些日子天天都在走,加上他的方向感极强,哪怕不看脚下的路,也能随着感觉走出去。

  但是,在这种身体与神经,都处于高度警戒的状态下,凤离当然将出去的路看得极为仔细,并且根据之前已走过的路程,粗略估计了一下,不出半柱香时间,他便能离开这片竹林。

  这让凤离紧拧的眉宇稍微舒展了些,步伐却没有丝毫懈怠。

  就在他不满足于走路,准备忽略胸前的伤口,施展轻功飞出去的时候,余光忽然瞥到,距离他不远处的地面上,一条鲜红色的腰带静静地躺在那里……

  凤离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他竟然,回到了原地。

  那腰带是红衣男子脱衣服时解下的……最后衣服穿回了身上,腰带却没有被他带走。

  下一息,凤离猛然想起了什么,一种被玩弄的感觉霎时涌上心中,本就不含温度的眼神,暗了下去,甚至隐隐泛起怒火。

  他起初还不明白,为何红衣男子口中说不准他离开,却转眼消失在他面前。

  原来,他想用另一种方式困住自己。

  想到这里,凤离忽然勾唇笑了一下,眸子中的冷意盛过冬日的寒冰,在皎洁的月光下闪着锋利的黑芒。却令隐在暗处的红衣男人看呆了眼,连早已失去温度的心脏,似乎都有了跳动的感觉。

  凤离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红衣男人不会对他不利。

  因为他完全有能力杀了自己报仇,可他不仅没有,反而用这样的方式留住他。

  这让凤离顷刻间明白了一个事实。

  哪怕二百年前,凤暮伤害了红衣男人,他心中虽然怨恨,却仍然不舍得凤暮受到伤害。

  所以,被错认为凤暮的自己,自然也不会受到伤害。

  既然他如此大费周章地留住自己,那么,他定然不会离得太远……或许,就在他身边也不一定。

  这样的认知,仿佛令凤离抓到红衣男人的弱点一般,瞬间有了筹码。

  他虽然不怎么懂如何去珍惜一个人,却向来擅长,将一个对他满怀爱意的人,弄得遍体鳞伤……

  “出来。”

  望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凤离沉声开口,语气是绝对的命令。

  然而回应凤离的,只有一片寂然。

  凤离也不着急,双手环臂,慢悠悠地走到一颗粗壮的竹子边,轻靠了上去。

  他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带着魅惑的笑,出口的语调被刻意放软,温柔得,像是在哄与他闹脾气的恋人。

  “司儿,你不是不舍得我走么? 如今将我留了下来……却不敢出来见我?”

  凤离的记性极好,他想起红衣男子在他面前自称司儿。

  下一息,一阵冷风拂面吹过,一个小心翼翼的轻柔嗓音带着软软的鼻音响了起来。

  “暮郎……唤了我的名字?”

  凤离猛地睁开眼,嘴角笑意不变,绝丽的面容上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这是他怒极的表现。

  而对于司儿来说,这就是一点来之不易的温柔而已。

  眼前的男人与方才癫狂的样子,判若两人,血红的眸子竟然恢复了正常人的颜色,漆黑乌亮,如小兔子般怔怔地望着凤离,等着他的回答。

  而让厉鬼变成小兔的主要的原因不过是,凤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是啊,司儿……”

  凤离轻轻回了一声,视线从他清秀的脸孔缓缓下移,停留在他纤细的脖颈处。

  司儿的皮肤极白,苍白中又带着微微的透明,这样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脖颈中的青色血管。

  凤离忍不住将修长的手指缓缓伸过去,指尖亲昵地抚摸那里细细的血管,心中想着,若是将这脆弱的脖颈用力捏断,这个男人是不是,便不会再缠着自己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忍无可忍

  司儿感受着凤离指尖温热的触感,下意识低头,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腕,随后抬起头乖顺地站在原地,任由凤离将手掌缓缓贴紧他颈部的皮肤。

  这样的温度,对司儿来说如此陌生,以至于他一不小心便陷了进去,直到感觉脖子上的手在逐渐收紧,才有些疑惑茫然地眨了眨眼,问道。

  “暮郎……你要干什么?”

  “我要你永远消失。”

  凤离的神情温柔得找不出一丝破绽,开口嗓音也同样惑人,而言语中的内容,却令正在愣神的红衣男人,瞬间坠入冰窟,错愕地瞪大双眸,全身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司儿想反驳凤离的话,或许他只是在与他开玩笑。

  然而,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凤离用极凶狠的力道,掐住了他的喉咙,并且那力道在逐步扩大。

  那一瞬,司儿忘了自己是一个已经死去几百年的鬼魅。

  他只知道,他爱的人,要杀了他……

  红衣男人本能地伸手去掰凤离的手指,乌黑的眸子蒙上悲伤的血雾,滴滴泣血的泪珠,从白皙的脸庞上滑落而下,用尽全身力气,才断断续续吐出一句求饶的话。

  “不……不要……暮郎……”

  “我……”

  他本就没有呼吸,被遏制住脖颈,也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但是二百多年前,被生生凌迟时的恐惧和绝望,仿佛在他身上重现一般,疼得他,连掰开凤离手的能力都失去了。

  若眼前的高大男子真是他的暮郎,或许会心软放开他。

  然而,凤离对于除了风以外的人,根本不会产生任何怜惜。

  直到红衣男人彻底软倒下去,凤离才放开遏制住他脖子的手。

  凤离并不觉得,自己真的可以将一只鬼掐死,只希望在他醒过来之间,他可以顺利离开这里。

  没有犹豫地转身,一个跃身飞向半空,身影如闪电般在竹林中穿梭,很快见到了出口。

  果然……他走不出去,是因为那只鬼的缘故……

  雪落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气息一般,抬头朝着凤离愉快地叫了一声。

  就在凤离即将飞出竹林的瞬间,一个火红的人影比他更快,倏地挡在他面前,飞身一脚踹上凤离的胸口,将他狠狠踢回了竹林。

  “你以为你可以离开么?”

  那一脚宛如报仇般,纤细的身体带着极大的气力,精准地踹到了凤离伤口的位置。

  刚刚止血的伤口霎时崩裂开来,疼得凤离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脑中出现片刻的晕眩,却还是借着多年来习武时练就的强大意志力,强撑着一个后空翻之后,单膝跪地,稳稳落于地面。

  他轻轻喘息了几下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明明踢了他,却一脸无辜的红衣男人,忍无可忍地吼道。

  “你到底有完没完?! 要说几遍你才会明白? 我是凤离,不是凤暮。你的凤暮已经死了几百年了,请你不要再缠着我,好吗?”

  “暮暮……”

  望着凤离胸前被血浸透的白色衣袍,司儿越发的紧张,早已将方才眼前人要杀他的事,忘在了脑后,刚想开口,便被冷冷地打断了。

  “闭嘴!”

  “你就真的……如此厌恶我么……”

  “是。”

  “你能不能稍微有点自尊,刚才我要你死,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贱到这种程度,着实让我佩服。”

  第二百一十六章 预兆

  红衣男子本就苍白的脸色霎时更白了些,一双血眸怔怔地望着凤离,仿佛听不懂他言语中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魂魄似的,将目光从凤离身上移开,轻声开口,嗓音中带着一丝细微的颤抖。

  “我已经死了,你杀不了我。”

  ……

  望着眼前身形纤瘦,却有能力掌控他自由的鬼魅,凤离蹙了蹙眉,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

  而红衣男人仿佛再也无法继续面对他一般,还未等他开口,逃避般消失在他面前。

  这种情况没有令凤离的心情轻松多少,因为红衣男子忽然消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直觉,那鬼魅还是会继续缠着他,阻止他离开。

  凤离烦躁地抬腿,朝身边的竹子狠狠踹了一脚,粗壮的竹竿被强劲的力道踹得不住摇晃,竹叶擦过空气时,发出沙沙的声响。

  胸前的伤口因为这种任性的动作,猛地撕疼了一下,凤离轻轻抽了口气,咬了咬牙,转身朝出口的方向而去。

  果然,那鬼魅又开始作祟,近在眼前的出口忽然间消失了。

  虽然是意料之间的结果,但还是令凤离铁青了脸。

  就在他忍不住准备用更为恶劣的言语,将红衣男人逼出来的时候,一道熟悉而空灵的清朗嗓音传进凤离的耳中,阻止了他的行为。

  “凤离,冷静一点,激怒那只鹿妖对你没有好处。”

  “月老?”

  凤离愣了一下,诧异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但那里空无一人。

  “噓……王爷别说话,听本仙讲。”

  凤离心中惊讶月老为何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但转念一想,他每次出现都没有任何预兆,之前也确实帮自己找到了风,便无声地点了点头。

  “那只鹿妖二百年前爱上人间皇帝,义无反顾地嫁给他做了皇后,却不知宫廷险恶,帝王薄情,最后酿就了一场悲剧。”

  “鹿妖的执念太深,也太傻,纵使帝王辜负了他,他却仍然执迷不悟,对他深情不改。这样的深沉执念令他久久逗留于世,黑白无常都无法将他带走。阎王见他一生从未做过恶事,死后也一直留在这片竹林中去不了别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干脆不再管此事。”

  “王爷生得与那皇帝实在太像,如今他见了,自然要缠住你不放啦……”

  前面的话,月老的口气十分严肃,到了最后一句,凤离却听出了幸灾乐祸的意思,不由得沉下了脸,却忍着没有出声。

  因为月老此行的目的,显然不只是来嘲笑他一番那么简单。

  “本仙用神镜看了,你们两个真的生得很像,就连声音都一模一样。也是奇怪,你分明不是他的转世……”

  “你能讲重点吗?”

  凤离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虽然看不到月老的脸,但凤离可以轻易猜到,此刻他眼中闪烁的八卦光芒,恐怕已经亮过天上的星辰。

  虽然今夜并没有星星。

  “好吧,本仙说重点。”

  “王爷遇到这样的事情,其实并非巧合。这也是你情路中必经的劫难,本仙只能稍微提点你一二,剩下的,还要看你的造化。”

  “还有,本仙这次下凡不仅仅是为了你,同时呢,也是为了那鹿妖。”

  “王爷若是想出去,只有一个方法,就是……”

  ——————————————————

  被困在竹林的第二日。

  眼见太阳就要落山,凤离原本因为月老的话而平静下来的心,开始无法抑制地焦灼起来。

  因为不论他如何唤他,红衣男人都没有要出现的预兆,仿佛消失了一般。

  可是每到用膳时间,忽然出现在他身边的食物和水,告诉凤离司儿根本没有消失,只是不愿意出来见他。

  夕阳的余晖,彻底被即将来临的黑夜湮没的那刻,凤离的面前倏然出现一口青色的瓷质大碗,里面装着两个白花花的馒头和一个红烧鸡腿。他不知道司儿是从何处弄到这些食物的,他也没有兴趣知道。

  凤离一脚踢翻前面的瓷碗,单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垂眸看着地上被沾染上灰尘的食物,眼中闪过一缕寒光,抿了抿唇后,沉声开口。

  “司儿,出来。”

  无人回答。

  这让凤离的心又沉下几分。

  “出来! !出来! !!出来! !!”

  “你给我出来!!!”

  他泄愤般一脚踩上雪白的大馒头,用力碾压,蓦地抬头望向空无一人的竹林深处,恶狠狠地吼道,袖袍下的双手紧攥,额头上青筋暴起,已然怒极。

  天已经黑了,他必须去石宫浇灌凤鸣树,否则果实就会停止生长。

  与风的一月之约只剩五日便到了,他绝不能错过!

  然而,回答他的,还是一片寂然……

  第三日,凤离开始吃东西。

  司儿送来的食物虽然简陋,却能够支撑着他活下去,风还在等着他。

  第四日,即使凤离已经处于极为暴戾的状态,但还是强迫自己,将所有能想到的动听情话,对着空气温柔地讲了一遍。

  可是没有用。红衣男人仿佛被他那晚的话伤透了一般,怎么都不愿意出来。

  已经第五日了,今天是他与风约定的最后期限。

  凤离沉默地望着天空中缓然升起的日光,内心的慌张和无措逼得他几欲疯狂。

  可是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嘴角甚至勾起一个优雅而魅惑的笑。

  因为他知道那人在暗处看着他。

  他没有时间了,只能放手一搏。

  日光暖暖的温度洒下来,将凤离整个人渡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他安静地坐在铺满竹叶的地面上,脊背轻轻靠着身后的竹竿。

  胸前的血迹已经干枯成棕褐色,白色的衣袍被空气中的尘土染上了一层薄灰,可即便是这样,整个人也没有显出半点狼狈,令偷看的人着了迷。

  片刻后,凤离从腰间抽出玄铁打造的匕首,在里衫的下摆处撕了一块白布,开始缓缓擦拭刀身。

  其实他每次用这把匕首放完血后,都会很认真地将上面的血迹擦干净,这样的动作,纯粹是为了给躲在暗处的人一个预兆。

  第二百一十七章 温情

  正如凤离所想,这些天,司儿一直在他身边默默看着他。

  比如此刻,将自己的身体刻意隐藏起来的红衣男人,正靠在距离凤离不远处的竹子上,好奇地盯着他的动作,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凤离抬手,将泛着寒光的匕首对准心脏的位置,猛地刺了进去一一

  “呃……”

  红衣男人血色的瞳孔骤然一缩,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直到凤离发出的那声沉闷的哼声惊醒了他。

  “暮郎! !”

  司儿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凤离面前,却不敢靠近他,纤细的身形在微微颤抖。

  因为凤离的脸色极度苍白,那把看上去冰冷而可怖的匕首,插在他胸口,虽然仅没入了一点,但只要他再稍微用力一些……

  红衣男人无措地摇着头,豆大地血泪从眼眶中潸然而下,那种即将失去眼前人的慌恐,让他根本无法冷静思考。

  “暮郎……不要……不要这样……”

  “你别吓我……”

  “咳咳……”

  凤离抬眸面无表情地望了他一眼,忽然轻轻咳嗽了几下,匕首顺势又往内插了一分。

  利刃划破肉体的声音极微小,却令红衣男人彻底慌了神,猛地靠近了一步。

  但又害怕自己的动作,会促使凤离将刀刃再次深入,生生停了下来。

  “不一一”

  “别这样……我求求你别这样……暮郎……”

  “我放你走……我放你走好不好……”

  看着眼前男人惊慌失措的模样,凤离轻轻笑了一下,苍白的唇部动了动,缓缓道。

  “你不是希望我一直陪着你吗? 我若是死了,成了鬼魅,便可以和你永远在一起,你不开心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不要你死……我从来没想让你死的……”

  凤离的面色柔和下来,将修长的食指徐徐抵上自己的唇部,用极为温柔的语调开口。

  “噓……别哭,我没事。”

  接着,他朝司儿挥了挥手。

  “过来,扶我起来。”

  这样温和的语调,仿佛有着奇妙的能力般,令红衣男人霎时平静了下来。

  而这般不可思议的温柔神色,凤离从来没有给予他过,以至于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了,呆呆地望着凤离,忘了动作。

  “过来呀,愣着做什么?”

  “你……的伤……”

  “不碍事,过来。”

  “哦……”

  这样和煦的凤离,令红衣男人不自觉地放下了戒心,毫无防备地朝他走了过去,弯下身掺住凤离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

  红衣男人的身高只到凤离的肩膀,必须抬头才能看见他的脸孔。

  这样的气氛,竟让他有些不自在起来,小鹿的眼神飘忽不定望着地面,暗暗积攒与凤离对视的勇气。

  下一息,刀刃拔出肉体的声响,伴随着一声闷哼从身侧传来。

  司儿下意识转身望向凤离,只见他胸前的血液顿时渗透了衣物,将干涸的棕红色血迹重新染成了鲜红。

  玄铁匕首被他握在手中,垂在身侧,刀刃上的血滴滴落到地面,然后渗入泥土,消失不见。

  第二百一十八章 毁灭

  凤离的嘴角处,一缕红色缓缓流下,衬着绝丽却苍白的脸色,透着一股妖异的美。

  红衣男人见了,只觉得已经停止跳动二百多年的心脏,又有了痛觉。

  那血迹格外刺眼,竟令他产生一种几近窒息的感觉。

  可他分明没有呼吸。

  他嘴唇抖了抖,怔怔盯着凤离被血浸透的伤口处,轻声开口。

  “暮郎……是不是很痛……”

  从凤离的角度看下去,可以看清红衣男人秀气的眉眼和小巧挺翘的鼻子,他眼中不安的情绪,显然是因为担心他的伤口。

  可是在这种地方,根本找不到帮凤离疗伤的工具。

  司儿无法离开这里半步,那些食物,不过是他趁着守卫石宫的禁卫军不注意,偷偷顺过来的。

  “伤口不疼。但觉得有些冷,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红衣男人楞了一下,身体有片刻的僵硬,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人明明那么讨厌他,怎么会忽然说这样的话呢……

  “暮郎……你刚刚……说什么……”

  他紧了紧手心,盯着自己的白皙如雪的脚背,断断续续就是不敢把下面的话说出来。虽然从方才到现在,凤离的神色并不冷淡,但是他害怕一个眨眼眼前的又变成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

  还未等他胡思乱想太多,对面的高大男子长臂一伸,扣住他的肩膀,将他轻轻带进了怀里。

  “是,我说我想抱抱你。”

  上方传来一个磁性而带着笑意的嗓音,温柔得令司儿有些不知所措。

  同时他心里升起一种隐隐的不安,他总觉得,抱着他的人,好像要离开他了。

  毕竟他逼他出来,只是为了让自己放他离开。

  而自己方才也答应了。

  司儿忽然觉得很伤感,二百多年来等待这个人时,那种无尽的寂然,悄无声息地爬上他心间,好像要将他整个人淹没掉。

  红衣男人放软了身体,朝着凤离的身体又靠近了一分,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他身上和煦的温度。

  然后他贪心将手臂环上他的后背,耳朵贴在凤离右胸口的位置,听到了他强健有力的心跳。

  可是,哪怕离得这样近,心头那种不安的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浓厚。

  他忍不住问出了声。

  “暮郎……你要离开了吗?”

  司儿没有察觉,上方人面容冷峻,薄薄的唇部轻抿着,目光中却含着极为复杂的神色,似乎带着一丝不忍。沉默片刻后,凤离淡声开口。

  “是。”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司儿还是忍不住僵了一下,放在凤离后背的手,倏然攥紧了他的衣物。须臾,又缓缓将手指松开,轻轻放平在凤离背上,他开口嗓音很轻,虽然已经二百多岁,声音却是少年未变声时独有的清润,因为过于紧张上方人的回答,语调带着微微的颤抖。

  “那你……来看我吗?”

  凤离没有回答。

  空气中有片刻的沉默,就在红衣男人忍不住抬头去看凤离的表情时,他听到利刃穿透肉体的声音,‘噗嗤’一声,极为清脆利落。

  下一息,一阵刺骨的凉意从他的胸口传遍全身,他才意识到,原来凤离将刀刃从背后捅进了他的心脏。

  红衣男人微微动了动嘴唇,血色的眸子中出现一丝茫然。

  他在想,为什么?

  他不是已经答应放他离开了吗,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残酷的方式对待他?

  接着,他听到上方人用一种极为淡漠的语气说道。

  “忘了我吧。”

  司儿本就不是人,那匕首捅进他的身体,当然不会产生痛觉,只是匕首上沾染的鲜血,却如同火焰一般疯狂地燃烧起来,以最直接的方式撕扯着他的灵魂。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啊一一一一”

  “为什么!!!”

  他猛地将凤离推开,自身也因为过于用力而后退了好几步。

  狂风四涌,双目大睁,血色的红色衣袍霎时翻涌纷飞,眸子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清秀的脸庞因为灵魂被灼伤的疼痛,扭曲得有些狰狞,如受到伤害的野兽般,疯狂地朝凤离怒吼。

  剧烈的痛楚令他的神智变得不甚清醒,眼眸中翻滚的狂乱和疯癫,仿佛下一息便会将这个地方彻底毁灭。

  忽然,他手心中凝聚起一簇血红的透明光球,身影如闪电般朝凤离冲了过去一一

  半途中,光球脱离手掌,他还是不忍心对他下手,攻击时偏离了方向……击中的却是凤离身后的竹子……

  一大片竹子在血色光球的余波下炸裂得粉碎,那声巨响震得凤离的耳膜都微微发疼。

  对于这样的结果,凤离愣住了。

  鬼魅的动作虽然快,但引以为傲的武功,令凤离有足够的把握躲开这一击,他只是没想到,他最后居然没有对自己下手。

  凤离微微拧起眉宇,目光移向倒在他面前的红衣男人。方才那一击用尽了司儿全部的力气,他再也无法承受被心爱的人伤害,和灵魂灼烧的痛楚,无力地软倒在地上,死咬着嘴唇不肯发出任何声音。

  身体因为疼痛而断断续续地抽搐着,偶尔才会发出几声如猫儿般的咽呜,一眼血眸中浸满了泪水,悲伤地望着正在俯视他的凤离,仿佛在问,为什么……

  凤离本不觉得自己的做法不对,因为这样做不仅是在帮自己,也是在帮司儿。

  可是现在,连他都开始觉得有些残忍。

  那晚,月老将司儿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司儿与凤暮帝的相遇本就是一个错误。

  姻缘簿上显示,司儿的真正良配另有其人,却在阴差阳错之下,轻易将自己的心交了出去。遇到了凤暮帝,凤暮帝生得英俊潇洒,却是个十足的暴君,倒不是说他没有治国的本事,只是生性暴戾,征服欲极强,若是将他惹怒,必然没有什么好下场。

  而凤暮帝对于司儿,同样是喜欢的,但更多的原因是因为觉得他十分新鲜,毕竟能将一只鹿妖压在身下,极大程度上满足了帝王变态的征服欲。

  第二百一十九章 铸成大错

  他们成婚以后,凤暮帝很快对司儿失去了兴趣,迷上了一个娇俏的宫女,将她册封为瑾妃,夜夜留宿于她宫中。

  司儿虽然心中失落,但也只是冀希着凤暮有朝一日会回心转意,并没有主动去争取什么。

  可宫中其他妃子坐不住了,几人联手谋害了那受宠的妃子,最后将罪行尽数嫁祸给司儿。

  凤暮暴怒,下令将司儿千刀万剐。几个自以为聪明的妃子,虽然没被处死,却也被帝王一同迁怒,打入了冷宫。

  几个妃子仗着自己父亲是朝中权臣,自觉有娘家人撑腰,个个趾高气昂,看不起瑾妃宫女出生,平日里没少给她使小绊子。

  这些凤暮帝心知肚明,早就想着找个由头收拾了她们,但因为顾及她们的背景没有轻举妄动。

  如今心上人死了,还哪里会顾及其他,狂怒之下直接将她们处理了。

  锦衣玉食惯了,忽然间被打入冷宫,妃子们本就情绪低下,而司儿知晓自己被她们陷害,去冷宫吓唬了她们几次,竟承受不住恐惧,纷纷上吊自杀了。

  那宫女便是凤暮帝的缘定良配,她一死,暴戾的帝王竟快速消瘦了下去,没过几年便郁郁而终。

  二人就这样做了短命夫妇。

  司儿却痴情不改,这一等,就是二百多年。司儿与凤暮帝的相遇,的确是阴差阳错,却不是无缘无故的阴差阳错。

  这还要追溯到二百多年前的某日。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月老在月老宫外的仙亭中处理公务,太白金星忽然提了两坛樱花酿来寻他。

  二人各自忙于仙职,许久未见,好友既亲自寻上了门,自然要好好叙旧。

  月老令仙童准备了些小菜,与太白金星在仙亭,就着花生米喝起了樱花酿。

  太白金星乃是话痨,平日逮着个人,便要说个不停。

  开始大家见他是天帝面前的当红上仙,都愿意买他的帐。时间一久,众仙一见他,便找各种理由开溜,毕竟没有哪个仙愿意自己的耳朵好端端起茧子。

  唯有月老愿意听他叨叨个不停,所以九重天的上仙,与三重天的小仙,这才愉快地做了朋友。

  那日的太白金星很是反常,来之后只说要与月老喝酒,接着便一句都没有再开口。

  直到半坛子樱花酿下肚,俊俏白皙的脸上染了两坨红霞,太白金星才郁闷地开口,说自己失恋了。

  他暗恋的某个九重天上神,喜欢上了二重天的一个花精小仙。

  月老听了无言,因为他也没有经历过情爱,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便陪着太白金星闷头喝酒,两坛樱花酿喝完后,又命仙童上了两坛桃花醉。

  喝得多了,便坏了事……

  月老竟失手打翻酒坛,那酒水刚好将手边的姻缘簿湿了个透彻。

  他心神一凛,酒气顿时退了大半,赶紧用仙力将姻缘簿烘干。

  谁知烘干后,打开一看,里面的水墨竟然晕开了。

  虽然不影响查看,可若是让天帝知道他身为月老,却连姻缘簿都管不好,这是要贬职的!

  他只好寻了一本新的姻缘簿,将旧的重新抄了一遍。

  坏就坏在月老太过尽职,酒还未醒,便做如此正经的事。

  这一抄,就抄出了大事!

  他虽然努力集中精神抄写,但中途忍不住晃了个神,看花了眼,抄错了……

  新的姻缘簿启用,旧的便作废了,被月老随意扔在月老宫的某个箱子底下。

  二百年过去,月老根本没有发现这个错误。

  直到前段日子,东海龙王找上门问姻缘,月老翻看了姻缘簿才发现,自己将人家娘子的名字与别人写在了一起。

  就这样,无意间生生篡改了别人的情路和命运。

  这种事情历代月老都不曾做过,因为这是违反仙界法则的,会遭遇天谴。既然已经犯了错,月老只能努力补救,一路追溯下去,才发现自己酿成了多大的错误。

  司儿痴心不改,而唯一能让他死心的,便是凤暮。

  鬼魅因为情而不愿投胎转世,唯一的办法,便是用他心上人的血液染在兵器上,捅穿他的心脏,方能心死情灭。

  可凤暮早已转世为人两次。

  眼下司儿将凤离错认成凤暮,恰好他们二人皆是凤国皇族,隔了二百多年,还有那么一点稀薄的血脉相连。

  想来也是可行的。

  月老将姻缘簿改正后,借神镜看了司儿的情路。

  若不是自己犯了这错误,司儿早已与东海龙王恩爱百年,膝下承欢二子……

  ——————————————————

  凤离朝地上的红衣男人走近了几步,轻轻抿了抿唇,开口道。

  “司儿,抱歉,我必须这样做。”

  “暮郎……有没有……一瞬……爱过我?”

  第二百二十章 消失

  泣血的泪从红衣男人眼角落下,滴滴滑入鬓角,不知是因为身体实在太痛,还是因为太过伤心,他问出那句后,竟忍不住咬着唇角哽咽出声,一下一下,仿若含着天大的委屈,纤细的手指用力扣入身下的泥土,泛着青白……

  凤离静静盯着他望了片刻后,轻轻启唇。

  “没有。”

  闻言,红衣男人顿了一下,听到答案那瞬间,身体里被灼烧和撕扯的痛楚达到最顶峰,仿佛要将他的魂魄生生扯碎掉一般,有那么一霎,眼前一阵黑暗,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努力聚焦视线,发现凤离站在离他不远处的位置,可是就是不愿意再靠近他一步,眼角眉梢上含着显著的冷漠。

  “哈哈哈哈……”

  红衣男人再也没有力气看他一般,别开眼,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嗓音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嘶哑而悲怆……

  他似乎觉得有些冷,缓缓侧过身,忍不住将自己蜷缩了起来。

  纤细的身形缩在宽大的红袍中,显得更瘦了些,黑色的长发,如质量上乘的绸缎般,肆意铺散在枯黄的竹叶上,有几缕贴着他清秀却苍白的脸庞,皮肤竟显出几许透明。

  这场面看来,说不出的荒凉……

  疼痛似乎已经过去了,红衣男人面上没再出现痛苦的神色,也没继续流泪,只是保持着蜷缩的姿势,睁着一双血眸,静静地盯着空气中根本望不见的尘埃。

  “暮郎,也只有你……才能如此伤害我……”

  “若是别人……我又怎会……给他这样的机会呢……”

  少顷,他徐徐开口,声音微不可闻,像是自言自语般,很快消逝在偌大的竹林中。

  凤离站在司儿后方不远处的位置,自然看不见他启唇的动作,然而他口中的话,他却听清了。

  他对于旁人一向冷漠,可遇到如此痴心的人,凤离心中竟也出现一种,名为不忍的情绪。

  匕首捅进红衣男人心脏那刻,困住凤离的阵法已经不攻而破,他完全可以直接离开。

  但他没有,而是准备在红衣男人消失后再离开。

  这算是凤离对于这个可怜的男人,一点点怜悯和施舍吧。

  曾经的凤离是绝不会产生这种情绪的,更没有什么慈悲之心。

  然而,当然他爱上风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尤其是风在他世界里,消失的那段时间,凤离开始明白,等待是一件多么痛苦又煎熬的事情。

  风仅离开他一个多月,他便觉得世界灰暗,活着犹如行尸走肉,好在最后找到了他。

  而眼前这个男人,苦苦等了凤暮二百多年,却等来了再一次伤害……

  虽然这样的伤害,并不是凤暮亲手给予他的,但对红衣男人来说,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因为他认定自己就是凤暮。

  他可怜又可悲,但是凤离不能安慰他。

  因为他要做的事情,本就是让他死心。

  有那么一瞬间,凤离忍不住想,若有一日,风面无表情地将匕首狠狠捅进他的心脏,自己会做出何种反应。

  或许……也会与这红衣男人一样,发癫发狂吧……

  那画面令凤离心里猛然一紧,蓦地清醒过了过来,随即开始懊恼,自己竟然会出现这样荒唐的想法。

  风怎么可能会这样对自己……

  他不会的。

  整整一月不见,又在这竹林中困了五日,定是太思念他了,才会胡思乱想……

  得赶紧将一切安排好,带着凤鸣果去见他。

  凤离伸手按了按自己徒然加快的心跳,将目光移向红衣男人的纤弱的后背。

  竹林中不知何时刮起了风,轻轻吹动着他宽大的红袍,裹在红袍中的人却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没有知觉了般。

  凤离轻轻拧了拧眉,走到他身蹲下,大手扣住他的肩膀,轻易便将他整个人翻转了过来。

  四目相对,红衣男人嘴角挂着浅浅的笑,短短片刻过去,好似已经释然。可是凤离看出,他血眸深处眼中分明含着无尽的哀伤,其中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凤离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红衣男人忽然伸手覆上了他的唇,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凤暮……我要走了。”他的声音很淡,也很轻。

  凤离发现,红衣男人放在身侧那只白皙的手,正在逐渐变得透明。

  正如他所说一般,他要走了。

  “你能不能……再抱抱我……”

  “一下就好……”

  似是害怕凤离会一口回绝,在提出这样的要求后,他很快又加了一句。

  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角,却在指尖触及他衣物的刹那,愣住了。

  因为他的手透明得几乎立刻就要消失,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已经无法抓住凤离的衣角。

  他微微张了张嘴,看了一眼凤离的脸,发现他的神情依然很淡,并没有要答应他要求的意思。

  红衣男人僵硬了片刻,随后了然地笑了一下,缓缓闭上了眼睛,轻声道。

  “我知道了……你走吧……”

  凤离盯着红衣男人染着悲戚的眉眼看了少时,想了想,还是伸手将他的身体托了起来,顺势坐到铺满竹叶的地上,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从后方揽住了他。

  红衣男人在凤离动作的那刻,便睁开眼睛诧异地望着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任由凤离将自己抱着,躺在他怀里,享受这一刻的安静。

  他望着被葱郁竹叶半掩住的湛蓝天空,笑着轻轻开口。

  “凤暮……下辈子,我不想再遇到你了……太累,也太疼……”

  凤离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随后淡淡回道。

  “好。”

  “凤暮……能在你怀中消失,我很开心……”

  红衣男人缓缓将自己的手伸到半空,看着忽明忽暗的手指,血眸中泛着淡淡的光晕,缓声道。

  “恩。”

  “人总是不能太贪心的……以为只要一直等……你就会回来了……”

  “可是你爱上了别人……再也不会看我了……是我太傻……还一直等……一直等……”

  第二百二十一章 坠入轮回

  “若是我早些放下……早些坠入轮回……或许就不会那么痛苦了……都是我太贪心……以为你还会回来……”

  凤离沉默地看着怀中样貌清秀的男人,他的面容非常平静,可他口中的言语,却包含了几百年来的苦楚,令他再次肝肠寸断。

  凤离知道司儿并不是希望他回答什么,他只是想将这些都告诉他,便没有开口,静静听着。

  “有一事,不论你信不信,我还是想告诉你……瑾妃不是我杀的,是宛妃,裳妃,还有羽妃她们三人联手谋害了她,嫁祸于我……”

  “后来她们被打入冷宫,我便去吓唬了她们几回,没想到竟将她们吓得直接上吊去了,真是胆小……不过这样也好,也算是为自己出了口气,为瑾妃报了仇。”

  红衣男人嘴角挂着浅浅的笑,语气十分轻松,仿佛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说到妃子们上吊的时候,口气中竟透出些嘲笑,又带着几分俏皮。

  凤离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心想,这或许就是司儿原本的模样吧,活泼,开朗,善良。

  一个情字,却能够将一个人如此好的人,逼成这般下场……

  他又何尝不是呢……为了那人变得不像自己,却甘之如饴……虽然口中说不在意凤离是否信他。

  未了,见凤离没有回应,犹豫少时后,红衣男人还是耐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凤暮……你信我吗?”

  “我信你。”

  凤离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目光,毫不犹豫地回答。

  司儿本就没有做这些事,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留下,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反而是司儿,见凤离回答得如此干脆,一时诧然地微微睁大了血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确定凤离的神情十分认真后,才缓缓动了动眼珠,血眸中竟又泛起了水雾。

  “信我就好……信我就好……”

  他等这句话,等了二百多年,没想到,在即将离开的时候,才等到……

  好在,总算是等到了……

  “暮郎……我要走了……”

  想说的话,他都已经说了出来,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话落的瞬间,红衣男人缓缓垂下眼帘,掩盖住那双颜色漂亮的血眸。

  红衣男人的身体忽然发出一阵刺目的红光,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从指间开始,变得彻底透明,一直蔓延臂……

  彻底消失的那刻,似乎是不舍得一般,他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多看了凤离一眼。

  “你一定要幸福……这样,才不枉费我爱你那么多年……好不好……”

  红衣男人最后化为点点红光,消失于空气中……

  凤离平静地望着自己空荡的怀中,男人方才躺着的位置,须臾,轻声开口。

  “好。”

  这句话,是代替凤暮回答的。

  一时间,偌大的竹林中只剩下凤离一人,他忽然觉得这五日,如同一个荒诞的梦境般。

  有些倦怠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决定回到石宫去,将今日份的血浇灌于凤鸣树。

  若不是闹了这一出,凤鸣果恐怕早已成熟,说不定他已经见到风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闭嘴

  石宫大门外,十名守卫身着铁盔,手握长枪,五人分为一列,面无表情站得笔挺。

  日光从葱郁的竹叶间透射而下,形成斑驳的树影,在守卫们严肃的面上显得忽暗忽明。

  大家虽然明面上不说,但每个人都怀着心事。

  自从他们被派遣到此处任职后,除了深夜竹林中传出的诡异鸟鸣恐怖了些,平日根本没有什么人。

  在他们任职期间,就连凤帝本人,也不过来了寥寥几次,更没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而五日前,逍遥王忽然失踪的事情,令大家心里都开始不安起来。

  在察觉逍遥王失踪后,凤帝立刻下命封锁消息,并且派暗卫秘密寻找,更不准他们私下提及此事。

  作为训练有素的士兵,对于这种很可能牵扯到鬼怪的事情,心里也难免有些发憷,但凤帝下了令,他们只能遵从,不敢再提及这件事。

  时间一久,逍遥王还未被找到,守卫们便越发觉得,他定是被鬼怪谋害了,否则有什么人,能将武功高强的逍遥王无声地掳走呢……

  “你们说……逍遥王到底去了何处啊……说不见就不见了,难不成……真是被那竹林中的厉鬼给谋害了……”

  一位肤色白皙,身材高大的守卫,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打破了竹林深处的平静。

  话音刚落,上方的日光忽然隐了去,天空顿时变得暗沉沉的,好似要回应他的话一般,紧接着,一阵阴冷的寒风便迎面吹来……激得守卫们一阵哆嗦,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觉得一股冷意爬上心头。

  众人皆是一愣,齐齐地看向他,眼里的情绪极为复杂,隐隐带着些恐惧,但谁都没有开口回话。

  倒是站在他对面的领头,反应过来后,猛地瞪大眼睛,刻意压低声音道。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若是让皇上知道你乱嚼舌根,是要掉脑袋的!”

  “咱们这里平日里根本没有半个人影过来……好不容易来个王爷,无缘无故就失踪了……”说着,白皮肤的守卫侧头看了一眼阴暗的竹林后,喉结不由得滚动了一下,继续道。

  “若是谁能听见我说的话,八成也已经不是个人了……”

  话毕,在场的守卫们心里又是一紧,下意识往竹林深处望了一眼,又快速将头转了回来。

  只有略为年长的领头比较镇定,听了他的话后,并未露出慌张,只是恨铁不成钢地拧眉瞪着他。

  心想,这种空有武力没有头脑的愣货,是怎么被派到这里的!弟兄们心里本就因为这件事惴惴不安,他倒是好,直接来了个火上浇油!

  “阿草! 你给我闭嘴! 再胡说八道,皇上不砍了你,老子先把你剁了! !”

  领头面上凶狠,但并未真的有什么动作。

  想来被称为阿草的守卫,虽然愣头愣脑了些,平日里应当很得大家照料,旁边的守卫不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略带担忧地望着他,眼神在阿草和头领之间来回不定。

  “老大!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若不是那日我们深夜换岗的时候,发现逍遥王的千里驹还在竹林外,谁又能知道,他活生生一个人,在竹林中消失了! !”

  阿草一点也不畏惧头领,气急败坏地将手中长枪往地上重重一震,伸长脖子与他对峙,嘹亮的嗓音在竹林中回荡了片刻才消失。

  “你……”

  头领正想回话,眸光忽然瞥到阿草身后,那抹在竹林间快速穿梭的白色人影后,猛地顿住了。

  显然,与头领站在同一方向的其余四个守卫也看到了,个个神情犹如见了鬼一般,谁都没有出声。

  对面的守卫见状,好奇地转身去看,也是同样的反应。

  直到那抹白色人影,在距离他们不远处轻巧落下的时候,头领才喃喃出声,面上竟也带上了一丝惊恐。

  “王……王爷……”

  来人白色锦袍上沾染了淡淡的灰尘,长发如上好的水墨般倾泻而下,随着寒风翻涌,露出胸前一大块还未干透的血迹。精致的银色面具遮住了他半边脸颊,薄薄的唇部如刀刃般抿成一线,漂亮的桃花眼冷淡地盯着石门的方向,容貌一如既往地绝丽而魅惑。

  只是他过于苍白的面色,和那心脏处如曼陀罗花般盛开的血迹,实在让人无法觉得,他还活着……

  毕竟,他在这个地方消失了那么多天,现在又忽然出现。

  正如阿草所说,谁知道他还是不是个人……

  不过瞬间,凤离已经到了守卫们面前,望着众人惊异的神色,冷笑了一下。

  方才那愣头愣脑的守卫,声音如此响亮,他自然是听到了,不过此刻没空与他计较。

  “怎么? 五日不见,都不认识本王了?”

  “王爷……是王爷!”

  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叫了一声,接着众人幡然醒悟,微顿一下后,齐刷刷跪下行礼。

  “属下参见王爷一一”

  反正不论王爷是人是鬼,行礼就对了。

  “起来。”

  “谢王爷。”

  起身后,守卫们皆不敢抬头,恭敬地微微躬身,盯着自己的脚尖。

  凤离平稳的呼吸声,已经告诉所有人,他还活着。然而,此刻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告诉大家,千万不要惹恼王爷。

  凤离不走,他们必须维持这种姿势。

  头领想到凤离的伤口,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

  凤离负手而立,背脊挺得笔直,清冷的眉宇微拧着,似乎在沉思什么。

  犹豫片刻后,头领小心翼翼道。

  “王爷……你的伤……是否需要手下帮你包扎一下。”

  “不必。”

  凤离一口回绝,接着沉声问道。

  “皇上命人在寻本王?”

  头领愣了一下,随后开始懊恼,自己竟然忘了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凤离。

  “ 回王爷,是。皇上不但派人暗地去寻王爷。这些日子寻不到王爷,都急疯了,每日都会亲自到竹林来一趟。”

  “你去禀报皇上,说本王已经回来了,让他不必担心,也不必来寻我。本王即刻便回王府了,明日再去见他。”

  第二百二十三章 毁约

  “是,属下遵命。”

  “替本王准备一件干净的外袍,将本王的马牵到竹林外。

  想来他失踪后,皇兄应该命人将他的马牵到马棚照料了。

  ——————————————————

  从石宫出来后,套上守卫准备好的外袍,出了竹林,凤离便骑马匆匆回了王府。

  凤离失踪的消息被封锁得很好,王府中的人都以为,他只是在皇宫中小住了五日,并未发现什么不对。

  倒是管家余现,在见到凤离的时候,似乎察觉了什么不对,多问了一句,最后被凤离轻易敷衍过去了,让他准备些食物送到凤阁。

  凤离今日失血实在多了些,刚进凤阁便觉得头部一阵晕眩,扶着门框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五日未曾沐浴,身上实在难受,但他有一件比沐浴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得赶紧给那人写一封信,免得他着急。

  缓步到案桌边坐下,拿出一张白色信纸铺平,丫鬟研好墨后,被凤离遣退了下去。

  修长的手指从笔架上探了一支狼嚎,仔细地沾了墨汁,盯着空白的纸张,却迟迟没有下笔。

  凤离只觉得心头五味具杂,与男人上月匆匆一会后,不过分别一月,竟已经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尤其是被困在竹林的五日,鹿妖怎么都不愿意出来见他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会永远被困在那里。

  但那种念头的出现,也不过顷刻。他的风还在等他,他当然要出去。

  还好最后那一搏成功了……

  他不是不知道要说什么,而是实在太多话,想对那人说,若尽数写下来,一张纸怕是写不完。若一下子写了好几张纸,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看下去。

  毕竟,他还在生自己的气……

  想到这里,凤离不由得轻笑了一下,绝丽的面上泛起一丝苦涩,心里却又含着甜蜜。

  那人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

  片刻后,凤离提笔落了下去,千言万语汇成短短几句。

  此处出了些意外,约定之期我怕是无法兑现了,对不起。十日之内定将凤鸣果送于你手中,到时不论要打要骂,任君处置。

  那句我很想你,他忽然想先留着,日后亲口告诉他。

  此刻的凤离却不知晓,他迟到的时间,短短不到十日,可那人已经对他心灰意冷,决定与别人共渡一生……

  ——————————————————

  白泽皇宫,东宫。圆形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六菜一汤。

  男人坐在餐桌边,背脊挺得笔直,怔怔地盯着不远处,摆在棕红色木架上的青色花瓶,桌上的菜一筷子都没有动,样子极为心不在焉。

  “太子殿下,菜都要凉了,你为何不吃啊?”

  清儿见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风这才反应过来,拿起筷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一月之约已经逾期五日,凤离人未到,也没让人送信来,他几日前派到凤国去查探消息的暗卫,仿佛失踪了一般,没有回应。

  凤离这是……要毁约吗……

  这么想着,风只觉得心头突突地跳着,手脚一阵冰凉,竟连手中的筷子都握不稳,‘啪’得一声落到桌面,滚落到了地上。

  第二百二十四章 生命垂危

  似是要验证他的不安一般,紧接着,一声如猫儿般微弱又可怜的啼哭声,从内殿隐隐传来。

  风劲瘦的身形微顿片刻,心中一揪,下意识扶着桌面起身,准备去内殿将宝宝抱起来哄哄。

  这段时间黎黎越发嗜睡,昨夜睡去,直到今日中午才醒来,定是饿了……

  清儿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颜,分明还是那般英俊淡漠,可这几日面上是掩不住的失魂落魄。午膳也没吃几口……定是因为,那位与太子殿下约定好一月之内,将治疗小皇孙病情药物送来的凤国王爷,迟迟未来……

  这么想着,清儿心中不禁暗骂那王爷卑鄙不守信用,面上却没有显露,看着风柔声担心道。

  “太子殿下,小皇孙应是饿了,还是让奴婢抱他去寻奶娘吧,等吃饱了就没事儿啦。你先用膳吧?”

  闻言,风侧眸看了一眼清儿,思虑片刻后,淡声答应。

  “恩。”

  黎黎才两个多月,却已经会凭着气味认人了,若是被不喜欢的人抱着,便哭闹不止。

  这一点连风都觉得匪夷所思,因为寻常婴孩,一般都要到五六个月才会认人。

  黎黎愿意接近的人很少,除了父皇母后,还有自己以外,剩下的便是清儿和那位年轻的奶娘了。

  清儿是个机灵的丫头,也十分衷心,风便放心地将黎黎交于她照顾。

  清儿走后,风在桌边重新坐下,盯着眼前精致的菜肴,越发觉得索然无味。

  不经意间,又走了神……

  那日卫溟突然进宫告诉他,他寻到一位神医,医术极为高明。

  神医不日便进宫替黎黎诊了脉,然而,最终摇头叹气而归。

  难道……黎黎就真的只能用凤鸣果来救么……

  可是,凤离到底为何迟迟不来……

  若他真的反悔,自己又该如何是好,亲自往凤国去一趟吗……

  或许凤离并不是要反悔,而是因为,某些事情耽搁了呢……

  种种猜忌和疑惑,压得男人胸中气闷,有些难受地拧起英气的眉宇,轻轻吸了口气后,迫使自己别再想这些。

  再等等,凤离可能就会来了,他应该不会骗自己的。

  取了一双干净的筷子,从青花盘中夹了一块儿,看上去色泽诱人的小排,正想放到碗中,忽然,内殿传来的一声伴随着哭腔的尖叫,惊得男人心神一凛,手一抖,小排掉到了桌面上。

  “太子殿下! 小皇孙……小皇孙这是怎么了……”是清儿的声音。

  脑中有片刻的空白,在听到清儿的呼声后,几乎是随着本能,没有犹豫,猛地站起来便往内室冲去。

  却在距离摇床两米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步伐僵硬地缓缓靠近。

  棕红色摇床中,宝宝已经停止了哭声,可站在一旁想要将他抱起,却始终不敢触碰他的清儿,秀气的鹅蛋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哭声越发汹涌。

  这样的场面,令男人本就不怎么红润的面色,血色瞬间褪尽,整个人犹如被生生扔进冰窟一般,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指尖的凉意……直直渗透到心脏。

  清儿尖锐的哭声,刺激得他脑门针扎般疼,风想开口问一句,发生了什么。

  可是努力过后,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慌恐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风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走到摇床边的。

  在看清躺在里面的婴儿后,眼前一暗,周围一阵天旋地转,他下意识伸手扶住摇床的边缘,才不至于因为脱力而倒在地上。

  造工精美的摇床内,宝宝仿佛睡着了一般,安静地躺着,清瘦却小巧的脸蛋,一如既往地惹人疼爱。

  可是他眼角未干的泪痕,苍白到有些透明的面色,还有那几乎感觉不到一点起伏的小小胸膛,告诉在场的人,这个脆弱的小生命,很可能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或者即将要离开这个世界……男人不知何时转为猩红的双目,仿佛要渗出血来,死死瞪着摇床中的婴儿。

  他伸手探了探婴儿的鼻息,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干涩的喉间,挤出一句嘶哑到极致的话。

  “去请太医……”

  一旁的清儿吓傻了似的,一个劲地垂头痛哭,男人下了命令也没听到。

  下一息,男人猛地侧身,一只手死死扣上她颤抖的肩膀,如受到伤害的野兽般,充血的双眸瞪着她,疯狂地嘶吼道。

  “快去请太医!! 将太医院的太医都给我请过来,全部!!!”

  “是,是,奴婢马上去……”

  清儿被吓得一个激灵,哭声戛然而止,转身跑了出去。

  “黎黎……”

  一时间,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风与黎黎。

  眸光再次触及婴儿苍白的脸蛋时候,徒然温柔下来,男人试探性地开口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可是回应他的,是一片寂然。

  “黎黎……你醒醒……别吓父王……”

  有好几次,男人修长的手指,已经要触到宝宝白嫩的脸颊,可是每每在即将碰到的那刻,又立刻收了回来。

  孩子本就瘦小,配上苍白到极致的脸色,竟令男人产生一种,碰一碰,就会消失的错觉……

  没过多久,以陈太医为首,将近三十位资历颇深的太医,面色凝重,步伐匆匆入了东宫主殿。

  众人还未来得及下跪行礼,风便开口发了话。

  “不必行礼。陈太医,你先来。看看小皇孙怎么了。”

  “是。”

  男人的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上位者倨傲冷凝的气势,几乎令太医们不敢正眼看他。

  所以没有人发现,一向冷漠的太子殿下,眼中泛着异样的红,犹如哭过一般。

  也没有人知道,他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无法控制地发着抖。

  陈太医大步走到摇床边,在看清婴儿那张苍白如纸的面孔后,瞳孔骤然一缩,心已经沉下大半。

  努力压下心中的紧张,将婴孩柔嫩的小手从襁褓中轻轻取出,食指与中指并拢探上他的脉搏。

  纤小的手腕内,跳动的脉搏若有若无,怕是很快要消失了……

  “陈太医,如何?”

  听到背后传来的问话声,陈太医背影一僵,艰难地动了动喉咙,转身伏身道。

  “太子殿下……小皇孙……小皇孙……他……不行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无措与慌恐

  此言一出,殿内人皆是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抬头,目光齐刷刷地望向男人欣长而削瘦的背影。

  男人分明没有动作,可他身上忽然之间弥漫出来的哀伤,几乎所有人都能感觉到。

  一时间,宫殿中安静地可怕。

  须臾,风茫然地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倨傲冷漠的气息不知何时已经敛去。

  此刻,他只是一个即将失去自己孩子的母亲,心中的无措和慌恐,逼得他连简单的思考都不做到,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在不断地回放陈太医的话。

  他说……小皇孙……不行了……不行了……

  心脏处犹如被人用钝刀一下一下,狠狠敲击一般,不至于马上死去,却令男人疼得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整个人宛若一尊精致的雕塑,僵在原地,忘了动作。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陈太医见他样子不对劲,连叫了两声,男人才幡然醒悟,微微泛红的眸子逐渐有了焦距。

  修长的手指,缓缓探上陈太医青色的官服袖袍,一点一点攥紧直到骨节泛白,苍白的嘴角抖了抖,发出的嗓音僵硬而嘶哑。

  “陈太医,你再好好诊一次脉,应该是弄错了。”

  陈太医微叹了口气,面色艰难道。

  “太子殿下,老臣无能……”

  男人双目赤红地盯着陈太医,攥在他袖袍上的手,紧得几乎折断自己的手指,仿佛这样,黎黎便会没事了。

  “陈太医一定弄错了,你说过的,黎黎还有三个月时间,只要将凤鸣果熬成汤药给他服下,他便会恢复健康的……如今才一个多月时间过去,他还有时间的,对不对?”

  陈太医见他这幅模样,心中不忍,却只能将残酷的事实告诉他。

  “没时间了太子殿下……没时间了……胎中带出来的病,本就难痊愈,如今小皇孙的病情忽然恶化,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儿了……”

  话落,陈太医袖袍上的手一松,还未来得及反应,胸前的衣襟便被人用凶狠的力道猛地攥起。

  男人忽然变了个人似的,眸光冷然地盯着陈太医,朝他恶狠狠嘶吼。浑身上下浴血的戾气,是做暗卫时一点一点磨砺出来

  的,令身后偷看的某些太医倏低下头,不敢再轻举妄动。

  “你撒谎!! 你说过的!! 黎黎还有三个月时间,为何现在又告诉我,没时间了? 你敢骗我?”

  陈太医颤颤巍巍地擦了一把冷汗,苦着脸道。

  “太子殿下,老臣不敢……若是此刻将凤鸣果给小皇孙服下,可能还有一线希望……”

  “凤鸣果……? 对……凤鸣果……”

  “我去将凤鸣果寻来,黎黎就会没事了……我亲自去凤国,不论凤离要什么,我都给他,只要他将凤鸣果交给我……”

  说着,男人怔怔地放开陈太医,方才的戾气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瞬间消失殆尽。

  他浑浑噩噩地走到摇床边,将宝宝小心地抱起便往外走。

  正向他所说一般,他要带着孩子,去寻凤鸣果……

  第二百二十六章 你没听错

  陈太医见状,立即上前将男人拉住,一时之间,竟连尊卑都忘了。

  “太子殿下不可!! 小皇孙身子孱弱,万万经不起舟车劳顿啊!!”

  “放手。”

  男人被迫停下,侧过身,一双赤红的眸子直直盯着陈太医忠厚的老脸,其中泛着嗜血的寒意。

  谁都不能阻止,他救自己的孩子。

  陈太医分明比风还高出一些,可被他这么盯着,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心窜上脊背,却还是强撑着不肯放手,垂着头站于他身后,艰难道。

  “太子殿下,你冷静一下……”

  话刚出口,便被狠狠打断,如困兽般的嘶吼响彻整个大殿,男人单手抱着怀中的婴儿,另一手猛力挥开陈太医攥着他袖袍的手,朝他步步逼近。

  “冷静? 你让我冷静? 这是我的孩子! !现在他要死了! !你让我如何冷静!!!”

  “你们身为宫中太医,月月领取俸禄,却连治好小皇孙的能力都没有,孤要你何用?!!要你们何用?!”

  “老臣无能……请太子殿下恕罪……”

  步步紧逼之下,陈太医‘噗通’一声跪于冷硬的地面,忠厚的脸上带着惶恐与歉意。

  男人面无表情地盯着匍匐于他脚下的太医,随后微微仰起头,闭上了那双被绝望染红的琥珀色眼眸,半边轮廓湮没在阴暗中,竟显出些许孤寂和无助……

  可他分明掌握着别人的生死。

  节骨分明的手指,一点一点攥紧包裹住孩子的襁褓,哑声开口。

  “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都陪葬。”

  太医们本就因为事态的发展而惴惴不安,此言一出,众人心中惊颤过后,倏地跪下,殿内顿时响起额头磕碰地面的清脆声响,和此起彼伏的求饶声。

  “臣等无能……请太子殿下恕罪啊……”

  “请太子殿下恕罪啊……”

  虽然宫中资历稍微年老些的太医都来了,可若是连医术最高明的陈太医,都无能为力的病情,其他人,再去诊脉,只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

  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包括风。他方才也是急得狠了,才会让清儿将全部太医请来。

  男人怀中抱着昏睡的婴儿,静静地站在大殿中央的位置,背脊挺得笔直,闭着眼睛,神情淡漠得,仿佛听不见殿内悲戚的求饶声。

  片刻后,他徐徐睁开眼睛,木然地望着空气中虚无的尘埃,修长的手指凭着感觉轻触上怀中婴儿软和的小脸,苍白的唇部动了动。

  “你们都救不了他,我来救……”

  “便是赔上性命,也是要救的……”

  话落,他不再停留,转身直直朝门外走了出去,留下一地的哀嚎声。

  没有人敢再拦他。

  一直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清儿,赶紧碎步跟了上去,盯着男人清冷的背影,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刚出主殿门,便见四个人影,步履匆匆地朝这边而来,面上带着一致的冷凝与担忧。

  正是龙夕与白逸。身后跟着一袭紫袍的卫溟,与那日进宫帮黎黎诊脉,发须花白的民间神医。

  “风儿,你要去何处? 黎黎情况如何?”

  龙夕一见到风,便放开与白逸相牵的手,快步迎了上去。

  “母后……”

  看着龙夕温润面目上满含的关心,男人冷峻的脸孔上瞬间出现一丝裂痕,身形在寒风中显得越发冷清,喉咙哽了哽,低声道。

  “黎黎……病得很重,儿臣要去寻救治他的药物。”

  龙夕见一向冷静的儿子,如此反常的模样,便知道事情很不乐观。

  目光在触及到他怀中婴儿惨白小脸的那刻,心中咯噔一下,但还是不动声色地拍了拍风的肩膀,缓声道。

  “风儿,外面风大,我们先进去再说。”

  男人颀长的身形顿了一下,眸光瞥了一眼龙夕身后的白逸与卫溟,随后轻轻拂去龙夕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摇了摇头。

  “来不及了,我必须现在去……只有寻到凤鸣果,黎黎才能活。”

  “凤国那王爷不是与你谈好了条件? 为何到现在还不将凤鸣果送来? 莫不是要反悔?”白逸拧眉沉声道。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反悔了。但是不论怎样,我必须去一次凤国。”

  龙夕正要开口,谁知身后的卫溟忽然满脸激动地打断了他,一双漂亮的桃花眸急切地盯着风,直直越过龙夕走到他身边,双手蓦地扣住他的肩膀,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

  “你不能去! 太子殿下,若是去了凤国,便是凤离的地界,那混蛋还指不定如何对待你……”

  “我不准你与他……”

  卫溟的手劲大得惊人,男人不舒服地蹙起英气的眉宇,声音不自觉便冷了些。

  “够了! 卫溟! 我不去寻凤鸣果,黎黎怎么办? 你来救吗?”

  “别开玩笑了。”

  白逸与龙夕被卫溟出人意料的举动弄得怔了一下。

  虽然他与风有婚约在身,但这般举动未免太过失礼,白逸正想开口呵斥,然而,卫溟接下来的话,令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来救。”

  这般笃定的语气,并不是开玩笑。

  “玉神医,将瓷瓶拿来。”

  此时,众人随着卫溟的目光,纷纷望向他身边的老头,一身雪白棉袍,花白的眉毛与胡须垂到胸口的位置,满脸皱纹,貌不奇扬,却颇有股道骨仙风的味道。

  玉神医从宽大的袖袍中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徐步到卫溟身边,直接将瓷瓶递给了站在他对面的风。

  “这是什么?”

  男人伸手接过药瓶,拿在手中细细端详了片刻,疑惑问道。

  这同样是龙夕与白逸所疑惑的。

  “这是救治小皇孙专门病症的药物,草民花了整整五日才炼制成功,只要服下,不出一个时辰,面色便能恢复红润。三日后,药效彻底吸收,小皇孙也便能痊愈了。”

  闻言,男人轻轻抽了口气,不敢置信地抬眸望向玉神医,忽然觉得这瓷瓶有千金重,握住它的手竟开始发起抖来。

  “你说这是……”

  “太子殿下,你没听错。”

  第二百二十七章 求你出去

  “那日草民替小皇孙诊过脉后,发现这病况确实已经无力回天,除非寻到凤鸣果。草民心中不甘,回到家中试着翻找医书,查看这一类病症的治疗方法,坚持几日后,竟真的让草民在一本年代极为久远的古籍中,查到了治病的药方。”玉神医的苍白的嗓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这药物配方中的药材,皆很珍贵,但十分常见。唯有其中一味药引,我从未听闻过……”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玉神医身上,极为专注地听他讲话,没有人注意到,站在风旁边的卫溟,高大的身躯在冷风中摇摇欲坠,面色越来越苍白,清亮的眸光也逐渐变得暗淡。

  直到他浑身脱力地软倒在地上,玉神医的话音随着那声闷响戛然而止。

  “卫将军!”

  “卫溟!”

  众人心中一惊,白逸猛地蹲下身,用力拍了拍他俊气的脸颊,发现手下的人已经彻底晕厥过去,再也没有了反应。

  “不好,快将卫将军抬进屋内。”玉神医白眉一拧,沉声道。

  风手中抱着黎黎,无法做出下蹲的动作,赶紧招呼一旁的侍卫,将卫溟抬进殿内。

  男人出去的时候,未下令让他们离开,太医们不敢走,依然规矩地跪在地上,一个一个愁眉苦脸,仿佛下一息便会被拉去砍头一般。

  白逸见这场面楞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原因,接下来也用不到这些太医,便挥挥让他们离开了,只留下陈太医一人在一旁候着。

  陈太医检查过,确定瓷瓶中的白色药丸没有毒性后,风小心地将其倒出,放入了黎黎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见到黎黎喉咙处微微动了动,咽了下去,才稍稍放下心。

  男人忍不住低头在他软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英俊的面上一向的冰冷被驱逐了些,露出这段日子来的第一个笑。

  古色古香的大床上,原本晕厥过去的俊美男子,忽然发出一声嗯哼,轻轻拧起了眉宇,额上竟开始不住地冒出冷汗。

  “玉神医,他这是怎么了? 你为何不帮他医治?”

  风见玉神医面色冷凝,却迟迟不下手医治,不由开口道。

  “他中了毒。解药已经服下,只是这毒性太过犀利,身体中余毒无法尽数清除,发作起来时,内脏会如刀绞般疼痛。”

  “可有办法彻底清除?”

  玉神医摇头。

  “无法,只能等到一年之后,余毒自行排出体外。”

  “卫将军为何会中毒?”

  白逸一袭黑袍,负手立于风身侧,望着床上的卫溟沉声道,黑眸中的神色有些复杂。

  “啊……”

  玉神医正要回答,床上的卫溟突然低叫了一声,竟生生疼醒了过来,下意识将自己蜷成一团,想以此来缓解痛苦,却仍然在不住地发抖。

  冷汗渗透了他俊美的脸孔,浓眉紧拧着,下唇已经被咬破,渗出了鲜血。

  “卫溟……你……”

  “风…… 出去……求你……”

  卫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稍微正常些,在这个人面前,他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可是这样狼狈的一面,他还是不希望他看到。

  第二百二十八章 康复

  风见卫溟痛得神志不清的状态,淡色的唇部抿了抿,并没有按照他的意愿出去,而是站在原地探究地盯着他,眸光深沉。

  除了玉神医以外,其他人同样因卫溟痛苦的表现而暂时惊住。

  到底有多疼,才会令这样一个在战场上,经历过血雨腥风的铁血将军,冷汗与眼泪齐流,死死咬住被角,喉咙间却还是忍不住发出野兽般的沉闷的低吼,高大的身躯颤抖的频率肉眼可见。

  他似乎想保留最后一点尊严,艰难地撑着床面翻了个身,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见状,风不由得微微拧起眉宇,侧身对一旁的白逸与龙夕恭敬地伏身道。

  “父皇,母后,不如你们先回去吧,有什么情况,儿臣晚点些禀报你们。”

  “也好。”

  白逸知晓风是不想让卫溟太难堪,了然地点点头,去看了一眼摇床中的黎黎后,牵着龙夕离开了。

  不知为何,风心中莫名出现一种直觉……卫溟是为了他才中毒的。

  这种认知令他内心忽然有些沉重,因为他一向不喜欢亏欠别人。盯着卫溟的背影看了片刻后,淡淡下令,让一旁候着的陈太医看好卫溟后,又对玉神医说道。

  “玉神医,出去说话。”

  玉神医顿了一下后,紧跟着男人走出大殿。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也格外漫长,身上分明裹着厚厚的棉袍,出了殿门,冷风一吹,风竟觉得有些受不住。

  下意识扯了扯胸前的衣襟,确定已经扯到最高点,才沉声开口道。

  “继续说下去,卫将军到底为何中毒。”

  “是。”

  身后的玉神医轻轻应了一声,开始诉说这大半月来发生的事情。

  玉神医的嗓音虽然苍老,但十分清晰,有调理,没有一句无用的话,将事态平静地描述了出来。

  “那几日草民翻遍家中古书,终于查到治疗小皇孙病症的药方,可是其中缺少一味名叫龙莲的药材作为药引。在那之前,草民从未听闻过这种药材。根据古书上记载,龙莲生长在北边极寒之地的雪山之巅上……”

  风双手垂在身侧静静地站着,背脊挺得笔直,不曾开口打断。

  随着他的话语,越听到后面,男人的眉头便拧得越紧。

  即使玉神医的陈述十分平淡,过程中某些凶险的地方,他还是敏锐地听了出来。

  他没有想到,卫溟竟然会瞒着他,去寻救治黎黎的药材。

  而且,这种药材谁都没有见过,也没有人知道是否真的存在,他便这样傻傻地去了,不仅在雪崩中死里逃生,还中了一种名为龙蛇的剧毒。

  这种动物他并不十分了解,但也曾听说过,加上玉神医的解说,他已经彻底明了。

  龙蛇十分古怪,通体雪白,身上长着细细的绒毛。它古怪的地方在于,寻常的蛇,一到冬日便会陷入冬眠。而这种蛇,不但不畏惧寒冷,反而只在雪山之巅出没,数量极少,几乎与积雪融为一体,令人无法轻易察觉它的存在,最为恐怖的是,他的毒性。若是被咬上一口,不会马上死亡,服下解药后便没有性命之忧。可真正能够将龙蛇之毒清除干净的解药,至今还无人炼制成功,只能等一年之后,逐渐排出体外。

  余毒不清,每隔一段日子便会发作一次,发作起来极为难耐,身体中仿佛刀绞般疼痛,所以卫溟才会控制不住全身发抖。

  “孤知道了。”

  许久,男人才淡淡开口回了一句,转身回了内殿。

  “太子殿下,小皇孙已经醒了! 你看!”

  刚进主殿,清儿抱着黎黎迎了上来,之前面对男人发怒时出现的惶恐已经消失不见,此刻秀气的脸上满是由衷的喜悦。

  风看了她一眼,轻轻接过她手中的宝宝,冷硬的轮廓顿时柔和下来,低头细细观察着。

  他白嫩的脸颊透出健康的淡粉色,体内的不舒服已然消失,看上去十分精神。

  宝宝一双乌黑的瞳仁直直地盯了风片刻,似乎是认出了抱着自己的人是谁,接着‘呀’得一声笑了出来,小嘴巴张张合合,不知想表达什么。

  风与他对视了片刻,只觉得心中郁结之气散去,不由得也抿唇轻哼了一声,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清儿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不自觉看得呆住,愣愣开口道。

  “太子殿下,你终于笑了……奴婢差点以为,你永远都不会笑了……”

  话出口,清儿才自觉失言,立刻捂上自己的唇慌张地望着他,好在男人并没有在意。

  “黎黎吃过了吗?”

  “回太子殿下,吃过了,奶娘刚回偏殿。”

  “恩。”

  接着,风抱着黎黎徐步到床边。

  卫溟的疼痛已经熬过去,安静地平躺在床上,精神状态显然不是很好,冒出的冷汗已经被仔细地擦过,但还是有几缕湿发贴着俊美而苍白的脸孔。

  泛红的双目茫然地着上方,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男人走到床边,才发觉他的存在。

  卫溟缓缓转头看向风,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意,然而,配上他苍白的脸色,实在无法令人高兴起来。

  “太子殿下,黎黎醒了?”

  风沉默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这一刻,男人的心脏升起一抹无法形容的酸楚和涩然。

  眼前的人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的孩子,可那个真正与黎黎有血缘关系的人,此时不知身在何处。

  风这时候才不得不承认,凤离又一次对他食言了。

  荒唐的是,到了此刻,他的心脏竟然还会隐隐感到抽疼……

  在今日之前,他甚至在暗暗期待凤离的来到。

  而事实证明,那样愚蠢的自己,是多么可笑……

  过了一会儿,男人开口回答。

  “恩,醒了。”

  “那你为何还……”

  卫溟点了点头,正想说话,被男人平淡却认真的语气打断了。

  “卫溟,谢谢你。”

  “我们过几日便成亲吧。”

  卫溟顿时愣住了,接着不敢置信地微微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 你说什么?”

  “你没听错。”

  “孤说过的,等黎黎的病好之后,便会娶你为妃。”

  第二百二十九章 到达白泽

  是夜,皎洁的圆月将天空中无尽的暗沉驱逐了些,连带着整个大地,也被撒上淡淡的光晕。

  今夜的皇城似乎格外热闹,已经过了戌时,大街上依然灯火通明,商铺小贩热情招呼着客人,过往的行人面上都带着惬意又喜悦的笑。

  南古客栈第三层,走廊最右侧的天字一号房内。

  一位身着墨色滚边白袍的高大男子,正站在开启的窗舷处,刚刚沐浴过,洗去了一身风尘,绸缎般的黑发随意披散在身后,还未完全干透。

  半边脸上带着的银色面具,令他本就绝世的容貌,看上去多了几分神秘和魅惑。

  漂亮的桃花眼静静望着下方喧哗的街道,樱色的唇部轻轻抿着。

  男子正是凤离。

  经过几日的奔波,他终于到了那人的家乡,白泽。

  他忍不住将修长而干净的手指,缓缓放到心口的位置,伤口还没有完全痊愈,却不妨碍里面那颗火热的心脏加速跳动。

  只要一想到明日就能去见日思夜想的人,凤离的内心便止不住地激动。

  一个多月了……真是太久了。

  这一次见到以后,再也不与他分开……这么想着,凤离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嘴角勾起一个极富魅力的弧度。

  有他在的土地,空气似乎都清新许多。

  须臾,凤离转身走到桌边坐下。

  边缘雕花的深棕色方形桌面上,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静置于中间的位置,白玉般的手指将盒子探了过来,拿在手中,缓缓打开。

  盒子内躺着一颗纯黑色的果子,婴儿拳头大小,光泽透亮,一看便价值不菲。

  突然,一个身形颀长的黑衣人从大开的窗舷处,一跃而下,倏地跪倒在凤离面前。

  “参见主子。”

  对于手下的忽然出现,凤离姿势不变,眉头都未曾动一下,看着盒子中的黑色果子,淡淡开口道。

  “恩。情况如何?”

  凤离一直疑惑,风向他讨要凤鸣果,到底是为了白泽中哪位皇族,如今一到白泽,便命属下去查了消息。

  “回主子,经过属下查探后,发现白泽皇族中,的确有一位小皇孙病得极为严重。不过在几日前,已经被一位叫做卫溟的将军请来的神医治好了……”

  死士的声音一如他的职称,死水般平静,然而,他话中的内容却犹如一道惊雷般,猛然在凤离心中炸响,手中的盒子‘啪’的一声关上。

  他愣了好几秒,才将话中的内容消化掉,缓缓把盒子放回桌上,侧身望向跪在他脚下的死士,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因过于激动而微微发抖。

  “你说什么? 小皇孙? 你确定没有弄错?”

  “回主子,属下确定。”

  据凤离所知,白泽皇帝膝下只有风一位皇子。而他是太子,太子的儿子,自然称为皇孙。

  难道……他们的孩子……还活着……

  那风……为何要骗他……

  有那么瞬间,凤离的心狠狠揪疼了一下,但很快又被巨大的喜悦所冲散。

  他知道,风很可能是因为生他的气,所以才骗他。

  没关系,孩子还在就好……

  凤离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想哭又想笑,恨不得立刻飞到那人身边,将他用力圈进怀里。

  第二百三十章 将他绑来

  房间内有少时的沉默。

  跪在地上的死士,察觉到凤离正处于一种十分激动的状态。

  在此之前,他从没在冷情的主子身上,见到过这样的情绪。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越发知道,那位白泽太子,对于王爷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而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凤离,并没有发现,低眉顺眼的死士,眼中带着极为复杂的情绪,似乎是在踌躇着要说什么,却又因为某些原因迟迟没有开口。

  须臾,凤离的心情稍微平复些后,开口进一步确定关于小皇孙的事情。

  “小皇孙……多大了?”

  “回主子,快三个月了。”

  话落,凤离宽厚的背脊又是一顿,纤长的睫毛轻轻眨了几下,放在腿上的修长手指,不自觉攥紧光滑的衣料,漂亮的桃花眼竟微微泛起了红,嘴角却扬着,盯着脚下的红木地板喃喃自语。

  “是了……是本王的孩子没错了……是本王与他的孩子……”

  算算时间,刚好与风怀着孩子失踪的日子吻合,孩子正常生下来,差不多也该是这般大……恍然之间,凤离又想起那日月老给他看过的画面,心中又是一痛。

  男人衣着单薄,光着脚,挺着圆滚的腹部,独身一人在冰天雪地中走着。

  实在走不动了,竟捡起地上的尖石狠狠划破自己的大腿,以此来令自己的神智清醒些。

  那时凤离见到那画面,觉得心痛得几乎窒息,而现在想起,依然止不住的后怕。

  他的风,那时该有多绝望,多恐慌……

  也不知吃了多少苦,最后才将孩子生下……

  凤离只觉得自己欠男人太多太多,今后一定要用一切来疼惜他……哪怕是性命。

  他与风的孩子,生得一定可爱的紧,也不知像谁更多一些……

  凤离深深吸了口气,避免再让自己回忆不好的过往,目光缓缓移至死士身上,低声道。

  “名字呢……那孩子……他叫什么名字?”

  “白念黎。”死士回答。

  “白念黎……”

  “白……念……黎……”

  形状优美的唇部徐徐重复这个名字,很快,凤离参透了其中的意思。

  白凛风……思念……凤离……

  果然……风心里是有他的……他一直爱着自己……

  这个认知,令凤离兴奋得手都在微微发抖,几乎忍不住跳起来仰天长笑三声,可是他高傲的性子绝不允许,自己在外人面前做出如此丢脸的行为。

  然而,这不妨碍他的嘴角上扬到一个极为诱惑的幅度,并且开始期待明日,风见到自己那刻,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因为心情处于一种极度愉悦的状态,连带着对死士说话的语调都不再那么清冷,含了些温度在其中。

  可死士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依然跪在原地,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这令凤离有些疑惑,启唇问道。

  “你还有何事?”

  死士迟疑了片刻后,低声回答,言语中竟带了些不易觉察的小心翼翼。

  “回王爷……属下的确还有一事禀报……”

  “说。”

  凤离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声。

  “是。”

  “王妃……”话刚出口,死士又觉得这个称呼不妥,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

  “白泽太子……日要成亲了。”

  “你说什么?”

  “成亲? 与谁成亲?”

  凤离猛地拧起眉宇,面色顿时沉了下去。

  他还在这里,那人要与谁成亲?

  死士吸了口气,心一横,将得到的消息尽数说了出来。

  “回主子,白泽太子后日即将迎娶卫溟大将军为太子妃。据说赐婚的圣旨一个多月前便下了,只是因为小皇孙忽

  然病重,才耽搁到了现在。”

  房间内霎时沉寂下来,凤离周身徒然阴冷的气场,令死士呼吸的频率都不自觉放慢了些。

  不需要抬头,他也能料想到,主子此刻的神情一定阴霾到可怕的地步。在这种时候,安静是最好的选择,毕竟活着,才能继续呼吸新鲜的空气。

  就在死士以为,自己有可能会在这里跪上一整夜的时候,上方的人终于开了口,语气虽然冰冷低沉,却不失平

  静,令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方才说,小皇孙的病,是被卫溟请来的神医治好的?”

  “回主子,是。”

  接着又是许久的沉默。

  上方传来一下一下,手指敲击桌面,缓慢而规律的声响,这是凤离在思考某些棘手问题的时候,惯有的表现。

  半晌,凤离低沉的嗓音,在偌大的房内轻轻响起,磁性悦耳,带着显著的震慑力。

  “你现在立即回白泽的翊血阁分部,配合沈堂主,出动百名天级死士,不论用何种方法,明日午时之前,将卫溟给本王绑来。”

  翊血阁,作为一个分阁遍布各个国家,强大到几乎变态的杀手雇佣组织,只要肯花重金,在这里,没有你买不到的人命。

  天级死士,是翊血阁最高级别的死士,只在刺杀武林高手,或者朝廷重臣时,才会出动一到两名。

  对于卫溟这个大将军,凤离并不十分放在眼里。

  可是这个人,竟然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的风。

  而风竟然要娶他为妃。

  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必须重视起来……

  “还有,白泽太子与卫溟之间发生了什么,全部查清楚。第一次见面是何时,大事小事,一件都不准漏掉。

  死士分明听出凤离说这话时的咬牙切齿,只怕那位卫将军的好日子,即将到头了。

  “是,王爷,属下定不辱使命。”

  双手接过凤离手中的金色令牌,利落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的人又发话了。

  “等等。”

  “切记,将卫溟绑来即可,莫要伤害他。”

  话中的内容令死士不明所以。

  面对情敌,依照王爷的性子,不将卫溟千刀万剐已经很不错了,竟然让他莫要伤害他?

  死士想不通,便不再想了,应了一声后,从窗户一跃而出。毕竟,他的天命是遵从。

  这确实不是凤离处事的风格,他对于胆敢觊觎风的人,几乎恨得牙痒痒。

  可他同样不是一个恩将仇报的人。

  卫溟救了他的儿子,所以他不会杀他,但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将男人从他身边夺走。

  因为那样,他会发疯。

  第二百三十一章 冒名顶替

  在这个漫长又寒冷的冬天,今日的阳光少有的温暖。

  而对于卫溟来说,明日是他期待已久的日子,他终于可以真正拥有,那个十几年来,做梦都想得到的人,心情自然越发和煦。与此同时,又含着一丝莫名的紧张,不知为何,心中隐隐透出不安。

  或许是因为过于激动,才会出现这样的情绪吧……

  卫溟暗暗安慰自己,决定上街去散散心,买些风喜欢吃的糕点送进皇宫给他。

  午膳过后,卫溟骑马出了将军府,直接去了京城最有名的百年老字号糕点铺,却没料到,在那里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那人似乎十分畏冷,即使午时的太阳十分温暖,身上也裹得严严实实,披着一件厚厚的银纹锦缎披风,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卫溟还是从他嘴角轻抿的弧度,还有下巴的形状,一眼出了那人是谁。

  “风?”

  下意识唤了一声,距离稍微远了些,可能那人没有听到。

  有那么瞬间,卫溟怀疑自己认错了人,因为这个时候,风应该忙于筹备婚事,怎么可能会出宫呢……愣神的片刻,那人已经提着手中刚买的糕点,走到一旁等候的棕红色宝马边,利落地踩着马镫上了马,狠狠一挥马鞭,奔驰离开了。

  卫溟越看那人的背影,越发觉得他就是风,不再多想,挥动马鞭跟了上去……

  ——————————————————

  “将他弄醒。”

  昏沉之间,卫溟听到一个低沉而冰冷的嗓音传进耳中,浑身疲软的感觉令他不舒服地拧了拧眉。正想试着睁开眼睛,一桶刺骨的凉水朝他迎面泼来,狠狠打了个寒颤后,猛地睁开眼睛,难受地咳了起来。

  “咳 咳…… 咳……”

  眼中呛出的水雾模糊了视线,加上迷药的药效未过,脑中茫然,一时间竟不知身在何处。

  “卫大将军,久仰大名。”

  直到那个寒冷的嗓音再度响起,卫溟才逐渐清醒过来,记忆回笼。

  有人易容成风的模样,引他出城门后,算计了他……

  这人想干什么……

  卫溟发现,他除了身体因为迷药的作用,有些虚软以外,并没有受伤。

  这里的环境十分阴暗,双手被两个粗壮的铁手铐束缚了起来,手铐上连接着粗壮的铁链,轻轻动了动,发现铁链直直嵌入身后的墙壁,他只能在一定的范围内活动。

  墙壁上跳动的火苗令他看清,四周陈设着各种各样的刑具,不像是朝廷衙门中的牢房……

  顺着眼前那双纯黑色的锦靴望上去,卫溟终于看清了声音主人的模样。

  半边银色面具衬得他容貌越发绝丽,却透着一股刺人的寒意,卫溟看得愣了一下,仔细回忆过后,发现自己确实不认识这个人,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有如此深的敌意。

  撑着地面缓缓站了起来,才发现眼前的男子竟然与他差不多高,甚至要高出他一些,此刻正用冷冷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打量他。

  这令卫溟忍不住拧起了眉宇。

  战场上多年的磨砺,令他在大多数遇到危险的时候,都能够保持冷静和心平气和。

  可是眼前这人分明没有开口话说,他却莫名感到了威胁。

  “你是何人? 为何无故算计本将军?”

  男子淡色的唇部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冷冷地嗤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

  “卫将军,你有胆子觊觎本王的王妃,竟然不知道本王是谁?”

  闻言,卫溟脑中有刹那的空白,面部肌肉微微僵硬,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虽然同样生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笑起来时,却与凤离满含冷意的笑容截然不同,犹如春季正午的阳光,不骄不躁。从容不迫的模样,丝毫不像一个阶下囚。

  “凤离……你还是来了。”

  “你很失望?”凤离挑了挑眉。

  “不。不论你来或是不来,从今以后,站在太子殿下身边的人,是我。”

  “你来晚了。”

  “哦? 是么?”凤离沉默地盯了他片刻,随后淡淡开口。

  “自然是。”卫溟回答。

  “本王觉得不晚。因为他爱的人是我,所以一切都不晚。”

  凤离的言语实在自负,却是事实,成功地戳到了卫溟的痛处。

  他嘴角的笑容僵了僵,眼底黯淡了一分,只是处于这种阴暗的环境下,并不容易被人察觉情绪。

  “呵,王爷就这般确定,他还爱你?”

  “他不爱我,难道会爱你吗? 卫将军,不知你有没有发觉,你生得与本王有几分相似?”

  “你就没有想过,他将你当成了本王的替代品?”

  凤离见到卫溟的第一眼,就发现他的样貌与自己有几分相似,这令他内心莫名恼火,找不到发泄口,又不能伤害卫溟,便忍不住出言讽刺了几句。

  “谁是谁的替代品,还不一定呢……认识他的人,是我。八岁那年我们相识的时候,王爷怕还在尿裤子呢吧。”

  卫溟与风同是26岁,凤离小他们5岁,这么说,倒也没错。

  “若不是太子殿下十五岁那年出了意外,我们早就在一起了,哪能轮到你一个别国王爷。而你有幸得到了他,却三番两次伤害他。与他约定一月内将凤鸣果交给他,又毁了约。凤离,你以为,他还会原谅你吗……”

  卫溟语调十分平缓,不紧不慢,却成功令凤离气红了眼,修长的手指蓦地探上他的脖颈,微微收紧。

  “卫溟!你找死吗?!”阴冷的语调在晦暗的空间内幽幽响起。

  卫溟轻轻摇了摇头,悠然笑着。

  “你不敢杀我,杀了我,他更加不会原谅你。”

  话落,凤离果然松开了手,情绪已经恢复平静。

  “你救了本王的儿子,本王不会杀你。”

  “那封信,根本没有送到他手上,对吗。是你拦下了。”

  卫溟没想到凤离会问这个,愣了一下,随即大方地承认了。

  凤离眯起眼睛危险地盯着他。

  “果然是你……所以风觉得我毁了约,而你又治好了小皇孙,他才决定娶你。”

  “其实我是否拦截下那封信,并不重要。因为小皇孙病情忽然恶化,根本等不到你将凤鸣果送到,若不是我,他已经死了。”

  “你不必谢我,我做的一切,只是因为我不希望太子殿下伤心。”

  卫溟同样没有料到黎黎的病会忽然恶化,而恰巧在那日,玉神医练好了药丸,即刻送进宫,治好了他的病。

  他拦下了那封信,私心使然,甚至计划着将凤离也拦下,他没想到的是,风会突然决定与他成亲。

  “本王何时说要谢你?”

  不杀,已经是最大的恩谢。

  “卫溟,你如意算盘打得再响,也只是白费力气。”

  “他是本王的人,你最好趁早放弃。”

  “该放弃的人是你,明日与他成婚的人,是我。”

  “卫溟,你错了。明日与他成婚的人,是本王。”

  ——————————————————

  傍晚,白日外出的卫大将军,牵着马慢悠悠地回了将军府,只是他的心情看上去似乎不怎么好,身上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令向来喜欢对他献殷勤的丫鬟们也不敢靠近。

  第二日天还未亮,贴身丫鬟便敲响了房门,送来了大红喜袍,和一顶男式凤冠。

  古色古香的木棕色铜镜前,卫溟静静盯着镜中那张俊美的脸,忍不住拧了拧眉。

  “将军,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你为何不高兴啊?”

  正在帮他冠发的丫鬟见了他蹙眉的动作,不禁开口关心道。

  “可能有些紧张。”卫溟随意敷衍。

  “无事。”

  此‘卫溟’已经非彼卫溟……

  凤离总不能告诉丫鬟,与自己心爱的人成婚,却被迫顶着情敌的脸,他如何能开心起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该进宫了

  丫鬟见他不愿意多说,便没有再开口,将凤离绸缎般光滑的发整齐地束起后,双手小心地端起放在托盘中的凤冠,准备给他戴上。

  凤离一见那金灿灿的凤冠,便忍不住拧起了眉。

  虽说这是特意打造的男式凤冠,可丝毫不逊色于女式凤冠的华丽,款式极为复杂,花纹繁琐,周围均匀地镶嵌着圆润饱满的白色珍珠,正中间一只巨大的四屏金色凤凰展翅欲飞,美轮美奂。

  可凤离怎么看怎么别扭,他怎么能带这种东西……

  凤离朝丫鬟摆了摆手淡淡阻止。

  “这凤冠就不必带了,换成普通的金冠吧。”

  丫鬟愣了一下,圆圆的眼睛微微瞪大,着急道。

  “将军,这怎么行呢! 今日是你与太子殿下大婚的日子,这凤袍与凤冠,又是太子殿下特意命人送来的,你若是不带上,他可能会觉得将军不重视这婚礼呢。”

  见凤离依然冷着脸,丫鬟再接再厉。

  “这世上男人成婚的时候,肯定都希望能见到妻子最美的一面。将军生得这般好看,再带上这凤冠,太子殿下见了,定然会十分喜欢的,说不定……会更爱将军一分呢。”

  “你觉得……他见了我带凤冠的样子,心里会感到欢喜?”

  凤离盯着镜子里的人怔怔道。

  “那是当然啦。”丫鬟欣然回答。

  凤离忽得回忆起,在凤国与风成亲的那日,他凤冠霞帔出现在他面前,向他缓缓走来那刻,心脏的确狠狠悸动了一下。

  风带凤冠的模样,真是好看极了……

  他那时傻傻的,见到自己与他同样一身大红喜袍,愣愣地夸他好美,却不知道他自己的好。

  这丫鬟说得没错,成婚的时候,见到对方礼服加身,盛装打扮的那刻,心中会欢喜。

  他见了风会欢喜,风见了他也会欢喜。

  如今,他还未求得他的原谅,若是风见到自己带凤冠的模样觉得好看,会不会稍微原谅他一点点……

  凤离拧眉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

  如今的风,怕是不会那么容易原谅他……

  这种认知令凤离一阵心烦意乱,干脆便不再多想。

  “既然如此,带上吧。”

  “好嘞!”

  丫鬟就等着凤离这句话,嘿嘿一笑,灵巧的双手开始仔细地为他佩戴凤冠,不一会儿,便结束了动作。她盯着镜子中俊美的男子,确定凤冠佩戴得没有歪斜后,忍不住轻声感叹道。

  “将军……你生得真是好看,与太子殿下乃是天生一对。凤离不以为意地扯了扯嘴角,桃花眼中带着淡淡的冷息。

  “你觉得这张脸好看?”

  “是啊,将军是意儿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呢……”

  “呵,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更好看的人。”

  卫溟算哪根葱,他凤离才是与风天生一对的人! !

  丫鬟听他徒然冷下的语调,愣了一下,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惹到他了。

  一向随和开朗的将军,怎么从昨日开始就阴阳怪气的……

  算了,将军的心思,不是她一个小丫鬟可以揣摩的!

  “将军,一切已经准备完毕,吉时到的时候,意儿再来唤你。意儿先行告退了。”

  “恩。下去吧。”

  “是。”

  丫鬟恭敬地伏了伏身后,转身离开。

  凤离沉默地盯着镜子中陌生的脸,屋外丫鬟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的时候,修长的手指轻探上脸颊与耳后的交界处,摸索了片刻,一张人皮面具被扯了下来。

  呈现在镜中的,是一张更为绝色的脸孔。

  肌肤白皙光滑,几乎看不见一丝毛孔,一双精致的桃花眼中没有太多情绪,鼻梁高挺,淡色的唇部轻轻抿着,即使不言不笑,也止不住地透出魅惑之感,绝对是令闺中少女,欣然为之倾倒的存在。可这样一张绝世的脸庞,右半边处,竟横着一块巨大的圆形伤疤,边缘整齐,似乎是被人用刀子生生剜去的,可以想象当时有多疼。

  随着时间的推移,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但难以恢复成原本的样子。新长出的嫩肉呈淡淡粉色,在这张白玉般光洁的脸上,显得十分突兀。

  凤离盯着镜子中的人,苍白的指尖缓缓触上有些不平的伤口,唇角扯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轻轻摩挲着,片刻后,自言自语。

  “风……我这个样子,你可不许嫌弃我……”

  凤离虽然生得绝色,但对自己的样貌并不十分看重。

  就算毁了容,凤离还是凤离,他觉得风也不会在意这个的。

  可如今,风身边出现一个与他长相相似的卫溟,他心中忽然没有了底……

  茫然也只是一瞬,带上面具的那刻,凤离眼中的落寞全然退去,绝丽的脸上露出一个惑人心扉的邪笑,磁性的嗓音在房间内低低响起。

  “就算你嫌弃我……我也不许你看别人。”

  “谁叫你十一年前闯入我的世界,出现在我面前,招惹了我。”

  “你只能是我的。”

  ——————————————————

  天色渐晚,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空,照映在人们笑意盈盈的面上,平添了一分喜气。

  丫鬟轻轻敲了敲房门,对着屋内的人柔声说道。

  “将军,吉时已到,太子殿下和迎亲队伍正在府外等候呢。”

  “意儿可以进来吗?”

  “可以。”

  得到允许后,丫鬟推门而进。

  男子一袭红底金边凤袍,腰间束一根蓝色宝石玉带,衬得身形高大健硕,此刻正端坐于铜镜前,惑人的脸庞掩在红色盖头下。

  丫鬟顿了一下,接着徐步过去,抿唇笑道。

  “将军,你怎么自己将红盖头盖上了? 咦,有些歪了,意儿帮你调整一下。”

  “恩。”

  调整完毕,丫鬟又仔细地将凤离的衣容检查了一遍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将军,走吧,太子殿下该等急了。”

  凤离没有回答,任由丫鬟搀扶着向外走去。

  视线被红色的盖头遮住,他看不清前方的景物,只是凭着前方传来的话语声知道,快要出将军府大门了。

  下一息,凤离敏锐地从一片嘈杂的话语声中,捕捉到那个熟悉的清润嗓音。

  他没有注意旁人与风说了什么,只听到他淡淡回了一句,知道了。

  平缓跳动的心脏徒然加速,仿佛要跳出胸膛。

  凤离没想到,与男人再次相见的时候,会是这样的场景,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如此紧张。

  随着丫鬟的牵引停下,一只干净而节骨分明的手,手心向上朝他伸了过来。

  凤离听到那人用一种十分温和的语气对他说。

  “走吧,该进宫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投怀送抱

  没有犹豫,凤离将手轻轻覆上男人的掌心,然后主动握紧。

  温热的触感令男人愣了一下,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下意识多看了几眼‘卫溟’白皙修长的手。

  在此之前,风从来没牵过卫溟的手,甚至没有注意他的手生得何种模样,手指关节是粗是细。

  而这只手的手背如白玉般光滑,毫无瑕疵,手心却因为常年练武握剑,磨出了厚厚的茧子……

  “太子殿下,有什么问题吗?”

  直到‘卫溟’淡淡出声,风才回过神,心中开始懊恼,自己是抽了什么风,竟然会怀疑眼前的人是凤离……

  “没事,走吧。”

  风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牵着“卫溟”走向一旁的凤撵。

  ——————————————————

  华丽的殿堂之内,文物百官的见证之下册封典礼后,便是皇族也无法免俗的拜堂礼。

  身着同样款式大红喜袍的凤离与风,手握一根锦绣红绸,跟随着礼部侍郎嘹亮的嗓音行礼。

  “一拜天地————”

  “二拜皇上皇后一一”

  “夫夫对拜————”

  “送入西宫————”

  对于凤离来说,虽然与身边的男人已经是第二次成婚,但心境大不相同。

  在凤国的那次婚礼,他满心都是因为可以完全拥有这个人,所产生的巨大幸福与满足感,他恨不得昭告天下,让所有人知道这人是属于他的。

  时过境迁,如今的他,竟顶着别人的身份站在男人身边,若不是他来得及时,这人真的要成了别人的不成……

  礼成,凤离听见身边的男人对他低声说了一句,你先走,孤晚些去寻你,之后,他顶着红色盖头,被几十个身着粉嫩宫装的宫女簇拥着,送入太子妃的专属宮殿,西宫。

  一路上心思不断,凤离回想起方才男人说对他说的话,心中忍不住有些吃味。

  风说晚些去寻他,他当然应该欢喜,可是此刻的凤离怎么都高兴不起来,掩在红盖头下的绝色脸庞阴沉阴沉。

  那话根本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卫溟!

  也不知道他不在的时候,他们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想到这里,凤离垂于袖袍下的手指捏得‘咯咯’作响,惹得身边的宫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那日死士将风与卫溟之间发生的,大部分事情都查清了,并且写在纸上交给了他。

  而对于床笫之间私密的事情,查起来较为麻烦,时间有限,死士还未调查清楚。

  凤离干脆让他别再查下去,若是他们之间真的有了什么实质性的发展,凤离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所以还是不知道为好,至少还可以骗骗自己。

  ——————————————————

  随着宫女出去,门被关上的轻响,凤离轻轻掀去挡住视线的盖头,开始打量起殿内的景物。

  太子妃的身份在后宫仅次于皇后,宫殿也是极尽奢华,云顶檀木作梁,珍珠为帘幕,身下这张六尺宽的沉香木床边悬着宝罗红帐,用金线绣着精美的凤凰图案。

  凤离本身就是凤国皇族,从小在皇宫长大,对于这个西宫寝殿的华丽程度自然没有任何感觉。

  反倒是挂了满殿的红绸锦缎,还有对面墙上的烫金喜字体,令他觉得异常刺目。

  冷哼了一声,索性将盖头重新盖起,等男人来寻他。

  也不知道……他看见自己时,会有何种反应……

  以风现在的性子,也许会对他冷眼相待,或是骂他不守信用吧……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在凤离的忐忑之间,外面响起一个有些紊乱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是风来了……

  念头刚起,门便被推开了,凤离不由得将背脊挺得直了些,跳动平缓的心脏骤然加速,这感觉竟然有些像等待帝王临幸的妃子……

  只是那人还不是帝王,被压在身下的也不是他。

  凤离耐心地等男人靠近,掀去他的盖头,可是脚步声在距离他大概两米远的地方停住了。

  男人的呼吸有些粗重,显然,他喝酒了。

  等了一会儿,凤离的喉咙滚动一下,正想伸手主动将盖头掀去,就在这时,男人开了口。

  “卫淏……”

  凤离的动作顿时停住,等待他的下文。

  “那个……你早些休息吧……孤今日身体有些不适,就不与你同房了……”

  男人迷迷糊糊盯着坐在床边,那个肩膀宽阔的红色身影,浓重的酒意令他的神智变得不复清醒,说话不仅断断续续,笨拙地咬到自己的舌头,有几个字还发错了音。

  男人隐约记得今日是他大婚的日子,有一个人还在等他。

  可是如此喜庆的日子,男人的心情并不好,心里闷闷的。

  他一向不喜欢酒精的味道,也很少沾染,然而今日朝臣向他敬酒,一律来者不拒,不知不觉便喝多了,能想起回到这里与卫溟交代一声,已经非常不容易。

  不等身后的人说完,,他便摇摇晃晃的转身,准备离开了。

  倒是凤离,因为男人的话怔了一下,随后,一股巨大的喜悦在内心绽开,嘴角的笑容愈发张扬。

  风竟然在大婚之夜,准备拋下卫溟,让他独守空房!

  “等等。”

  “怎……么……?”

  男人下意识停住,转身望向凤离。

  “太子殿下,这盖头还未掀,你便要扔下臣妾走了么……”

  凤离按耐住内心的激动,故作委屈道。

  此时凤离已经用回自己原本的嗓音,磁性中带着惑人的低沉,勾得男人不自觉心悸了一下,觉得这声音莫名熟悉,但因为头脑昏沉的缘故,一时认不出来。

  “对噢,盖头还未掀呢……”

  “你等着……这就帮你掀……”

  说着,男人走向凤离,因为步伐太急,左脚竟被自己的右脚绊到,直直朝凤离摔了过去一一

  后者的视线一直望着地面,刚见到眼前出现一双黑色的锦靴,便听见男人的呼吸徒然急促,下意识张臂,将人抱了个满怀。

  即使隔着盖头,也不妨碍男人身上特有的淡淡皂角味道,伴随着醇香的酒气,涌入凤离的鼻间。他深深嗅了一口,低低笑道。

  “太子殿下,如此着急便投怀送抱了吗……”

  第二百三十四章 软萌的男人

  圈住他的手劲并不大,只是刚刚那一摔,让男人本就被酒精麻痹的身体,越发无力,挣了挣,发现挣脱不开。

  “唔……放开……”

  “哦。”

  凤离应下,圈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后,不舍地放开手。

  男人靠在他身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撑着他的肩膀笨拙地直起身,伸手缓缓揭开了那面,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红盖头。

  那一刻,两人都愣住了。

  男人英俊的眉眼在暖色烛光的映照下,越发深邃动人,两颊处因酒气泛着淡淡的红晕,一身红底金边的喜袍,将身形勾勒得欣长劲瘦,凤离不是第一次见到男人穿红袍的模样,却再一次看得呆住。

  醉酒的男人敛去了平日惯有的冷意,琥珀色的眸子愣愣地,盯着凤离绝尘倾世的脸孔,樱色的唇部因为疑惑而微微张开,一副可以被肆意侵犯的模样。

  “风,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凤离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喉结,漂亮的桃花眼暗了暗,嗓音越发低沉。

  男人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用力晃了晃头部,可视线再次聚焦的时候,依然是那张熟悉的绝丽面容。

  “凤……凤离?……怎么是你……”

  随后,他有些迟钝地转身看了一眼寝殿内大红色的锦缎布置后望向凤离,不确定道。

  “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与我成婚的人……应……该是……”

  “是……卫凜……”

  见男人深邃眼眸中含着雾气,歪着脑袋嗫嚅的模样,凤离不禁拧起清丽的眉宇。

  他到底喝了多少酒,才会变成这样……

  呆头呆脑的模样,凤离毫不怀疑,若有人心怀不轨,这样的男人会轻易被拐走。

  凤离在心中暗暗决定,以后还是不让男人沾酒为好,若非要沾,也必须自己看着才行。

  须臾,凤离的面色缓和下来,站起身望进男人眼中,双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勾唇低声温柔道。

  “风,你记错了。与你成亲的人是我,凤离,不是卫溟。”

  “是你吗……”

  见凤离如此笃定的模样,男人愣了愣,努力回想了一下,混沌的脑海中,一个画面一闪而过,怔怔地开口。

  “可是……我怎么记得……你好像走了……不要我了……”

  凤离心中一揪,轻叹了口气,搭在男人肩上的手顺势滑到他腰间,将他揽进了怀里,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背脊,无奈道。

  “我没有走,也没有不要你,只是暂时离开一下,现在回来了,以后再也不走了。你赶我,我都不会走了。”

  凤离不知道醉酒的男人为何会变成这样,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令他的记忆与现实产生了某些偏差。

  凤离只觉得这样的男人,令他无比心疼。

  平日风总是将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一个人默默承受,也只有头脑不甚清醒的时候,才会将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原来他这般在意自己的离开……

  “真的吗? 可你总是骗我……”

  男人下意识抬头望向凤离,随后又想到什么似的,垂下眸盯着凤离描绘着金线的红色衣襟,低声开口。

  温润的嗓音有些模糊,可凤离听得十分清楚,放在男人腰间的手又紧了一分,低头吻了吻他圆润的耳垂。

  “真的,绝不欺骗。”

  “我只是怕,你清醒过来的时候,会迫不及待地赶我走……”

  第二百三十五章 喜欢阿离

  耳边传来的呼吸如羽毛般轻柔又灼热,风轻轻瑟缩了一下,脑中一阵眩晕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地将脸埋进凤离肩颈内,全部的重量倚靠在他身上,鼻间传来熟悉的淡淡薄荷味,身体是这段日子以来,前所未有的放松。

  暖黄色烛光的包围下,凤离圈在男人腰间的手亲呢而缓慢地抚动着,就连一向清冷的眉眼也泛起薄薄的暖意,显然十分享受这一刻的平静和美好。

  男人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凤离言语中的意思,顿时有些不解。

  他这么喜欢这个人,为什么会赶他走呢……

  “凤离……”

  迷迷糊糊想着,男人下意识低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含了浓重醉意的眸子动了动,接着慢吞吞抬头望向他。

  “恩?”

  听到男人唤自己,凤离低头与他对望,精致的面具被烛火折射出有些刺目的金光。

  男人被迫眯了眯眼睛,他们分明亲密无间,再睁开眼的时候,却莫名觉得抱着他的凤离有些遥远,尤其是他带面具的样子,看起来那样陌生,好像从来不属于自己。

  这种认知,令他有些慌张地紧了紧凤离腰际的衣料,浓密的睫毛抖了抖,望进凤离眼中,低声道。

  “我不会赶你走的……”

  “你也别走……好吗……”

  男人认真的模样令凤离愣了一下。

  这样的风,让他不自觉回想他失智时候的模样,同样乖顺和小心翼翼,又缺乏安全感。

  不同的是,那时的自己可以狠心对这个男人冷言相待,而现在的自己,心脏只会因为他一软再软。

  修长的手指徐徐探上男人浓密的剑眉,在他眉眼之间轻轻描绘着,开口吐出的低沉嗓音中,包含着的,是一种近乎宠溺的语调。

  “好,我不走,你放心吧。”

  “谁都不能将我们分开了。”

  接着,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有些不满地弯下身,惩罚似地轻咬了一口男人柔软的耳廓。

  “你该唤我阿离。”

  “阿离……”

  “恩。”

  凤离对男人的乖顺十分满意,挂在他腰间的手不老实地下滑,揉了揉他极富弹性的翘臀。

  被吃了豆.腐的男人没有任何警觉,呆呆地睁着眼睛,头部自然地靠在凤离宽厚的肩膀上,认真道。

  “你为什么要戴面具呢……我觉得……还是不戴比较好……”

  闻言,凤离微顿了一下,轻轻将男人推开,双手扶上他的肩臂,四目相对。

  “你觉得我带面具,不好看吗?”

  凤离似乎十分在意男人的回答,盯着他看了半晌,才踌躇着开口,一向张扬又自信的俊魅面容上,竟带了些许忐忑。

  “恩……男人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醉眼朦胧地在凤离面上打量了一圈,回道。

  “好看……阿离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只听男人再次开口,喃喃道。

  凤离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只是我更喜欢……你不带面具的样子……”

  凤离抿了抿唇,安耐住心里的不安,望着男人的眼睛,低声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变丑了,没有以前那么好看,你还会喜欢我吗?”

  “不会。”男人没有犹豫地摇头。

  凤离没想到风竟然回答得如此干脆,即使是在醉酒的情况下,他的眼神也是那般坚定。

  轻淡的一句话,却令凤离成功白了脸,扣着他肩臂的双手缓缓滑落,纤长的睫羽垂下的瞬间,掩住了眼中的受伤神色。

  除去王爷的身份,凤离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他向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唯有眼前这个占据了他心脏全部位置的男人,是他无法不去在意的。

  可就在刚才,男人告诉他,他介意自己的容貌被毁。这令凤离忽然有些无所适从,高大的身形僵硬了好一会儿,才哑声回道。

  “我知道了。”

  看来这面具,是不能轻易取下了……

  迟钝的男人终于发觉气氛好像不对劲,即使他现在脑子不清醒,也能感觉到站在他对面,离他一步远的凤离,身上霎时间低落下去的情绪。

  “阿离……?你怎么了?”

  后者没有回答,风不禁开始努力回想,方才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才会导致他忽然变得不开心。

  然而他想过之后,还是没有头绪,着急地伸手扯住他宽大的袖袍,晃了晃。

  “阿离,你不要不开心……”

  “你不开心的话……我也会难过的……”

  凤离看着男人认真的模样,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想自己与这个醉鬼计较什么。

  将男人轻轻扯进怀里,下巴抵在他肩上,想告诉他自己不难过,可开口却与想法背道而驰,本就低沉的嗓音闷闷的,甚至含了些委屈。

  “你说不喜欢我,我无法开心起来。”

  其实男人方才根本没有真正理解凤离的话,那句‘不会’,只是代表他认为凤离不会变丑,就算变丑了,也不会不喜欢他。

  凤离错就错在,不该在男人不清醒的时候,问这种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问题……

  “啊? 我什么时候说的……”

  风轻拧着剑眉,茫茫然想着,自己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呢。

  “方才。”凤离淡声陈述。

  “我没有……”

  “我……喜欢阿离的……”

  风微瞪着深邃的眸子望着凤离,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分明是极为英气的眉眼,神情无辜的模样,却令人忍不住想狠狠欺负。

  “你再说一遍。”我还想听。

  “我喜欢阿离……”

  “再说一遍。”

  “我喜欢阿离……”

  第二百三十六章 爱做的事情

  凤离成功被男人取悦了,所剩不多的阴郁一扫而空,嘴角勾起一个魅惑的邪笑,低笑了两声,突然弯下身将他一把抱起,在男人惊异的目光中,几步走到床边,动作尽量温和地让他平躺在床上。既而欺身而上,双臂撑在他身侧,低头用力地在男人柔软的唇部啃了一口,又狠狠舔咬蹂躏一番后,抬头盯着他哑声开口。

  “你这个小坏蛋,方才是不是故意捉弄我,让我难过!”

  男人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被侵犯得有些发红的唇部,懵懂地望着上方如冷月般清丽的面容,怔怔道。

  “阿离……我好像比你大……怎么能叫小坏蛋呢……”

  凤离当然明白男人话中的意思,他指的是年龄。

  然而,看着他如此乖顺的模样,一股邪恶的念头无法抑制地在心中滋生。

  凤离笑着挑了挑眉,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比我大? 你确定吗?”

  男人迟疑了片刻,认真地点了点头,口中嘟嘟囔囔开始说着什么。

  “恩……确定……阿离今年……21岁……我26岁……”

  “比阿离大……5岁……”

  “嘘……”

  凤离忽然将右手食指抵上男人缓慢开合的唇部,神秘兮兮的表情令男人下意识住了口,愣愣地望着他,显然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我不是说年龄大小。”

  “我是说一一这里。”

  下一息,凤离如玉般洁白无暇的手指,邪恶地探向风沉睡的分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惹得他浑身一僵,闷哼了一声,本就因为醉酒而略微粗重的呼吸,越发紊乱。

  “唔……”

  琥珀色眸子中泛起微红的朦胧水汽,神情颇为委屈。

  “阿离……你……你干什么……”

  男人丝毫不自觉此刻的自己,单纯中透着性感的模样有多诱人,凤离眼神暗了暗,没有回答,忍着下腹紧绷的感觉,修长的手指利落解开男人镶嵌着蓝宝石的红色腰带,随手扔到地上。

  掀开男人厚重的外袍后,直接探入他光滑的裤料内,一把握住他淡粉色的欲望,极富技巧地爱抚。

  “呃……”

  男人下意识拧起英气的眉宇,咬住略微红肿的下唇,羞舔地闭上眼睛,想要逃开这怪异的感觉,可强烈的感官刺激令他本就无力的身体,如水般瘫软在床上,使不出分毫力气,只能任由上方的人,对他为所欲为……

  “啊……”

  欲望驾临顶峰那刻,男人再也忍不住发泄了出来,一阵轻颤之后,睁开被情欲与酒气迷醉的双眸,茫然地望着上方的木制床顶。

  “风,今日是什么日子?”

  恍惚之间,耳边传来凤离低暗的嗓音,伴随着滚烫而隐忍的呼吸,点点湿吻落于他敏感的颈部,舔,咬,啃,亲……

  宣誓主权一般,留下某些专属痕迹。

  “是……是我们成亲的日子……”

  男人喘着粗气,艰难道。

  凤离暗哑的笑声在偌大的宫殿低低响起,漂亮的桃花眼微眯。

  男人总是可以轻易,将他的情欲撩拨至最高点,此刻身下滚烫的欲望,狠狠叫嚣着想要得到宣泄,却还是耐心地引诱着身下的男人,让他说出平日里,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的话。

  毕竟,夜还很长……不是么……

  “今夜我们要做什么?”

  “今……今……今夜……”

  男人笨拙地开口,正想回答,身上倏地一凉,红色喜袍被上方的人用内力震得粉碎,从空中缓缓飘落。

  凤离替男人给出了答案。

  “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应该做……一些爱做的事情。”

  第二百三十七章 香喷喷

  凤离起身缓缓退去身上的喜袍,白如冰雪的身体霎时暴露在空气中,上面覆盖着匀称健美的肌肉。

  墨色长发带着淡淡的光泽,如瀑布般披落而下,衬上那张如冷月般绝世出尘的面容,美好得犹如神帝精心杰作的艺术品。

  然而,左胸处几道杂乱交错触目惊心,已经结痂的暗红色伤口,令这巨完美的躯体带上了瑕疵,只是在长发的掩盖下,在场的另一个人,没有第一时间发觉伤口的存在。

  头脑昏沉的男人愣愣地看着他,目光都无法移开,心中悸动,失神道。

  “阿离……你真好看……”

  这话男人说了不止一次,可每次都令凤离那般受用。

  凤离勾唇一笑,徐徐走向他,下身早已肿胀得生疼的黑紫色欲望,在空气中一跳一跳,巨大的尺寸极为可观,顶端不时吐出点滴白色的液体。

  那巨物的颜色与他白皙的身体,形成极大的视觉冲击,满含危险,只是被扒光了衣服,光裸着身体傻乎乎躺在床上的英俊男人,毫无警觉。

  男人怔怔看着凤离欺身而上,随着他俯身的动作,黑发轻轻摆动,胸前狰狞的伤口霎时闯入男人眼帘。

  醉酒中的男人瞳孔微微收缩,内心的揪痛感令他忽然有些清醒。

  正想开口询问,双唇被掠夺,湿润的舌头毫不客气地抵开贝齿,抵舔过口腔中的每一个角落。

  醇香的酒气在二人的唇齿间弥漫,火热的气息喷洒在对方脸上,男人被迫张开嘴承受着,琥珀色的双眸泛着可怜的红,茫然地睁着,在凤离娴熟的吻技攻势下,浑身软得几乎抓不住身下的床单。

  “呜……”

  在男人因为缺氧,几乎晕厥过去的时候,凤离终于舍得将他暂时放开,凑到他耳边暧昧地低哑道。

  “风,你好香啊……怎么都尝不够……该如何是好呢……”

  “……你胸前怎么了……”

  男人心里记挂着凤离的伤,只觉得那伤口格外碍眼,让他的心也跟着隐隐作痛。

  “没事,就是不小心划了几刀,不疼的,你别担心。”

  凤离没想到男人会忽然问这个,愣了一下,才撑起双臂望着他回答,轻笑着低头吻了吻他的嘴角。

  谎话虽然拙劣,但他神情认真的模样,足以哄骗醉酒中的男人。

  接着,他邪笑着转移了话题。

  “担心什么? 男人不就该留几条疤痕,放心吧,你相公好的很。今夜……保证让你欲仙欲死,欲罢不能……”

  这种类似于调情的言语,粗俗与暧昧程度,令处于神经大条状态下的男人都能觉察到,油然升起的羞耻感令他下意识垂下眼帘,轻轻别开了脸,仿佛这样凤离便无法看见他一般。

  后者被他可爱的动作逗笑了,本就暗沉的眼神危险了一分,软滑的舌头从他耳后开始,一路抵舔下滑,留下条条湿痕。

  “呃……”

  淡樱色的乳首被人一口含住,舔弄撕磨,风猛地倒抽一口气,睁开眼睛,泛红的双眼受惊似一般,望向如雄狮般伏在他胸前肆虐的男子,沙哑道。

  “……唔……别……别这样……”

  身体随着强烈的刺激不自觉地躬起,又无力地软倒回去,有些难耐地伸手去抗拒他的头部,可惜并没有什么作用。

  “唔……”

  下一息,另一边娇嫩的乳首也被凤离修长的手指占据,在他时轻时重地揉捏下变得坚硬。

  男人紧紧咬住下唇闭上眼睛,强烈的快感之下,身体微微痉挛,泄过一次的欲望又有了抬头的迹象。

  两具火热的身躯紧紧相贴,萎靡的气息弥漫至殿中的每一个角落,空气在逐渐升温……

  乳首处的刺激忽然停顿下来,修长劲瘦的大腿被分开曲起,凤离覆身上去,将男人被蹂躏得有些发肿的唇部重新占有,一手探向他身后的隐秘地带……

  “呃……”

  异物感的入侵令男人身体顿时僵住,刺痛袭来,难受的拧起眉毛,不自觉泄了一声。

  “……阿离……难受……”

  “……恩……”

  本能地伸手扣住凤离不老实的手臂,轻呢道。

  殊不知,他此刻在凤离身下不着片缕,几缕细发湿漉漉贴着深邃的脸孔,双颊通红,琥珀色眸子中含着淡红色水雾,委屈巴巴地望着他的模样,令凤离本就仅存不多的理智,随时可能砰然瓦解。

  身下胀大的欲望紧绷了一分,桃花眼危险的眯了眯,忍住想将火热的巨物,直接插入男人体内的欲望。

  修长的手指在男人脆弱而紧致的肠壁内,尽量温和的扩张,同时,凑到他耳边极为耐心地哄骗,低沉的嗓音沙哑的惊人,显然已经忍到极致。

  “乖……我轻轻的,很快就不难受了……会很舒服。”

  也只有身下的人,可以令他忍耐至此了……

  说着,他吻了吻男人的唇部,身下的手指逐根增加……

  潜意识中,男人依然无比相信凤离,他说的任何话都会本能地遵从,所以,即使真的非常不舒服,也会轻拧着眉忍耐。

  然而。在感觉到那根比手指更为粗壮火热的巨物,危险地抵在他身后的穴口处时,男人还是忍不住惊异地微微瞪大了水眸,不自觉攥紧身下的床单,身体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

  清醒时的男人,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而处于醉酒状态下的男人,一切的反应都是那样诚实。

  他此刻如受惊的小兽般惶恐的模样,诱惑与性感中,又带着一点可爱,凤离眸光一暗,再也忍不住,扣住他的腰身狠狠一沉,将自己送了进去……

  “唔……!”

  狭小的后穴被巨物撑开,一阵剧烈的刺痛由下体传遍全身,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几乎咬破唇部。

  凤离停下动作,心疼地亲了亲男人乱颤的睫毛,舔过深邃的眼窝和鼻间,分开他紧咬的唇部,阻止他伤害自己,最后将他的双手环住自己的颈部,轻声道。

  “是不是很疼?”

  凤离也并不舒服,滚烫的分身不过进去一半,卡着不上不下,他几乎怀疑男人是否真的生过孩子,紧得要命。

  “疼的话,就咬住我的肩膀。”

  “恩……”

  男人迷迷糊糊应了一声,顺从地环住凤离的肩膀,体内凶器在一寸一寸缓慢地继续插入,痛意未减,但动作比方才温和了许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等到全部都进去的时候,两人都出了一身冷汗,凤离停顿了少许,感觉男人稍微可以适应自己些后,缓慢而有力地挺动起来……

  “呃……”

  男人尽量放松身体迎合凤离的抽插动作,英气的眉宇轻轻皱着,面上带着不正常的绯红,身体内的钝痛一阵一阵,并不好受,却隐隐出现一丝情动的快感。

  滚烫的巨物一下一下摩擦着紧致窄小的脆弱肠壁,浅浅抽出,又深深插入填满,淫糜的液体从两人交合的部位缓缓流出……

  肉体的碰撞声伴随着啧啧水声在偌大的宫殿内,格外鲜明。

  男人劲瘦的身体随着凤离的凶狠冲撞,无力地摆动着,在一波一波令人窒息的攻击下,只能无助地仰着头,张着嘴巴轻轻喘息……

  第二百三十八章 撒娇

  “啊……”

  “呃……你好紧……”

  凤离舒服的低叹了一声,扣紧男人的腰身,以一种极为磨人的频率撞击。

  痛感逐渐消失,男人也在这场疯狂的情事中获得了快感,只是他刚生完孩子没多久,身体又落下了病根,实在无法承受这样的索求无度。

  上回在军营那荒唐的一夜,便让男人高烧不止,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才勉强恢复。

  一时间,小腹内忽然刺痛了一下,凶器依然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男人竟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随着本能咬着唇低低地啜泣起来。

  直到凤离厌倦了这个姿势,将他翻了个身,分开他的双腿准备再次进入的时候,才发现男人的不对劲,他原本泛着英气的眉宇蹙着,红晕的面色变得苍白如纸,双目紧闭,下唇紧咬隐隐渗出血迹,似乎已经神志不清。

  凤离心中咯噔一下,身上的欲望顿时消了大半,着急地拍了拍他消瘦的脸颊,指尖因为害怕在微微发抖。

  “风,你怎么了! 醒醒!”

  须臾,男人缓缓睁开琥珀色的眸子,神色有些茫然,看清上方的人是凤离后,朝他傻笑了一下,随即又感觉到腹中的不舒服,疼的拧起眉痛苦地轻哼了一声。

  “疼……”

  “疼? 哪里疼?”

  “……肚子……生完黎黎……疼……呃……”

  男人本能地将自己蜷缩起来,想以此减轻痛苦。

  自从生完宝宝之后,他便落下了这样的病根,身体受不得寒,腹部受不得凉,房事上更是不能太剧烈,否则就会产生腹痛。

  白凛风性子倨傲又要强,自然不许自己如女人一般弱不禁风,又不听太医的劝好好调养,发了病也是忍忍就过去了,更不可能在少有的几次见面中主动将这样的事情告诉凤离。

  今夜又糊里糊涂与凤离上了床,这才激发了旧疾。

  “你别怕,我出去叫人寻太医,马上就回来……”

  凤离见了只觉得心疼又自责,小心地帮男人盖上被子,慌里慌张起身准备下床穿衣服,谁知男人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不让他离开。

  “阿离……”

  “乖,我很快就回来的。”

  凤离回头轻声哄道,接着伸手去掰他的手指,却发现病痛中的男人力气大得惊人,他唯恐太过用力会伤到他,好一会儿才将他的手分离自己的手腕。

  穿上衣服没走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男人嘶哑的嗓音。

  “你是不是又不要我……你总是这样……忽然出现……又忽然离开……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凤离僵住脚步。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风已经恢复清醒,随即又否定了这个可能,因为清醒中的风,绝不会用这种状似委屈的语气与他说话。

  他回过头。

  男人掩盖在被子下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整个人缩成一团,脸部埋在床面上,看不清表情。

  凤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将男人轻轻翻转躺平,看清他神情时愣了一下。

  深邃的面孔上,琥珀石般的眸子内含着莫大的悲伤,眼角一缕湿痕,小心翼翼地盯着他,仿佛一眨眼自己便会消失一般。

  凤离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平日里看似坚强的男人,如此缺乏安全感……

  他弯下身轻轻吻去他眼角的泪痕,清丽的面容上是近乎宠溺的温柔。

  “我怎么舍得不要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你不能不要。”

  “我不是要走,我只是出去命人请太医,你不是肚子疼吗?”

  男人愣愣地看着凤离,心中的不安稍微减少了一些,但仍然固执地扯住凤离的衣角,沙哑道。

  “我不疼了,你别去……”

  “真的?”凤离狐疑道。

  “真的……”话刚出口,腹中又是一阵刺痛,面色顿时白了白,狠狠咬了咬牙才没有痛哼出声。

  “你还说不痛!”

  这一切凤离收尽眼底,心疼之余,剩下的便是对男人逞强,不爱惜自己身体的怒意。

  他不再停留,轻轻甩开袖子转身离开,准备快去快回,紧接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和痛哼。

  “唔……”

  男人见他离开,慌张地起身追上去,谁知一个重心不稳,连人带被子滚落到了地上。

  凤离心中一惊,猛然转身急道。

  “你干什么! !”

  男人手肘处重重撞击在冷硬的地面上,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俊眉痛苦地拧起,趴在地上根本爬不起来,口中却还在呢喃着什么。

  “别去……”

  “别丢下我……”

  凤离冷着脸走过去将他重新抱回床上,心中又气又急。

  他哪里知道,这时候的风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只是想让他陪着他而已。

  凤离的面色阴沉得吓人,男人不敢说话,苍白着脸小心地看着他,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凤离目光触及他手肘处一片乌青的刹那,面色顿时缓和下来,一阵心软,扣住他的手腕,小心抬起他的手臂曲起,准备仔细查看一下伤处,换来男人一声低哼。

  “摔疼了吧?”

  凤离俯身轻轻吹了吹他的伤处,柔声开口。

  男人摇头,纤长浓密的睫毛抖了抖。

  “该拿你怎么办才好……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凤离看着他轻轻皱了皱眉,漂亮的眼眸中却尽是温柔,磁性的嗓音在宫殿内低低响起。

  “不过这样才好……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

  他伸手捋了捋男人的发,轻声问道。

  “这样吧,我抱着你一起出去寻太医,可好?”

  男人仍是摇头,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掀开被角,牵引着他的手放到自己平坦的腹部,眼角通红地看着他,委屈道。

  “肚子疼……阿离……揉一揉就不疼了……”

  凤离愣了一下,手下紧实的触感令人爱不释手,下意识摸了几把才反应过来。

  “风这是在撒娇?”

  凤离无奈地看着他,坐在床沿,手劲适中地在男人腹部按摩打圈,口中却不赞同道。

  “这怎么能行呢? 身体不舒服还是要请太医过来的,疼得厉害吗?”

  第二百三十九章 脆弱

  “这怎么能行呢? 身体不舒服还是要请太医过来的,疼得厉害吗?”

  男人直愣愣地盯着凤离绝美的容颜,没有回答。

  “是不是吃坏肚子了?”凤离又问。

  方才他心慌得厉害,只听男人说腹痛,根本未听进其他。

  风这才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小声道。

  “生完宝宝后……才会疼的……”

  “生宝宝? 这是生完宝宝后落下的病根?”

  凤离的手停顿了一下倏地拧眉,面色沉下去。

  男人下意识以为凤离这种表现是在生他的气,顿时有些慌张,双手按住凤离覆在他腹部的手,沙哑道。

  “阿离……别生气……”

  “我也不是很疼……不会给你造成麻烦的……你千万别走……”

  凤离原本只是觉得心疼得厉害,听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才会让他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产生这样的行为和表现……

  凤离喉咙缓缓滚动了一下,双眼有些发红,覆在男人腹部的手重新开始轻揉着,缓缓注入内力,另一只手探上他英气的脸孔,轻轻描绘他深邃的轮廓。

  “我不走,哪里都不去,一直陪着你……”

  “生过宝宝之后,经常腹痛吗? 太医怎么说的? 喝药了吗?”

  男人愣了愣,一下子接收这么多问题,他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想出答案。

  “……不是经常痛……偶尔才会痛……”

  “没有喝药……”

  “为什么不喝药?”凤离疑惑道。

  “太苦了……”

  男人瘪了瘪嘴,十分嫌弃的模样,幼稚的神情出现在英俊成熟的面上,毫无违和感,竟显出几分可爱。

  凤离直接被他逗笑了,心情却酸涩复杂。

  他依稀记得一年前,这个男人在他面前喝下那碗黑漆漆的安胎药时,面无表情的模样。

  他坚韧隐忍,一如他所表现出来的样子,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怕,不怕疼,也不怕苦,甚至不怕死。

  后来凤离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也怕疼,比普通人更加敏感,更容易受伤。

  只是男人习惯将所有情绪隐藏起来,不让人轻易察觉,以至于令他产生一种无论如何,男人都不会受伤的错觉。

  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个男人分明早已伤痕累累了……

  凤离轻轻吸了口气,艰难道。

  “那你不喝药,腹痛的时候怎么办?”

  腹部的疼痛因为凤离内力的注入,再加上按摩,已经逐渐不怎么疼了,暖暖的非常舒服,经过那场激烈的情事,男人有些昏昏欲睡,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就是不肯真正闭上,怕眼前的人会忽然离开。

  听到凤离问话,他倦怠地抬起眼帘,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随后轻声道。

  “忍一忍……过一会儿就不怎么痛了……”

  凤离自然知道这疼痛不可能如他所说一般轻松,否则他方才便不会痛得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就那么直直摔了下去。

  “是不是困了?”

  “恩……”

  “睡吧。”

  第二百四十章 迟来的爱

  再也挡不住困意,风轻轻闭上了眼,凤离覆在他腹部的大手依然在温柔地打着圈。

  过了一会儿,凤离低声问道。

  “还疼吗?”

  “不疼了。”风呢喃着回了一句。

  凤离总算放心许多,看着男人安静的睡颜,唇角不自觉勾了勾,小心地收回放在他腹部的手。

  他刚站起身,本已陷入沉睡的男人竟惊醒了过来,蓦地扯住他的衣角,琥珀色的眸子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慌张,睡意已经彻底消失。

  “我不走。起身上床睡觉了。”

  凤离顿了一下,有些无奈地笑道。

  既而弯下腰,将风抱起挪到床的内侧,拂手灭了烛火,褪去自己的衣物,上床轻轻贴了过去,侧身搂上他比一般男人细上许多的腰部。

  感觉到身边的热源,风下意识往凤离身上靠了靠,两人因此更加贴近。

  黑暗中,凤离的双目直直盯着床侧的方向,神色复杂,分明看不清什么东西,却迟迟未合上。

  他在风身边缺席的两个多月,他身上发生的很多事,他都已经通过查探知晓了,但还是有好多话想问他,想听他亲口说。

  碍于男人现在已经很疲惫了,凤离决定日后有机会再说。

  过了一会儿,凤离感觉到男人呼吸的频率有些紊乱,显然还没有睡着,不由轻问道。

  “不是很困了,还不睡吗?”

  男人顿了一下,喝了酒嗓音本就比平日更加低哑,现在听来又有些闷闷的。

  “阿离,如果你能一直这样,对我好……就好了。”

  凤离一时无言,心脏狠狠抽疼了一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男人搂得更紧一些。

  然后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别再让这个男人受伤了。

  “我会的,只对你一个人好。”

  只是不知道,清醒后那个倨傲冷冽的男人,是否还愿意接受这份迟来的爱意……

  ——————————————————

  清晨,男人在身体的酸疼感中醒了过来,宿醉的后遗症令他脑中疼得厉害,身后一个人紧紧贴着他,有力的手臂略微霸道地圈住他的腰腹,那人的呼吸平稳,显然还在熟睡。

  英眉拧起,琥珀色的眸子盯着大红色的宝罗床帐,对于昨夜的记忆,大脑有短暂的空白,但回忆过后,仍然一无所获。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西宫来的。

  浑身酸软与后方肿痛的感觉告诉男人,他与身后的人发生了关系……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情欲过后未散去的萎靡气息……

  昨夜……是他与卫溟成婚的日子……

  所以身后的……

  这么想着,风的身体顿时僵住,面色有些难看。

  他虽然决定娶卫溟为妃,但是没有对他产生感情之前,并不打算与他发生什么……

  因为他根本做不到。

  可目前事态的发展,好像超出他的预期了……

  怎么会这样……

  心中一阵烦乱,闷得厉害。

  他虽然不是女人,吃不了什么亏,但就是莫名感到不舒服,想发火,可卫溟又没做错什么。

  他大概猜到,昨夜自己应该是喝多了酒,事情才会演变成这样。

  风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耐着性子小心地将那人搭在他腰间的手臂挪开,并不打算将他吵醒,免得尴尬。忍着体内的酸疼感,慢慢地翻了个身,目光触及到那张熟悉的绝色面容后,愣住了。

  即使在沉睡中,他右脸上那张精致的金色面具也未取下,仿佛掩盖着什么天大的秘密,只是这时的男人并没有心思去探究。

  一个多月来,因为凤鸣果的事情,再加上对风的思念,凤离未曾睡过几日好觉,早已疲惫不堪,以至于当他真正将爱人拥在怀里的时候,睡得如此安稳,连身边人醒来都没有发觉。

  凤离……

  愣神过后,风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男人的心情十分复杂,发现身后的人不是卫溟,而是凤离后,惊异之间,他竟然不自觉地轻轻松了口气……

  然而很快,他又想起这人曾经的所作所为和言而无信,一股火气倏然窜上他心头,面色一凝,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凤离已经被他一脚狠狠踹到了地上。

  由于动作过大,牵扯到身后的伤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男人咬牙闷哼了一声,面色白了白,火气顿时更盛一分。

  高大身躯跌落到地面那刻,发出咣当一声闷响,凤离霎时醒了过来,疼痛之余,脑中被踹得有些发懵,还没人敢这么对他!

  温热的身体赤裸贴着冰凉的地面,一阵哆嗦,他撑起身体猛地抬头,下意识便要发火。

  然而,目光触及到坐在床上盖着锦被,同样望着他的风后,立刻没了火气,绝丽的面容上转而露出一个轻笑。

  “风,你醒了? 身体会不会不舒服?”

  “……”

  男人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凤离利索地起身迈开长腿便迎了上去。

  高大白皙的身体上覆盖着线条流畅的肌肉,蛰伏在双腿间的分身即使在沉睡中,尺寸也异常可观,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半靠在床头的男人眼角顿时抽了抽,别开眼冷声道。

  “站住! 别过来。”

  “怎么了?”

  凤离停住脚步,心里紧了紧,生怕他下一句话便是让自己滚出去。

  “把衣服穿上。”

  凤离稍微放下心来,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弯下身捡起地上的喜袍穿了起来。

  心想两人之间孩子都生了,还这般别捏,不过他就是喜欢,没办法。

  “风,衣服穿好了,我能过来了吗?”

  见风面色冷淡的模样,凤离讪讪笑了笑,试探道。

  “穿好了就滚出去。”风未看凤离一眼,靠在床头脊背挺得笔直,深邃的侧脸轮廓看上去有些孤寂,语调平缓冷漠。

  虽然已经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但真正被男人冷然相待的时候,凤离还是会感到无所适从。

  他嘴角笑容僵硬片刻,随即轻轻摇了摇头,走到床沿下,自然地扣上男人的肩膀,温柔道。

  “我不滚,你在这里,我哪里都不会去的。”

  第二百四十一章 行行好

  “你给我滚! !”

  下一息,看似平静的男人忽然激动起来,冷冷挥开凤离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用力推了凤离一下,恰巧碰到他胸前的伤口,凤离疼得面色一白,被迫站起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影,垂眸捂住胸口轻轻喘息着。

  见状,风愣了一下,琥珀色的眸子盯着不远处的凤离,神情有些复杂。

  他没想过要伤他的。

  凤离胸前的伤口,他方才便发现了,那狰狞程度令他心中一紧,下意识便要开口询问,但又生生忍住了。

  他不允许自己,再做出任何愚蠢的行为,这个人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胸前的伤口虽已经结痂,但也经不起这般用力的推击,缓和一些后,凤离抬起头,目光刚好与床上正望着他出神的男人撞上。

  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男人逃避似得别开了眼,面色更冷了一分。

  殿内的气氛顿时安静到有些尴尬,床上的男人根本不想与凤离说话,而凤离则是不适应男人用这样冷漠的态度对待自己,他不知道如何开口,才能不惹怒他。

  风一阵心烦意乱,怎么都想不明白,凤离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本该与他成婚的卫溟又去了哪里。荒唐的是,他心里怎么都放不下凤离胸前的伤口,白皙健硕的胸膛上那些杂乱交错的暗红色刀痕,时不时在他脑海中出现,他不自觉便开始想,到底是什么人有能力伤到凤离。

  那些刀痕若是再深入一些,恐怕就没命了吧……

  “风,你别担心,我只是受了一点小伤而已,很快就会好的。”

  凤离并不知道男人心中在想什么,只是这样的气氛让他实在有些受不了,想起男人醉酒的时候十分介意他受伤的事情,便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没想到正中下怀。

  被戳中心思的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恼羞成怒,蓦地攥紧被褥,英眉一挑,恶声恶气道。

  “关我什么事,我巴不得你死了才好。”

  凤离呼吸一窒,忽然觉得胸口处已经不怎么疼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明知道这些话,可能并不是男人的真心话,

  可他总是有这个能力,轻易在他心中掀起汹涌波涛。

  男人见他未回话,也没有侧眸望他,盯着床尾的大红色床帐冷淡道。

  “你到底滚不滚。”

  “风,我不会再离开你了。”凤离轻声回答,语气坚定且执着。

  闻言,床上的男人忽然低低笑起来,声音非常好听,沙哑中带着一丝性感,英俊的脸孔上却尽是讽刺,整个人笑得微微发抖,眼圈瞬间就红了。

  就在凤离忍不住想上前将他抱住的时候,男人忽然停止了笑声,蓦地转头,眼含嘲讽地望着他,犹如困兽般低吼,攥住锦被的手指紧得关节青白。

  “你到底想做什么?!”

  “凤离! 你还来干什么? 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告诉我,我全都给你,可以吗?!”

  “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之后,就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算我求你了,可以吗?!”

  凤离苍白着脸僵在原地,呼吸变得沉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现在无论他说什么,风都不会相信的。

  男人轻轻转过头,胸膛因为过于激动而剧烈地起伏,缓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指尖有些发颤。

  他脊背僵直,喉咙哽了哽,哑声道。

  “凤离,我知道你向来任性,也许只是觉得新鲜,好玩,有意思。可是我年纪大了……再也经不起你这般折腾了。”

  “世上比我年轻,比我好看,比我有趣的人多得是,就当行行好,放过我吧……”

  凤离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人的棱角分明的侧脸,看着他淡色的唇部轻轻开合,袖袍下的手紧得发疼。

  分明昨夜他们还疯狂地交织纠缠在一起,他的吻掠过他身上的每一寸角落。

  他对自己怀着那样深的眷恋……

  可是此刻他口中说出的话,却是让他离开……

  凤离又一次清楚的意识到,他们之间还有一道很深的鸿沟无法跨越。

  那是曾经的自己,对他所做出的一次次伤害,而形成的。

  “那些话,也别再说了。说的人无心,听的人……却总是容易当真的。”

  男人的话还在继续,平静却嘲讽。

  “我是认真的。”凤离急切道,下意识上前一步。

  比起这样,凤离倒是宁愿他见到自己的时候,扑过来在他的身体上狠狠捅一刀,质问他为什么不按时出现,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要毁约,这样他就能与他解释。

  可是他什么都不问,只是让他走。

  男人爱得太卑微了,哪怕他不再是昔日那个卑贱的暗卫,恢复了高贵的身份,成为一国太子。

  对于凤离,他总是无可奈何的。

  因为太爱,所以无法狠下心伤害。

  可是他倨傲的本性又不允自己犯贱下去,所以他不能轻易原谅凤离。

  见男人缓缓摇头,依然准备抗拒他的模样,凤离有些着急地开口。

  “我没有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我是来履行承诺的,凤鸣果我带来了……”说着,他忽然转身脚步仓促地向外殿而去,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红木盒子。

  男人望着凤离递过来的红木盒子,隐约猜到了里面是什么,抿了抿唇别过脸并没有打算接。

  “我已经不需要了。”

  凤离猜到他可能会有这样的反应,但还是忍不住为他直白的拒绝僵了僵,保持着俯身的姿势,固执的没有收回手。

  “对不起,……我在凤国有些事情耽搁了,没办法及时赶到,我给你写的那封信……”

  凤离想告诉风,他写给他的那封信被卫溟拦下了,然而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而对于自己胸前的伤口,他并不打算将真正受伤的原因告诉他。

  男人侧身一把挥开他的手,眼圈发红,声音有些抖。

  “对不起? 你知不知道黎黎差点就……”

  说到一半,他又忽然停下,语气恢复了冷淡。

  “算了,你不必道歉。你堂堂逍遥王,哪需要与人道歉。”

  第二百四十二章 我们和好好吗

  这回凤离收了手,没有说话,在床边缓缓坐了下来,伸手将风滑落到腰间的锦被往上拉了拉,风顿时瞪眼警觉地按住凤离的手,恶声道。

  “你干什么?!”

  “你现在身子虚,容易受凉。”

  凤离轻笑了一下,动作未停,风因为他过于温柔的语气,愣了一下,回过神的时候,凤离已经为他撵好了被角。

  风蹙了蹙眉,低声道。

  “凤离,你这样假惺惺不累吗?”

  凤离神情未变,缓缓摇了摇头,柔声道。

  “风,我知道黎黎已经好了,但凤鸣果你还是留下把……你生完孩子后落下了病根,正好用得上。”

  风惊异了片刻,望着凤离清丽的脸孔,喉咙有些发紧。

  “你都知道了……”

  风向来不习惯说谎,那时却告诉凤离孩子没了,如今被他知道实情后,突然开始不自然起来,侧过脸不再看他。

  凤离轻应了一声,继续道。

  “ 恩,我都知道了,你为我生下一个可爱的孩子,我很开心……让你受苦了,我以后会对你好。”

  “……风,对不起……”

  风有些受不了凤离这样的态度,好似他是女人一般,耳根一红,恶声恶气道。

  “闭嘴! 那是我的孩子,跟你没半吊钱关系。”

  “我也用不着你对我好,你爱对谁好对谁好。”

  先前凤离一直顺着男人,此刻却笑着摇头。

  “撒谎。这就是我们的孩子,是你为我生下的孩子。”

  风见他如此自信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英眉一拧,梗着脖子反驳道。

  “我说了不是! 这孩子不是你的种! 是我……”

  话说到一半,凤离徒然冷下的眼神和缓缓逼近的身体,令男人猛地顿住,巨大的压迫感令他本能地朝后缩了缩。

  可凤离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按住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长长的尾音听起来有些慵懒,又足够危险。

  “不是我的种,是谁的种? 恩?”

  “混蛋! 放开!”

  男人本能地挣扎起来,双手胡乱推搡凤离的身体,却在无意间碰到凤离胸前的伤口,听到他痛苦地闷哼了一声后,愣了一下,随后停下动作咬牙切齿道。

  “王八蛋……再不放开,疼死你……”

  凤离低低笑起来,听上去有几分得意,热气喷洒在男人脖颈间,嗓音低沉。

  “疼死也不放开。”

  不知是因为凤离身上的淡淡薄荷味闻着十分舒服,还是唯恐再伤到他,男人虽然气极,却没有再乱动,

  只听凤离又道。

  “白念黎,我很喜欢。”

  “宝宝的名字很好听。”

  “但我更喜欢这名字的寓意,白凛风,思念,凤离。这证明,你还……”

  男人没想到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了,一时间又羞又恼,恼失忆时的自己竟然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如今却被凤离抓到他曾经犯贱的把柄,脑中一白,猛地将凤离推开,也不管会不会伤到他,用了全力。

  这一下正中伤口,凤离浓眉一拧,面色有些发白,身影朝后晃了晃,将那声闷哼咽了下去,并没有生气,而是急切地抓起男人的手,低声道。

  “风,我知道你还爱我,我也爱你。我们和好,好不好?”

  第二百四十三章 你总是有办法让我不好过

  男人挑了挑眉,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甩开凤离的手,沉默地望着他,英俊的面目上,唇角的弧度带着嘲讽。

  凤离仿佛丝毫感觉不到一般,极为真诚地说着,嗓音低沉却清晰,令人不自觉便想继续听下去。

  他此刻的姿态更是一反往常的高傲张扬,意外的有些低声下气。

  “我不想离开你了,我想和你还有宝宝,永远在一起……”

  “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以前我做的那些混蛋事吧……”

  又是这种话,听到这里,风眸子动了动,正想抽回手,凤离先行松了手,从腰间抽出一把通体黑色的匕首,玄铁打造,闪着凛凛寒光。

  正是在凤国放血用的那把,方才去外殿取凤鸣果的时候,凤离将它一同收在了身上。

  风一时不明白他的意图,戒备地望着他,

  不想凤离竟然又来抓他的手,一个躲闪不及,被他扣住手腕,接着那把匕首的手柄被塞到了他手里。

  “你想干什么?”

  男人拧起眉,刀削般的面部轮廓微微紧绷,琥珀色的眸子盯着凤离绝丽的脸孔,心中忽然出现不好的预感。

  凤离的动作很快,可本能促使下的男人更快,几乎没有经过大脑,用尽全身力气将匕首往后狠狠一拽,手背脱离凤离手心桎梏的那刻,玄铁匕首划破凤离的手掌,鲜红的液体滴滴落入大红色的锦被中瞬间消失不见。

  而男人因为惯性,后背重重撞上木制的床头,牵扯到身上一阵酸楚,英眉倏地拧起,眼前一阵发黑。

  “风,你没事吧?!”

  手心的伤口虽不停在滴血,凤离却并不放在眼里,下意识起身上前查看男人的身体状况,黑曜石般的眸子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呼吸有些急促。

  “你想找死滚出去死!! 别死在我面前!! !”

  “滚!!!滚出去!!”

  “滚啊!! !”

  缓过劲的男人一把推开他凑近的身体,双眸如被激怒的困兽般恶狠狠瞪着他,红得惊人。

  凤离猝不及防,被推得退了一步,站在床边,被男人的神情,还有那歇斯底里的低吼弄得愣住了。

  他见过隐忍顺从的风,孤独寂然的风,冷漠的风,笑意温和的风,甚至是他面对自己时偶尔露出的胆怯,他也深深刻在脑海中。

  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风。

  愤怒的歇斯底里的同时,又含着那样深的绝望……

  “风……”

  凤离楞在原地,望着床上的男人,怔怔开口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滚啊!”

  “为什么还不滚!! !是不是非要我让人赶你走,你才会离开!!”

  “风……你哭了……”

  这一回,男人也愣住了。

  浑身的气焰瞬间湮灭,后知后觉地伸手去触自己的脸颊。仿佛不相信一般,瞪着猩红的双眼,他触到了泪痕。

  男人如同一尊精致的木偶般,呆呆地望着自己苍白指尖上那缕湿润的光泽,接着,闭上眼睛低低笑了起来,那沙哑绝望得令人的声音仿佛承载着来自灵魂深处最沉痛的悲哀,心疼。

  他笑得弯下了身,深邃的脸孔埋在双手的手心中,修长的背脊拱成一个漂亮的弧度,一颤一颤。

  “呵呵……”

  “凤离……你总是有办法让我不好过……”

  第二百四十四章 因为我舍不得

  “既然已经毁了约,又为何还要来……你还来干什么呢……”

  “让我承认我还爱你,然后将我的自尊,还有那些分文不值的爱,重新狠狠践踏到泥土里吗?”

  “是不是非要逼死我,你才满意呢……”

  男人的话犹如笨重的巨石般,一下一下砸在凤离心上,钝钝的发疼。

  凤离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压下眼眶中那阵热浪和鼻内的酸涩,深深吸了口气,朝男人一步一步走了过去,高大的身体覆上男人光裸的后背,温柔却强硬地将他揽在自己怀里,扶着他直起身,低沉的嗓音哑得惊人。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风,你听我说……”

  男人清瘦的身形僵硬了一下,没有挣脱凤离的怀抱,任由那人将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颈窝处,琥珀色的眸子漠然地盯着床尾的木架,因为刚刚哭过,微微红肿。

  “你生我的气,不肯原谅我,我就想着……让你在我身上捅一刀,你解了气,也就能原谅我了。”

  凤离将男人劲瘦的身体又圈紧了一分,小心地避开右脸的面具,另一边光洁的脸颊在男人修长的后颈上轻轻蹭了蹭,带着撒娇的意味。

  “我不知道你会这样难过……”

  “你在逼我。”

  风姿势未变,就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仿佛一尊被抽去灵魂的木偶,他说出的话同样不带感情,可分明又含着那样深的爱意。

  凤离顿了一下,随后急切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风,我以为这样你会开心的……”

  “凤离,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这样戏弄我是不是很有意思?”

  “不是,我没有。”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

  听到这里,男人总算有了些反应,琥珀石般的眸子微微动了动,挣脱凤离的怀抱,转头冷笑地望着他。

  “和我在一起?”

  “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为何不可能?”男人的话令凤离莫名慌张,下意识问道。

  “凤离,我一直觉得曾经的自己太傻,可现在看来,你比起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凤离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你是觉得我会跟你回到凤国,做你那劳什子的王妃,还是做回那个卑微的暗卫,亦或是继续当你身边那个下贱到令人发指的泄欲工具?”

  “风,我……”凤离下意识想要开口解释,被男人的冰冷嘲讽打断了。

  “凤离……我在你眼里真的就这么贱吗? 贱到在发生那些事情以后,还能像条狗一样……被你勾勾手指头,就跟你回去?”

  “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凤离……”

  男人缓缓转过身,低笑着摇头,接着又被凤离猛的扣住肩膀转了回来,被迫面对他。

  “不是! 不是! 风,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凤离的唇线紧抿着,浓密的剑眉蹙起,桃花眼直直盯着男人,神情看上去竟有些发狠。

  男人挑了挑眉,同样望着他,没有说话。

  “我承认,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将你当成一个普通的暗卫,只是对你的身体十分感兴趣……”

  闻言,风面色白了白,放在锦被上的手攥紧又松开,有些抖。

  他想将凤离赶出去可是想到以这个人厚脸皮的程度,定然不会出去,不如听他讲完,说不定等他死了心,便会自行离开了。

  “我没想到你会怀孕,我更没想到的是,我竟然会准许你留下那个孩子。因为在那之前,我一直觉得,我的子嗣,必然应该由我最爱的人诞下。”

  “而事实是,你动了胎气,面色惨白躺在床上,我头脑一热,便决定让你留下这个孩子。”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对你的怜悯。到后来我才明白,原来那时的我,已经爱上你了……一发不可收拾。”

  男人面无表情地盯着凤离,眼中的嘲讽意味甚是浓烈。

  仿佛在说,那真是得感谢你的怜悯……

  他的目光令凤离有些难受,微微垂下眸,自顾自说下去,唇角带着几许苦涩的笑意。

  “那时候的我太混蛋,也太后知后觉,浑然没有发现自己对你的感情。直到你再次动了胎气,血淋淋躺在我面前,昏迷不醒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爱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只是你爱我我爱你这种蠢话,大可不必继续。”男人蓦地拧起眉宇,颇有些不耐。

  “风,我今日所说的话,都是真心话,不论最后你是否愿意相信,但是请先听我说完,好吗?”

  凤离抬头望向风,略带恳求地询问道。

  男人拧了拧眉,显然是抗拒的,但沉默地看着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凤离继续缓缓道。

  “那一次……我差点失去你。而你也因为身体承受了过大的伤害,失血过多,醒来之后,行为和思绪回到了孩童时期……

  之后的那段日子,是我们在一起,过得最幸福的日子。因为即使是失去记忆的你,也仍然着爱我,而我也学会了在爱一个人的同时,如何去珍惜一个人。”

  “我们坐在一起用膳,你靠在我怀中,我们一同入睡,闲暇时间我带你去逛花灯节……看着你被龙苏欺负的时候,我会心疼,会愤怒,所以我砍断了他的手臂,替你报了仇。”

  “没过多久,我们成婚了。我带着你,去皇宫向皇兄请命赐婚。那场婚礼盛大而隆重……朝廷五品以上的所有官员共同见证了我们的爱情,缠绵过后,我拥着你安然入睡,那一夜,我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可命运竟那样残酷……”

  “第二日清晨,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边躺了一个大着肚子的男人,惊异过后,只剩下厌恶和反感。我见了凤阁内挂了满屋子的红色锦缎,我甚至以为,与我成婚的人是龙苏。”

  “别说了……”男人别过脸,哑声开口阻止凤离继续。

  那段记忆对于风来说,堪称噩梦。

  即使他现在已经恢复了本性和记忆,也仍然记得,与凤离大婚第二日清晨,失智的自己被凤离冷着脸赶出去的时候,有多慌恐。

  那时他什么都不记得,他只有凤离,可这个人让他滚,他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

  “因为我……”

  “我让你别说了! !!”风忍无可忍地朝凤离低吼,眼中的红几乎能将凤离灼伤。

  风总是不愿意听他解释,而这一次,凤离无论如何都要将那些压抑在心底的事情说出来!

  “因为我喝下了忘情散,忘记了爱上你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你说什么?”

  闻言,风猛然怔住,眼中的红渐渐退去,神情有些疑惑。

  “龙苏私通暗九,在我们成婚时喝的合巹酒中下了忘情散。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过这种药物……喝下这种药,几个时辰之后,会忘记与爱人发生的一切,脑中只留下对爱人未产生感情前的记忆。”

  “那时候你怀着宝宝,我便没有让你喝酒。喝下合卺酒的人,只有我。一觉醒来,我忘了与你之间幸福过的一切……对我来说,你只是我身边一个比较出色的暗卫而已。所以我……”

  所以那时的凤离,将风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因为他根本不记得,这才是自己费尽心力去呵护的爱人。

  “后来的伤害、怀疑、猜忌,起因便是这忘情散……也的的确确是我一手造成的,对不起……”

  凤离所说的一切信息量太大,他愣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想明白,可始终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相信他。

  因为这一切,完全颠覆了他昔日的记忆,他不能接受。

  又或许是,风不敢让自己相信,因为他害怕相信之后,会再一次失望……

  男人拧了拧眉,还是将想问的问了出来。

  “龙苏对你来说算什么? 你不是很爱他吗?”

  凤离思虑了少时,随后回道。

  “我那时根本不懂什么叫爱,第一眼见到龙苏的时候,只觉得他单纯可爱,有些好感,便觉得自己喜欢他。可当我发现他企图伤害你……甚至废去你内力的时候,我心里只有愤怒和恨意……”

  “龙苏他已经死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算计你。”

  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顿了顿,目光聚集在不远处展示柜上方的青花瓷上,低声道。

  “既然你喝下忘情散,已经忘了我,后来又为何要继续纠缠,为什么不干脆将我赶出王府去?”

  “因为我……舍不得。”

  “你去了南苑没几日,忽然冒雪跑回来找我,我看着你苍白着脸倒下的时候……我的心会发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忘记了,还是会为你心疼。”

  “或许是本能吧……”男人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就是这样的本能,将他一次一次拉进无尽深渊……

  “你后来又是如何想起的?”

  “忘情散没有解药……唯一的办法,就是重新爱上。”

  “那日,你在王府忽然失踪后,我直觉与龙苏有关,便设计逼问他……他告诉我你死了,那瞬间我脑中一片空白,之后便想起了一切。”

  第二百四十五章 别告诉我你要留下

  “也就是在那时候,我发觉龙苏勾结暗九,谋划了这一切……”

  “是暗九……那日在乱葬岗放我一马的人,是暗九……”

  风放松身体缓缓靠向床头,盯着虚无的空气喃喃开口,从凤离的角度看过去,他的鼻梁高挺,侧脸线条格外深邃分明。

  “什么?”

  凤离顺手将他滑到腰际的锦被往上拉了拉,盖住红紫的爱痕,看着他颇为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疑惑道。

  男人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低声开口,声音有些抖。

  “那……龙苏逼我喝下堕胎药后,命令一名蒙面黑衣人将我带到城外的乱葬岗,杀了我……那名黑衣人是暗九。”

  凤离眼神暗了暗,悄无声息地握紧拳头,没有说话。

  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因为龙苏不只一次癫狂着告诉他,男人喝下那碗堕胎药,必死无疑……

  具体的过程他却不知晓,只是光听男人故作平静地陈述,便能猜到其中的凶险和男人当时心中的绝望。

  若是那两人还活着,即便是千刀万剐,也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我本以为,喝下那碗堕胎后,即使他不杀我,我也必死无疑。没想到在最后关头……黑衣人告诉我,他偷偷换了那碗堕胎药,我喝下的只是与一种堕胎药药性相同的草药,对孩子并没有伤害……”

  说到这里,风停顿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不咸不淡的弧度,随后又道。

  “我才站起来走了出去……”

  “因为我救过他,所以他放了我……”

  那件事情的过程远没有男人此刻所陈述的那般简单。

  凤离曾亲眼见到,男人赤着脚,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血迹染红了纯白色的裤管,他挺着硕大的肚子,苍白着脸,咬紧牙关在冰天雪地里艰难前行的模样……

  哪怕是现在想起来,心脏仍然紧得发疼。

  他深深吸了口气,伸手覆上风放在锦被的上手,握紧,艰难道。

  “风……抱歉……我没有保护好你。”

  凤离知道说这样的话太过苍白无力,可悲的是,他除了道歉,别无他法。

  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即便他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让时光倒流。

  他也不能问男人疼不疼。

  当然疼。

  风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手,无声地抗拒。

  凤离白如冰雪的手在锦被上僵硬了一阵,随后缓缓收回,神情有些失落。

  风只当看不见,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道。

  “暗九呢?”

  “……死了。”凤离顿了一下,回道。

  闻言,男人身影猛然僵住,不敢置信地转头看着凤离,指尖冰凉。

  “你!”

  “风,你听我说……我……”

  凤离一看男人这反应,立刻急了,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想要解释,被男人满眼的嘲讽和冰冷的语气打断了。

  “凤离……你当真是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

  凤离与男人对望了片刻,后者看向他时,那种看待陌生人般的眼神,令他心里闷得发疼。

  沿着床边缓缓坐下,垂眸沉声道。

  “那时我以为他伤害了你……我不能容忍任何人伤害你。”

  “况且,若不是他暗中协助龙苏,在合巹酒中下忘情散,我们也不会分开这么久……”

  男人气得浑身发抖,双目通红地瞪着凤离,嗓音逐渐凄厉。

  “好,暗九有罪,所以你处死了他。那么小五呢? 小五又有何罪过? 你那时分明答应我,只要我……”

  说到这里,风猛然顿住,因为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

  凤离威胁他,让他叫床叫得动听一些,便放过小五。

  他向来没什么朋友,而在那样艰难的处境里,小五是唯一真正关心他,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

  所以当凤离提出这样的要求时,他照做了。

  贱得像条狗一样,连他自己都恶心自己。

  可即使是这样,凤离最后还是下令处死了那个笑得像阳光一样温暖的少年……

  “你杀了小五……他什么都没做错,你杀了他……因为你怀疑我与他有染……所以你杀了他。”男人已经冷静下来,平静地陈述着。

  这次凤离不说话了,他无话可说。

  那时候的凤离狂妄任性,一向只顾及自己的感受,对于他来说,一条人命的确不算什么。

  可现在的凤离,却无法不顾及眼前人的感受了。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你用得着与我说对不起吗? 从一开始你就没有相信过我,在你眼里,我不就是个什么人都可以操的贱货吗?”

  男人冷笑着,一点一点撕开那些已经结痂的伤疤,鲜血淋漓。

  “别说是你了,就连我都觉得自己恶心,我怎么不早点去死呢……”

  “不许你说这种话!”

  凤离猛地抬头望向男人,攥紧裤料的手指骨节紧得泛白,呼吸急促。

  “呵……你有什么资格不许。”

  “你以为你还是我的王爷吗? 你不是了……凤离,你再也不是了……”

  男人轻蔑地望着凤离,眼角带着凉意。

  “你能不能……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觉得……好难过……”

  凤离轻轻抽了口气,呼吸徒然缓慢下来,伸手覆上心脏的位置,脸色竟然隐隐泛出苍白,恳求道。

  “我求求你了……无论你打我骂我,如何对我都好……但是可不可以,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视人命如草芥,我可以改的…… 我以后一定会改的……”

  “改? 改了小五就能回来了吗……他再也回不来了……”

  就像曾经犯下的错,也不是几句清淡的解释过后,便能获得原谅……

  风轻轻别开眼,他本以为看到凤离痛苦的模样,自己会开心,可事实并非如此。

  看着眼前像个孩子般茫然无措,寻求自己原谅的凤离,他的心,亦是隐隐作痛。

  “那你告诉我,到底要我怎样……”

  “凤离,你走吧。”

  “我们之间,再也不可能了。”

  “我不走……我说过的,这一次……再也不会离开你。”

  “你赶我,我都不会走的……”

  “呵……别告诉我你要留在这里,逍遥王爷。”

  第二百四十六章 留下

  “未尝不可。”

  那抹带着讽刺笑意顿时凝固在嘴角,风不敢相信凤离竟会如此回答,略微诧异转头看向他,低声道。

  “凤离,你在开玩笑吗。”

  “我是认真的。”

  “留下……你准备以什么身份留下? 妻子,情人,还是相公?”

  无论哪一个都不切实际……

  听出对方言语中的讽意,凤离没有太大的反应,眸子微微动了动,沉声道。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无论什么身份,都不重要。”

  “是我听错了吗? 高高在上的逍遥王凤离,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好啊……论什么身份都可以。你若真想留在我身边,便放弃你凤国王爷的身份,安分守己地做我身边的侧妃,如何?”

  男人笃定,以凤离高傲的性子,定然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

  这样……他就会离开了吧……

  以后就再也没有瓜葛了……

  “好。”

  风怔怔想着,耳边传来的一声清淡的言语,令他不敢置信地微微睁大双眸,望向凤离。

  “你说什么?”

  凤离轻笑了一声,绝美的面容上,风华毕露。

  “我说好。”

  “我愿意以侧妃的身份留在你身边。”

  相较于回到凤国做一个孤家寡人,凤离当然选择留在白泽,毕竟他的爱人和孩子都在这里。

  虽然这身份的确磕碜了些……

  但那不重要。

  凤离的反应太过不寻常,那抹绝尘的笑竟看得风心头一跳,面上的冷淡不自觉退了些去,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你……你可想好了。”

  “侧妃可就是寻常人家的妾室……”

  “我想好了。我愿意。”

  凤离眸光暗了暗,低沉道。

  “风,你说出的话,可不能反悔。”

  凤离自然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打算让自己留下,那些话不过是想让他自行离开。

  但是在经过一次失去以后,比起那些痛苦和煎熬,留在男人做一个小小侧妃,并不算什么。

  被看穿心思的男人顿时有些气急,拧起俊眉,恼羞成怒道。

  “你……”

  “你要真做了我的侧妃,我命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若有违抗,立即……立即赶出宮去!”

  “是,太子殿下,臣妾遵命。”

  凤离抿唇笑了一下,忽然站起,在床边微微伏身行了个礼。

  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气得男人够呛。

  颇有一种引狼入室的感觉,可自己说出的话又不能收回,只能阴沉着脸拧眉看他。

  少顷,外面传来三声规律的叩门声,由轻而重。

  “太子殿下,已经是食时了,奴婢们可否进来侍奉你和太子妃娘娘洗漱?”

  白凛风大婚,白逸特意许他三日不必上朝,与太子妃好好培养感情。

  清儿也十分贴心,等到食时才过来敲门。

  “你们过半刻钟再进来。”

  还未等风回答,凤离转身向门外吩咐道。

  清儿愣了一下,心想这声音虽然低沉好听,怎的如此陌生? 并不像太子与太子妃的声音……

  没有多想,道了一声是,便与其他丫鬟一起退到了门侧候着。

  殿内,风盯着凤离冷声道。

  “孤还未开口,谁允许你擅自下令了?”

  凤离顿了顿,无奈道。

  “风,你现在还光着身子呢。难不成你想让她们都看到吗? 我可不许。”

  “你……”

  “太子殿下莫生气,臣妾伺候你穿衣。”

  凤离笑眯眯地看着床上的男人,在他还未反应的时候,快步上前在他唇边印下一个轻吻,随后转身去柜子中寻衣服。

  “混蛋! !”

  凤离轻松躲过身后飞来的软枕。

  第二百四十七章 墨莲

  夜幕逐渐降临,简陋的小木屋在晦暗的天空下显得有些孤寂,周围是一片寂静的荒野,萧索的寒风吹过,带起树叶与荒草的细碎声响。

  屋内,唯一的蜡烛在方形小木桌上闪着暖色的光,透过窗缝吹进来的风,使得微小的光亮忽暗忽明,摇摆不定。

  勉强可以看清,那张破旧的小床上躺着一名身形挺拔的男子,五官精致,俊美如斯。

  即使躺着也能看出,他的身高比寻常男子高出不少,那张床对他来说显然短了些,脚部堪堪抵到床尾,莫名委屈。

  男子正是在大婚前一日,被凤离设计绑走的卫溟。

  片刻后,卫溟睁开了眼睛,露出漂亮的桃花眸,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微沉,眉宇之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杀伐之气看上去有些慑人。

  那是多年驰骋沙场下自然形成的浴血之气,而白凛风不在的时候,他从来不需要特意收敛自己的气息。

  撑着床面缓缓坐起,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少时后,心里已经对这间屋子与屋子的主人有了一定的了解。

  一间十分普通的木屋,家具粗陋,屋内的每一寸地方都在昭示着主人的贫穷和生活上的拮据。

  除了一木桌,几张木凳,一个陈旧的衣柜,还有此刻自己身下坐的这张床外,竟然再没有其他家具。

  那张不起眼的小木桌上,静置的几本厚重书籍令吸引了卫溟的目光,令他不自觉地挑了挑眉。

  旁边还放着几张来不及收起的宣纸,和一看便很廉价的笔墨。

  卫溟猜测,这间屋子的主人应该是一个读书人。

  正想着,窄小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下意识望过去,顿时四目相对。

  来人手上端着一口青色的瓷碗,一袭灰色布袍,有几处用白布打着补丁,黑发用一根蓝色的布条整齐地束起。

  身形清瘦,长相十分普通,是那种站在人群中怎么都找不到的存在,但皮肤生得极白,甚至比卫溟都白上好几分,嫩得好似能掐出水来。整个人给卫溟唯一的感觉,就是干净。

  一如他这座小屋,虽然简陋,却被主人打扫的非常干净。

  卫溟直白的打量,令来人莫名有几分紧张,或许是因为太久没与人接触,一向没什么表情的面上,竟露出几许无措来,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你醒了?”他顿了顿才开口道,接着转过身关上了门,将手中的碗放到了木桌上。

  “恩。”

  卫溟应了一声,静静地望着男子白皙的脸,看着他将桌上的书籍与笔墨收起来放到衣柜的抽屉内,心中有许多疑问,踌躇着先问哪一个。

  “你感觉怎么样? 身体还会不舒服吗?”

  男子快步到床边,微微弯腰,纤长的手指覆上卫溟的额头,感受温度的同时,淡淡问了一句。

  他的动作令卫溟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要避开,但看着男子面无表情,却透出认真的眼神,最终没有躲避。

  “还好,烧已经退了……”男子轻喃了一句,收回了手。

  “是你救了我?”

  卫溟记得自己被凤离绑走后,与他对峙了一段时间,最后凤离恼羞成怒离开了,自己被人一掌打昏,没有了知觉。

  之后迷迷糊糊醒来过一次,眼睛被蒙上了,只能大概猜到自己被人丢在一辆马车内,不知要去哪里。

  “恩。”男子轻应了一声。

  大婚之日若是自己缺席,宫中必然大乱,卫溟心中着急,正想问问今日的日期,男子又转身出了门,留下卫溟一脸莫名。

  不过片刻,男人推门而进,白皙的脸孔上神情淡淡的,穿着虽然破旧,身上那股属于读书人的温润气质怎么都挡不住,令人不自觉便会升起好感。

  他手上捧着一个木盆,盆中冒着热气。

  卫溟这才明白,他这是要端水给自己洁面,扬起嘴角笑了笑,心中的阴霾驱散了些。

  洗漱过后,两人面对面坐在小木桌上。

  男子自顾自拿起碗中的青色瓷勺开始喝粥,认真的神情,仿佛正在吃的食物不是白粥,而是什么美味佳肴一般,动作缓慢优雅。烛光打在他白皙的面上,显得平淡无奇的脸透出几分莫名的吸引力。

  他的五官并不精致,组合在一起,看上去却意外的无比顺眼……

  卫溟迟迟未动勺,男子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他,发现这人竟直直盯着自己看,愣了愣,淡声道。

  “快吃吧,粥该凉了。”

  卫溟点点头,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碗中根本没几粒米的薄粥,又看了一眼桌子中间那碟干巴巴的腌萝卜条,不禁拧起浓眉,他终于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这么瘦了。

  “你每天就吃这个?”

  话出口卫溟才自觉失言。

  光看就能知晓,男子生活便无比拮据,这话几乎等于废话,只是他没忍住就问了出来。

  好在男子并不在意,也没有感到窘迫,停下喝粥的动作,眨了眨眼,静静看着他,淡淡道。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卫溟轻轻摇了摇头,拿起勺子开始喝粥,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回去。

  趁着方才的间隙,卫溟已经向对面的男子问清了自己的处境,甚至知道了关于男子的大多数事情。

  几日前,凤离命人将他扔到这个远离京城的小镇荒野,被眼前的男子发现,将他带回了家中。

  令卫溟不解的是,他身体一向健壮,很少有生病的时候,这次竟从被捡回来那日起,便高烧不退,直到今日才醒。

  眼前气质干净的男人名叫墨莲,正如卫溟先前所想,他是一名书生。

  墨莲出生于镇上的一户书香世家,几年前家道中落,仆人散尽,父母因此郁郁而逝,伤心之余,他一个人搬到了此处,平日靠着卖字卖画生活,然而,在这样的小镇上,真正有闲情雅致欣赏书画的人并不多,他有时几个月才会卖出一幅书画,而且价格不会太高。

  更多的时候,他会去山上砍柴,拿到镇上去卖些钱,勉强可以过活。

  对于这点,卫溟感到十分惊讶,因为这个男人看上去并不像那种会干粗活的人,或许是因为他身上那种干净的气质使然。

  而事实是,不经意间触到墨莲手心时,略微粗糙的触感告诉卫溟,他已经做惯了那些重活。

  更为稀奇的是,卫溟发现这个男人,虽然表面看上去性格内敛,少言少语,对人却没有任何防备之心……

  对于他这个,被他从外面捡回来的没几日的陌生人,不论自己问他什么,墨莲都会毫不避讳地回答,所以在短时间内,卫溟已经知道了他的一切。

  这样,很容易被骗的吧……

  莫名的,卫溟忽然有些担心这个看似冷淡,却异常单纯的男人。

  “对了,我的衣服呢?”

  小了不止一号的衣服绷在身上着实难受,卫溟忍不住抬眸望向对面的男子问道。

  墨莲顿了一下,看着卫溟绝色的脸,轻轻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我见到你的时候,你没有穿衣服。”

  “……”

  想了想,墨莲又补充了一句。

  “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亵裤。”

  “可恶……”

  “凤离…… 欺人太甚……”

  卫溟缓缓握紧拳头,桃花眸阴冷地盯着原色的桌面,面色黑如锅底,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

  想来是凤离心中记恨卫溟这个情敌,又不能伤他,便将人扒光了扔到离京城几百里外的小镇,故意让他难堪。

  在这样寒冷的冬天,光着身体躺在外面,即便是身体强壮的卫溟也承受不住,这才发了高烧……

  第二百四十八章 眉眼间的温柔

  大婚第二日,风本该带着新妃卫溟去向白逸与龙夕请安,可卫溟下落不明,他只好一人前去,并且将凤离冒名顶替进宫的事情,一并告诉了白逸与龙夕。

  因为不论是卫溟失踪,还是凤离进宫,这两件事中的任何一件都是瞒不住的,他也不该瞒着他们。

  在风的意料之中,龙夕与白逸听完后,一人面色难看,一人勃然大怒。

  白逸浓眉一拧,直接摔了御案上的墨砚,暗骂一声混账东西,抄起七星流月剑就要亲自去西宫砍了那丫的。

  白凛风给那混蛋王爷做了十年的暗卫,他却如此欺负他的宝贝儿子,肚子里还揣着他的孩子,不但连口饭都舍不得给他吃,还将人赶出了王府,那么冷的天气,任他自生自灭,若并不是夜仅及时将他救起,他难以想象后果……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凤离的恶行,但通过暗卫的禀报,还有夜仅的陈述,已经足以令白逸对凤离恨得牙根痒痒,抽筋扒皮都难解欺子之恨。

  白逸早打算御驾亲征屠了凤国,奈何儿子心里放不下那混账,只好作罢。

  心想着,反正两人身处异国,相隔千里,以后再没有见面的机会。

  然而,如今凤离竟然蹬鼻子上脸,千里迢迢赶到白泽,顶着卫溟的身份进宫与风成了婚,他还要不要脸? 到底是何居心?

  最后白逸没有去成,风与龙夕双双将他拦了下来。

  白逸稍微冷静些后,将七星流月剑一把收进剑鞘,沉着脸问风,打算如何处置凤离。

  听到风说出,打算封凤离为侧妃这种话后,纵是白逸都愣了一下,接着不敢置信地望着他,问他在心里想什么,疯了不成。

  龙夕的目光中也满是不赞同。

  对于曾经伤害过白凛风的人,他们是万万不会接受的。

  风垂眸,没有说话,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明明想将那人赶走,可是当他死皮赖脸也要留下的时候,他好像又无法真的将他赶走了。

  白逸与龙夕何其了解白凛风,发觉到他脖子上那个半掩在衣领中的紫红色吻痕后,一切已经无需多言。

  两人默契对望一眼,龙夕的目光深邃了一分,最后白逸语重心长地对风说了一番话。

  他缓下脸色,徐徐开口。

  风儿,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父皇和母后会尊重你的决定。

  但在此之前,希望你能够想清楚,他那样的人,真的是你能够驾驭的吗?

  身为凤国王爷,身份不低,却心甘情愿来到你身边做一个小小侧妃,他为了什么?

  你必须理智一些,父皇不希望你再受伤了……

  风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告诉白逸他会考虑清楚的。

  关于卫溟的失踪,风向白逸请命,由他全权处理寻找卫溟的下落,并且保证三日之内给出结果。

  白逸心知这件事可能会牵扯到凤离,不想白凛风夹在中间为难,便准了他的请求。

  只要卫溟平安归来,他不会寻凤离的麻烦,但也不会让这个‘儿媳’太好过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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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整个皇城被黑暗笼罩,偌大的宫殿中透出的暖色烛光,照出男子绝色的面容,带着显著的冷漠,眼中尽是急躁与不耐。

  大婚后的第二日下午,宫中的大太监带着一道圣旨到来,封凤离为太子侧妃,并让他不日搬离西宫,到清水殿去住。

  清水殿作为一个小宫殿,自然不比西宫华丽宽敞,但凤离并不在意这些,只要能留下来就好。

  他眼巴巴地在清水宫等着风来寻他,等到夜幕低垂,万籁俱寂,风还是没来。

  烛光是十分温暖的橙黄色,他最喜欢那样的光束包围下,将男人静静圈在怀里,看着那灵动的火苗一跳一跳,整颗心都是满的。

  而在这样安静的夜晚。只有他一个人的夜晚,再亮的烛光都无法让慌燥的心安定下来。

  凤离想趁着夜色不管不顾地跑去找风,可是又怕他嫌自己太烦,般,连个影子都未在他面前出现过。

  耐着性子等了两日,谁知风好像忘了有他这个人的存在,两日见不到男人,已经是凤离的极限,他整颗心都开始慌乱起来。

  “让开。”

  凤离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两个身着铠甲手中长剑交叠,阻止他进入东宫的侍卫,冷声道。

  “太子殿下有令,任何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侧妃娘娘请回吧。”

  闻言,凤离的面色顿时沉下一分,周身散发的阴冷气息令两个侍卫不自觉开始冷汗涔涔,但强撑着不肯避让。

  心想这位离妃虽只是太子身边的一个侧室,容貌生得倾城绝色,竟有如此慑人的气场,恐怕不简单,日后还是小心些……

  “我劝你们最好想清楚,谁是闲、杂、人、等?”

  凤离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怒极反笑,咬牙切齿道。

  若不是怕惹风生气,他挥手便废了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侍卫,满嘴胡话,竟敢说他是闲杂人等。

  “侧妃娘娘……下们只是按令行事,您就别为难属下们了……”

  左边的侍卫吞了吞口水,恭敬道。

  “少废话,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到底放不放行?!”

  “侧妃娘娘……”

  就在凤离彻底失去耐性,准备将两个侍卫暂时弄昏的时候,门内传来一道温润平和的嗓音,令凤离的心跟着猛跳了一下。

  “让他进来。”

  侍卫这才收起长剑,恭敬地退到了一旁,道了声失礼。

  瞥了两个低眉顺眼的侍卫一眼,凤离不爽地冷哼了一声,接着嘴角勾起一个欢快的弧度,推开了朱红色的大门。

  殿内不同于外面的寒冷,刚进去便感到暖炉烧得旺盛,一阵暖意铺面而来,总觉得这空气中隐隐夹杂着男人身上特有的好闻味道,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朝内殿而去。

  掀开珠帘,见到风的那刻,凤离愣住了。

  烛光包围下,男人坐在古色古香的大床上,半靠在床头,身上套着一件宽松的白色单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藏蓝色的锦被盖到腰部,此刻正低头专注地逗弄臂弯中的婴儿,深邃的眉眼之间尽是温柔。

  第二百四十九章 抱抱

  “那是……我们的孩子……”

  眼前的画面太过于温馨美好,以至于凤离愣了好久都没有回神,直到男人抬起头看他,四目相对时,才幡然醒悟,但仍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愣着做什么,过来。”

  男人看了他片刻,开口道。

  “啊? 噢……”

  凤离又是一愣,接着心中一阵狂跳,迈步缓缓走了过去,漂亮的桃花眼闪着点点光亮,又莫名有些紧张。

  他本已做好被男人冷言相待的准备,没想到会见到这样温暖的画面,还有如此和颜悦色的男人。

  “风……你怎的这般早就上床了?”边走着,凤离怔怔开口道。

  这才刚过晚膳的时辰不久。

  男人顿了一下,平静道。

  “身子有些不适,天气又冷。今日的事物都已经处理了,便早早上了床……准备歇息了。”

  “身子不适? 是不是又腹痛了?”

  在床边站定的凤离下意识向前了一步,急切地开口,眼中带着显著的担忧。

  “无碍,已经好多了。”

  男人轻轻摇头,琥珀色的眸子静静望着凤离,缓缓开口,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平静的询问和陈述。

  “你呢,大晚上的过来寻孤,有何事? 宫中有宫中的规矩,你身为皇族,想必同样十分清楚,这种做法未免毛躁了些,哪有妃子大晚上不在自己殿中候着,主动跑到东宫外吵着闹着要进去的……若是传出去,免不了让人笑话。”

  “我……两日没见你了……想你……”凤离抬眸望进男人眼中,认真道。

  男人顿了一下,下意识收回目光避开凤离灼热的眼神,既而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耳根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

  故作平静地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宝宝,轻拍他的后背,方才还欢快地咿咿呀呀的黎黎,此刻已经有了睡意,白嫩健康的小脸上,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与凤离极为相似的桃花眼一闭一合,很快就要睡着了。

  凤离并没有发现男人的反常,因为他怀中那可爱的小东西吸引了他大半的注意力,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很想捏捏宝宝粉嫩的小脸,也很想抱抱他。

  当凤离知道这个世上存在着一个,承载着他与他心爱之人血脉的孩子时,那种兴奋又紧张的感觉便不时会出现在心头,他忍不住开始想象宝宝的模样,想象他生得更像谁一些,是不是乖巧……

  如今他总算见到了自己的孩子,初为人父的感觉令凤离喜悦的同时,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因为躺在男人怀里的宝宝看起来那样小,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将他安然无恙的抱着,他也不知道,男人是不是愿意让自己抱抱这个孩子。

  因为他曾经做的那些蠢事,险些就让这个令人见到便忍不住想要疼惜小东西,失去来到这个世上的机会……

  “风…… 我想抱抱他,可以吗?……”踌躇少时后,凤离还是没忍住,试探性开了口,面上带着些讨好的笑意。

  只是男人未看他一眼,淡淡回答。

  “黎黎已经睡着了,抱来抱去会将他吵醒的。”

  须臾,没有等到凤离回应,男人下意识抬头看他,发现他微垂着头,白皙的脸湮没在阴暗中,嘴角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苦笑,仿佛自嘲一般,整个人看上去掩不住的失落。

  “但是……如果小心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第二百五十章 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但是……如果小心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男人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顿了一会儿,低声开口。

  “真的吗?”

  凤离猛地抬头,眸光发亮地盯着风棱角分明的刚毅侧脸,他面上没什么表情,那句语气平淡的话却已经令凤离足够惊喜和兴奋。

  “恩。”

  男人轻应了一句,正想将臂弯中的宝宝递给凤离,脖子忽然被人从侧边环住,脸上传来一个温软的触感,伴随着湿热的呼吸,随着‘吧唧’一声,停留了一下很快离开了。

  那是一个吻。

  “风! 我好爱你!”

  男人身形一僵,喉结轻轻滚一下,只觉得半边脸都要烧起来,梗着脖子未去看凤离,压低声音道。

  “少废话! 还抱不抱,不抱就算了!”

  “抱抱抱,当然要抱了……我早就想见儿子了,今日好不容易才见到,自然要好好与他亲近一番的!”

  凤离一听立刻急了,屁颠屁颠地主动伸手去接,绝丽的面容上嘴角的笑意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

  “这是我儿子,和你没关系。”男人轻哼了一声,没好气道。

  口中虽这么说着,还是缓缓松了手臂力道,任由凤离将孩子抱了去,目光一刻不停地跟着他的动作,轻声叮嘱。

  “小心着些,别太用力,黎黎会不舒服的……”

  凤离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宝宝抱进了怀里,这才真正看清了儿子的模样。

  一张小脸生得雪白,脸颊上透着淡淡的粉色,此刻正安静地睡着,小小的鼻翼随着平稳的呼吸轻轻煽动,那乌黑的睫毛竟比风还浓密纤长许多,根根分明。

  凤离心中一动,忍不住低头在他肉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下一息,宝宝浓黑的睫毛轻颤了几下,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露出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凤离绝色的面容看,那茫然的眼神仿佛在说,这人是谁啊……

  “他醒了?”

  风轻轻皱了皱眉,询问道。

  他方才见凤离低头亲吻宝宝的动作,心知不好,黎黎才刚刚睡着,稍微有些动静便会将他弄醒,醒来必然要委屈地哭一会儿,想要阻止凤离,却已经来不及了。

  凤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愣愣地与怀中的宝宝对视,他这才发觉,黎黎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像极了自己,就连眼睛的形状都极为相似,皆是桃花眼……

  宝宝忽然抿唇笑了一下,发出‘咯’得一声响,接着又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那抹笑意未褪,仿佛知道这是谁一般。

  “风,黎黎方才对我笑了!”

  凤离心头激动得难以自持,抬起头眸光闪闪地望向风,只见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襁褓中的婴儿。

  “怎么了?”凤离疑惑道。

  “竟然没哭……”男人自言自语地喃喃了一句,很轻但凤离耳力极佳,自然听到了。

  “没有啊……他醒了一会儿,又睡着了。”

  男人这才回过神来,收回目光,脸色有些发沉。

  若是黎黎没睡饱时不小心将他弄醒,就连自己都要抱着他哄好一会儿,他才会重新睡去。

  今日第一次见凤离,黎黎又很是认生,本以为在这种情况下他会嚎啕大哭,他都已经做好将黎黎抱回来哄哄的准备了,谁知他不仅没哭,还对着凤离笑了一下,就连自己都没有这种待遇……

  凤离奇怪地看着床上的男人,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又惹他生气了,难道是方才说错话了?

  “风……怎么了……?”小心地开口问道。

  “没事。”

  男人自觉自己这样不对,调整了心态后,淡淡开口。

  “哦……”

  凤离向来不怎么会揣摩男人的心思,能够发现他在生气已经是实属难得,听到他说没事后,便放下心来。

  抱着孩子缓缓沿着床边坐下,抿唇笑着,眼中尽是温柔。

  “风,我发现黎黎他生得与我好像……我心中很是欢喜。”

  “哼,你的种自然像你。”

  男人不以为意道,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言语有多暧昧,背脊一僵,面上霎时有些绷不住。

  虽然凤离与他解释了一切,但那些伤害并不是轻易可以抹去的。

  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一直介意,凤离那时怀疑他与别人有染,毫不留情地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腹中的孩子是杂种,看蛆虫般厌恶的眼神和嘲讽的口气,到现在都会偶尔出现于脑中,侵蚀着他的心脏,隐隐作痛。

  他本是不愿意让凤离见黎黎的,因为他没资格。

  可如今他不仅让凤离见了他,还亲口说出这样的话。

  他不是气凤离,而是气自己。

  气那个在面对凤离时,全然不像白凛风的自己。

  凤离没有察觉男人的情绪变化,嘴角的笑容加深一分,直直盯着他兴奋到极致,若不是他此刻怀里抱着宝宝,定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抱住男人狠狠亲一口。

  “风……终于肯承认黎黎是我的孩子了! 黎黎是我们的孩子,是你为我生下的孩子,我……”

  “你说够了没有?!”

  男人蓦地抬头望他,深邃的眼眸中尽是怒意,泛着微微的红。

  凤离顿时愣住,笑容僵硬了片刻,随即消失在嘴角,精致的桃花眼中带上些慌张和无措。

  “风……”

  “闭嘴。我累了,你将孩子放入摇床中就走吧,我要歇息了。”

  男人轻轻闭上眼睛,背脊挺得笔直,唇部紧抿,条线流畅的下颚微微绷着,明显在抗拒。

  凤离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起身将熟睡的宝宝小心地放入离大床不远的摇床中,步伐轻巧。

  整个大殿无比安静,男人直觉凤离应该已经出了内殿,很快就会响起开门声。

  须臾,他缓缓睁开眼睛,下一刻,一个霸道又不失温柔的力道忽然将他揽进了怀里,熟悉的淡淡薄荷味霎时传进鼻间,男人怔了一下,奇异地没有抗拒,下意识问道。

  “你怎么还不走?”

  凤离没有说话,将脸埋进男人颈窝处无比眷恋地轻蹭了几下,随后抬起头将下巴抵在他肩上,眸光沉沉地盯着光滑的锦被,哑声道。

  “风,我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上来

  “我总是猜不透你的心思……若是我哪句话说错了,你告诉我,我以后便不再说了,好不……”

  “你别生气 ……”

  凤离的声音沙哑而动听,低沉的质感极富男性魅力,此刻闷声在男人身上轻蹭的模样,像极了某种犯错后对主人撒娇的大型犬类,令人不自觉便会心软。

  男人动了动眸子,心中的气闷散了不少,语气也缓和许多。

  “我没生气,你回去吧。”

  凤离沉默片刻,将男人搂紧了一分。

  “我不想回去……我能不能留下?”

  “不能。”

  凤离顿时蔫了,委屈巴巴开口。

  “可是你不在我身边,我睡不着……整夜整夜的想你,满脑子都是你……”

  凤离没有撒谎,风不在的那段时间,他有时整夜都无法入睡,身体累极的情况下半夜才会入睡,睡着后梦见他要离开自己,又猛地惊醒过来,着急地伸手探向身侧,只触到一片冰凉。

  凤离的情话总是能轻易挑动男人的心,本来被他这么抱着还没什么感觉,此刻却觉得他喷出的气息好似要将自己灼伤一般,心中一悸,想要逃开这种异样之感,挣了挣,发现根本挣不开。

  “凤离,你现在是孤的侧妃,孤命令你回自己的寝宫去,赶紧放手。”

  “不放。”

  “我现在是太子殿下的侧妃,陪太子殿下睡觉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就别赶我走了嘛。”

  “你还要不要脸?”

  男人满脸黑线,这人的脸皮已经厚到一定境界了。

  “为了你……可以不要。”

  “风……你就让我留下嘛……我保证什么都不做,老老实实的,就睡觉,你冬夜里总是手脚冰冷,我可以给你暖床,好不好?”凤离讨好道。

  “真的,我身上很热乎的,你可以将手揣在我肚子上,那样就不会冷……不信你试试……”

  男人还是无动于衷,凤离急了,干脆将他放开,扣住他的手腕就往自己衣领中探,等男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触到他胸膛上暖和的温度,充满弹性的肌肉触感极佳,格外光滑。

  的确很舒服……

  凤离面上带着讨好的笑意,本就清丽的面容越发绝色,眸子亮晶晶地盯着男人,像是等待褒奖的孩子。

  幼稚的行为令男人莫名觉得有些想笑,盯着他看了少时,忍了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阴霾散去,深邃而刚毅的五官顿时柔和下来,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和尖锐的小虎牙,俊气逼人,凤离看得呆住。

  他不知道已经多久,没见过男人这样笑了……

  “风……你笑了”

  趁他愣神之际,风轻轻挣开凤离的手,掩饰性咳了几下,正色道。

  “你起来。”

  “啊?”

  “起来。” 男人又重复了一遍。

  “噢……”

  撒娇不要脸的招数全都使了一遍,男人还是让他走,凤离怕自己再缠着他会让他反感,闷闷地应了一声后,垂头落寞地起身。

  床上忽得传来细碎的窸窣声,下意识抬头,只见床上的男人缓缓挪了个位置,外侧顿时空出一大片。

  凤离惊讶地看着他的动作,心中砰砰直跳,忽然出现一个大胆的念头,但又不敢确定,只好愣愣站在原地。

  “愣着做什么,上来。”

  男人看了他一眼,淡定地拍了拍空出的地方,耳根红透。

  第二百五十二章 别骗我

  愣神过后,压下心中惊喜,凤离忽然发现男人脖子到耳根处的皮肤一片淡红,神情甚是不自然,薄薄的唇部轻抿着,浓密的睫毛轻颤。

  这是……害羞了?

  了然勾唇一笑,只觉得这样的男人异常可爱,心中蓦的有些发痒。

  麻溜地褪去衣物,长腿一跨便上了床,毫不犹豫地弯腰伸手探入被中,穿过他的膝窝,同时托住他劲瘦的腰部,在男人惊异的目光中,将他连人带被一把抱起,躺平在床上。

  风方才并未看凤离,这才发现他竟然将衣物褪了个干净,低声戒备道。

  “你脱光衣服做什么? !”

  凤离抿唇笑了下,没有回答,快速地在男人身边躺下,大手一挥,殿内的烛火尽数熄灭,随即翻身不容抗拒地将他揽进怀里,熟悉的干净皂角味扑鼻而来,呼吸徒然急促,顿了顿,低沉道。

  “脱光了给你做暖炉,抱着我睡,就不会冷了。”

  黑暗中,凤离摸索着男人冰凉的手放到自己的腰腹处,心疼地搓了搓。

  风愣了一下,对于他这种亲密又贴心的动作有些不习惯,却止不住内心发软,下意识放松了身体,任由他抱着。

  凤离的体温火热火热,不像他,到了冬日即使屋内置了旺盛的暖炉,盖着厚重的被子,手脚都难以回温,许久才能入睡。

  如今有了这么一个天然大暖炉,很快有了睡意,迷迷糊糊闭上眼睛。

  忽然,大腿处一根硬邦邦的物体抵得他有些难受,即使隔着一层光滑的裤料也能感到那处的滚烫,疑惑地睁开眼睛,反应了少时后,顷刻间明白了那是什么,顿时满脸黑线,咬牙切齿道。

  “凤离,将你那物给孤挪开!”

  感受到男人的怒气,凤离将自己的身体稍微往后挪了挪,嗓音愈发低哑,带着些委屈。

  “风……你是我心爱之人,如今这般毫无防备地躺在我怀里,我控制不住也属实正常……”

  “你!”

  男人越听越上火,就要发作,凤离好声好气地开口,巧妙避开那处,将他搂紧了一分。

  “你别生气……我保证什么都不做,真的……”

  话是这么说,那灼人的呼吸却一阵一阵喷洒在男人的颈窝处,实在令他无法忽视,推了推凤离的胸口,忽然摸到几处不平整的凸起,与他光滑肌肤截然相反的粗糙,顿了一下,放缓了语气。

  “你去把亵裤穿上。”

  “不要,穿着睡觉不舒服。”

  男人被这个不要脸的理由噎了一下,知晓他是厚着脸皮耍流氓,低声冷道。

  “你若真是什么都不做,脱光干什么?!”

  “我要是做些什么……是不是就可以光着了?”

  那话分明是指凤离动机不纯,谁知他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凤离,你再胡言乱语就滚出去。”

  “不说了不说了,睡觉……”

  忍着下腹的紧绷感,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在男人额角轻吻了一下,接着便规规矩矩地没再有出格的动作。

  风也不好再说什么,虽然那人在极力控制呼吸,但离得那么近,他不可能感觉不到。

  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弥漫在心头,带着暖意……

  忍不住动了动放在凤离腰侧的手,轻抚了几下,开口道。

  “凤离。”

  “恩?”

  “你胸口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那脏乱交错的伤口实在碍眼,风本不想管凤离的事情,可脑中止不住地想着,便不自觉问了出来。

  “不小心划了几下。”

  “你当孤是三岁小孩吗?”男人拧起浓眉。

  显然清醒着的男人并不似喝醉时那样好骗,上次凤离也是这个含糊的回答,不过那时他对凤离的忽然出现又惊又气,一心想着将他赶走,自然不会多问,如今却无法忽视。

  “……你就别问了,我没事。”

  凤离的回答令男人觉得格外敷衍,他从前本就对凤离存在许多误会,难以原谅,如今好不容易稍微敞开心扉,主动去探究,可他又不愿意告诉他,自然没好气。

  “呵,反正你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我不过随口一问。”

  凤离身形微微一震,沉默不语。

  男人想将抱住自己的人推开,可那人哪里会给他这样的机会,越发觉得心中气闷,忍不住开口嘲讽道。

  “怎么? 难不成是辜负了哪位旧爱,那人因爱生恨,寻你报仇了?”

  “没有。我只有你。”

  男人轻哼了一声,显然不信。

  处于黑暗,他并没有看到凤离嘴角的苦笑与眼中的落寞,被人误解的滋味很是难受。

  但即便如此,凤离也不打算将他用心头血浇灌凤鸣果的事情告诉风。

  因为当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不希望那人有分毫难过,也不希望他有任何负担。

  况且,比起他曾经给予男人的伤害,这点微小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就在凤离以为风不愿意再与他说话的时候,他忽然又开口唤了他的名字。

  “凤离。”

  “恩?”眸光一亮,下意识回道。

  “你为何睡觉都要戴着面具,你的脸怎么了?”

  “……”

  “你不想说就罢了。”

  男人推了推凤离的手臂,趁着他愣神的片刻翻了个身远离他,下一息,凤离又眼巴巴贴了上去,在他耳边哑声开口。

  “前段时间摔了一跤,刮着了,摘下怕吓到你。”

  “怎么摔的?”

  虽然现在漆黑一片,但风仍想转身摘下他的面具摸摸那处伤口,可是凤离的态度显然不想让他看到,便忍住了。

  “喝醉酒摔的。”

  “以后少喝点。”

  “好。”

  “睡吧。”

  少顷,风忽然又想到什么,睁开眼睛盯着一片黑暗,开口道。

  “凤离,你老实告诉我,卫溟的失踪和你有关,对吧。

  陈述的语气,而不是询问。

  他大婚第二日便问过凤离,可他一口否认,他也懒得与凤离多费口舌,想着派人去找应该很快会有结果了,谁知两日过去,仍然没有消息。

  “凤离,别骗我。”

  凤离原本还想继续否认,卫溟那孙子自然是越晚找到越好,可男人用这样的口气与他说话,他便知道,不能再瞒下去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又气又爱

  “是我。卫溟在埠城的白泉镇。”

  “你放心,我没有伤他。”

  闻言,风蓦地拂开凤离搭在他腹部的手,转身盯着他,微怒道。

  “你知不知你险些闯下大祸!”

  卫溟虽已经是太子妃,但他大将军的身份仍然不变,若是边境有什么风吹草动,定然要火速离京赶去。

  好在大婚后三日不必上朝,朝廷中还无人知道他失踪的事情,否则这事传了出去,牵扯到凤离,便不是那么简单了。

  凤国王爷无端绑架白泽大将军,那是对白泽赤裸裸的挑衅和侮辱,到时即便是风有心护着凤离,为了国家的颜面,白逸也定然无法咽下这口气放过他,甚至有可能因此挑起两国战争。

  “风……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凤离低低笑了两声,缓声开口。

  “我是关心卫溟!”

  他这种不温不火毫不知错的态度顿时令男人更加恼火,压低声音吼道。

  “你最好保证卫溟毫发无伤,否则……”

  “否则如何?”

  暗夜中,凤离危险地眯了眯眼睛,语调却未变,依然轻缓。

  “否则你就给孤滚出宫去。”

  凤离忽然没了回应,男人霎时冷静下来,下意识开始思考自己的话是不是说的重了些。

  下一刻,凤离又没皮没脸地贴了上去,笑嘻嘻道。

  “风……你不会移情别恋了吧……那卫溟哪有我好,不许你喜欢他。”

  心中却暗暗将卫溟狠狠问候了一遍。

  卫溟……早知道就该命人将他的裤子也扒干净!!

  看他还有没有脸回来……

  敢与他抢风,不知死活……

  见凤离这副模样,男人便知道方才的担心是多余的。

  “呵,孤觉得还是卫溟好些,温柔又体贴。”

  “我不温柔体贴吗?”

  风在他面前如此夸赞别的男子,凤离顿时按耐不住情绪了,沉下脸闷闷不乐道。

  “你觉得呢?”

  男人转过身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躺好,不答反问。

  凤离回想了一下过往,顿时没了气势,微微移动,身体贴上男人的后背,圈住他柔声道。

  “那……我以后会学着温柔体贴的。”

  “还是算了吧,你莫要惹孤生气便已经很好了。”

  男人口中虽硬邦邦说着,不含感情,嘴角却不自觉扬起了一抹浅笑,就连琥珀色的眸子中,都带着些许慵懒的笑意。

  “我说真的! 你可不许喜欢上那卫溟!”凤离急道。

  “你怎就知道,孤还未喜欢上他?”

  “孤自然是因为喜欢他,才会纳他为太子妃,你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侧妃,莫要管的太宽了。”

  “我……”

  “闭嘴,睡觉。”

  凤离不再说话,勾唇一笑,搂着别扭的男人闭上眼睛。

  他就是知道男人心悦之人是他,醉酒后的反应那般诚实,骗不了他……

  口是心非的模样真是令人又气又……

  不过,也不知风何时才能真正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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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微明,晦暗的光才刚刚透进偌大的宫殿,男人小心地将扣在他腰腹的手臂拿开,轻手轻脚起了身,开始穿衣服。

  “风,今日不是不用上朝吗? 你起那么早做什么?”

  第二百五十四章 精虫上恼

  “风,今日不是不用上朝吗? 你起那么早做什么?”

  男人起身那刻,凤离便醒了过来,沉默地看着屏风旁边,那道劲瘦的背影,开口道。

  习武之人本就对周围的风吹草动异常警觉,凤离忽然醒来,风并不惊讶,系衣带的手上动作未停,淡淡回道。

  “去将卫溟接回来。”

  “你要亲自去?”凤离撑着床面缓缓坐起身,清冷的眉宇微拧起,沉声道。

  “恩。”

  风应了一声,琥珀色的眸子内没什么情绪,立体的五官在晦暗的光亮下显得越发深邃,修长的手指探向挂在屏风上的冰灰色外袍,取下后不紧不慢地套上。

  凤离的目光一刻都未曾离开男人的背影,樱色的唇部紧抿,面色有些发沉,漂亮的桃花眼中带着明显的不快。

  他想让他别去,可是现在的风显然不会听他的,若是将这话说出口,很可能会得到一番讽刺。

  男人面带嘲讽地看着他,冷笑着问他凭什么……

  一想到他用那种漠然的眼神望着自己,凤离便觉得一阵窒息,忍了忍,将话咽了回去。

  沉默少时,凤离开口道。

  “我与你一起去。”

  风顿时停下动作,有些惊讶凤离会说这样的话,他本以为凤离如此讨厌卫溟,应该不会想见到他才对。

  “你去做什么 ?”

  他转身的那刻,凤离已经收起面上的阴霾,嘴角扬起一抹浅笑,直直望进他眼中,眸光深沉得好似要将人吸进去一般,嗓音低哑。

  “不想离开你,怕你又丢了。”

  黑发披散而下,衬得肌肤白如冰雪,锦蓝色的被褥盖到腰部,凤离身上未着寸缕,背脊微躬,慵懒地坐着,两条精壮的手臂随意搭在被上,健美的腹肌在墨发的掩盖下若隐若现,整个人看上去危险又妖异。

  风被他灼人的目光看得楞了一下,心中一悸,没有接话便回避似地转过了身。

  凤离面上看去淡定,心中却没什么底,忐忑男人会不准他跟着。

  不过就算风拒绝,他也会偷偷跟着去就是了。

  绝不能让卫溟与他单独相处。

  就在凤离忍不住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只听背对着他沉默半晌的男人,淡淡开了口。

  “随便你。”

  听不出喜色,却足够令凤离雀跃。

  他总觉得风好像已经逐渐开始原谅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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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膳过后,将黎黎送到龙夕殿中,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出发了。

  辰时已过,因为没有太阳,天色依然显得有些暗沉,宽敞精致的马车在街道上缓缓行驶,出了城门之后便飞快地奔驰起来。

  后方跟着几十个骑马的侍卫,虽皆是乔装打扮,却气度不凡,路人见了只以为马车内是某个位高权重的官员,或有钱有势的富商。并不知,那其实是太子殿下要去将大婚前日便被人恶意

  掳走,丢弃到百里之外某个小镇荒野上的太子妃娘娘接回宫去。

  而命人将太子妃娘娘掳走的罪魁祸首,此刻就在马车内,一本正经地吃着太子殿下的豆腐。

  忍了一会儿后,风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向那张怎么看都显得不怀好意的笑脸。

  “凤离,将你的咸猪手拿开。”

  马车内这般宽敞,坐三人都绰绰有余,凤离却非要贴着他挤在一起,美日其名说,天气太冷,这样可以相互取暖。

  默默看了一眼固定在车壁上的雕花火炉,里面悠悠炭火红光,甚是温暖,连他都感觉不到丝毫冷意,更何况是凤离深厚内力傍身。

  知晓凤离在耍无赖,但他今日晨起时便感觉身子有些不适,精神不佳,懒得与他争辩,索性闭上眼睛,准备小憩一会儿。

  没过多久,一条手臂缓缓穿过他颈部与车壁之间的空隙,规矩地搭在了他肩膀上,睫毛颤了颤,没有睁开眼睛。

  谁知那人竟然得寸进尺,手放着放着便伸到了他衣领中,风这才睁开眼阻止。

  “不好意思,一时没忍住。”

  在男人发怒之前,凤离讪笑着将手收了回来,暗骂自己白痴,怎的如此没有自制力,显得好像个种马似的。

  看着风重新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垂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侧脸轮廓刀削般分明,已经敛去了做暗卫时的戾气,却依旧英俊内敛,而今日身上穿的这件冰灰色的外袍,令他身上本就存在的禁欲气息徒增了一分。

  凤离只觉得越看心里越痒,忽然口干舌燥起来,忍不住将手探上风比一般男人细上许多的腰部,微微紧了紧,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道。

  “风……我想……”

  风睁开眼睛,顿了一下,随即侧头看他,淡淡疑惑道。

  “什么?”

  “能不能……”

  凤离眸光发亮地与他对望,漂亮的脸上带着些讨好的笑意,却支支吾吾不肯说出口。

  “你到底想说什么?”风拧起锐气的剑眉,不耐烦道。

  下一息,凤离豁出去一般,忽然侧身,将另一只手也揽上他的腰部,凑到他耳畔低哑道。

  “我想要你。”

  如此直白的求欢之语,惊得男人身形一僵,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淡淡的粉红。

  反映过来后,却一把将凤离推了开去,蹙眉看着他,身子不适,心中又莫名烦躁,语气便也重了些。

  “凤离,你整日都在想些什么? 发情也请注意场合,实在忍不住,孤不管你去找小倌还是妓子,别来烦我。”

  随后不等凤离回答,男人径自合上双眸,靠着车壁平稳呼吸起来,只是那俊气的眉依旧蹙着,昭示着主人的心情。

  凤离虽知道风说的是气话,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因为他如此直白,要将自己推出去的言语而抽痛了一下。

  也不知道他为何心情不好,眼下若是再开口,定会再惹他烦,索性不再说话,坐在另一侧静静看着他。

  须臾,只见男人本是微蹙着的眉宇,不仅没有松开的迹象,反而越拧越深,就连额上都冒出了细密的冷汗来,凤离这才惊觉不对,猛地坐到他身侧,手掌覆上他的肩膀,将他反过来面对自己,急切开口道。

  “风,你怎么了? 哪里不舒服? !”

  第二百五十五章 腹痛原因

  “放开,我没事。”

  看着凤离便觉得心中来气,忍着小腹内越发强烈的刺痛,咬了咬牙,伸手去扯凤离放在他肩上的手,却分毫不动,不禁看着他冷冷道。

  “你别碰我!”

  凤离不知他到底哪里不舒服,此次出宫没有太医随行,这里荒郊野外,马车去最近的镇上最快也要大半个时辰,男人又不肯回答他的问题,心中越发着急,语气便没了轻重。

  “风! 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 身体不舒服就告诉我,不要任性! !”

  男人被吼得愣了一下,片刻后,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意,看着他幽幽开口。

  “呵,我任性?”

  “我哪里有资格任性……你凤大王爷才称得上任性吧,放着好好的逍遥王不做,非要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侧妃……真是委屈你了。”

  “怎么? 嫌我碍眼了? 那滚啊……没人逼你留下……”

  见男人分明不舒服,却逞强忍住,又咄咄逼人的模样,凤离只觉得心中又气又心疼,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只好耐着性子哄着。

  “风! 你莫要曲解我的意思,我是担心你!我知道方才是我好不好,没有发觉你身子不适,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你打我骂我都行,但是别用自己的身子与我赌气,我会心疼……”

  男人额间冷汗涔涔,一张刚毅的俊脸面色已是煞白,看着凤离好声好气的模样并不领情。

  眸光一凛,还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再也抵不过身体的不适,拧眉痛苦地微微躬下背脊,一手覆上腹部,咬紧牙关,一声闷哼从喉间溢了出来。

  凤离这才知道他是腹痛,瞬间想到大婚那夜男人也是这样的反应,自己用手掌帮他轻轻柔弄,将内力渡入他体内,效果显见。

  当下不再犹豫,温柔却不容抗拒地拉开男人的身体,伸手利落地解去他腰间的镶玉腰带,外袍随之敞开,接着是内裳、里衣……

  察觉到凤离的动作,男人猛地瞪大眼睛看着他,身体因为腹中的痛楚,根本无力真正阻止他的动作,却还是死命按住他的手背,另一只深深掐入身下的座椅中,额头上青筋暴起,眼中猩红,盯着他咬牙道。

  “凤离! 你敢! !”

  “滚开! !”

  凤离的面色也不好看,沉着脸不发一语,不停歇地解着他的衣带,冬日衣物穿得本就多,有个结扣竟被打上成了死结,解起来很是费尽。

  男人见他这副模样,只觉得心灰意冷,若是叫随行的侍卫来,传出去只会叫人笑话。

  挣扎不开,干脆闭上眼睛靠上车后的车壁,轻轻张开苍白的唇部,喘着粗气的同时,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马车内的温度适宜,衣物被敞开并不会感到冷。当凤离宽大的手带着灼热的体温掌覆上他的腹部时,男人无法抑制地浑身一僵,手指倏地将身下的木制座椅又紧一分,讽刺地勾了勾唇角,低喃道。

  “禽兽……”

  话刚出口,小腹处传来的阵阵暖意令男人愣了一下,感觉到那是凤离在将内力渡入他体内后,下意识睁开琥珀色的眸子看向他。

  “风,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吗……也是,我曾经做的事情,令你不想误会都难……”

  凤离绝丽的面上带着苦涩的笑,手下动作未停,看着男人叹息道。

  风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他,随着腹部的疼痛逐渐减少,心中的气也消了大半,回过神后,轻轻吸了口气,别开眼硬邦邦道。

  “谁知道你要做什么。”

  “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行了吧?”

  凤离见男人别扭的模样,可爱的紧,顿时觉得本就不多的那点郁闷散了去,手掌一下一下给他力道适中地按摩,另一手抬起,用袖子帮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口中缓和道。

  “回去的时候一定要请太医为你检查一下,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你知道我有腹痛的毛病?”听到凤离的话,风不禁看向他疑惑道。

  他脑中对大婚那夜的发生的事情全无记忆,所以并不知道那时醉酒的他,已经将自己生黎黎时落下病根的事情告诉了凤离。

  “恩。” 凤离回答。

  “你怎么知道的?”风追问道。

  “……大婚那夜,你发作过一次,我就知晓了。”

  闻言,风动了动眸子,沉默片刻后,问道。

  “除了这个,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凤离顿了一下,心想若是将他醉酒后缠着他撒娇卖萌,怎么都不准他离开片刻的事情告诉他,以男人现在的性子,很可能会恼羞成怒,便一句带过转移了话题,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没做过奇怪的事。”

  “你前几日腹痛才刚刚发作,没过多久,今日怎的又痛起来。我担心不只是那么简单,若真是生黎黎时落下的病根倒无碍,回去服下凤鸣果便好。若有其他的原因,还是越早知晓越好。”

  凤离本只是猜测,却没想到,被他一言即中……

  第二百五十六章 进入埠城

  “孤的身体,孤自己知晓,不需要请太医。”

  男人听完轻哼了一声,闭上眼睛靠着车壁,对于这件事并不放在心上,疼痛感已经逐渐消失,腹部暖暖的甚是舒服。

  距离晨起不过两个多时辰过去,竟又有了困意。

  凤离看着风完全放松的神色,面上不经意泛起一个温柔的笑意。

  风对自己的身体如此不重视,他却暗自将这件事记下了,回去定要请太医为他看看。

  也不知,他不愿意看太医,是不是因为怕药苦……

  应该是的,大婚那夜他问过他,落了病根为何不喝药,他瘪着嘴,满脸嫌弃的模样,简直生动得可爱。

  谁能想到这个外人看来,倨傲冷漠的太子殿下,醉酒后有这样特别的一面,而这样的一面只被自己拥有……不仅是这样,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自己的。

  凤离霸道地想着,口中柔声道。

  “困了就睡一觉吧,快到时我叫你。”

  “恩。”

  ——————————————————

  一路走来大多是荒山野路,进了埠城时,已经是午时。

  马车外传来过路行人闲谈嬉笑,和街边小贩高呼叫卖的嘈杂声,不用看便知道热闹非常。

  还未等凤离将他唤醒,风已经自行醒了过来,这一路来车速极快,颠簸不停,却不知为何睡得异常安稳,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体中的不适已经全然消失了。

  探了探自己的身前,发现衣物已经被重新整理好,身上盖着一件不属于他的玄色外袍,温暖得很。

  侧眸望向凤离,果然见他此刻只着了白色里衫,背脊挺得笔直,正若有所思地盯着马车的帘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凤离。”顿了顿后,开口唤道。

  “醒了? 这才刚进埠城,我还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如何,感觉身子还好吗?”

  转头那刻,凤离已收起眼中的幽深,看着男人轻笑道。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可以看清对方脸上几乎微不可闻的细小绒毛。

  凤离那双桃花眼本就勾人,此刻与他直直对望,又想起他方才对自己体贴的照料,心跳忽然有些不稳,不禁别过了脸,喉结轻轻滚动一下,摇了摇头表示已经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了。

  随后将身上的外袍扯下,沉默地还给了凤离,淡淡道。

  “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

  “随便。”

  应着男人的‘随便’,马车在埠城一家小有名气的酒楼前停下,虽然不比京城,但在这个小县城内,已经算是上等了。

  凤离跟在风身侧进了酒楼,身后跟着几十个腰间佩剑,便装打扮的侍卫,已经刻意收敛气息,却还是轻易引来了众人的注意。

  食客们开始暗暗议论,这两名样貌不俗的男子是何身份。

  尤其是那位身着玄袍,戴着半边金色面具的高大男子,露出的半张脸已经足够令人惊艳,也不知露出全貌时,会是怎样的惊为天人。

  而他身边那位身着冰灰色锦袍,看上去年龄稍大些,长相英俊刚毅,气质内敛的男人,虽然比不上他绝色的容貌,两人站在一起却毫无违和感。他身上那种自然散发禁欲气息,甚至令在场的,某个喜好龙阳的男性,眼神忍不住暗了暗。青楼中的小倌大多是白皙瘦小,弱柳扶风的类型,玩儿多了无趣的很。像眼前这样的男人,玩儿起来才舒服……

  风没有觉察这道异样的目光,径自走着。倒是凤离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停下,清冷的眉宇微微一拧,猛地回头给了那人一记刀锋般锐利目光,带着滚滚杀气,惊得那人立刻低下了头,心中大跳的同时,手心冷汗直冒,嘴角却勾起一个极为变态的笑容……

  “怎么了?”

  发现身边的人没有跟上来,风不由得停下转身望向凤离,疑惑道。

  “没事,走吧。”

  收起眼中的冷厉,轻轻摇了摇头,上前牵住男人的手后握紧,好像不这样,他就会消失一般。

  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忽然被握住的手,这里人多眼杂,未免有些不妥,刚想挣脱,便被凤离牵着上了楼,干脆由他握着。

  留下身后一众微微睁大双眸的食客,心想,两人原来是这种关系……

  本该觉得恶心,可是又发现,他们那般相配,好像生来就是如此,根本无法令人升起厌恶之感。

  而那位喜好龙阳的男性,见到这样一幕后,窄小的眼中冒起狂热的光亮,粗粝的手指兴奋地握了握手中的木筷,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两人跟着小二的引导进了二楼雅间,侍卫们在楼下解决午膳。

  雅间内古色古香的精致装潢和干净程度,令凤离还算满意,而风对于这些一向不会挑剔什么。

  十年的暗卫生涯令他早已习惯,不论是何种食物,只要能填饱肚子即可,在许多艰苦的环境下,可能连干净的食物都是奢侈的。

  所以,即使他恢复了白泽太子的身份,对这些也没有过多讲究。

  不过喜欢吃肉这一点,倒是所有男人都相同的。

  风神色淡淡,夹了一块儿被切成正方形,看去色泽诱人的红烧牛肉,刚放到口中咀嚼,一阵反胃之感直直冲上喉间,下意识想要吐出。可良好的教养又不允许他做出这样的行为,吞下之后,面色铁青地扶着桌子弯下身,拧眉难受地干呕起来。

  “风!你感觉怎么样?!”

  凤离本就坐在男人身边,立刻发现了他的异样,面色一凝,大手覆上男人的背脊轻拍,帮他顺气的同时,急切道。

  “没事。”

  干呕了一阵,力气仿佛瞬间被抽走许多一般,有些吃力地撑着桌面坐直,轻轻摇了摇头,回道。

  凤离看着他徒然苍白的面色,一阵心疼。

  男人先前是他最得力的暗卫长,体魄健壮,武功虽不及他深厚,却也是顶尖的高手,怎会像如今这般……

  说来说去,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压下心中的愧疚,将桌上的茶水递给风,随即拧眉看向那盘红烧牛肉,沉声道。

  “难道是这些菜有问题?”

  第二百五十七章 鬼鬼祟祟的人影

  “难道是这些菜有问题?”

  话落,一根极细的银针从凤离袖间滑向指尖,利落地刺入牛肉中,片刻后拔出一看,除了沾染上浓稠的汤汁外,针尖没有变黑。

  男人沉默看着凤离的动作,神色随之越来越复杂。

  他忽然想起一个多月前,在军营那疯狂的一夜,加上这见了油腻便会泛呕的症状,一个荒唐念头蓦地在脑中产生,惊得男人面色顿时又白了一分。

  他这是……

  怀孕了吗……

  凤离将桌上的每一盘菜都试了一遍,结果皆是相同。

  无毒……

  菜品没有问题,那么……是风的身体出了问题吗……

  凤离侧过脸看向风,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中一紧,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当机立断道。

  “风,你别担心,便是再难好的病,我都会找人治好你的。你在这里等我,我下去命人请大夫,很快就回来。”

  话落,他转身要出去,随即袖子便被人扯住了。

  “别去。”

  凤离回过身,只见风神情未变,就连姿势都未曾变过,怔怔地盯着前方,惹人担忧。

  “为什么?”凤离向风走近一步,拧眉道。

  “胃中有些不适,缓缓就行,不碍事的。”风浓黑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低声回道。

  “不行,你总是这样说,若是真的有什么问题,你让我……”

  凤离见他老是用这话敷衍自己,顿时急了,也不知道他身上到底有多少自己不知晓的病痛存在。

  然而话未说完,男人蓦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静静盯着他,沙哑地开口打断了他。

  “凤离,我想吃糖葫芦。”

  “什么?”

  凤离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想吃糖葫芦你去买吧。”

  “怎么突然想吃这个?”

  看着男人刚毅英俊的脸庞,凤离想起他失智的时候,最爱的零嘴便是糖葫芦,没想到这个喜好依然在……

  其实不然,男人平日里很少碰零嘴,只是在某种特殊时期,这种裹着一层糖衣的酸甜小果,确实令人钟爱。

  男人顿了须臾后回答。

  “身子不适的时候……吃些糖葫芦便能缓解。”

  “风,你在骗我吧?”凤离从未听闻过这种情况。

  “骗你作甚,我已经没事了,你快去吧。”

  “那……我让侍卫去买。”

  见男人果真没有再出现痛苦的神色,凤离放心了些,却不知为何,心中隐隐透出些不安。

  “你亲自去。”

  在男人的坚持下,凤离只好亲自去买,也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喜欢吃糖葫芦为何不能让下属知道……

  凤离走后,男人安静的如一尊雕塑般,僵直着脊背,坐着一动不动。

  许久,苍白的唇部轻轻颤了颤,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覆上小腹的位置,缓缓攥紧。

  他不知道,是否真如他心中所猜测一般,腹中又有了一个宝宝。

  若真的是……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也来得太不是时候……

  他甚至没有做好任何准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真正原谅那人……就糊里糊涂又有了他的孩子……

  也不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体,能不能顺利生下……

  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发觉,门外一个高大的人影鬼鬼祟祟地靠近……

  第二百五十八章 想告诉你

  直到棕色的木门,被人轻手轻脚地推开,风才后知后觉侧眸地向门口处望去。

  那是一个样貌平平的大汉,一身粗陋的青色棉袍,虎背熊腰,腰间挂着一把巨大的弯刀,一看便是江湖人士,还算周正的五官,和没有留一丝胡茬的脸,令他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十分老实。以至于风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没有产生什么异样的感觉,单纯地以为他走错了包房,并且礼貌地问了一句。

  “请问有何贵干?”

  谁知方才看上去还无比正常的大汉,忽然转过身将门关了起来,插上横木,露骨的眼神直直盯着风,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色眯眯地笑起来。

  “嘿嘿嘿,小美人儿……一个人吗……大爷陪你玩玩儿……”

  风看着逐渐朝他走过来的大汉,轻轻皱起了眉,没有说话。

  这人眼中含满赤裸裸的情欲,他再不明白他的意图,便是白痴了。

  这个不速之客的出现,是他始料未及的,而更令风意想不到的是,竟然会有人对他抱有这种肮脏的念头,还如此明目张胆地闯了进来。

  空气中飘来的恶臭,令风瞬间回过神,那是多日不曾洗澡所产生的体臭,隐隐夹杂着一股酒气,使人作呕的气味刺激得风面色一白,胃中又开始翻涌起来。

  身体不舒服,心情便差到极致。凌厉的剑眉蓦地拧起,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漠然地盯着大汉,冷声道。

  “站住。”

  “想活命的话,我劝你最好立刻出去。”

  风虽内力尽失,可身上那股子做暗卫时,用人血磨出的戾气却未消失。

  大汉当真被他冷若寒冰的眼神与杀气震慑得顿在原地,暂时收起了那副下流的表情,开始细细打量着他,似乎在考虑他是否真的能威胁到自己。心想,这美人看似凌厉,却根本没有内力傍身,即使是楼下那些随身的护卫全部上来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他就是要在这里将他上了,他又能奈他如何……

  方才远远看着这男人,便觉得是这是个人间极品,此刻近了一看,果真没有失望。这副冰冷的模样,将他操哭的时候,会更好看……

  不枉他王麻来此一遭……

  片刻后,大汉嘿嘿笑了两声,嗓音如同吞了黄沙一般,低哑粗糙,不大不小的眼睛顿时迷成一条细缝,能看到其中闪烁的精光。

  风见他这副模样顿觉不对,他如今内力尽失,若动起手定讨不到好处,心中一凛,戒备地起身盯着他。

  果不其然,下一息,大汉迈开大步,毫不犹豫朝他走了过来。

  风眸光一暗,抄起桌上那盘红烧牛肉直直朝大汉的脸飞了过去,趁他分神躲避的瞬间,抬腿便越过他向门口跑去。

  谁知那大汉看似身影笨拙,反应却灵敏得很,反手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狠狠甩了回去。

  风身影一个不稳,摔倒的同时,眼看就要撞上硬邦邦的桌子。

  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伸手护住腹部,缓解了冲撞的力量,却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哼,冷汗霎时冒了出来,双腿软得厉害,努力撑住桌面才不至于瘫软下去。

  一双大手从身后探上男人的劲瘦腰部,使人泛呕的滚烫气息喷洒在他后颈处,粗哑的嗓音传进耳中,他难受地喘着粗气,眩晕得厉害,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脑中一阵嗡嗡作响。

  “美人儿,你这腰可真细……”

  “告诉你一个秘密……王麻做了这么多年的采花大盗,还是头一次碰上你这样的极品……”

  “别怕,大爷会好好待你的……”

  说着,一根铁杵般坚硬的物体蓦地抵上男人的臀部,开始有意无意地轻蹭,激得男人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倏地瞪大双眸,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拔开大汉的手臂将他推开,转过身恶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滚……”

  那大汉被打得愣了一下,趁着这个空档,风忍着腹中逐渐强烈的不适感,红着眼疯狂地向外跑去,张口就要唤人。

  “来人! 来……”

  “找死!!”

  下一息,大汉愤怒地冷笑了一下,轻而易举地将他扯了回来,毫不客气地还了他一个耳光。

  眼前一黑,还未来得反应,便被人重重摔在了冷硬的地面上,尖锐的疼痛立刻通过感官传入大脑,眼泪瞬间冒了出来。

  而最让人无法忽视的,是由腹部传来的异样感,一阵收缩过后,如排山倒海滚滚袭来的刺痛,令男人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神智逐渐模糊,冷汗浸湿了额角的碎发,浑身不可抑制地微微痉挛,只能凭借本能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按住腹部,却无法得到丝毫缓解。

  而这个自称采花大盗的人,显然没有怜香惜玉的打算,见他痛苦的模样,越发兴奋……

  粗暴地拉开他的身体,一手解着他的腰带,另一手探上他被冷汗浸透的脸颊,仔细地感受他的轻颤,变态的笑起来。

  “若是乖一些,本大爷也就会对你温柔一些了……是你自己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

  衣上的系带被尽数解开,劲瘦的上身顿时暴露在空气中。

  大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见他的手被自己扯开后,总是会无意识的放到腹部,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

  这么想着,他不由得伸手按了按男人平坦的腹部,手下的身体徒然一僵,一声痛苦的闷哼从男人口中溢出,原本涣散的双目有了些焦距,意识稍微清醒了些,却没有挣扎的力气。

  大盗不过是好奇,最终目的还是要品尝到这个男人的滋味,不再犹豫,伸手便要将他半开的衣服尽数褪下。

  男人琥珀色的双眸无神地望着上方的云梁,面色苍白得几乎已经没了人气,腹中针扎般的刺痛,和身后淌出的温热,告诉他,他的猜测是对的。

  他是有了宝宝……和凤离的宝宝……

  阿离……

  你怎么还不回来……

  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低喃之后,男人再也承受不住痛楚,陷入了黑暗。

  “风,我回来了!”

  当凤离拿着糖葫芦,满心欢喜的破窗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不可置信地瞪大美目,笑容僵在嘴角。

  那个他放在心上珍若至宝,连不小心惹了他生气,自己都要心疼好一会儿的男人,被人褪了衣物,浑身上下只剩了一条白色的亵裤,惨白着脸昏迷不醒躺在地上。

  而即使在迷昏中,他英挺的眉宇始终微微拧着,似乎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为了讨男人开心,他将全部的糖葫芦都买了回来,可是此刻看来,他拿着插满了糖葫芦的稻草棒子的模样,滑稽又可笑……

  他不过离开了一会儿而已……

  怎么会这样呢……

  心脏仿佛被人一刀一刀凌迟一般,痛得几欲窒息。

  猩红的双目缓缓移向,站在男人身旁看着他瑟瑟发抖的采花大盗,手上的稻草棒被掷于地面,墨色的长剑蓦地出现在手中,盯着他一字一字阴冷道。

  “你一一找一一死一一”

  凤离一眼认出了这个人,他对风那种狂热的眼神,他立刻察觉到了,也给了他警告。他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如此大胆,只恨自己为什么不在那时便杀了他!

  大盗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容貌绝美,却令他从心底感觉到恐怖的男子,机械地动了动脖子后,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连最基本的躲避都忘了。

  他毫不怀疑自己今日会死在这里,只有内力修炼至顶峰的人,才能用内力瞬间凝聚出武功,他招惹了什么人……

  如他所想,他今日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

  下一刻,凤离手中的墨剑倏然一挥,一道刺目的黑芒从他粗壮的脖颈直直穿过,接着,他的头颅随着‘砰’得一声,重重砸到了地上。

  不知用了何种方法,伤口处没有喷涌出一丝血迹,干净利落。

  而那双笑起来时分外恶心的双眸,如铜铃般瞪着,始终没有合上。

  “风,醒醒! 醒醒!”

  昏沉之间,男人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努力张开眼睛,视线内逐渐清晰的,是凤离满含焦急的脸庞,不自觉开口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嗓音沙哑得惊人。

  “凤离……”

  只见那人满目慌乱地看着他,用衣物将他的身体包裹住,手上沾满了鲜血,不知道是谁的。

  风有些无力地重新闭上眼睛,随后一滴温热的液体掉到他脸上,睫毛颤了颤,怔怔睁开。

  凤离的声音在发抖,像个孩子一样慌张又无措。

  他哭了……

  “风,你流血了……别怕,我,我带你去寻大夫……你千万别睡,千万别睡……”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

  是因为自己吗……

  他想开口问凤离一句,你哭什么,受伤的是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他还想告诉凤离,他们又有宝宝了,就是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留住……

  但话还未说出口,他就被凤离一把抱起,从窗口飞了出去。

  腹中疼得厉害,男人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心里想着,也怪他自己太大意,以为有这人在身边,便不需要什么暗卫了。

  他这样信任他吗……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不知道的事

  初来乍到,凤离对埠城并不熟悉,心中急得要命,也不知道医馆在哪里,抱着风快速轻巧地落于地上,在街上随便攥住一个女人便开口问路。

  那女人被他满身煞气,双目猩红的模样吓了一跳,连连挥手道不知,拂开他的手,逃命似的跑了。

  堂堂凤大王爷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待遇,站在原地愣了一秒,抱着怀中昏迷不醒的男人焦躁地走向其余路人,怎料个个都是远而避之,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凤离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模样吓到了他们。收敛起周身的杀气,血红的眸子微微动了动,原本狂乱舞动的黑发已经安静地垂在身后,低沉而沙哑地开口。

  “我只是想问路而已。”

  “请你们告诉我医馆在哪里,我爱人他受伤了……”

  若是告诉这些人,他怀中昏迷不醒的男人是白泽尊贵的太子殿下,只怕他们并不会相信,还会惹来某些不必要的麻烦。

  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询问得知。

  此刻的凤离不是什么高贵的逍遥王爷,只是一个因爱人身受重伤,无法承受失去,慌张难挡的普通男人而已……

  话中都带着显著的卑微和乞求,以至于让原本对他怀着恐惧的路人,都动了恻隐之心,大家唇部动了动,可谁都没准备率先开口。将一个男人称为爱人,毕竟在这个小城镇里还是有些怪异的。

  忽然,人群中蹿出一个男孩儿,穿着破旧的蓝色棉袄,瘦瘦高高,一双眸子黝黑清澈,充满灵气,他脸蛋上的灰土令人看不清本来面貌,只能通过他的身高知晓,应该是十一二岁的年纪。

  “哥哥,我知道医馆在哪里! 跟我来!”

  大概是知晓自己的手脏,男孩儿没有扯凤离的衣物,直接绕到他面前嗓音嘹亮地说了一句,便撒开腿子跑了。

  凤离豪不犹豫地跟了上去,怀中虽抱着一个人,但绝不会令他感到颠簸。

  经过几条街,很快,雕刻着慕清医馆四个大字的门匾出现于视线中,棕色的木门双开着,凤离匆匆对男孩儿说了一句在外面等他,便抱着男人冲了进去。

  “大夫!”

  医馆不大,绘满四面墙壁的山水画,看上去格外别出心裁。

  柜台后站着一个样貌清秀的女子,一身染墨竹纹锦袍,正垂着头,纤细的手指熟练地打着算盘,发出‘霹雳啪拉’的声响。

  听到有人进来后立刻抬起了头,凤离比女人还美上许多的脸令她愣了一下,随后目光移至他怀中成熟英俊,但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男人,了然地笑了笑。

  面上并未出现任何慌张,走到凤离面前后又盯着他看了好几眼才开口道。

  “跟我来。”

  凤离沉默地跟了上去,此刻安静下来,才发觉自己心跳如鼓,指尖抖得厉害。

  到了内室,发现空无一人,凤离不由得微拧起清冷的眉宇,漂亮的桃花微微冷下,俯视墨衣女子沉声道。

  “大夫呢?”

  墨衣女子见他阴沉的神情并不害怕,勾唇一笑开口。

  “我就是啊。”

  “你?”凤离审视地盯着她。

  这女子年龄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而且世间女子从医,他从未见过。

  凤离毫不掩饰的怀疑,令墨衣女子略微不满,收起笑容毫不客气道。

  “如假包换,小女子就是这间医馆的掌柜兼大夫。”

  “你若是信的话,就让我为他诊治,不信的话,出门左拐不送。”

  这话若是放在平时,凤离定要发怒,可是怀中的男人现在情况危急,他只能选择相信。

  沉默了少时,凤离走到窗边的小榻处,动作利落又轻柔地将男人放了上去,盖好被子,随后直起身向墨衣女子,声音低沉,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

  “快点,他流了好多血,你赶紧看看他怎么了……一定要让他平安无事。”

  墨衣女子不再说话,上前便执起男人的手腕开始诊脉,随即面色微微变了变,起身打开放在一旁的木箱,口中道。

  “他怀孕了你知道吗?”

  那话仿佛一道猛烈的惊雷般,在凤离脑中轰得一声炸响,震得他好半天都无法回神,僵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哑声道。

  “你说什么? 怀……怀孕?”

  “你是他夫君吧?”墨衣女子不答反问。

  “我是……”

  凤离怔怔盯着男人毫无血色的脸,心脏犹如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遏制住一般,阵阵发疼。

  “他怎么样了……”

  墨衣女子未答,掀开棉被和风身上的外袍,准备给他施针。

  见到他劲瘦的身体上,数道长短不一的伤疤时,对这个男人徒增一分心疼,对身后的高大男子则是越发不满。

  起初她见这貌美的男子抱着男人冲进来的时候,满脸焦急的模样,还以为他对男人有多好呢,搞半天连他为什么流这么多血都不知道。

  她去年曾为一个男人接生过,那男人的相公可是对他疼爱得紧,温声细语,照顾有加。

  原本不会管别人的家务事,此刻却怎么都忍不住,冷脸多说了几句。

  “你是怎么照顾自己夫人的? 娶了他就要对他好。连他怀孕都不知道,他这是腹部受了冲撞,动了胎气了。”

  “还有,他生完孩子才过去两个多月,你又让他怀孕,哼……也真是舍得。”

  细细的银针缓缓扎入他身体的各个穴位上,原本昏迷不醒的男人,感受到了极致的痛苦般,忽然拧起英挺的剑眉,低哼了一声,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但没有醒来。

  凤离的心随之一紧,而墨衣女子接下来的话,令他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发懵的状态。

  “他已经有孕一个多月,算算日子,生产才过去一个多月,你便与他行了房事。”

  “你知不知道,生产之后两个月内是不能行房事的,而且他还是难产,他的身体这么能受得了?”

  凤离站在原地,猩红着双眸,无措地看着男人因为痛苦而无意识痉挛的身体。

  “我……不知道……”

  他竟然都不知道……

  这些,风从来没有与他说过……

  第二百六十章 双胞胎

  墨衣女子听到他回答,背对着他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将银针一根根收起,起身盯着凤离郑重道。

  “孩子暂时保住了,但他的身体曾经受过重创,落下了病根,情况已经非常不乐观。随着孩子的生长,身体还会越来越虚弱,到时再珍贵的补药也无法起作用。”

  “必须万分小心谨慎,别让他累着磕着碰着,若是再动胎气,孩子可就不一定能保住了。”

  凤离轻轻点了点头,唇部紧抿着,沉默少时,开口问道。

  “若是让他服下凤鸣果,对他的身体可有好处?”

  话落,墨衣女子顿了一下,随即惊讶道。

  “凤鸣果? 那可是凤国皇宫才有的东西……十年开花仅结一枚果实,稀有的很,你怎么会有?”

  “难道你是凤国皇室中人?”

  凤离看着她发亮的眸子,没有说话。

  老凤帝膝下有二子,现任凤帝凤千与逍遥王凤离。

  传闻凤千样貌生得如谪仙般出尘,他弟弟凤离则是绝色魅惑……

  “你是……逍遥王凤离?”墨衣女子试探道。

  “不是。”

  “哦……”

  墨衣女子失落的应了一声,即使生怀绝学,终究是个八九岁的女孩子,性子直爽天真,情绪都写在脸上。

  凤离对她为何失落并不感兴趣,自然也不会知道,这女子是李青的表妹,与他在凤国一起学习医术。原本该与李青一起进凤宫潜伏,但她小小年纪便清楚自己要什么,不愿意进那金色囚笼中,在李青的帮助之下,诈死逃出了凤国,只身一人来了这白泽的小城镇开医馆。

  她是想打探李青的消息,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而已。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凤离低声打断她的思绪。

  墨衣女子回过神,收起失落,正色道。

  “凤鸣果堪称神药,若是服下,他的身体会恢复原样,怀孕也就不会那般辛苦了。”

  “那就好……那就好……”

  凤离心中一喜,唇角不禁勾起一个轻笑,漂亮的桃花眸映出的,是床上男人安睡的脸。

  “只是,你不是凤国皇室中人,为何能得到凤鸣果?”

  “我自有办法。”

  见他不愿意多说,墨衣女子只好作罢。

  “对了,我方才忘了说,怀孕三月之后才能行房事,切记,不可粗暴。”

  “恩,谢谢。”

  凤离听说凤鸣果可以令风的身体彻底恢复,心中喜悦,语气轻快许多。

  墨衣女子见他这幅模样,同样为他高兴,口中却不饶人道。

  “你可别高兴得太早,即使服下凤鸣果也还是要格外小心的。他怀的可是双胞胎,月份大的时候,会非常辛苦。”

  “怀孕的人情绪多变,耍些小脾气,发发火是理所应当的,你必须耐着性子哄他,不能让他过于激动,也不可过分伤心,否则对胎儿会起到不好的影响。”

  “恩,我知道了。”

  凤离听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淡淡应下。

  须臾,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仔细将她的话回忆了一遍,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哑声道。

  “你说……双胞胎?”

  第二百六十一章 我在

  正午过去许久,酒楼内的食客已经零零散散走得差不多,只剩下几桌零星的散客,其中一桌留着络腮胡的四个大汉兴冲冲地喝酒豁拳,打嗝大笑的声音响彻整个一楼大厅,尤为刺耳。

  太子与侧妃没有下来,侍卫们必须遵从命令候在楼下,不得擅自离开。

  随着时间逐渐过去,年轻的侍卫长心中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蓦地站起对身边的侍卫吩咐了一句后,上楼小心地敲了敲雅间的门,轻声唤了一句太子殿下。

  无人回应,用力推了推,门被人从里面栓住了。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他盯着门沉默了几秒后,忽然退后几步,飞快地跑起,抬腿将门一脚踹开了去,随之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血腥味。

  映入眼帘的是流了满地的鲜血,一具头颅与尸体彻底分离的男性尸体。

  凤离的剑用内力凝聚而成,锋利无比,一道黑芒闪过去,一滴血都未溅出来,一段时间过去,那血才开始逐渐流淌……

  而在尸体的不远处,汇聚着另一摊小面积的血迹,显然不是属于同一人的。

  旁边那根眼熟的冰灰色镶玉腰带,令侍卫长瞳孔骤然一缩。

  是太子殿下的……

  冷静过后,弯腰将它捡起紧握在手中,趁着还未被人发现,将门重新关上,下楼付账后带领属下出了酒楼。

  带着试试的心态,一路上通过询问太子与侧妃的样貌特征,竟真的在一个小贩口中得知了消息,说那身材高大容貌绝美的男子抱着另一个英俊而昏迷不醒的男人去了慕清医馆。

  ——————————————————

  墨衣女子见凤离绝丽的面容上,露出呆怔痴傻的神情,不由觉得有趣,大大咧咧地笑道。

  “不错,你不仅要当孩子爹了,一次还是两个。”

  “我……”

  凤离见她的笑脸,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干脆不再开口。

  走到床边看着男人英俊的眉眼,忍不住弯下身在他眉心落下一个羽毛般的亲吻,停留一下便离开了。

  “啊,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墨衣女子口中说着非礼勿视,一双水灵的眸子却睁得老大,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上前几步对着凤离神秘道。

  “公子,小女子可否请教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们是如何在一起的,谁先喜欢谁的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凤离侧眸望她。

  “哎呀,就是好奇嘛,你要知道,在我们龙……在龙国,男人若是心甘情愿为另一人生育子嗣,那必然是对他爱极了才会做出这样的牺牲……”

  凤离抿唇没有说话。

  墨衣女子顿时明白了些什么,收起笑脸,低叹道。

  “唉,是我多嘴,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应该是他先喜欢的你才对,否则怎会这般让你欺负……”

  “我以后不会了……”沉默片刻后,凤离缓缓开口。

  “那是当然,以后只能由他欺负你才对。”

  向凤离交代完所有事项,墨衣女子准备出去烧盆热水,好帮男人清理一下身上的血迹。

  就在此刻,外面忽然间出现一群身影高大的男人,穿着统一的青色劲装,不由分说冲了进来,掠过她在小榻前齐刷刷跪了一地,本就不大的内室瞬间被占满,场面极为壮观。

  “公子……主子他这是怎么了……”侍卫长小心翼翼道。

  凤离对他们的出现并不惊讶,只是因为他们闯入时,弄出的动静略微不满,确定床上的男人没有被打扰到后,对着侍卫开口道。

  “你留下,其他人去门外守着。”

  一声令下之后,侍卫们起身恭敬地退了出去,墨衣女子聪明地主动开门,也走了出去。

  一时之间,房内只剩下凤离与风,还有侍卫长三人。

  “你们是如何寻到这里的?”

  凤离盯着脚下年轻俊秀的侍卫长问道。

  接着,侍卫长将他们来到这里的一切经过告诉了凤离。凤离缓缓走到木椅边坐下,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想要敲击桌面,又想起男人还在沉睡,便忍住收了回来,磁性的嗓音在房间内低低响起。

  “太子殿下并无大碍,不必担心。”

  “酒楼出了人命,官府很快会找到这里。你马上带人去官府,亮出身份,在他们来之前摆平,莫要让那些官兵扰了太子殿下清净。”

  “是,公子。”

  “还有,查清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到底什么来路,竟敢冒犯他……若是家中还有其他人口,全部押回京城。”

  侍卫长只听到凤离言语阴沉,没有看到,他双目危险地眯起,修长的手指深深掐进椅子的扶手中,因为太过用力,指甲的缝隙中已经隐隐渗出血迹,还不自知。

  那些人的下场,当然是死……

  ——————————————————

  凤离帮风清理过身子之后,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他,一坐便是一个下午。

  天色渐暗,已经到了晚膳的时辰,男人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凤离不禁有些着急起来。

  侧眸看向一旁正将冒着热气的菜,一盘一盘从食盒中端出来,摆上方桌的龙墨衣问道。

  “墨大夫,他何时能 ……”

  “别急呀,算算时辰应该快了。”龙墨衣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动作未停。

  “你饿了吧? 先过来吃些东西。”

  “不了。”

  凤离轻轻摇了摇头,低声拒绝后,收回目光,修长的手指缓缓探上男人削瘦的脸颊,轻轻描绘起他的轮廓。

  “他要是明日才醒,你今日便不吃晚饭了?”

  凤离沉默了片刻,侧身看着她回道。

  “他会醒的。”

  “我都无法确定……你倒是自信。”龙墨衣嗤笑了一声,不含嘲讽的意味。

  话音刚落,男人浓黑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内逐渐清晰的是凤离未带面具的绝色侧容。

  干燥的唇部动了动,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发疼,嘶哑惊人。

  “凤离……”

  身侧传来的一声轻唤令凤离微微一怔,意识到那是什么后,漂亮的桃花眸几乎瞬间泛了红,猛地转过身……

  眼前一花,等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搂住了,那人的上半身轻覆在他身上,脸埋在他颈窝处,一声一声道。

  “我在……”

  “我在……”

  第二百六十二章 升温

  龙墨衣听到男人口中唤出的那个名字后,眼中惊讶一闪而过,想问凤离为何要骗她。随后转念一想,皇家本就复杂,出门在外隐姓匿名实属正常,也怪不得他。

  看他们两人似乎需要一点私人时间的模样,龙墨衣礼貌地同他们打了声招呼便出去了,准备再去炖个鸡汤,那个男人的确需要补补。

  凤离应了她一声后收回目光,将男人抱紧了一分,在他耳边低声开口,嗓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风,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风顿了顿,琥珀般的眸子平静地望着上方的床顶,伸手覆上他宽厚的背脊徐徐回抱他,干涩着嗓子问道。

  “什么事?”

  凤离趴在男人颈窝处轻轻蹭了蹭,片刻后坐起身,漂亮的桃花眼有些发红,但笑意温柔。

  “你怀孕了,已经一个多月……”

  其实凤离将事情说出口前,风已经大概预料到他要说什么,只是当这件事在他耳中响起,彻底宣告为事实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呼吸一窒,好半天才嘶声开口。

  “我知道了。”

  男人的情绪被凤离尽数收入眼底,他好像并没有很开心,甚至可能在排斥这件事情。凤离本能地以为,当风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会与自己一样,充满期待和喜悦,丝毫没有想过,风也有可能,不愿意再生下他的孩子……

  毕竟他怀着黎黎的时候,曾一人承受了那么多苦难……

  而那些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心中的热度一点一点被浇灭,冷得令人发慌……

  须臾,凤离暗哑而带着些许不自信的嗓音,在屋内低低响起。

  “风,你不开心吗?……”

  “……”

  回应他的是一阵默然。

  “你腹中怀的……是双生子……”

  “你会留下他们吗?”

  “……”

  听到‘双生子’的时候,风心中一动,干燥的唇部微微张了张,轻抽了口气,眸光深邃地盯着上方,情绪不明,也没有开口回答。

  凤离宽阔的背脊越发僵硬,面色逐渐发白,好似一个即将面临审判的死囚一般,男人的沉默,对他来说无比煎熬。

  其实风并没有排斥腹中的孩子,他只是在想,黎黎才出生不过两个多月,稀里糊涂的,怎么就又有了呢……

  屋内一阵寂静,凤离修长的手指轻覆上男人放在棉被上的手,徐徐握紧,说出的话暗哑而诚恳。

  “风……”

  “你怀着黎黎的时候,我不仅对你不好,还误会你,伤害你……甚至连你九死一生生下他,难产的事情,我都是后来才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我亏欠你那么多,也很遗憾,生产的时候,我没能……在你身边陪着你。”

  “你知道吗……”

  “当我知道,你腹里又有了我们的宝宝那刻,我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那种欢喜和雀悦……可以陪着你一起见证宝宝的出生和成长,对我来说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可是我太过欢喜,欢喜到……竟然忘了问你,你是不是也与我一样,期待这两个孩子的到来……我甚至忘记了,你还没有原谅我的过错……”

  听到这句话,风不禁收回纷乱的思绪,侧眸望向凤离,只见他清丽的面容上难掩落寞,浑身上下弥漫着浓重的伤感气息,心中隐约觉得他好像误会了什么,但没有开口打断。

  “是我太自私了,总是不顾及你的感受……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对不起。”

  说到这里,凤离忽然扬起头苦笑了一下,修长的脖颈仰成一个漂亮的弧度,下颚紧绷着。

  像是在下定某种决心,又似乎只是单纯地,想把眼眶中的某种温热液体逼回身体中一般,顿了顿,才继续道。

  “如果……你不想要孩子的话,我会尊重你的决定……”

  最后这句话,仿佛从喉间一个字一个字梗出来一般,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金的重量,连风都能感觉到,他说这话时的艰难和内心的沉重。屋内的气氛一时压抑到极致。

  风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凤离忽然放开他的手站了起来,深深吸了口气,仓促地转身便要出去。

  “凤离。”

  风轻拧起眉宇,迅速伸手攥住他的衣袖,低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凤离高大的背影随之轻轻一震,没有转身,发红的双目盯着墙壁,压着声音解释了一句,竟然带着微微的哽咽。

  “……我去外面看看,鸡汤炖好了没有,你饿了吧。”

  这显然是他的借口,他在刻意回避他。

  风只觉好气又好笑,这人还说要顾及他的感受,连他心中在想什么都没有问清楚,便自以为是地替他做了决定。

  他怎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只是他们来的确突然,他感到有些无所适从而已。

  “凤离,给宝宝起名字吧。”

  男人沙哑却平静的语调从身后传来,消化掉其中的意思之后,凤离不敢置信地微微瞪大艳丽的双眸,猛地转过身,看着他踌躇道。

  “……什么?”

  “他们的姓氏无法与你相同,名字却可以由你来起。”

  看着床上的男人,英俊的眉眼之间暗藏笑意的模样,凤离僵硬地在床沿坐下,喃喃开口。

  “风……我没听错吧……我以为你……”

  “以为什么? 以为我不要这双子嗣?”

  风出声打断他,琥珀石般的眸子静静盯着凤离愣怔的脸,唇角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

  下一息,凤离覆到他身上将他搂住,沉默了好半天才红着眼闷闷道。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心中怨我……连带着我们的孩子也记恨上了。”

  “在你眼里,我就这般小气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更何况,你要是记恨我,也是应该的……”

  感觉到凤离身上轻微的颤抖,风心中微软,伸手覆上他的背脊回抱他,缓缓抚动,干涩的喉间轻轻吐出两个字。

  “真傻……”也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凤离。

  下一刻,他的双唇被人堵住了,那是一个不含情欲的吻,温和而缱绻,伴随着凤离温热的呼吸,软软的舌灵活地探了进来。

  本该推开他的,可是一想到他昏迷前,这个素来强悍又自我的人,为他慌张无措到流泪的模样,便无法动作了。

  或许,凤离也是有些喜欢自己,所以才会出现那样的反应……

  楞神过后,男人伸手环上凤离的脖颈,纤长的睫毛轻轻垂下,开始笨拙地回应起来……

  主动权始终在凤离手中,而男人的回应更是令凤离激动得无法自己,温柔的力道逐渐变得强烈。男人很快觉得有些受不住,下意识伸手抗拒他的身体,好在凤离感觉到之后,放开了他。

  亲了亲男人被自己吻得发红的眼角,凤离直起身看着他笑道。

  “宝宝的名字,我一时想不出适合的,回宫之后我们两人一起细细琢磨,好吗?”

  “恩。”

  风轻应了一声,带着慵懒的鼻音,心想自己的身体真是大不如前,这才刚刚醒来,便又有些昏昏欲睡,也没什么胃口。

  “对了,那个人怎么样了?”

  他指是的酒楼那无耻之徒。

  “死了。”

  听到凤离的回答,风放心地闭上了眼睛,准备再睡一觉。

  察觉到男人的倦怠,凤离有些心疼,可晚饭还是要吃的,走到木架上取下一件纯白色的外袍和一件厚厚的狐裘披风,夹在臂弯中,对着男人温柔地低声道。

  “风,先起来吃饭吧。”

  “不吃了。”

  男人翻了个身,不为所动。

  “那怎么行呢,你中午便没怎么吃东西,如今有孕在身,一个人吃饭,得管三人的饱,若是饿着了可怎么办,要知道……”

  闻言,男人不由得睁开眼睛,转过身拧眉看着他。

  “凤离,你何时变得这般婆婆妈妈了?”

  “我是关心你。大夫说了,你现在的身子必须得好好照顾着,若是饿着了,我会心疼的……”

  男人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别过眼硬声道。

  “哼,你是关心你儿子吧。”

  凤离见他发红的耳垂,精致的桃花眸中狡诈的光芒一闪,勾唇邪笑了一下,故意弯下身在他耳边暧昧地吹了一口热气。

  “不是,你和儿子我都关心。”

  “酒楼的饭菜大多油腻,这里的大夫专程为你准备了清淡的菜式,你应该会喜欢的。”

  凤离在男人身边坐下,修长的手指覆上他里侧的肩膀,轻轻晃了晃,柔声开口。

  “乖,快起来了……”

  “你在哄三岁小孩吗? !”

  听他的语气,男人凌厉的眉峰蓦地一挑,恶声道。

  然而最后,男人还是在凤离连哄带骗之下,起了床……

  ——————————————————

  从这里出发去卫溟所在的小镇荒野,不消一个时辰左右便能到达。

  风本打算在客栈休息一夜,第二日一早便继续赶路,谁知凤离坚决不同意,说是大夫交代,他才刚刚动过胎气,身体未完全恢复,不可再赶路劳累。

  他的态度虽然强硬,却不失温和在其中,风确实感觉到自己身体内,倦怠之意并未完全褪去,便顺了他的意思,在埠城内多休息几日。

  风不知道的是,凤离不许他即日便去寻卫溟,一方面是担心他的身体。还有小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私心不希望卫溟太早回来,想与他单独相处一段日子,好不容易才与他的关系缓和一

  些,自然要好好珍惜。

  凤离内心直觉,等卫溟回宫之后,日子便不会这么平静了,一想到他如今的身份是风的太子妃,心中便气闷得很。

  可偏偏他又是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不能对他随便下手。

  这埠城虽小,其中不乏有趣的地方,凤离本打算带着风,去某个好玩儿,又不会令人感到太过疲惫的地方逛逛。谁知风本就是喜静的性子,加上现在的身体特殊,竟一步也不想走出客栈。

  凤离便每日变着花样将埠城中有名的小吃送到他面前,往往能下口的只有几样,却足够令凤离欣喜万分了。

  正如龙墨衣所说,怀孕之人脾气暴躁,凤离也发现了这一点。

  这几日,男人时不时便要发些脾气,但都在凤离温软的态度下一一化解了。

  凤离从来都是被人伺候的那个,并不习惯照顾一个人,所以很多时候,难免笨手笨脚,但这不妨碍男人感觉到他的用心,虽然嘴上没有明说。

  自从那日见到凤离为他慌张失措的模样后,风心里已经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加上这些天凤离对他细心的照料,有时候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认识过这个人。

  一向高高在上,狂妄自我的逍遥王凤离,会这般狗腿地讨好一个人?

  无可否认的是,男人很是受用,而两人之间的感情,也在逐渐升温……

  第二百六十三章 你生的我都喜欢

  一行人启程去小镇荒野时,已经是三日后的下午。

  马车缓缓行驶,男人修长的手指撩起厚重的车帘,淡色的唇部轻抿,琥珀色的眸子静静盯着窗外白茫茫的景象出神。

  竟下雪了……

  在埠城内分明是大好的太阳,一看望去,晴空万里。

  来了这荒野之后,天空中竟细细碎碎地飘起了雪花,比起城内寒冷许多,地上更是攒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凤离轻笑了一下,不以为意地伸手覆上男人的手,将帘子轻轻放下,温柔道。

  “快放下帘子,小心吹风。”

  风没有在意凤离的动作,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你不觉得奇怪吗?”

  片刻后, 男人侧眸望向凤离,温润的嗓音在马车内响起。

  “有何奇怪的?”

  “在埠城内的三日,分明是大好的天气,这会儿怎么就下雪了,而且看外面的积雪程度,此处定已经一连下了好几日的雪了。”

  凤离没有回话,盯着男人英俊刚毅的脸庞看了几秒,才憋着笑弱弱道。

  “风……是不是怀孕的人都这般疑神疑鬼,连下雪都要管…… ?”

  男人被他盯得一阵心悸,喉结不自觉轻轻滚动,正想别过脸躲开他的目光。

  谁知下一息,凤离竟说出这样的话,读懂其中的暗意后,不禁脸色一变,冷然道。

  “凤离! 你这是何意?”

  “说我傻吗?!”

  “没有没有没有……哪里敢……”

  见风生气,凤离连忙摆着笑否认,他本就没有这个意思,不过随口一说。

  男人冷哼一声,转过身沉着脸不再说话。

  这几日本就因为怀孕前期,妊娠反应严重,身体极为不适,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今日好不容易稍微缓和了一些,这人竟然话里有话,说他怀孕怀傻了,如何能不生气。

  凤离伸手拽上男人的袖子微微晃动,绝色的面容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笑,十分狗腿地哄道。

  “风……别生气,对宝宝不好……”

  “别碰我。”

  男人一把甩开他的手,不看他一眼。

  “风……我真没那个意思……你相信我嘛……”

  凤离再接再厉,缠住男人的胳膊眼巴巴开口。

  这次男人没有挣脱他的手,冷着脸沉默片刻后,忽然转头瞪着凤离,梗着脖子恶声恶气道。

  “你以为我想怀孕吗?! 哪个男的想这样? 在军营那次若不是你非要……”

  话刚出口,男人猛然怔住,红着眼低低骂了‘混蛋,’转过身靠着车壁闭上了眼睛,胸膛因为心中气闷而微微起伏。

  凤离见他气得眼都红了,顿时心疼得不行,收起笑脸好声好气道。

  “风……我不好,那时我根本不晓得,你生完黎黎才不过一个多月,我要是知晓,我定不会那么对你……”

  “我是混蛋,都是我的错……知道你辛苦,生完这两个,我们就不生了,好吗?”

  男人没有搭理他,依然闭着眼睛抿着唇,但面色显然缓和了不少,紊乱的呼吸已经逐渐平稳下来。

  “外面下雪了,你冷吗?”

  凤离见他不回话也不生气,抿唇笑了一下,耐心道。

  “冷的话,我抱着你。”

  男人睁开眼睛,刚想说不冷,那人的手便穿过他后背,抱住了他的腰,不由得身体一僵,低声道。

  “放开,我身上披着狐裘,怎么可能会冷。”

  这几日白凛风时不时便要生些闷气,凤离总是耐心哄着,所以这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儿,面上虽还带着些别扭之意,却已经愿意同凤离讲话了。

  凤离忍不住低头在男人发间吻了吻,赖皮道。

  “可是我觉得冷……”

  白凛风知晓他深厚内力傍身,分明是在耍无赖,懒得花费力气与他争辩,‘哼哼’了两声,干脆不管他。

  须臾,腹部处突然传来一阵异样之感,即使隔着衣物也十分明显。

  男人下意识低头,只见凤离白皙修长的大手,正放在他小腹上轻轻抚动着,似是在感觉什么一般。

  “你干什么?”不由得面色一红,梗着嗓子问道。

  “我想摸摸宝宝。”凤离低沉的嗓音传进耳中。

  “你这……如何能摸得出来……才一个多月大。”

  “我能感觉到他们,你肚子中两个小宝宝也能感觉到我。”

  “胡扯。”

  男人红着耳根,身体有些僵硬,伸手按住那只在他腹部不老实的大手,不再让他乱动,只听那人低低的笑声从耳边传来。

  “风,你说这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或是龙凤胎?”

  “我怎么知道。”

  白凛风本就对自己怀孕这事有些羞赧,偏偏凤离还老爱挂在嘴边提起,他自然没什么好气。

  “那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对我来说都一样。”

  “不论男孩儿和女孩儿都喜欢。”

  凤离忽然不说话了,男人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你呢?”

  “我啊……我也和你一样。”凤离勾唇一笑,坏心眼地贴着他耳畔,故意拉长尾音,吊足人的胃口,才将话说完。

  “你生的,我都喜欢……”

  他这话说的直白,男人颇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掩饰一般粗声粗气地开口,其实心中受用的很。

  “哼,谁生的还不是一样,你的种,你自然会喜欢。”

  “我只有你,别人无法生下我的子嗣。”

  “……”

  心中微动,男人正要回答凤离,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侍卫恭敬的禀报声,马车已经停稳。

  “启禀太子殿下,侧妃娘娘,到地方了。”

  “恩。”

  风轻应了一声,扒开凤离放在他腰腹的手,慢悠悠地站起正要出去,却见凤离一言不发地起身直接越过他,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风愣了愣,出去才发现,凤离漂亮的眸子内含着满目笑意,正直直看着他,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凤离一把抱起,平稳地放到了地上。

  “要你多事,我自己会走。”

  男人拧着眉转身瞪了凤离一眼,向前走了几步,望向眼前立在一片银白中,显得有些荒凉孤寂的木屋。

  “我知晓你是怕侍卫看见不好意思,你放心,他们都垂着头呢,谁都没看见……”

  凤离屁颠屁颠跟了上去,与此同时,木屋的门被人从内打开,出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第二百六十四章 男人之间的战争

  男子一身青色粗布棉袍,身形高大,腰间系着一根粗糙的白色腰带,夜色般的黑发半束在脑后,分明一副乡野村夫的打扮,却难掩身上的贵气和俊美无匹的容貌。

  显然他是听到了外面的声响才出来的,见到风那刻,似乎不敢相信一般,愣了一下,喃喃开口。

  “太子殿下……”

  男子正是卫溟。

  卫溟知道,无需多久,京城就会派人来寻他,但他没想到男人竟然会亲自来,这让他颇为受宠若惊,以至于愣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神。

  回神之后,卫溟惊喜地瞪大俊眸,直接无视男人身边目光不善的凤离,还有见到他跪下行礼的几十个侍卫,朝着风疯狂地扑了过去,张开双臂便要将人抱个满怀。

  “太子殿下!! !我好想你! !!”

  恰在此时,屋内又走出一个人,身形清瘦,穿一身打着蓝色补丁的白色棉袍,五官平平却极为顺眼,肤色几乎与白雪融为一体,白得发光。

  他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卫溟的动作,不知在想些什么。

  凤离自然不会给卫溟接触风的机会,毫不犹豫地挡在风面前,拦下了卫溟的举动,冷着脸不客气道。

  “卫将军,光天化日之下,与太子殿下搂搂抱抱,不好吧?”

  卫溟脸上本是挂满明朗的笑意,见到风心中激动万分。目光触及到凤离的那刻,笑容顿时僵在嘴角,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直接动手。

  这个将他扔到这鸟不拉屎之地的罪魁祸首,竟然还有脸来……

  真当他堂堂白泽大将军是徒有虚名吗!!!

  男人之间的战火,一触即发……碍于白凛风在场,当然没有硝烟。

  卫溟盯着眼前的凤离,皮笑肉不笑低声道。

  “逍遥王爷,请你弄清楚,我身为太子妃,可以与太子殿下做任何事情,只是一个拥抱而已,不过分吧?”

  “还有,你算是太子殿下身边什么人,有何资格拦着我? 难不成我离开短短几日,你就代替我成了太子妃?”

  ‘任何事情’这里,卫溟刻意加重了语气,其中的意味鲜明,虽然知道他只不过是嘴上过瘾,却成功地令凤离的脸色阴霾一分,漂亮的桃花眼危险地眯了眯,冷笑着凑近卫溟,同样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嘲讽道。

  “卫将军,弄不清事实的人,是你吧? 你根本未与风成亲,与他成亲的人是我,两次,都是我,凤离。”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他心里爱的人,一直是我,何曾有过你半点分量……”

  “对了,我告诉你,即使你是正妃,我不过是他身边一个侧妃,也比你强,千倍,万倍,听懂了吗? 识相的话,趁早从他身边滚得远远的。”

  闻言,卫溟面色一白,高大的身影顿时僵住。

  他没想到,他不在的短短几日,风竟然封了凤离为侧妃……

  这代表,他已经原谅他了吗……

  被挡在身后的风一脸莫名地看着眼前两个高大的男子,他不知道,他们何时已经熟络到可以说悄悄的话地步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毕露

  虽然疑惑,但出于礼貌,没有第一时间开口打断。

  凤离的话总是可以轻易戳到卫溟的痛处,可那偏偏又是事实,让他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因为在凤离一次又一次残忍地伤害了风,辜负他之后,还是能够安然无恙地站到他身边。

  他总是有那样的特权……

  只因为男人在意他。

  卫溟嘴角僵持的笑容总算有些挂不住,开始逐渐消失,咬牙切齿的声音在空旷的荒野间响起,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凤离,你这个卑鄙无耻的狂徒小人!”

  “呵,对你这种人,自然要用些手段,否则你便无法掂清楚自己的分量。”

  “我这种人是哪种人? 凤离,你不过是一个小小侧妃,见到我不行礼就算了,竟敢如此放肆,凤国的尊卑礼仪就是这样的体现的吗?!”

  “你也配让我行礼?”凤离满面寒冰,嘴角挂着不屑的笑。

  若是侍卫们的嘴巴不牢靠,恐怕很快,太子妃与侧妃不和的事情,会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

  风满脸黑线地看着眼前两个身形相差无几的高大男子,搞了半天,原来他们一直在明争暗斗。

  “都给孤闭嘴。”

  听到风发话,凤离懒得再与卫溟计较。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他不好看,此时当然不能惹风生气。

  想到他腹中怀着自己的宝宝,心中一软,眼中冰冷的笑意顿时变得柔和起来,转身即将面对他那刻,一击带着劲风的勾拳,朝他带着面具的那边面颊,直直袭了过来,来势汹汹。

  两人的距离太近,卫溟的动作也太快,快到即使凤离身手敏捷,也没办法及时躲闪。

  卫溟真真是被气红了双目,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那拳头隐隐夹杂了内力,凤离被他打得退了好几步,眼前发黑,雪地里留下一串杂乱的脚印,整个右脸颊麻得厉害,火辣辣的疼,他甚至感觉不到脸上面具的存在,只能大概猜到,面具应该被打得凹了进去。

  稳住身影后,轻轻喘息几下,微躬着背脊,下意识伸手覆上自己的脸,触到的不是意料之中的冰凉,而是一片温热,凹凸不平。原来感觉不到面具的存在,是因为面具早已不在他脸上了……

  高大的身影顿时僵在原地,心跳在那一刻猛地停滞了一下,周围安静的可怕。

  那瞬间,凤离竟连被人袭击后,应该有的愤怒情绪和反击都忘了,满脑子想的都是。

  他的脸被风看到了……

  他的脸被风看到了……

  他的脸被风看到了……

  或许,他刚才没有注意自己,没看到也不一定呢……

  凤离侥幸地想着,修长的手指轻捂着右脸,屏着呼吸,僵硬地抬起头,发现男人琥珀色的眸子正直直盯着他,英挺的剑眉微拧着,眼中含着愕然,又似乎还带着其他的什么,意味不明的情绪。

  脑中顷刻间变得一片空白,凤离曾经想过一辈子将这个丑陋的伤口藏在面具下,因为他不知道男人看到他这个样子,会露出怎样的反应,是否介意自己的容貌被毁。

  倘若他面上露出半点厌恶的神情,都是他无法接受的……

  除了垂头恭敬地候在一边的侍卫,在场的人都注意到了凤离面上那块与他绝色的容貌相衬托,极为突兀的伤口。

  就连卫溟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墨莲则是看了凤离一眼之后便移开了目光,大部分时候,他的眼中会倒映出卫溟挺拔的背影。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了几秒,就在风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凤离慌乱地垂下漂亮的桃花眼,按着脸上的伤疤,步伐紊乱地走到面具掉落的位置,也不管上面还沾着冰凉的雪,捡起便带回了脸上,白皙修长的手指,在以一种肉眼难以预见的频率,微微发抖。

  只有他自己知道。

  金色面具中央的位置凹进去一大块儿,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凤离,你的脸……”

  感觉到凤离周身低迷的气息,男人徐步走到他身边,低声开口询问,眼中的关心不言而喻,只是垂着眼帘的凤离没有发觉。

  就在此刻,反应过来的卫溟终于抓到机会,好好讽刺凤离一番,带着重力的声音打断了风即将说出口的话。

  “传闻逍遥王容貌绝色,此刻看来也不过如此,一边俊美如天神,一边竟是丑如恶煞。就你这个样子,哪里配得上太子殿下……”

  “卫溟,你找死。”

  闻言,凤离原本无措的双眸倏地一凛,猛地抬起头阴冷地望向卫溟,杀气顷刻间涌现,就连墨色长发都开始狂乱地舞动。

  风直觉凤离这样的状态不对,还未来得及阻止,凤离已经握着不知何时变幻于手中的墨色长剑,一个飞身,对着卫溟直直冲了过去。

  “凤离,住手!!”

  那句‘你这个模样,哪里配得上太子殿下’如锐利的荆棘一般狠狠扎入凤离心头,成功地触怒了他,布满血丝的双目中映出卫溟嘴角的讥笑,而他不躲不闪的态度令他更加愤怒一分,满脑子想的都是‘杀了他!’,‘杀了他!’,根本听不进男人的话。

  “你若是敢伤他,休想我原谅你。”

  下一息,男人的话再次传进他耳中,嗓音温润平和,听上去不含任何情绪,却令凤离整个人犹如被一桶凉水直直浇下,瞬间清醒,浑身冰凉。那剑气中含了他将近七成内力,要收回谈何容易,凤离硬是运起体内三成内力,咬牙将充满戾气的墨剑收回了体内。

  而他也因为剑气的反噬,整个人在雪地中向后不受控制地滑行了一段,稳住身影后,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体内一阵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在空气形成一个极为诡异的弧度,最后落于纯白的积雪上,鲜红且刺……

  没有人注意到,站在卫溟后侧方的墨莲,原本清澈的黑眸在凤离攻向卫溟的瞬间,变成了冰蓝色,藏在身后的手蕴蓄出一个纯白的雪球,似乎是想在适当的时候动手保护卫溟,见到凤离收手之后,他又无声地将雪球收起,眸子的颜色恢复了正常。

  第二百六十六章 谁最得宠

  “!!!”

  见状,风瞳孔骤然一缩,刚想抬步走到凤离身边,便见他转身急切地朝自己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有些不稳,唇边还带着未擦干净的血迹,显得漂亮的脸蛋更加苍白,而那双艳丽的桃花眼中带着微微的红,含着一种状似悲伤和委屈的情绪看着他。

  刚才的发生的事情,绝对是超出他的预料的。他没想到凤离会忽然发狂要杀了卫溟。他也无法确定凤离是否会听他的话停下,因为他太了解他的本性,狂妄任性,唯我独尊。

  凤离发狂的模样太凶狠,那一刻他几乎以为卫溟必死无疑,整颗心都随之提了起来。而最令他无法预料的是,凤离最后收了手,却因此遭到了反噬受了伤……

  “凤离……”

  风沉默地看着眼前身影挺拔的男子,喉咙仿佛梗住一般,阵阵发紧,除了能唤出他的名字外,竟连一句话都说不来,心脏揪疼。

  他知道凤离内力深厚,很少有人能作为他的对手存在,也正是如此,遭到反噬便会越痛苦。

  轻轻吸了口气,正要想问他伤势如何,下一息,便被凤离面对面猛地抱进了怀里,铁一般的手臂紧紧圈着他的身体,紧得发疼,仿佛放开他就会忽然消失一般。

  男人难受地拧眉哼了一声,凤离立刻察觉到他的不适,手臂的力量稍微松了一些,但仍然不肯放开,抱着他哑声开口,迫切地想要解释,却因为太过着急,连话都说不完整。

  “风……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了……我就是……是控制不住自己,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

  男人顿了一下,琥珀色的眸子盯着雪白地面上鲜艳的血迹,睫毛颤了颤,轻声回道。

  “真的吗?”凤离小心翼翼地反问。

  “真的。”

  “那就好……”

  凤离轻叹了一声,有些不安地将男人抱紧了一分,下巴抵在他肩上蹭了蹭,艰难地开口道。

  “……风……我的容貌……毁了……”

  “嗯。”

  男人的眸子动了动,应了一声,表示他看到了。

  “我这样……很丑吧。”

  凤离的声音哑得惊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风正要回答,便听他又道。

  “你不用回答……我现在这般模样,自己都不想照镜子……所以才会整日带着面具,没有告诉你……”

  “你别怪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我只是怕,你会嫌弃这样的我……不敢让你看。”

  “凤离……”

  风无声地叹了口气,叫了他一声,谁知凤离根本不给他机会说话,好像在逃避什么似的,将脸埋在他颈窝处,自顾自地说下去,声音又闷又低的,只有两人能听到。

  “你能不能不要嫌弃我……虽然一边脸毁了,但带着面具也看不出来……我肯定不摘下來……”

  “我原本想着一辈子瞒着你,我没想到,今日会……”

  “凤离,你别说了。”

  男人轻轻皱起眉,开口打断了他。

  这样的凤离着实陌生,他看上去那样不安,悲伤,身上又带着些孩子气,好像若是自己介意他脸上的伤疤,真的会令他很难过一般。

  “好,我不说,我不说了……”

  凤离以为男人不耐烦了,慌乱开口。

  “我不嫌弃你。”

  男人伸手覆上他的背脊,回抱了他。

  骨节分明的手在凤离宽阔的后背上轻抚了两下,温润的声音没有太大的起伏,却令凤离激动地整个人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本就低哑的嗓音竟然带上了哽咽。

  “我从前向来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可自从毁容之后,我特别害怕你会厌恶我……得好看的人那么多,万一你爱上别人怎么办……”

  “我知道你心中有我,但我一直不明白你喜欢我哪里……我脾气差,对你又不好……想来想去,只有这张脸长得好看了些……”

  闻言,原本还有些担心凤离伤势的男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琥珀色的眸子顿时眯起,露出深邃的梨涡,和一对尖锐的小虎牙。

  “凤离,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般自恋……”

  “我说真的,你别笑!”一向厚脸皮的凤离破天荒地红了脸,气急败坏道。

  “不过这样也好,免得你太骄傲。”男人慢悠悠回答。

  整个荒野极为安静,只有两人细碎的话语声,听不真切。

  侍卫们一直默不作声,从方才妃妃斗争的惊悚画面中反应过来后,心中不约而同地想着,这离侧妃真够粘人的,会撒娇,难怪能得宠。反倒是太子妃木头人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样子不怎么会讨太子殿下欢心……

  第二百六十七章 回宫

  “风……”

  “恩?”

  上方传来一声闷闷的唤声,风下意识抬头,还未看清凤离的表情,双唇便被堵住了。

  “唔! !”

  唇瓣上温热的触感令他惊异地睁大眸子,顿觉周围一阵锋芒在刺,本能地剧烈推搡凤离的与自己紧贴的身体,光天化日之下,不敢相信他竟然会在这里做这种事情。

  前方是卫溟和一个陌生男子,旁边的几十个侍卫虽一直恭敬地候着,但谁知道他们心中在想什么! !

  心中一股火气隐隐蹿了上来,凤离的手臂如铁般桎梏着他,根本推不开,风双眸一暗,毫不留情地在凤离温软的舌头上狠咬了一下,瞬间尝到了铁锈味。

  凤离吃痛的‘嘶’了一声,并未将他放开,高挺的鼻梁贴着他的脸颊轻轻喘息着,喷洒出的气息火热,伴随着他有些发闷的鼻音。

  “风……我就是想确认你在我身边……一会儿就好……”

  风愣了愣,心脏不自觉紧了一下。

  凤离这种不分场合做事的行为,实在令人忍不住生气,可是他如此没有安全感,委屈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又令他有些不忍。也不知道凤离何时开始变成这样的,他分明是那样自我的人。

  趁着风愣神的时间,凤离放肆地含住他的柔软唇瓣,轻轻撕磨舔咬,带着撒娇的意味,像是在与主人讨糖吃的大型犬类。

  卫溟犹如被人用钉子生生钉在原地一般,僵硬地看着眼前两人拥吻画面,他堂堂一个大将军,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也不过拧拧眉头,此刻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好像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比不过凤离在那人面前的一个撒娇,一个傻笑……

  怎么办呢……

  “卫溟,你怎么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男子汉大丈夫,即使被人拋弃了,也不能掉眼泪的。”

  墨莲徐步到卫溟面前,抬头静静地看了他片刻,轻声开口。

  卫溟怔怔地将目光,移到他平凡无奇的脸上。与他相处的几天,好像从没有在他身上见到什么多余的情绪,文雅安静,他的神情总是很平静,虽然话不多,相处起来却很舒服。对于他这个被他从外面捡回来的陌生男子,他竟从没有主动问过他的身份,来历。

  此刻他淡淡的语调令卫溟忍不住鼻头一酸,没有多加思考,长臂一伸便将人扯进了怀里,将下巴搁在他清瘦的肩膀上,像一只巨大的熊,巴巴地抱着投喂他的主人。

  “墨莲……我好难过。”

  墨莲显然不适应被人这样抱着,向来平静的面容上出现一丝错愕,身体僵硬得厉害。

  因为皮肤过于白皙的缘故,从耳根到脖子处那片徒然发粉的皮肤分外明显,只是沉浸在自己悲伤中的卫溟,并没有发觉他的异样,自顾自地说着。

  “你说的对,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轻易掉眼泪。但有一句,你却说得不对……我从未被那人抛弃过,因为他根本就未曾让我走进他心里。”

  “可即使是这样,我也不想放弃……你说,我是不是无药可救了?”

  “别难过。”

  墨莲清澈的黑眸轻轻垂下,掩住其中的异样,粉嫩的唇部轻轻开合。他想了半天,也只想出这么一句生硬的安慰。

  “算了,我跟你讲你也不懂。”

  “……”

  卫溟微叹了口气,轻轻将他放开。

  起初他以为墨莲少言少语只是性格使然,相处下来后,他发现还有其他原因。

  这个人气质干净一如他的外表,对人情世故几乎不怎么懂,单纯得像一张白纸。兴许是因为他的家人在世的时候,将他保护的过于好,没有沾染这世间污尘。也难为他这样一个出生书香世家的小少爷,家道中落后可以这样无欲无求地活下去。

  方才拥吻的两人此刻正朝这边走过来,卫溟明知是自虐,还是忍不住盯着他们的小动作。

  凤离紧跟在风身后,嘴角挂着笑,兴冲冲地伸手要牵他的手,被他面无表情地拍开了,但依然坚持不懈地继续努力。

  这分明就是打情骂俏……

  “我觉得,你比那个人好。”

  墨莲忽然开口打断了卫溟的思绪,令他愣了一下。

  “什么?”

  “你比他好。”墨莲重复道,平静陈述的语气。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凤离那张洋溢着刺目笑容的脸,卫溟心中一动,正想开问墨莲为何这么觉得,两人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卫溟方才失礼了,请太子殿下恕罪。”

  卫溟垂下眸子,伏身恭敬地行了个礼,发现身侧的墨莲正直愣愣地盯着风看,便拍了拍他的手,墨莲一顿,学着卫溟的样子也行了个礼。

  让他们免礼后,风淡淡扫了一眼卫溟身侧的男子,知晓是他救了卫溟,礼貌地对他点了点头。

  对于他们方才抱在一起的行为,风被凤离吻得头昏脑胀,闭着眼睛根本未注意,即使注意到也不会出现太大的反应。

  反倒是一旁有几个耐不住好奇偷看的侍卫,见到那场面之后绷紧了神经,并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好奇,活着不好吗?

  太子妃受太子殿下冷落受刺激,光明正大与别的男人搂搂抱抱? ? ?

  “卫溟,委屈你了。这几日余毒可曾发作过?”

  “发作过一次。”

  “孤知道了,孤会想办法治好你的。回宫吧。”

  短暂的对话之后,一行人便准备启程回宫了,凤离带着风直接上了马车。

  卫溟来的时候子然一身,走的时候自然也不需要收拾东西,唯一要做的就是与墨莲道别。

  令他没想到的是,率先开口的是这个一向少言少语的男人,而他乌黑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茫然,更是令卫溟有些惊讶。

  “卫溟,你要走了吗?”

  “嗯。”

  卫溟应了一声,正想告诉他等自己回去后,会派人送些银钱来,算是对他这段时间照顾自己的感谢。

  “我知道了。”

  然而话还没出口,墨莲点点头,平静地回了一句,随后转身便要进屋了。

  他向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卫溟也没觉得他失礼。

  就是不知为何,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卫溟忽然有些担心起这个气质干净的男人……

  第二百六十八章 隐晦的态度

  他向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卫溟也没觉得他失礼。

  就是不知为何,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卫溟忽然有些担心起这个气质干净的男人。

  他听他提起过,他已逝的父亲一直希望他考取功名。

  虽然他觉得,墨莲这样的性格并不适合进朝为官,可这是他的选择,他没理由阻止。

  此刻卫溟心中想的是,进京赶考路途遥远,若是让这人独自去,万一遇到什么危险,被人骗了可如何是好。

  于是头脑一热,卫溟开了口。

  “等等。墨莲,你与我一起回京城吧。”

  “你不是要参加科举考试吗? 三月春闱,很快了。”

  墨莲步伐一顿,怔了片刻,转过身点了点头。

  ——————————————————

  自从半月前,卫溟这个正牌太子妃回到皇宫之后,霸道又小心眼儿的侧妃凤离与他倒并未发生什么冲突。

  卫溟虽然身为太子妃,但依然需要肩负将军的职位,平日里事物繁忙。不似凤离,只需每隔一小段时间与下属飞鸽传书,决策阁中重大事物以外,可以说整日无所事事,缠着白凛风撒娇打滚,还将他看得牢牢的,不许他与卫溟单独相处。

  整个皇宫传得沸沸扬扬,每人皆知,太子殿下简直将这位来路不明的离侧妃宠上了天去,除了上朝以外,大部分时间都让他跟在身边,更是允许他夜夜歇在东宫。

  反倒是那位坐在太子妃位置上,不论是身份地位,都与太子殿下极为相配的大将军卫溟,白日公务繁忙,夜里回了西宫还要独守空房。

  宫中崇拜他的小太监,和暗恋他的宫女们都忍不住暗暗可怜他,心想这离侧妃怕是蓝颜祸水,将太子殿下迷得七晕八素,连卫将军这么好的男子都看不见。

  其实不然,这一切的都是因为离侧妃,有一张比城墙拐角还厚的脸皮……

  凤离身为妃子本不能夜宿于太子东宫,白凛风也嫌他现在罗里吧嗦粘人得紧。夜里还动手动脚不老实,非要他回到自己的寝殿去,没有传唤不允许他主动过来。

  凤离一听这还得了,卫溟对风虎视眈眈,若是自己离开了他,指不定什么时候那混账就耍花招乘虚而入了。

  他自然不肯,硬是死缠烂打,连哄带骗留了下来,这才在宫中传成了那样的版本。

  半个月来,凤离觉得自己过得真是甜蜜又幸福,即使风嘴上还未说出原谅他的话,行为上却在逐渐软化,否则他也不会默许自己整日跟在他身边。

  而甜蜜之余,卫溟始终是凤离心里无法忽略的一个障碍,横在两人之间的障碍。

  风表现出的隐晦态度,更是令他内心隐隐不安。

  在凤离的眼中,风就是他的所有物,不允许任何人觊觎的存在,只能自己一个人疼着,宠着,爱着。

  卫溟却能够光明正大,顶着太子妃的身份站在他身边。虽说是有名无实,但他心中总归是觉得不舒服,尤其卫溟曾耍过手段,拦截了他写给风的信。

  若是其他人也便罢了,偏偏他是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若伤了他,风会怪自己。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卫溟离开皇宫,没了太子妃的身份,他自然没有理由再与风纠缠。

  这段时间,凤离不止一次在男人耳边旁敲侧击。

  卫溟身份特殊,直接废去他的妃位,会对他的名声产生不好的影响。最好的办法便是由风写一封和离书,昭告天下,再请白泽帝赐一桩婚事给卫溟。

  等到卫溟与别人成了婚,就算他贼心不死,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凤离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周到,堪称两全其美,可是最终男人给他的答案,却不是令他满意的。

  起初男人只是沉默,任由凤离在他耳边好说歹说,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就当他不存在。到了后面,大抵是觉得凤离不依不饶的态度有些烦了,对他发了通火,让他闭嘴,再吵就滚出去。

  凤离不知道男人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既然对卫溟没有感情,为何不让他离开,去另寻一门亲事。

  总之,自从几日前,风因为这事儿对他发火后,凤离便不敢再在他面前轻易提起,两人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才缓和了些,绝对不能因为卫溟毁了。

  凤离见他对自己发怒说重话,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哄了他一会儿,男人气消了这事儿也便翻过去了。

  只是凤离本就生性多疑,对自己的爱人霸道且占有欲极强。心底难免忍不住产生几分猜忌,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风是不是真的与卫溟产生了些许不寻常的情愫……

  这个想法在凤离脑中出现过一瞬,但很快就消失了。

  他想起风醉酒后对自己眷恋依赖的模样,便觉得不可能,想来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是只有自己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加上多日来暗中观察,发现风与卫溟之间除了公事上的交流外,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他盯得又紧,两人连私下见面的机会都很少,久而久之,凤离逐渐放下了心,没再想着让卫溟离开。

  饶卫溟一辈子呆在宫中又怎样,风心中只有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将对自己的感情分给他半点。

  这就够了……

  凤离暗自想着。

  这是向来霸道又自私的逍遥王,在尝过失去爱人的痛苦和煎熬之后,学会的最大的容忍和让步。

  而恰恰是因为,对一个人抱着这样全然的信任,所以无法忍受半点欺骗。

  当他发现,现实与他所认定的事情,出现偏差的时候,又该掀起怎样的勃然大怒……

  ——————————————————

  正午的阳光从窗外懒懒的洒进来,连带着人的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这无疑是平静而幸福的一天。

  餐桌上摆的全是男人喜欢的菜肴,清淡却不失营养。

  最中间位置是一道炖的浓郁的乌鸡汤,冒着腾腾热气,周围是清蒸大虾、杏仁豆.腐、凉拌肚丝儿、薏仁米粥、桂花糕等等,凉菜热菜水果糕点,一应俱全。

  凤离已经习惯了照顾男人这件事,并且开始逐渐上手。

  第二百六十九章 宠妻狂魔

  虽然有宫女太监在,但凤离更喜欢亲力亲为,他也十分享受照顾男人的感觉,哪怕做的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从中得到的乐趣和甜蜜,足够将他的整颗心填满。

  白凛风批阅奏章时,凤离站在一旁安静地为他研墨,看着他英俊眉眼之间满含的认真,总会情不自禁地弯腰,在他唇角轻啄一口。

  这样的事情,几乎每隔两日便要上演一次,起初白凛风会气愤地将他赶出书房。到了后面,干脆任由他胡来,也不看他一眼,微微一楞后,淡定地继续处理公务,只是那发红的耳根,没有逃过凤离的双眼。

  侍候男人穿衣脱衣这事儿,凤离已经练习得炉火纯青,然而他还是觉得不够,甚至连冠发这种活都亲力亲为。

  莫要看凤离的手指生得又白又细,比女人的还要秀气,简直笨拙的要命。

  那日清晨,他兴冲冲地叫风起床,为他穿好衣物后,忽然说要帮他冠发。

  自从怀孕之后,白凛风整个人都变得懒洋洋的,若不是要早起上朝,他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刚起床时,人也不甚清醒,迷迷糊糊,凤离让他在镜前坐下,他便依言坐了下去,任由他摆弄。

  凤离哪里会做这种细致的活,帮他梳头时下手没个轻重,疼得男人顿时没了睡意。怀孕之人本就脾气暴躁,起床气又重,双重愤怒之下,当即就站起,冷着脸将凤离数落了一通。

  凤离自然好脾气地哄着,却没躲过夜里被关在殿门外,不让他进门上床睡觉的噩运。

  风本以为凤离会自觉回到他自己的宫殿去睡,谁知他竟然在东宫外缩了一夜,也不让人进来通报。

  且不论凤离是故意装可怜,还是真如他所说,一刻也不想离开他。当男人看到凤离被冷风吹得脸色发白那模样时,嘴上说他活该,内里总归是心软了,当晚便让他进了门。

  从那之后,凤离再没有提出要给白凛风冠发,暗地里却在偷偷练习。

  练习对象不是宫里的小太监,也不是宫女,而是凤离隐在暗处的死士。

  趁着风早朝的时间,每日轮班的死士会准时出现在太子所住的寝殿内,面无表情地接受凤离的摧残。

  当然,凤离的动作是十分小心的,他甚至会一边梳头,一边笑眯眯地问死士疼不疼,疼得话一定要说出来。

  凤离笑得开心,不过是因为他一想到自己的技术娴熟之后,便能帮风冠发讨他开心。

  可对于死士而言,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阴狠毒辣的主子会亲自给自己梳头冠发,内心无疑是崩溃的。

  死士觉得,这要么是主子的试探,一旦自己喊疼,可能下一息便会死在这里……要么……就是主子失心疯了……

  死士心里在想什么,自然不在凤离考虑范围内。

  经过几日的练习,凤离觉得自己的技术,已经能够比得上每日帮白凛风冠发的清儿了,于是,他决定再试一次,这次定能让他开心!!

  修长的手指拿起桌上的翡翠玉碗,从中间盛出一碗香浓的乌鸡汤,自然地放到男人手边后,又夹了几筷子醋溜藕片到他眼前的玉碟中,轻笑着开口道。

  “风,明日……我帮你冠发吧?”

  第二百七十章 矛盾

  风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抬眸淡淡斜了凤离一眼后,收回目光,无视他充满期待的眼神,将那块儿看上去便酸爽可口的醋溜藕片放进了口中,不紧不慢地咀嚼咽下,才开口道。

  “你又耍什么花招。”

  “没……我就想为你冠发,我保证这次不会弄疼你的。”

  凤离盯着男人刚毅的侧脸,笑眯眯说道,夹了一只清蒸大虾到自己的玉碟中,修长的手指有些笨拙地掐去虾腿,剥去虾壳后沾了醋,放到了男人碗中,并没有觉得自己做这些有什么不对。

  即使在此之前,凤大王爷未曾为他自己剥过半只虾……

  一旁的侍女几次想要上前侍奉,最后被凤离不耐烦地尽数遣了出去。谁都不许打扰他与风宝宝的二人世界……

  风有些无语地盯着碗中的虾仁,虾肉很大个,肉质饱满,呈淡粉色,只是剥虾的人技术实在叫人堪忧,好好的一只虾被剥得坑坑洼洼,完全失去了食物原有的质感。

  不过风向来不是挑剔的人,更何况这是凤离亲手剥的。

  若是不吃下,依照这人如今的性子,定要缠着自己委屈地叨叨上几句,烦人得紧。

  这么想着,风夹起虾仁便要放到口中,不想脑中忽得一阵晕眩袭来,睫毛颤了颤,手一抖,虾仁掉到了桌面上。

  “风,你怎么了? 身子又不舒服了?”

  就连在用膳时,都要时不时抬起头看男人一眼,才能够心满意足地将食物下咽的凤离,立刻发现了他的异样,见他忽然发白的面色,心中一紧,清丽的面容上顿时没了笑意,大手扣住他的手臂着急道。

  风缓缓放下筷子,节骨分明的手指探上太阳穴按了按,一手扶着桌面轻轻喘息了一会儿,睁开眼睛摆摆手。

  “无事,有些头晕乏力罢了,午膳后小憩一会儿便好了。”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凤离放开风的手臂,目光却略带狐疑地盯着他本就棱角分明的轮廓,到没看出什么不对,只是觉得他除了面色不好看外,好像又瘦了些。

  龙墨衣分明说过,凤鸣果可以彻底治愈风曾经受创的身体,让他恢复健康。

  按理说,服下凤鸣果之后,应该很快便会见效了,可如今已过去半个多月,风好像依然会觉得身体不舒服……

  每日的菜系也都是他喜欢吃的,却并没有见他吃下多少……

  难道……龙墨衣所说是错的,凤鸣果对他的身体不起作用?

  这么想着,凤离微拧起清冷的眉宇,决定抽空去问问陈太医。

  若是凤鸣果真的无效,看来他得另寻办法让男人的身体恢复,这样消瘦下去可不行。

  风已经习惯了凤离无时无刻,不分场合地直勾勾盯着自己看,所以并没有觉得不自在,自顾自地夹起盘子中的食物,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因为身体乏力的缘故,颇有些心不在焉。

  凤离看着便觉得心疼,不由得放下筷子,轻扣上男人的肩膀让他转过来面对自己。

  正想开口对他说话,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太监被侍卫拦住不准进来,紧闭的门却掩不住他带着哭腔的尖锐嗓音,清晰地传进两人耳中。

  “启禀太子殿下,不好了! .太……太子妃毒性发作,痛得快要不省人事了,您快去看看他吧一一”

  闻言,几乎是立刻,男人猛地拂开凤离搭在他肩上的手,站起身一言不发便要转身出去,那紧锁的眉头以十分直白的方式告诉凤离,他很着急,这种着急是为了卫溟。

  凤离知道卫溟之所以会中毒,是因为他去寻救治黎黎病情的药物时,被某种毒蛇咬伤而至。他也知道卫溟作为黎黎的救命恩人,风担心他,属于人之常情。

  可是方才,风如此直接而迫切地将他推开,还有那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目光,深深刺激到了凤离,他根本无法思考,凭着本能蓦地冲上去扣住男人的手腕,阴沉沉道。

  “不许你去!”

  他像一头狂躁且护食的野兽般,霸道的本性几乎瞬间被激发了出来,他愤怒,焦躁,妒忌,这一切情绪的起因,都源于男人下意识的一个动作和眼神。

  凤离隐约觉得这样不对,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在他眼中,风是他一个人的所有物,只能看他一个人,爱他一个人,可是就在刚才,他因为另一个男人,丝毫没有犹豫地推开了自己。

  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的。

  凤离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他感受到了危机……

  凤离忽然发狠的模样令风愣了愣,这段时间以来,凤离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总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他险些忘了这才是凤离的本性。

  风沉默地看了他片刻,并不想与他发生争吵,顿了顿后,低声开口。

  “凤离,你知道的,卫溟因为黎黎的事情中了毒,余毒未清,发作起来极为痛苦,我只是去看看他。”

  “他中毒应该命人去找太医,你去干什么? 你去了他就能好了吗? 他分明就是……”

  凤离的态度实在咄咄逼人,暴躁状态下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日重上许多。

  男人本就头昏脑胀,被他这么一闹,只觉得身子越发不适,瞬间没了耐性,面色冷了下来,琥珀色的眸子不含感情地盯着凤离绝色的面容,甩开他手的同时,低声喝道。

  “住口!凤离,注意你的身份!”

  “即便卫溟不是我的太子妃,只是白泽将军,我去看望他一眼又如何? 无理取闹也要注意分寸。”

  话毕,男人不再与他纠缠,只想尽快过去看望卫溟一眼,下午事物繁忙,回来之后还有时间小憩一会儿。

  谁知凤离还是不依不饶,伸手一把将他扯了回来,步步紧逼之下,男人的后背因为惯性蓦地撞上身后的墙面,一声紧促的闷哼从他喉间溢出,只是暴怒下的凤离并没有发觉。

  “你到底为何不让他离开皇宫? !你心里是不是早已经喜欢上他了?! 所以你不舍得让他走,一见他余毒发作,你便急急忙忙推开我要去找他,对不对?!”

  第二百七十一章 猜忌

  凤离的手臂撑在风身后的墙面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高大的身躯形成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男人不是没有见过凤离发怒的模样。

  此刻他双目猩红模样,语气尖锐的态度,实在令他有些不安。

  方才那一撞之后,只觉得小腹处徒然一震,并不疼,身体却虚软得厉害,身上好像冒出了些冷汗。

  风没想到,他只不过是去探望卫溟一眼而已,这人竟然会起这么大的反应。

  他知道凤离对卫溟的意见颇深,凤离曾千方百计地暗示他,废去卫溟的妃位,让他离开皇宫。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废了就废了,他向来不是个善良的人,自认无法做到顾及每个人的感受,但他从来不喜欢亏欠别人。

  可因为黎黎的事情,他亏欠了卫溟。

  也正是因为卫溟对自己抱着过于深的执念,所以只要自己一不小心就会伤害到他,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的。

  他比谁都清楚,被所爱的人伤害,有多痛……

  必须选择一个适当的时机让卫溟离开皇宫,他应该去寻找自己的爱人,还有他身上的余毒,也必须帮他清除……

  龙蛇毒性太强,发作起来又那般痛苦煎熬,连治好黎黎的玉神医都无能为力,如今看来得尽快找个时间,将凤鸣果交给卫溟了。

  白凛风的身体状态很不好,他实在没有精力应付凤离的猜忌和怀疑。

  他向来不善于解释,也懒得与凤离解释,推了推他的胸口,低声道。

  “凤离,你让开。”

  “我不让,我让开你就要去找他……”

  “让开!”男人拧了拧眉,看着他厉声道。

  “不让!”凤离亦不甘示弱。

  随着‘啪’一下清脆的响声,一个通红的印记赫然出现在凤离白皙干净的左脸上,高大挺拔的身躯微微一震,僵在原地。

  布满血丝的眸子渐渐从愤怒转化为不敢置信,神色茫然地缓缓转过头,看着男人冷若寒冰的脸,喃喃开口,全然没有了方才嚣张的气焰,低沉的嗓音中甚至带上了委屈和控诉在其中。

  “你打我……”

  “从前哪怕你再生我的气……你也不会对我动手……现在你为了他……打我?”

  “你承认了吗……你喜欢上他了……”

  凤离想从男人的眼神中寻求到答案,可他只看到了冷漠。

  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迷惘,他没有捕捉到。

  风没想动手的,只是那瞬间,他产生一种自己回到了半年前的错觉。

  怀着黎黎的时候,凤离也是用这样愤怒而咄咄逼人的嘴脸对着自己,怀疑自己和小五有染,甚至用孩子的性命威胁他。

  他与小五分明清清白白,可无论他怎么解释,凤离就是不相信他,乃至最后残忍地剥夺了小五年轻的生命……

  一股旺盛的火焰从心底直直蹿上来,等回过的神的时候,凤离已经用那种控诉而委屈的神情看着他了。

  手心微微发麻的感觉告诉他,自己刚刚的确打了他。

  因为用力过猛,连带着脑中一阵晕眩,视线内有刹那是全黑的。

  再这样僵持下去,白凛风无法保证,自己不会直接昏倒在凤离面前。

  若是太医来了,自己没将凤鸣果服下的事情,恐怕立刻会让凤离知晓。

  这件事倒没什么,如果让他知道自己要用凤鸣果给卫溟解毒,以他对卫溟的偏见,一定会大发雷霆,到时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白凛风垂下眸子,轻轻喘了口气,暗暗扶了扶身后的墙面,觉得缓和一些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指着门口的方向,冷声道。

  “你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不,我不走……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对卫溟有了感情,你告诉我……我必须知道……”

  到了此刻,凤离反而冷静得惊人,红着眼摇了摇头,修长的手指缓缓扣上男人的削瘦的肩膀,声音低哑。

  没有人知道,他的心已经乱成了一团。

  他内心慌恐,不安,连呼吸都无比艰难,这种磨人的感觉在男人离开他身边的那段时间,几乎每一日都像带刺的藤蔓一般,紧紧缠绕着他,让他几近窒息。

  他咄咄逼人,不依不饶,愤怒又疯狂,要的只是从男人口中得到一个答案而已。

  只要他告诉自己,他与卫溟之间什么都没有,他就信。

  可是他什么都不说……

  什么都不告诉他……

  好像这些日子的甜蜜,都是假的……

  “是,我是喜欢上他了。如何? 这次,你是要杀了我?还是像杀死小五那样……杀了卫溟?”

  男人懒懒地勾了勾唇角,内心觉得无比讽刺,凤离口口声声说爱他,却从来不曾信任他。

  时间在顷刻间静止,整个大殿变得无比安静,门外哭喊的小太监见太子迟迟未出来,已经离开回去复命了。

  凤离绝丽的面容在那一刻变得煞白如纸,手臂仿佛被抽走力量一般,白净的手指失力地从男人肩膀上徐徐下滑。

  他本以为,当风亲口承认这件事的时候,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发疯,发狂,做出连自己都无法挽回的事情。

  所以他一直在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再做出伤害风的事情……哪怕是伤到自己,也别再让他受一点点伤。

  可是当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凤离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余的。

  浑身的血液,好像都随着那句话凝固了起来,僵硬得,根本连扯出一个假笑的动作,都做不到。

  许久,凤离才回过神,布满血丝的眸子怔怔转向男人的脸,开口解释。

  “我没有……我没想这么做……”

  风只想让他快点离开,耐心几乎已经被消磨殆尽,话语声也随之冰冷一分。

  “现在你知道答案了,可以滚了吗?”

  他的话毫不留情,正常人都应该识相地出去。

  凤离却一动不动,仿佛没听见一般,只是那双猩红的桃花眼,未曾离开过男人英气的眉眼。

  即使其中蕴含的漠然和冷意,深深刺痛了他的心脏。

  须臾,他轻声开口。

  “所以……腹中的孩子,也有可能不是我的……对吗?……”

  第二百七十二章 让步

  风没想到凤离会忽然将话题转到孩子身上。

  抿了抿唇,正要开口回答,眼前忽得一暗,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人按住肩膀,用力搂进了怀里。

  想要将那人推开,却在感觉到什么后愣了愣,不自觉放松了蓄力的手臂。

  “别说。别说出来……”

  “我怕自己听到……会崩潰……”

  凤离的身体在一种极微小的频率发抖,若不是此刻他紧紧贴着他,根本无法感觉到。他的言语断断续续,嗓音低哑的程度,令风产生一种,这人下一息便会哭的错觉。

  很快,男人发现这似乎并不是错觉,凤离将脸凑到他裸露的脖颈处蹭了一下,他竟感受到了温热的湿意……那人的声音沉闷得惊人。

  他预想过两种可能。

  凤离会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或者像往日一样,勃然大怒。

  因为他就是那样的性子,一旦发生什么,绝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

  他此刻的反应,是风怎么都没想到的,一时间根本不知要说什么,只好沉默地听着。

  “我太慌张,也太害怕了……我曾经觉得自己身为一国王爷,拥有许多人无法触及的权力,地位,身份。几乎没有我想要,却无法得到的东西……所以我一度张狂任性,哪怕将人命踩在脚底残忍抹杀,对我来说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可是,从失去你那天开始,我才发现,我好像一无所有……我找了你好久好久,怎么都找不到你……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慌了。权力,地位,身份,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及不上一个你。”

  “关于小五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可是现在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去伤害你身边的人了……”

  “我不敢……”

  “我害怕你用那种充满恨意的眼神冷冷地看着我……”

  说到这里,凤离顿了顿,漂亮的眸子直直盯着男人身后的墙面,片刻后,嘶哑道。

  “……关于孩子的事情,就当我没问过。即便不是我的……我也会将他们当做我的孩子……”

  话毕,凤离蓦地放开了男人,漂亮的桃花眼中依泛着红,甚至能看出其中未褪的湿润。

  可他盯着男人的眼神却从悲伤徒然转化成,野兽盯着自己的猎物时,那种凶狠又危险的模样。

  “你说我霸道也好,自私也罢。哪怕你真的对卫溟有了感情,我也不准你与他继续发展。”

  “这一点,我绝不让步。”

  “……今日,你要去看他…… 我不拦你。”

  接着,未等男人回话,凤离毫无预兆地转身离开。

  他看上去已经恢复了平静,宽厚的背脊挺得笔直。

  而那隐匿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掌心被不长的指甲狠狠嵌入,渗出了血迹还不自知,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若是有人看到,他在转身的那刻,坚硬的外壳仿佛被人怦然击碎般,俊魅的面容上霎时间露出的茫然和无措,理应是会心疼的。

  第二百七十三章 奇怪的太子殿下

  风站在原地顿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凤离这样的状态十分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

  这是因为,凤离已经许久未曾将背影留给他,独自离开……

  没有多想,白凛风收回目光,徐步到床边的位置,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床侧的暗格中摸出一个青花瓷的小瓶,倒出一颗棕色的药丸于掌心中,放入口中吞下。

  药丸入口即化,带着微微的苦涩,是用数十种珍贵的药材制成的安胎药,同时有着暂缓疲劳的作用。

  在床沿坐了一会儿,觉得恢复一些体力后,站起身走了出去。

  进入西宫主殿的时候,卫溟已经陷入了昏迷,高大的身体躺在棕红色的木床上,俊美的脸孔被汗水全然湿透了,黑发一缕一缕黏在额角,看上去十分狼狈,且苍白得惊人。

  长相清秀的小宫女正小心地用白布帮他擦拭汗水,圆圆的眼睛里红彤彤的,含着未干的泪水,显然是被卫溟毒性发作时,痛得满地打滚的模样吓到了。

  玉神医收拾好药箱,正准备离开,见到风顿时停下动作,恭敬地行了礼。

  风挥了挥手,让他不必多礼,目光微沉地盯着卫溟毫无生气的俊脸,片刻后,侧眸对着玉神医开口。

  “玉神医,卫将军的情况如何?”

  “回太子殿下,情况不容乐观……这龙蛇毒性霸道得很,余毒未清,发作起来一次比一次痛苦。”

  玉神医微微探叹了口气,作揖回道。

  “就真的没有办法清除?”风微拧起眉宇,低声开口。

  “草民能力有限,确实毫无办法。唯有等一年之期满后,余毒自行排出体外。”

  “太子殿下放心,这毒对卫将军的生命绝无威胁。只是每次发作之后,对体力的损耗极大,身体会变得极度虚弱,几日后方可恢复正常。”

  玉神医如实回答,布满褶皱的脸上带着些许疑惑,心想卫溟分明已经是太子妃了,为何太子殿下依然称他为卫将军,这似乎过于生份了些。

  上位者的心思不是他一介草民可以揣摩的,无法理解,便干脆不再去思考,跟着他称呼便是。

  心中因为无法治好卫溟而有些惋惜,忍不住开口多说了几句。

  “唉……这身如刀绞之痛……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卫将军不愧为将军,是条硬汉。若是普通人,恐怕早已寻死求解脱了。”

  “太子殿下,卫将军痛得神志不清的时候,口中喊的是您。您若是有空的话,多陪陪他也是好的,即使毒性无法清除,至少心里还能有个安慰。说不定,您陪着他,他就不会这么疼了……”

  玉神医凭着感觉,说了自己认为该说的话。他并不知晓宫中的流言蜚语,只是隐约感觉到,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之间的关系不怎么好。

  这段时间太子妃的毒性断断续续发作过几次,自己倒是每次都火急火燎地赶进宫,也不见太子殿下主动过来探望他,太子妃又不许人过去通报,硬忍着不吭声,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

  今日是疼得神志不清了,才唤了太子的名字,他实在看不下去,所以自作主张,命小太监过去禀报了太子。

  玉神医见太子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知他对自己的话到底如何看待。

  算了,皇家之事不是他所能掺和的,既然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分内之事,还是趁早回家陪陪老伴儿为好。

  这么想着,玉神医开口道。

  “太子殿下,草民还有要事在身,可否先行告退?”

  “等等。玉神医,难道连凤鸣果,都无法清除卫溟身上的毒吗?”

  “凤鸣果?”

  玉神医惊讶地反问了一句,既而平静下来。

  “回太子殿下,若是有凤鸣果,卫将军便有救了。只是这凤鸣果有价无市,千金难求……”

  玉神医心里嘀咕,若是真的能弄到凤鸣果,之前小皇孙的病便也就迎刃而解了,卫将军怎会中毒呢……

  “孤知道了,你退下吧。”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风点点头,淡淡打断了他的话。

  看来,这凤鸣果是非给卫溟不可了……

  玉神医走后,风谴退了殿内所有宫女,站在床边,沉默地望着床榻上昏睡的男子。

  内心升起一种无法言喻的酸涩。

  没有人理所应当该为别人做什么……

  若不是为了自己,卫溟根本不需要承受那些痛楚,苍白着脸躺在这里。

  卫溟为他所做的事情,若说他不感动,那绝对是骗人的。

  但也仅限于感动……

  卫溟,孤会治好你的。

  ——————————————————

  夜已深,偌大的宫殿内,桌案边暖色的烛光,映照出男人略显疲惫的英俊脸孔。

  带着光泽的墨色长发没有束起,随意地披散在身后,身上着一套睡觉时穿的白色单衣,外面披着一件与发丝同色的厚重狐裘,此刻他手中正拿着一本兵书,认真地阅读着。

  “太子殿下,已经亥时了,您还不歇息吗?”

  站在距男人两米处,被困意左右的清儿张口打了个瞌睡,见男人分明已经十分疲倦,却还是没有休息的打算,清儿终于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

  “再等等。”

  男人皱了皱眉,头也未抬,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兵书。清儿不说话了。看似安静地站在一旁,心中却开始暗自哀嚎。

  太子殿下不睡觉,她也不能去睡觉,宫里的老嬷嬷告诉她,晚睡会老得很快……

  完了……她要变成老女人了!!!

  啊 啊 啊 啊……

  哀嚎之后,稍微冷静下来的清儿,又开始胡谁乱想。

  奇怪……从太子殿下有了身孕,每日用过晚膳之后,不到戌时便要上床睡觉了,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这都已经深夜了……

  难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让太子殿下难以入眠?

  清儿细细回忆起来。

  午时,太子殿下从太子妃的宫殿回来后,小憩了半个时辰,然后坐在书案边缘批了一个下午的奏章。

  好像并未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一个时辰前他刚刚沐浴过,看样子分明已经准备上床歇息了,却又半路折到桌案边,拿起了兵书……

  第二百七十四章 怅然若失

  “太子殿下,您身子不好,还是早些休息吧? 有什么事情明日再做也不迟啊……”

  清儿实在想不出个原由,心中又担忧起男人的身体状况,试探着开口道。

  “孤说了再等等。”

  男人似乎真是累得狠了,忍不住放下手中的兵书,左臂的手肘撑着桌面,倦怠地合上眸子,伸手探上自己的太阳穴轻轻按了按,口中却还是那句话。

  “再等等……”

  到底等什么……

  等什么…… 等……

  等……

  侧妃娘娘? !

  清儿脑中猛地一个激灵,霎时睁大了水灵的眸子,转向男人英气却难掩疲惫的脸孔。

  这些日子,除去太子殿下去上朝的时候,离侧妃犹如狗皮膏药一般,几乎时时都粘着太子殿下,与他一刻不分,夜里侧妃更是直接歇在东宫。

  她在龙夕皇后身边当差两年,帝后情深那是全天下的人都知晓的事情,溺水三千只取一瓢,偌大的后宫中唯有皇后一人。

  皇上威严霸气,平日里一言不发时,已经令人觉得望而生畏。她有幸见过几次皇上对皇后耍流氓的模样,那眉宇之间的温柔却是实打实的,爱意都写在眼内。

  她到皇后身边当差的时候,皇后已经与皇上同住长麟殿了。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因为当年太子殿下失踪后,皇后心头郁结,体质变得十分差,病情严重的时候,下床走动几步都会气喘吁吁。皇上心疼不已,便将皇后接过来与他同住,更是抽出许多时间亲自照顾。

  皇后身为男子,性格温润宽厚,做事循规蹈矩,身体恢复后,总说自己不能夜宿在皇帝的长麟殿,会破了规矩,要回自己的寝宫去住。

  皇帝非是粘着他不许他走。说是十几年都住了下来,龙榻上早已布满你的气息,规矩也早已经破了。你若是想与朕分房睡,朕就和你急。

  她亲眼见到威严可畏的皇帝,对皇后露出那样霸道又孩子气的一面,本以为这已经很是粘人了。

  没想到这位离侧妃,直接将狗皮膏药的属性发挥到了极致。

  她没少见离侧妃那张漂亮的面庞上,挂着一张笑脸,好声好气地讨好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对他殷勤的刻意讨好,总是冷冷淡淡的。这本来也没什么奇怪的,太子殿下就是这样的性子,倨傲冷漠,却也不会随便对宫女太监发难。

  令她意外的是,这样的太子殿下,竟然老是对离侧妃发脾气,对他冷言相待,毫不客气。即使有时候,离侧妃并没有做错什么,最多就是笨手笨脚了些。被骂之后也乐呵呵的,一副没脾气的模样。

  因为见多了这样的场面,所以清儿下意识认为,太子殿下对这位离侧妃应该是相当不满的,简直可以说,已经到了看见他就觉得不顺眼的地步了。

  宫中那些关于太子殿下将离侧妃宠上了天这种传闻,简直太不真实。

  至于离侧妃为什么能够日夜待在太子殿下身边,清儿起初十分疑惑,讨厌他的话,直接废去他的身份不就好了吗……

  后来清儿逐渐想明白了,这兴许是因为离侧妃有一张极厚的脸皮,再加上他有那么些时候,也能惹得太子殿下露出几个浅浅的笑意。犹如阳光融化冰山一般,露出尖锐的虎牙和小巧的梨涡,英俊刚毅的脸孔上总算有了几分暖意。太子殿下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好看。清儿心中想着。

  虽然大多数时候是无语的笑……

  总之,清儿潜意识内还是认为,太子殿下对这位离侧妃终归是不欢喜的,所以今夜离侧妃没过来,她也没往那方面想。

  甚至脑中还有那么一刹那出现过,太子殿下应当会感到开心这种想法。

  毕竟看不顺眼的人,总算没有在他面前出现了。可是……

  看着坐在桌案边,已经抵挡不住倦意,用手撑住自己的头部,忍不住眯起眼睛的男人,清儿忽然不这么觉得了。

  除了在等离侧妃以外,她实在想不出其他原因。

  有孕在身,熬夜十分伤身的吧……

  清儿无声地叹了口气,轻声问道。

  “太子殿下,您是在等侧妃娘娘过来吗?”

  男人并没有睡着,听到声音马上睁开了眼睛,双手放到桌面上,坐直身体,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不屑道。

  “哼,孤等他做什么,巴不得他不来。”

  殿内的两人没有注意到,门外一个耸动的人影听到这一句话后,高大的身形徒然一僵,原本似是要伸手推门的模样,如今却顿在那里不动了。

  侍卫们本是要进门去通报白凛风的,凤离让他们别出声,他们便恭敬地听从了。不知为何,这位来历不明的离侧妃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让他们不自觉就言听计从。

  许是因为这夜格外的静,清儿总觉得男人身上透着几分孤寂。离侧妃在的时候,太子殿下虽然也不怎么说话,但好像不会想现在这样,越发令人觉得难以接近。

  或许……太子殿下对离侧妃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否则…… 也不会怀上他的孩子。

  清儿忽然发现,自己先前的想法似乎过于简单了些。

  于是,她继续开口试探。若是在等离侧妃,那便好办了。

  “太子殿下,您若是希望离侧妃过来,奴婢让人去寻他过来便是,您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兴许他今夜是有什么事……”

  清儿只以为凤离今夜没来,应是有事耽搁了。

  她哪里知道,凤离千里迢迢从凤国赶到这里,放着好好王爷的身份不要,非要做个卑微的侧妃。

  现在对他来说,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得上白凛风重要。

  两人是因为白日里为了卫溟的事发生了争吵。

  闻言,男人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似乎是因为被人戳破了心思,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再加上困倦的厉害,颇有些不耐烦起来。

  “孤说了不是在等他……你有完没完。”

  “是奴婢多嘴了。”清儿伏了伏身,嗓音灵动。

  “太子殿下,既然您不是在等离侧妃,还是早些休息吧……您现在身子特殊,醒夜对腹中的宝宝不好……”

  男人琥珀色的眸子动了动,心道他怎么将这一茬给忘了呢。

  下意识伸手想摸摸自己微隆的腹部,却又想起清儿在场,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生生忍住了。

  或许是该歇息了。

  那人白日里那般气愤,以为他与卫溟之间有些什么,看样子今夜应当是不会过来了。

  也好……耳根子也能清静些。这么想着,风开口吩咐道。

  “孤知道了。你下去歇息吧。”

  “太子殿下,奴婢先侍奉您上榻吧?”

  “不必了,你去歇息吧。”

  清儿轻声应下,既而徐徐退了出去。

  男人理了理桌上的书籍,撑着桌面缓缓起身。

  殿内很温暖,脱下身上的狐裘挂到了屏风上,一时半会儿也感觉不到冷。

  吹灭寝殿内的烛火后,凭着感觉摸黑上了床。

  手脚触到丝质被褥内的冰凉后,愣了愣,一时有些出神。

  这段时日以来,每到了晚上,凤离都会自觉地先一步钻进被褥中,在床内侧的位置躺好,等到他上榻歇息的时候,那块位置总是很缓和。

  已经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凉意……

  黑暗中,男人无声地勾了勾唇角,继而合上了眸子。

  清儿出了殿门后,见到挡在门口那位身形挺拔,容貌绝色的男子后,惊讶地瞪大了眸子,正想开口行礼,被他无声地制止了。

  凤离沉默了一阵,低低开口道。

  “……他今日说身子不适,现在还好吗?”

  清儿奇怪地看着眼前的高大男子,心想既然关心太子殿下,为何不进去呢。

  看他的样子应该已经在外面站了有一阵了,白皙的皮肤被冷风吹过之后,显出一种透明的苍白,鼻尖微红,周身弥漫着一种无法掩盖的低落。

  离侧妃对太子殿下分外殷勤,对上别人时又是另一番模样。

  身上无意间显露出的, 那种属于上位者高傲冷漠的姿态和气势,有时令清儿产生一种,离侧妃其实可以轻易镇压太子殿下的错觉。

  她好像从没见过这样的离侧妃。

  今日太子殿下和离侧妃怎么都怪怪的……

  压下心头的怪异,清儿垂头恭敬道。

  “回侧妃娘娘,太子殿下身子无碍。只是今夜看书看得晚了些,大抵有些累了。

  闻言,凤离点点头,稍微放心了些。

  目光聚集在侧边的窗舷上,殿内已经看不见一丝烛光了,凤离轻声道。

  “恩,他已经睡下了。”

  “侧妃娘娘,您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呢?”

  看着凤离略微怅然的目光,清儿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如果是因为听到了方才太子殿下说的话,应该不至于才对啊……平日里更冷然的话太子殿下都毫不忌讳地说,离侧妃照样厚着脸皮子笑嘻嘻……

  “我都听到了……他说不欢迎我,我便不进去烦他了。”

  “怎么会呢,侧妃娘娘,恕奴婢多嘴……奴婢觉得啊,太子殿下今夜深夜未眠,就是在等您呢……”

  第二百七十五章 命运的安排

  “你说错了,他不会等我的。”

  凤离摇了摇头,半束在脑后的长发和玄色的衣摆随风轻轻舞动,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飘渺,也有些沙哑。

  “许是因为我让他等了太久……所以他不愿再等我了。”

  “侧妃娘娘……您这是在说什么呢?”

  他的话听上去容易理解,清儿看他的神色,却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不禁疑惑道。

  “没什么。”

  凤离淡淡回了一句。心道他与一个小宫女说这些做什么,其中的复杂又岂是她能懂的。

  漂亮的桃花眸定定盯着漆黑一片的内殿,仿佛想透过那层薄薄的窗纸,看到里面的人一般。

  然而,纵使他有再好的眼力,也不过是凡胎肉体。

  无法看破黑暗,无法看透人心……

  片刻后,凤离收回目光,拂袖离开。

  ——————————————————

  偌大的宫殿内,床上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睛,平静地望着上方虚无的空气。

  视野中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身体明明已经处于十分疲惫的状态,却怎么都无法入睡,他这是怎么了……

  若不是凤离今夜没来,风几乎已经忘记了,他怀着黎黎的时候,也是很惧冷,夜里身上压着两床厚重的棉被,手脚都无法回温。不过因为太累的缘故,倒是睡得很沉。

  他分明已经习惯了那样的冷意,怎么到了现在,反而不适应了呢……

  男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微凸的腹部。这具身体真是越来越破败了……

  无声地叹了口气,将身体微微蜷缩起来,缓缓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没过一会儿,脑中竟出现一张绝色的脸孔,略带讨好地笑看着他说,风,我帮你暖床吧……

  手也暖暖,怎的这样冰……

  心中不由得动了动。

  不知过了多久,风总算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到一个粗重的呼吸声,逐渐靠近。心中一惊,立刻清醒了过来,不由得睁开了眼睛,半撑起身体戒备道。

  “谁?”

  那人一声不吭,似乎对寝殿中的环境十分熟悉,很快到了他身边,上了床钻进被褥便一把抱住了他。

  风猝不及防,随着他的动作跌回床上,触到他光裸的健硕身体时吓了一跳。

  眉头一挑,正想开口呵斥,那人便将脸凑了过来,粗热的呼吸伴着浓重的酒气顿时迎面扑来,其中夹杂一股熟悉的淡淡薄荷香。风立刻知道了这人是谁,下意识放松身体的同时,拧起眉宇低唤了一句。

  “凤离?”

  “恩……”

  那人懒懒地半趴在他身上,将脸埋在他锁骨处闷闷应了一声,听上去情绪有些低落,满身酒气,看样子喝了不少。

  风在他身边做了十年暗卫,自然知道凤离不喜酒精的味道,偶尔喝酒也是在某些正式场合推脱不开,才适量酌几杯。

  这次一下子喝这么多,他心中隐隐知道,这可能是因为白日两人之间发生争吵的缘故,但还是忍不住,开口低声问了一句。

  “怎么喝这么多酒?”

  凤离嘿嘿笑了一声,并未回答,忽然抬起头,双手捧着男人的脸,在他唇边乱吻一通,口中模糊不清道。

  “风,我想你了……”

  风这才知道凤离醉得不轻,都开始大舌头了,不过大致还能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原以为凤离今夜不会过来了,不想他带着满身酒气如此唐突地潜进来,熏得他着实有些不舒服,按着平日的性子,应是要将他赶出去的。

  此刻却怎么都生不起那样的想法。藏在冷硬心脏下那片柔软的地带,仿佛被人不经意间触动了一般,连带着语气都温和了许多。

  “……不是白日才见过?”

  “我想你了……”

  凤离闷头哼哼了两声,翻来覆去还是那句话,忽然伸出温软的舌头,在男人颈部湿湿的舔动起来。

  男人被他弄得有些发痒,不知为何,脑中霎时显现出某种正在讨好主人的大型犬类,颇为无语地推了推他的脸。

  “别动。”

  他说不动,凤离便真的不动了,安静地趴在他身上轻轻喘息着。

  即使在醉酒中,凤离似乎依然记得风如今身体特殊,小心地避开了他的腹部,只将上身半趴在他身上。

  刚开始还未有什么感觉,过了一会儿,风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拍了拍凤离的背,开口道。

  “你下去,太重了。”

  “噢。”

  若是还清醒着,凤离定要吃些男人的嫩豆腐才肯罢休,此刻却意外的顺从男人的话,依言从他身上下来后,换了个姿势抱住他。

  同样的姿势躺久了身上有些发酸,风缓缓翻了个身脱离凤离的怀抱,后者火热的身躯很快贴了上去,精壮的手臂轻柔地圈上他的腰腹。

  凤离的身体比火炉还好使,不仅温度适中,手感也十分好。这是风内心的真实想法,不过他性子内敛,自然不会刻意去摸凤离的身体,只是夜夜睡在一起,凤离又时时粘着他,他不想碰到都难。

  风倒没觉得凤离脱光衣服有什么不对,因为这段日子他都是这样裸着身体上榻暖床的,说是效果比较好。

  刚开始时他心中觉得异常别扭,虽说自从他怀孕之后,凤离已经老实了不少,不会再死皮赖脸地扒着他求欢。

  但一个成年男子一丝不挂地贴着自己睡觉,总归有些怪异。

  然而,他用过许多方法,试图让凤离将衣服穿上,最后都失败了,也只好作罢。

  到了现在已经习惯了。

  原来……已经习惯了吗……?

  难怪他再也无法适应冰凉的床榻了……

  都是被人惯的。(这里舒仔的独白)

  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男人在熟悉的温暖怀抱中安然睡去。

  努力克制自己的思念,不许自己去见心爱之人的凤离,还是在醉酒后凭着本能回到了他身边。

  男人终归等到了他要等的人,虽然已经到深夜,但并不算晚。

  仿佛今日的争吵从未发生过……仿佛今夜与往日的每一夜都一样,平凡的夜晚中透出几许不平凡的幸福。

  然而,当黎明的曙光来临的时候,谁都不会知道,命运会作出怎样的安排……

  第二百七十六章 看清自己

  东方将白,晦暗的光从窗外透进寝殿,宽大的棕红色木床上,容貌绝顶的男子从背后紧紧搂着另一个样貌成熟英俊的男人,即使在熟睡中,也未曾放开过片刻。

  那黏腻的场面,不论是任何人看了都会忍不住为之心中一动的存在,因为他们看上去那样相配,且幸福。

  前提是忽略幸福的表象下,隐藏的复杂的话……

  门外响起三下规律的轻叩声,紧接着,丫鬟刻意压低的悦耳嗓音传了过来。

  风缓缓睁开琥珀色的眸子。他该晨起去上朝了。

  比起前半夜半梦半醒间的昏沉,后半夜他睡得很熟。

  他不得不承认,这似乎真是凤离的功劳……

  离了这人……他竟连觉都睡不好?

  哼……他倒不信这个邪了……

  这么想着,风勾唇轻笑了一下,许是因为凤离昨夜忽然过来的事情,心情还不错。

  “手拿开,我要去上朝了。”反手推了推凤离紧贴着他的身体,低声说了一句。

  “……”

  身后无人回应,他不禁唤了一声。

  “凤离?”

  “……”还是无人回应。

  风顿了顿,忽然想到这人昨夜喝了那么多酒,看来是醉得狠了,酒气未退,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废了些力气,扒开凤离圈在他腰间处那只即使在沉睡中都带着霸道力量的手臂后,徐徐翻身。

  凤离果然还在熟睡,墨色的长发尽数敛在身后,与藏青色的被褥相互交织,裸露的宽厚背脊微微躬起,有力的肌肉也随之形成一个漂亮的弧度,高大的身形令他看上去犹如一头沉睡的雪豹,安静又赏心悦目。

  而他脸颊处,在酒精的作用下浮起的淡粉色红晕,竟令男人忍不住觉得,这样的凤离有几分可爱……

  若说昨日他还在因为凤离的猜忌和怀疑生气,那么到了此刻,内心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风有眼睛,自然看得到,这段时间凤离在逐渐改变。

  凤离不仅不再和往日一样,乖戾嚣张,甚至还学会了温柔和忍让。

  他知道这种改变是因为自己,可是曾经发生的事情犹如梦魇般缠绕着他,盘踞在心底最深处,始终无法消失。他不敢轻易接受这样的凤离。

  他也无法相信,凤离真的会永远留在他身边。

  因此他总是刻意去忽略他对自己的好,刻意不去看他笑嘻嘻的脸孔,刻意对他冷眼相待,冷言冷语。

  唯有如此,当凤离说要抽身离开的时候,他才能继续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继续漠然下去。

  那样的话,两个人都不会太难看……

  名为风的暗卫,会因为那点可笑的感情,卑微地请求凤离不要将他赶走。

  会因为凤离偶尔间施舍的一点温柔相待,暗自欣喜好几个日夜。

  而恢复本性的白凛风,骨子里的骄傲,令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挽留的事情了。

  他更加不允许自己在一段充满未知变数的感情中沦陷,何况对象还是曾经残忍伤害过他的人。

  风本身不是懦弱的人。

  然而,某个即使他努力逃避,最终也无法否认的事实告诉他。

  他怕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被伤怕了。

  凤离总是有那样的能力让他痛彻心扉,而他却再也不想再尝到那样的滋味了。

  真的太疼。

  于是他抗拒凤离的靠近哪怕允许他留下,却不能真正原谅他,敞开心扉对他。

  不经意间的沦陷和心软之后,又时刻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

  然而,经过昨日的事情,风再也不能继续装作无动于衷了。

  当凤离告诉他,即便自己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他也会将孩子当成是他的骨肉那刻,他内心无疑是惊讶的,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他从没想过,那样的话会从凤离口中说出来。

  他分明那样霸道且占有欲极强。

  昨日好像是……第二次见到凤离流眼泪了吧……

  当时他在气头上,身体不甚舒服,又急着知晓卫溟毒性发作情况如何,没有在过多在意。

  到了夜里安静下来,心中便有些担心起来。

  此刻回忆起来,明明那么讨厌喝酒的人,却喝了烂醉跑来找他……

  看来真是伤心的狠了。

  或许该找个时间将事实告诉他,他与卫溟从未发生过什么。

  就连与卫溟的成婚礼也被他搅黄了。

  亏他想得出来……

  想到这里,男人神色平静的眸子中透出些许浅淡的笑意,冷硬的面部轮廓顿时柔和许多,目光凝聚在凤离清丽的面容上。

  不过……这件事得在卫溟体内的余毒彻底清除,并且离开皇宫后,再告诉他。

  否则以凤离的性子,怕是不会轻易相信……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上朝

  在风的低声命令下,门外的丫鬟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伺候他洗漱冠发,穿戴整齐后,又退了出去。

  又在寝殿内停留了一阵,他便出门上朝了。

  如风所料,金銮殿上果然没有见到卫溟,想来他余毒发作之后身体虚弱,应该提前与父皇告假了。

  这段时间连着几日上朝,臣子们都没有什么大事启奏。

  本以为今日亦然,要不了多长时间便可以退朝散去。

  直到一句话从坐在龙椅上,那位身着明黄之人口中悠悠传来,原本寂静无声的大殿之上,众臣子顿时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这南疆乃是一个神秘而古老的国家。几百年来从未与任何一个国家有过往来,他们的百姓甚至连国门都不会踏出一步,更是不许别国人进入南疆境内。

  南疆虽小,但他们手中传承着邪门的巫医之术。这一点令兵力再强盛的国家,都不敢随意冒犯。一但别国人未经允许进入南疆,便会遭受诅咒,离奇死去。

  一百年前那个不自量力试图侵犯南疆,最后导致士兵,还有整个国家的百姓相继离奇死去的小国,就是对众国最好的警示。

  这样一个独立又排外的国家,忽然间主动提出要与白泽结交友好,简直太过于不可思议。

  如果是其余普通国家倒没什么,这南疆如此古怪,着实无法不令人担忧。

  若是放他们的使团进了白泽国门,他们心怀不轨,随随便便下个可怕的诅咒,白泽岂不是要像百年前那小国般,彻底覆灭?

  只需想想便后背发凉,臣子们自然不同意与南疆交好,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尽是劝阻白泽帝的话。

  “他们独立太久,经济上落后许多,与我国结交之后便可以进行生意来往,带动他们国家的发展。作为交换,南疆会将巫医身上绝顶的医术授予我国。从此瘟疫等灾病,再也无需担心。南疆既诚心与我国交好,白泽岂有拒绝的道理?”

  白逸一番话说的众臣子顿住。白泽国力强盛,财力和兵力皆是大陆数一数二的存在,可是每每瘟疫爆发,死亡人数惨重,即便是白泽最好的大夫也无法研制出阻止瘟疫的药物,只能将死去的人烧掉,活着的人隔离。

  而南疆那样一个兵力与财力都落后的国家,却从来不必担心疫病。

  其中的原由可想而知。

  与南疆交好的事情,在白逸不容反驳的态度中定下。

  下朝后,风随着人群走出金銮殿,从在外等候的清儿手中接过方形的红木盒子,打开看了一眼,继而‘啪’得一声关上。

  金色的车撵在西宫大殿前缓缓停下,风进去的时候,卫溟身着一套纯白的单衣,墨色长发用白色的发带随意扎起,正站在开启的窗舷处,定定地望着外面的碧蓝的天空,目光幽远面色苍白。

  他听到太监通报,风进来了,也没什么反应,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姿势也未曾变过。

  第二百七十八章 对弈

  风盯着卫溟俊美无比,明显带着苍白的侧颜看了一阵,率先开了口。

  “卫溟,你今日感觉如何,身体好些了吗。”

  “你来了……”

  闻言,卫溟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没有回答,盯着窗外的天空轻叹道。

  “恩。”

  卫溟平日在男人面前总是一副阳光开朗的模样。

  此刻见他周身弥漫着的几分淡淡伤感,本就不善言语的男人,更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低声应了一句。

  卫溟抿唇轻笑了一下,窗外的风轻轻吹动他的衣摆,缓声开口。

  “我以为你不会来看我的,毕竟有那个人在你身边,你更加不会想起我了。”

  “孤昨天来看过你。”

  风心中微微一紧,顿了顿,回道。

  他一直觉得自己亏欠卫溟,此时听卫溟这么说,冷硬的心脏忍不住泛起一丝酸涩。

  越发觉得,如今的卫溟与曾经的他过于相像。

  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将感情孤注一掷地倾注于一人身上,最后遍体鳞伤。

  他必须在那样的事情发生前阻止。

  “我知道,我听说了。”

  卫溟点点头,嘴角的笑容未变,语气甚至带着几分轻松。

  “早知我毒发你便会过来看我,这段日子余毒发作的时候,我就不拦着宫里的小太监去寻你了。如此,还能多见上你几次……”

  风这才知道,原来这段时间以来,卫溟身上毒性发作了不只一次。

  他话中分明带着玩笑的意味,可这轻快的语调却让风内心徒然沉重了一分。

  果然,他还是不习惯亏欠别人。

  昨日他亲眼看到卫溟痛得不省人事的模样,今日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卫淏……”

  风琥珀色的眸子动了动,正想开口,将手中的凤鸣果交给他,被卫溟不复清晰的低哑声音打断了。

  “……太子殿下,你看外面的天,真是好看。长空如碧,万里无云……一如我在边关镇守的时候,站在广阔的沙场之上,抬头便能看见无边无际的天。”

  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风果然看到一小片碧蓝的天空,却并不似卫溟所说的那样,无边无际。

  知晓卫溟应该是话中有话,便没有开口,沉默地站在距离他身侧不远处的位置,听他继续道。

  “可惜在这座宫殿里,透过这扇窗户,只能看到狭窄的一小片天空。”

  “我以为只要能留在皇宫,便能永远留在你身边……到头来,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因为你的心从未放在我身上……”

  卫溟自嘲一笑,缓缓转过身,那双与凤离相似,却给人截然不同之感的精致桃花眼认真地看着男人英俊的脸孔,开口道。

  “太子殿下,陪我下一盘棋吧。”

  “下棋?”

  风挑了挑眉,不明白他为何会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卫溟‘恩’了一声,平静道。

  “你今日来……是要让我离开了吧。我好像从未与太子殿下一起,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就当满足我一桩心愿,可以吗?”

  风微微一愣,没想到卫溟竟然猜到了他此行的目的。

  但他主要目的是为了将凤鸣果交给卫溟解毒。若是他不愿意离开皇宫,他也定然不会逼他的。

  见卫溟略微伤感却异常平静的模样,风放心了许多。下一盘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便答应了他。

  两人移步到放置棋盘的桌几边坐下。

  风执起一枚黑玉棋子,轻轻落于色泽通透的白玉棋盘右上角的星位。卫溟干净的指尖夹起一粒白子相继落下。

  对弈过程中二人皆是一语不发,风的注意力全然放在棋盘上,自然没有注意到对面的男子总是时不时抬眸望他,眉目之间的情愫显而易见,暗藏的几许悲伤也不难看出。

  卫溟虽然是常年身处战场的将军,在棋艺上却意外的造诣颇深。

  风年少也对围棋有些感兴趣,不仅有专门的太傅授课,就连白逸一到空闲时刻也会陪他对上几盘,久而久之,棋艺自然不浅。

  然而,他十五岁离开白泽,流落在外,在凤离身边做了十年暗卫,生活在刀光剑影之中,几乎没有机会接触棋盘。

  到了此时,已经非常生疏了。不过凭着感觉落下棋子,在卫溟略微紧促的逼迫之下,举棋艰难。

  风本身不是争强好胜之人,琥珀色的眸子盯着棋盘思虑了片刻,便有了考量,抬起手腕准备落子。

  就在此刻,对面沉默许久的卫溟忽然开了口。

  “太子殿下,我听说你怀孕了……是真的吗?”

  “恩。”

  风执着棋子的手腕一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低声应了一句,继而落下棋子。

  虽然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但传到卫溟耳中,风并不感到奇怪。况且他从来不打算瞒着他。

  果然…… ……

  卫溟轻轻吸了口气,惨淡一笑,夹在指间的白玉棋子‘啪’得一声落于光滑的棋盘上,接着滚落到冷硬的地面,摔得粉碎。

  棋子不全,这盘棋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心中明明早已经知道答案了,却还是忍不住再问一遍。

  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更加彻底地死心。

  “其实这段时间有很多次,我险些忍不住去找你。不过最后都忍住了。”

  卫溟按耐住内心的涩然,故作平静地看着男人刚毅的脸孔问道。

  “太子殿下,你与他在一起,幸福吗?”

  这话本是十分好回答的,可到了风这里,却实在将他问住了。

  他沉默了少时后,拧眉回道。

  “我不知道。”

  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这个回答令卫溟颇为惊讶,他本以为风会给自己笃定的答案。

  也许自己还有机会,也说不定……

  毕竟卫溟喜欢了风这么久,脑中出现这种不死心的念头,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但那也不过是一瞬间,过后就消失了。

  他看出风眼中的茫然。

  知晓他只是暂时无法看清自己的心,而对于凤离的那份爱意,怕是从未改变。

  否则他腹中就不会再次怀上凤离的骨肉。

  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直接切入主题,骨节分明的手指执起左手边方形的红木盒子,递给卫溟,同时开口。

  “卫溟,这个给你,服下之后,余毒便可以彻底清除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突然出现

  卫溟接过盒子,打开之后,一枚泛着光泽的纯黑色果实躺在其中。看了一阵后,发现自己并不认识此物,下意识问道。

  “这是怎么?”

  “凤鸣果。”

  风不紧不慢地端起桌几上的茶杯,掀开盖子轻抿了一口后,回答。

  卫溟知晓世上有凤鸣果这种神奇药物的存在,却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听到风要将凤鸣果送给他解毒,不由得有些惊讶。

  虽说黎黎的病已经治好了,但凤鸣果是凤离从凤国千里迢迢带来的。就冲凤离对他毫不掩饰的敌意,这凤鸣果似乎怎么也轮

  不到他来用。

  卫溟心中疑惑,正欲开口询问一番。

  突然,一道磁性且低沉的嗓音从外殿幽幽传进来,微微抖动的语调中含着显著的不可置信。

  “风,你在做什么?”

  闻言,风端着茶杯的手徒然一紧,缓缓将杯子置于桌面,侧身望向门口处。

  紧接着,一个高大的人影掀开珠帘徐步走了进来。

  来人一袭墨色长袍,腰间配一条黑玉腰带,衬得身形欣长健硕。

  夜色般的长发用款式简单的银簪,整齐地固定在脑后,左脸上佩戴的半边金色面具分毫不减他容貌的绝色魅惑。

  此刻正直直地盯着风深邃的脸孔,而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满眼的震惊,其中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和受伤。

  “那日你分明告诉我,你已经服下凤鸣果……”

  “你骗了我……”

  凤离的出现,显然在风的意料之外,甚至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与凤离对视了片刻后,收回目光,沉默地盯着桌上的白玉棋盘,思考该如何回答。

  风早就料到凤离绝不会同意他将凤鸣果送给卫溟解毒,即使卫溟中毒是为了黎黎。

  他没想到的是,在他刻意隐瞒之下,凤离最终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早上为了让凤离多睡一会儿,还特意点了安神的熏香,看来对凤离并没有什么用处……

  相较于风的沉默,卫溟就显得激动许多,浓黑的剑眉一挑,倏地站起身对上凤离。

  “凤离? 你怎么进来的? ”

  西宫外分明有侍卫把手,竟然无人通报,他无声无息便自如地进来了?

  凤离将目光徐徐转向卫溟,盯着他看了少时,忽得冷笑了一下,不屑道。

  “呵,就你那些三脚猫功夫的侍卫,我随手一挥便尽数放倒了。”

  “你莫要欺人太甚!”

  闻言,卫溟瞳孔微微一缩,蓦地上前扯住凤离的衣襟,咬牙切齿开口。

  “你想如何? 与我打一场?”

  凤离狠狠挥开他的双手,力道之大,令身体尚为虚弱的卫溟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见卫溟被激怒的模样,凤离嘴角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心中竟忍不住升起一股快意,眼中嗜血的光芒越发强盛。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风心中爱的人,永远只会是他……

  卫溟若是应下,看他弄不死他……

  风敏锐地嗅到空气中硝烟的味道,顿时黑了脸,起身开口道。

  “你们两个都给我住口。”

  “凤离,你出去。”

  第二百八十章 妥协

  “凤离,你出去。”

  卫溟被气得不轻,原是打算与凤离大战一场。被风阻止后,霎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眸光沉沉地瞥了凤离一眼,握紧拳头,站在一旁没有作声。

  凤离冷着脸收回目光,发红的桃花眼在触及到风的那刻,神色态度顿时软了下来,完全没有了对着卫溟时的那种嚣张跋扈。

  “风,关于今日的事情,你是不是该与我解释一下?”

  “…… ……”

  “为何要骗我?”

  凤离抬腿往前走了一步,看着眼前面色冷凝的男人,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柔和一些。

  可因为过于着急的缘故,语气中难免带上几分质问的味道。

  风略微不舒服地拧了拧眉。

  这件事情他的确故意隐瞒了凤离,而事实就是他所看到的那样,实在没有解释的必要。

  沉默少时,风抬起琥珀色的眸子,看着凤离淡声道。

  “关于这件事,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我承认我刻意隐瞒了你。不过,你既已经将凤鸣果赠与我,我应当有决定该如何使用它的权利吧?”

  男人坦然的态度令凤离的心抽了抽,僵硬了片刻,抬起手指着卫溟,对着他沉声道。

  “你的意思是,这凤鸣果非给他不可了……?”

  “是。”

  闻言,凤离高大的身躯微微一震,艰难地吸了口气,布满血丝的眸子微微瞪大,盯着男人成熟英俊的脸孔开口,声音有些抖。

  “白凛风……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任何事我都可以由着你,唯独这件事,你不要任性好吗?”

  “凤鸣果给了他,你怎么办? 还是说,在你的心里,他已经重要到这种地步了,你为了他,可以连自己都不顾?”

  风英气的眉宇微蹙,没有开口回答。

  这似乎是凤离头一次唤他的全名,让他忍不住有些在意。

  凤离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拿这个男人没办法了。

  眼前的男人是他深爱的人,曾经他也深爱着自己。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了,变得陌生。或许那种陌生,只是因为,他将原本全部给予自己的感情,分给了别人。

  当凤离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内心无比愤怒,慌乱,焦躁又不安。

  那瞬间,他第一反应是去杀了卫溟,杀了这个夺走风目光的人。

  然而很快,他又想起,风每每提起他曾经杀了小五的事情,望着他时那种漠然而冰冷的眼神,他便不敢再有那样的想法。

  最后内心的愤怒,尽数转化为一种无力感。

  而此时这种无力感深深盘踞在他心头,让他再一次感受到,原来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已经无能为力到这种程度了……

  他痛恨极了这样的自己,更痛恨自己的后知后觉。

  可他……没有办法。

  “你莫要将凤鸣果给他,你的身子不能这样虚弱下去……我会派离幽阁的人去寻他毒性的解药,相信一定会有结果的。”

  见男人仍然不为所动,凤离轻轻吸了口气,无声地紧了紧自己的手心,感觉到痛意后才放开,用一种十分温和的商量语气说道。

  “你不是嫌我烦吗……? 我答应你……以后我不会再老是缠着你,惹你不开心。”

  大不了偷偷潜在你身边。

  第二百八十一章 恍若未闻

  风仍是沉默,神色平淡,看不出情绪。

  他性子吃软不吃硬,凤离这般好声好气地哄他,心里那点不舒服自然很快消失殆尽了。

  只是能解卫溟余毒的药,至今未有人能研制出来。关于其他方法,他派人找了许久也没有结果,否则也不会不顾自己,将凤鸣果拿出来。

  即便凤离有心去找,恐怕结果也是失望而归。

  凤离知晓男人的性子固执,见他刀枪不入的神色,不由得急了,上前一小步,修长的手扣住他的肩膀,低声道。

  “到底要我怎样,你才满意?”

  风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心里有些发软,无声地叹了口气,回道。

  “凤离,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你不必再说。我与卫溟还有事要交代,你先回去。”

  男人的语气明显缓和下来,可凤离只听到他话中的意思。

  心中一沉,双手从他肩臂上缓缓放下,赤红的眸子中已经没有一丝怒气可寻了,仿佛方才与卫溟争锋相对的人不是他一般。

  而他眼中含着的悲伤和无可奈何,越发不像曾经那个性情乖戾的凤离。

  “说来说去……你就是为了他不顾自己。”

  “……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当初凤离以一种居高临下,充满蔑视的姿态,傲慢地问眼前这个男人,是否爱惨了他的时候,哪里料得到,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中了一种名为‘风’的毒药。

  后来凤离才知道,原来当深爱一个人的时候,根本是连一点伤害,都舍不得给予对方的。

  昔日的他一度沾沾自喜,他所爱的男人同样爱着他,哪怕他做了那么多混蛋事儿,依然有机会弥补,一切都不晚。

  可当凤离发现事实与想象出现偏差的时候,他真的慌了,他感到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曾经爱着他,如今却爱上别人的男人。

  再嚣张,再霸道,再冷傲,再尊贵,拥有再至高的权利,凤离终究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只是一个二十一岁的青年。

  这一刻,凤离突然想笑,可是他笑不出来。

  原来他以为的不晚,早已经晚了。

  原来有些错……是不能被原谅的……

  凤离想起他用自己的心头血浇灌凤鸣树时,凤千口中那个传说中的诅咒。

  当时他不以为然,从未放在心上。如今想想,或许这就是他应得的诅咒了吧。

  爱而不得,果然是报应。

  还真是讽刺呢……

  宽敞的西宫主殿内,安静到每个人尚能够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卫溟始终沉默地站在一旁,凤离徒然低迷的情绪令他惊讶地挑了挑眉。

  终于抓到机会可以出言好好讽刺他一番,不知怎的,卫溟却忽然间无法开口了。

  两人之间纵使有误会,似乎他也不能能够插足的。

  凤离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扯出一个略显悲颓的笑,对着男人轻声开口。

  “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想想腹中的孩子吧……”

  “你现在姑且可以忍受身体中的不适,日后到了月份大的时候……又该如何承受 ?”

  “你莫要嫌我哕嗦,即使你腹中的孩子不是我的……你这个人,我还是忍不住要关心的。”

  男人见凤离眼中那缕难掩的悲伤,面上神色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没什么变化。心中却颇为动容,几乎忍不住就要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

  孩子哪里是什么别人的,就是你凤离的。

  男人垂下眸子抿唇思考了少时,觉得两人之间的事情,还是找个时间单独说较为妥当。

  碍于卫溟在场,还是没能说出来,最终出口就那么一句淡然的阻止。

  “凤离,别说了。”

  凤离怔了一会儿,看着男人头顶泛着光泽的漆黑发丝,点点头,轻声回了一句。

  “你就当我犯贱吧。”

  接着,不等风回答,凤离转过身轻拂了拂袖子,迈步离开。

  留在原地的两人静静地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各怀心事。

  只见凤离走了十来步蓦地停了下来。

  风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心中一动,正准备侧耳倾听,却见他身体转到了卫溟的方向,目光灼灼沉声道。

  “卫溟,你若是有点良知,便不该收下凤鸣果。他身体曾落下病根,如今身怀有孕,根本无法承受。”

  卫溟听了凤离的口气,心中立觉不爽。他先前不知风的身体状态,此刻知晓了,自然不会收下凤鸣果。倒是凤离,风才刚生下黎黎不久,他怎么舍得让他再次怀孕?怎么如今反倒成了他的不是了?

  卫溟眸光暗了暗,正要开口发难,便见凤离侧身别开目光,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发哑了。

  “毕竟怀的是你的子嗣……你也应当多体谅他。”

  卫溟即将出口的话霎时咽了回去,不可思议地挑了挑眉。下意识侧眸望向对面的风,只见他眉宇轻锁,盯着凤离清丽的侧颜,

  目光复杂。

  可那眼中切切实实只有他一人。

  卫溟算是明白了,这两人之间的心结不但没有解开,而且误会颇深。

  凤离脑子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他倒是想与风有些什么,可这人连手都不愿意让他碰一下,更别提孩子了。

  许是因为知道自己与风这辈子毫无可能,卫溟内心忽然之间就有些释怀了。

  然而,毕竟想了这人想了十几年,说不甘心是不可能的。

  私心使然,再加上对凤离曾经对风那些残忍作为的不满,想着是得给他些教训。

  “那是自然,太子殿下腹中怀着我的骨肉,我自然会好好照顾他。就不劳你费心了。”

  于是,卫溟面不改色的接下凤离的话,故意加重语气。

  凤离雕塑般立杵在那处的身形轻轻一震。

  卫溟本以为自己会开心,可心中根本没出现想象中的那种畅快。

  输的人,分明是他。

  卫溟无声地笑了一下,暗叹自己的悲哀。

  这也算是扳回一成了吧?

  风没想到卫溟会接下凤离的话,令本就存在的误会加深了一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凤离已经转过身了。

  “凤离……”

  凤离离开的时候,脚步声很轻,风却莫名觉得那缓慢的步伐,好似一下一下沓在了他心上,突然升起一种状似不安的情绪,下意识低唤了他一声。

  可凤离恍若未闻,没再回头。

  第二百八十二章 最后的拥抱

  风按了按心头的不安,没有追上去,想着等回到东宫的时候,一并与凤离解释清楚便好了。

  他望着门口的方向沉默了少时,刚回过身,便见卫溟恭敬地对他伏身作揖道。

  “请太子殿下恕罪,我方才一时没忍住,便与他说了谎。”

  对于卫溟这种行为,风心中的确是有些生气的。

  但卫溟事后主动赔了罪,风见他毒性发作过后,脸色尚为苍白的模样,不好多说什么,徐步到桌几边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回了一句。

  “下不为例。”

  卫溟讪讪一笑,垂下手臂,坐到风对面,看着对方面无表情的英气脸孔,平静道。

  “太子殿下,凤鸣果你拿回去吧,我不能收。”

  男人听罢没什么反应,眼皮也未抬一下,又抿了一口手中的茶。虽然有些凉了,但不妨碍解渴。

  “收下。莫要听凤离胡言乱语。”

  卫溟摇了摇头,继续道。

  “太子殿下,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没想让你回报什么,你不必对我心怀愧疚……风鸣果太子殿下还是留着吧,我的毒忍忍就过去了,你更为需要。”

  风放下手中的茶杯,抬起琥珀色的眸子盯着卫溟的眼睛,认真道。

  “卫溟,我不喜欢亏欠别人。”

  男人不过是说实话,却不知怎的,好似刺痛了卫溟一般,他僵硬地点点头,轻声开口。

  “是啊,我怎么忘了,对太子殿下来说,我不过是别人而已。”

  “明明已经决定放弃了,怎么还是会忍不住在意……”

  第二句话的声音十分小,风根本听不见卫溟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的唇部微微煽动。

  正想开口询问,便见卫溟笑着抬起头,已经看不出丝毫难过了,他拍了拍手边的红木盒子,颇有大将的气度,语气豪爽道。

  “那行,太子殿下,凤鸣果我收下了。不过凤离知道了,怕是会来找我麻烦吧。”

  “太子殿下可得好好看着他。”

  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下来。

  卫溟猜到了风此行的目的,并且主动提出等身体好些后,会离开皇宫。

  风随即告诉他,他会写一封和离书昭告天下,如此就能够保全卫溟的名声。

  卫溟笑着答应下来,连说了两声‘如此甚好’。

  两人的对话十分平静。

  男人对于感情方面本就比一般人迟钝许多,卫溟又故意作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他硬是没察觉出,其实卫溟的心情已然低落到极致。

  临走的时候,卫溟忍不住冲上去从背后抱住了他。

  风被吓了一跳,反射性就要挣脱,直到身后的男子略带乞求的语调传进他耳中。

  “太子殿下,别推开我。最后一下,很快就好了。”

  “这样的拥抱从来不属于我……即便是从凤离那里偷来的,也总比没有要好过一些。”

  除了拥抱以外,卫溟没有做出任何越矩的行为,并且很快放开了他。

  男人没有放在心上。

  从西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卫溟本想留他一起用午膳,被风淡淡拒绝了。

  本以为凤离从这里离开后会回到东宫,可男人回去之后才发现,事实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

  第二百八十三章 狐妖

  几场春雨过后,天气总算逐渐暖和了起来,漫长的冬季这才算过去。

  卫溟回到自己的府邸已经是七日后的事情,离开皇宫的时候没有与他的太子殿下告别。再与白凛风见面的时候,他们只是君臣。

  或者说,除去那层虚有图表的太子妃身份,他们从来都只是君臣而已,因为那个人从不愿意让他跨越雷池一步。

  卫溟知道,是时候与这段年少时就在心底生根发芽,但终究逃不过一个错字的感情,说再见了。

  他心有不舍。

  但,许是因为经年驰骋沙场,见惯生死杀戮,比普通人多了那么点洒脱,决定放弃的时候,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甚至感到了一丝轻松。

  凤鸣果他自然不能收下,叫宫中的陈太医炖成汤药之后,送到东宫,以这是某种奇珍安胎药的名义让风喝了下去。

  卫溟心中打鼓,就怕他看出什么端倪,恰巧那日风身体不适,陈太医去的正是时候,加上老陈是风信任的太医,他没有多想便将药喝了下去。

  凤鸣果当真神奇,听陈太医说,喝下之后不到片刻,风面上便有了人气,卫溟顿时放了心。

  卫溟忍着没有去看他,该做的都做了,以后怎么样,都是那两人自己的事情了。

  气派的马车疾速使出皇宫,卫溟精疲力倦地靠在车壁上,心想,凤离那混账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好事都让他占尽了,还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

  风那般爱他,长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就他自己不知道。

  该。

  吃点儿苦以后才更加知道珍惜,人就是犯贱。

  像他就不一样,他一直就很知道珍惜,奈何太子殿下看不上他。

  在卫溟百转千回的思绪之间,马车逐渐慢下,悠悠地于卫将军府停下。

  毫无意外的,上了年纪的管家知道了他要回来的消息,早早打开将军府大门站着等他了,身边簇拥着几个容貌秀丽的小丫鬢,都是平日里贴身侍候他的。

  不知是听了什么传闻,除了管家以外,一个个都红着眼睛溜溜地盯着他,好像十分怜悯似的。

  卫溟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这些小丫鬟,他还没哭呢,怎么好像被休弃的人是她们一般。

  “卫溟。”

  卫溟正要走过去,一声清晰的低唤,忽得从身形不矮的管家身后传来,质地清澈的嗓音,撩得他略微伤感却格外平静的心倏然一动,好像突然之间就泛起了一层的涟漪般,不由得顿住脚步,凝神看去。

  一身着白衫,身形清瘦的男人从管家身后走了出来,雪白的皮肤被春日的暖阳渡上一层薄薄的金色微光,分明生得平凡无奇,神色淡淡,他的脸在那瞬间竟夺目得,令卫溟一时半会刻无法移开视线。

  “卫溟?”

  直到墨莲疑惑出声,卫溟才回过神,发现众人都奇怪地看着自己,不由觉得尴尬,握拳到口边掩饰性地咳了一声,抬步过去。

  他这是受了刺激伤心过度了? 见谁都觉得心动……

  “进去吧。”

  按下心中的异样,挥手让下人们免礼后,一行人进了门。

  ——————————————————

  卫溟嫁入皇宫这段时间,几乎日日都会出宫处理军务,回到将军府却不过寥寥几次,来去匆匆,期间并未与墨莲见过面。

  他今日回来之后,才从管家那里了解了些关于这个恩人近期的事情。

  墨莲表面气质温润,实则性子冷淡,不喜欢与人交往,鲜少出门,就连出他的别院走动都很少,每日只待在房中看书写字,给他送饭的小丫鬟们都说他性子古怪,着实无趣。

  今日不知从哪里听说卫溟要回来的消息,忽然就出了别院,与管家丫鬟们一起等他回来。

  卫溟听罢微微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别人不知,他倒是知晓,墨莲虽然看上去冷清了些,内里却是个简单的人,相处之后,会发现他其实待人细心温和,有着许多人所没有的不知世事和善良。

  否则也不会将一个陌生男子随随便便捡回家去,仔细照顾。

  而卫溟不知道的是,这种温和与善意,其实只对他一人而已。

  身为一只活了三千多年的雪狐,从他修炼成人形身处于世俗那刻开始,到之后的几百年,他见惯了,也经历了人性的丑恶。

  贪婪,虚伪,欺骗,妒忌……

  墨莲对此感到深深的痛恨和厌恶。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逐渐练就了一颗比任何人都要冰冷的心脏,开始回避世俗,终年栖身于极寒之地的雪峰之巅上,潜心修炼,几千年过去,再没有接触过人类。

  普通的妖尚且拥有几万年的寿命,墨莲只要再渡一次天劫,便可以飞升为仙。仙人之躯,即是无限生命。

  三千年对于一只妖漫长的人生来说,实在短得很。

  将军府的小丫鬟说的没错,墨莲实在过于无趣。

  他不似其他妖怪心肠歹毒,不爱吸食人类的精气、吃人心脏、咬断人的脖子喝人血,也不喜欢寻欢作乐,偏偏要跑到这经年寒冷,海拔极高的雪山顶上,孤身一人,一待便是几千年。

  许是因为他太孤独了,这三千年就显得长了些。

  刚开始的时候墨莲并不适应这样的生活,但比起回到繁华的世间与伪善人类相处,他又似乎更能忍受这种孤寂。久而久之,墨莲已经习惯了。

  若是无法飞升为仙,又没有在那即将到来的天劫中死去,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就这样过完一生的打算。

  直到他遇见了卫溟。

  那是一个狂风暴雪交加的午后,天边挂着一轮刺目的日光,却不妨碍雪花如撕碎的棉花般大颗大颗肆意洒下,将经年寒冷的山峰盖上一层更厚的积雪。

  墨莲不怕冷,甚至有些享受下暴风雪时,带给他的那种刺骨的寒意,只有那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那日下雪之后,他一如往常,化出狐狸真身随意穿梭在白白的雪山之间,忽得就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第二百八十四章 踏雪而来

  凝神一看,果真见到远处几十人逆着暴雪而来,寒气将他们黑色的发和眉毛结上一层白色的凝霜,几乎与积雪融为一体,举步艰难。

  墨莲在这里生活了几千年之久,还是头一遭见到有活人上来,他第一反应便是将闯入他领地的人类赶出去。

  但他没有付诸行动,而是隐去身影,神使鬼差地跟了上去。

  走进之后,站在人群最前方那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几乎在第一时间抓住了他的目光,墨莲如镜面般清冷了千年的心脏,竟忽然出现一丝裂痕,没有缘由的开始隐隐作痛。

  他疑惑地拧起眉头,怔怔地看着男子俊美无匹的脸孔,努力回想之后,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他。

  墨莲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陌生,他已经很久没有情绪起伏了。

  他不爱管闲事,也对人类没有好感。可是那日,竟做出了令自己都感到意外的事情。

  暴雪过后,那群人路过的某地发生了雪崩,他本该冷眼观看,别人的死活向来与他没有关系。

  但不知为何,一想到那个男子会死,他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于是,他出手救了那群人,之后悄无声息地回了自己的山洞。

  墨莲很快忘记了那件事,忘记了徒然闯入他生命的男子。可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推动命运,几日后,他开始整晚整晚地做梦。

  仙气环绕的宫殿之内,男子一身宽袖白袍坐于椅上,银白色的发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双腿上卧着一只雪狐,正酣然入睡。

  男子修长的手指轻抚过雪狐的小巧的脑袋,带着和煦的温度,霸道又温柔。

  那温度直直渗入到墨莲的心里,迷迷糊糊之间,男子低沉好听的嗓音传进他耳中、

  “阿墨,快起来,再睡下去的话,狐狸……就要变成小猪了。”

  画面一转。

  原本平静的场面躁动起来,那日的天空是灰色的。

  成千上万身着银甲的天兵天将们手握兵器,对上银发男子一人。

  男子一人之力灭掉一半天兵,大战几天几夜,最终仍逃不过仙力竭尽,被数把长枪同时穿透身体,缓缓坠落云间……

  几日几夜的血战在墨莲的梦中转瞬逝去。

  男子的双眼无神地望着上空,已经精疲力尽,仍迟迟不肯闭上,仿佛对这个世界还存在某个无法割舍的眷恋。银色的长发被血染成了红色,在风中轻轻飘摇,无比狼狈,干净的白袍也变得残破不堪沾满鲜血。

  少顷,他苍白的唇部轻轻开启,无声地唤出一个名字。

  “阿墨……”

  墨莲生生从梦中惊醒,心跳如鼓,又好似整颗心被人生生剜去一般,浑身发冷。

  这段梦境从未在他记忆中出现过,却那样真实,如蛆附骨的冷意夜夜渗透他的心脏,墨莲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去寻求一个答案。

  找到卫溟的时候,他光裸着身体躺在一处没有人烟的荒野中,天寒地冻,墨莲只好用法术变幻出一座小屋,将他抬了进去。

  为了解释自己突兀的出现,他竟然也像人类一般,有朝一日学会了欺骗,对卫溟编造了一个虚假的身份。

  其实那身份漏洞百出,只是卫溟尚未发现。

  ——————————————————

  夜深人静的时候,心便空荡荡了起来。

  卫溟入榻以后,辗转难眠,迟迟无法入睡,干脆起身穿了衣物,提上两坛烈酒去了墨莲所在的别院。

  这个时辰除了守夜的侍卫和下人,人们大多已经入睡。

  卫溟不过抱着试试的心态,若是那人已经睡了,他便去花园中一个人对月饮酒。

  没曾想,一进入别院,主屋的门被打开了,出来一白衣男人,见到卫溟明显愣了一下,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开口,只是藏在袖袍下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卫溟爽朗一笑,提了提手中的酒坛子,开口道。

  “墨莲,陪我喝两杯。”

  整个庭院辉映在皎洁的月光下。

  墨莲轻轻点头,两人移步到院中的石桌边坐下,说是用‘杯’,实则掀开盖子以后,直接用酒坛喝了起来,墨莲只喝了一口便轻轻皱起眉,没再继续。

  墨莲对别人的情绪不甚敏感,卫溟今夜的悲伤他却格外清明,知晓原因,但不知如何安慰。

  雪狐活了几千年,对情爱这种东西根本毫无了解,一片空白。

  卫溟在军营中摸爬滚打那么些年,酒量自然不差。

  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心情低落的时候,总是容易比平时更容易喝醉一些,这才半坛烈酒下肚,卫溟脸色未变,眼神已经迷离起来,竟抓起墨莲放在石桌上的手,开始喃喃诉说。

  墨莲微微一僵,看着卫溟绝色的脸,踌躇了片刻,没有挣脱。

  “你知道吗……我爱他爱了十几年……”

  “……他说过要与我成亲,我就相信了。他是尊贵的太子殿下,将来要做俯视众生的皇者……我便去做个驰骋沙场的将军,为他守护江山……”

  “我以为我终于有资格,堂堂正正站在他身边了……可是……他根本不爱我……”

  “为什么……”

  “为什么……”

  声声轻叹在清幽的庭院内低低响起,墨莲平静的心脏忽得随着卫溟紧绷了起来,清冷的眸子透出一丝不解。

  人不都是自私的么……为何他可以这般因另一人而肝肠寸断……

  卫溟本就没打算让墨莲回答自己,放开他的手后,修长的手指捧起酒坛,一口一口饮尽坛中的酒,动作潇洒豪迈,几许透明的酒液顺着滚动的喉结滑入胸前的衣襟。

  墨莲默然地看着卫溟喝空酒坛后,将自己面前的那坛酒也捧了过去,豪饮一通。

  他直觉这样不对,过了一会儿,正想开口阻止,对面的男子自行将坛子放了下来,与桌面相碰,发出‘砰’一声脆响。

  那人不发一语,微微上挑的桃花眸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须臾,对方忽然起身弯下腰,俊美无匹的脸缓缓凑了过来。

  “唔……”

  双唇被堵住,墨莲先是一怔,既而诧异地微微瞪大双目,不知所措。

  柔软的舌头毫不客气地撬开他的贝齿,呼吸粗重,带着明显的侵略性,却毫无章法。

  从来没人对他做过这样的事情,以至于墨莲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伸手抵开对方的胸口,轻喘着气问道。

  “你干什么……”

  第二百八十五章 懵懂

  卫溟眼眸幽深地盯着墨莲白皙的脸,不像是喝醉的人,倒像是盯着猎物的野狼,薄薄的唇部紧抿着,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含着意味不明的热度。

  “卫溟?”

  对方粗热的呼吸肆意喷洒在他脸上,这种感觉对于墨莲来说陌生又奇怪,清冽的眸子中透出一丝茫然,不由得出声唤了一句。

  接着,卫溟蓦地直起身,墨莲正要松一口气,身体一轻,竟然被他腾空抱了起来,转身直接往屋内走去。

  墨莲倒抽一口凉气,攀住他的肩膀,看着对方紧绷的下颚,只觉得活了几千年,经历天劫的时候,都没有这个人类带给他的刺激大。

  更为奇怪的是,他竟然丝毫不排斥对方的接触。

  那个梦……

  走神之间,被人轻柔地放在床上,身上一重,双唇再次被侵占,墨莲猛地滞住呼吸,那人的手竟直接扒开他的衣领,急躁地探了进去,寻到身前的那处小点,重重一捏。

  “!!!”

  瞪大的双眸几乎立刻泛起了水雾,没有使用法力的情况下,用了全身力气,竟然无法推开身上的人,而那人的吻令他几乎窒息。

  身体仿佛被火焰点燃般,陌生的感觉令墨莲心中出现一丝慌恐,动物本能使然,手中下意识凝聚出一个威胁度不高的雪球,正要击向卫溟的后颈,那人却忽然停了下来,抬起布满情欲的双眸直直盯着他,危险又暧昧。

  “给我……”

  墨莲见卫溟开口,不由得收回手,思考了片刻,发现自己无法理解这两个字的示意,疑惑道。

  “什么……”

  “我想要你……”

  “可以吗……”

  卫溟低头在墨莲唇边轻吻了一下,凑近他耳畔用一种近乎哄骗的语气说道,微微上扬的尾音听上去有种不可思议的温柔。

  墨莲怔怔地看着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卫溟话中的意思。

  他没有经历过情爱,却隐约记得,几千年前曾听人说过,合欢之事必须与相爱之人才能做。

  于是,墨莲轻轻眨了眨眼,削葱般的手指抵上卫溟的胸口,摇头道。

  “不可以。”

  透过窗缝吹进的春风,令屋内的烛火欢快地跳动着,暖色的光照在墨莲棱角分明的脸上,他被自己欺负得双目泛红,却仍然一本正经的模样,令卫溟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个轻笑,目光灼热了一分,沙哑道。

  “为什么不可以?”

  墨莲沉默了一会儿,实诚地开口。

  “合欢之事,必须与心爱之人才能做。”

  “谁告诉你的?”

  “……”忘了。

  “你讨厌我吗?”卫溟忍着欲火,盯着身下人的眸子轻声问。

  墨莲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仍然诚实地摇头。

  “那你喜欢我。所以我们可以做……”

  说道这里,卫溟忽然顿住,咬上他的耳朵压低声音道。

  “合欢之事。”

  做了26年童子鸡的卫大将军,终于趁着酒劲耍了一回流氓。

  墨莲被他弄得一愣一愣,正要思考这个逻辑是否正确,卫溟直接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一手悄无声息地解开他的腰带……

  卫溟理所当然的语气,好像事实就是如此一般。

  灵魂深处某种熟悉的感觉,令他无法拒绝这个人的触碰,雪狐呆呆地任卫溟摆弄,直到那人的凶器不知轻重地闯了进来,疼得他一个激灵,脑子这才清醒了些。

  抓紧身下的床单想着。

  就算他喜欢卫淏……卫溟的心爱之人……好像也不是他……

  第二百八十六章 血腥味

  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令卫溟不论在前一日经历了什么,第二日都会准时醒来。

  缓缓睁开眼睛,臂弯上的重量让卫溟愣了一下,脑中少时的空白,接着略带疑惑地转头去看枕在自己手臂上的人。

  目光触及到对方如上好的羊脂玉般白皙的脸孔,还有半露在外面的雪白皮肤上红紫的吻痕后,心跳顿时漏了一拍,错愕了好一会儿才微微拧起剑眉,闭上眼睛整理思绪。

  昨晚他提了两壶酒来寻墨莲,结果这人没喝多少,自己把他的那份也喝了,然后趁着酒劲将人给……

  想到这里,卫溟蓦地睁开眼深吸了口气,沉默地看向对方略显疲惫的脸,一股懊恼之意爬上心头。他从来不是个鲁莽的人,虽然喝了酒,但理智还算清醒,自己是怎么了……

  在卫溟复杂的眼神之间,沉睡的男人猝不及防地睁开了眼睛,带着一丝醒来时的茫然,片刻后才恢复了平日里惯有的清冷,四目相对,平静得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相较于墨莲的冷静,卫溟就显得十分不冷静,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竟连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

  “墨…… 墨莲我……”

  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仿佛昨夜耍流氓,将雪狐哄骗得脑子转不过弯,趁机吃抹干净的大将军不存在一般。

  “我会对你负责的……”

  “……负责?”

  闻言,墨莲疑惑地眨了眨清澈不含一丝杂质的眸,不明白卫溟为何会露出这样紧张的情绪。

  自己让他很害怕吗……

  而且,负责是什么意思……

  卫溟点头。

  “你若是看上哪家女子,我定会帮你将那女子娶来……”

  “……”

  墨莲沉默地看着卫溟,即使对方的态度十分真诚,但他心里却莫名出现一种怪异的感觉,有些难受。

  为什么这个人刚与他做完合欢之事,就能说出这样的话……

  雪狐极少有这样的情绪,以至于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目光在那一刻暗了下去。

  “不必了。”

  “昨夜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忘了吧。”

  ——————————————————

  十余辆马车飞速驶出宫门,左右侧分别有侍卫守护,壮观的场面令街上的百姓们不禁蹙足观看。

  正是太子殿下奉皇帝之命,带领白泽臣子出城迎接南疆使臣。

  为首的那辆最为宽敞华丽的马车内,身着墨色白泽图腾锦袍的男人端坐于座椅之上,眉宇之间英气难掩,成熟刚毅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连琥珀色的眸子中都含着十分显著的淡漠。

  然而事实并且表情所看到的那样……

  其实他心情很是复杂。

  自从那日凤离从西宫离开后到现在,风已经连续八天没有见到他了。

  风下意识觉得凤离会回东宫等他,因为这段时间都是这样的,不论两人之间发生了怎样的争吵,到了晚上凤离必定会回来。

  而那日他没有等到凤离。

  风猜测凤离应该是生气了,所以回了他自己的宮殿,用不了多久,等气消了应当会主动回东宫的,到时他再与凤离解释清楚便好。

  于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再加上那两日忙了些,便没有起过去寻凤离的心思。

  直到第三日清晨,风睡得昏昏沉沉,感到有些口渴,下意识让身边的人去帮他倒杯水来,身边人许久没有回应他,才发现旁边根本空无一人。

  气恼地睁开眼睛侧眸看去,

  满肚子火气顿时泄了去,他立刻清醒过来,这才感觉不对劲。

  下朝之后亲自去了凤离的宫殿,那小宫女竟然说侧妃娘娘已经几日没有回来了,以为他一直在东宫,便没有声张。

  之后风每日都会派人去凤离所在的宫殿,甚至将整个皇宫都找了一遍,可那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若不是东宫还留着凤离平时穿的衣物,风几乎以为这个人其实从未出现过。

  凤离武功绝顶,风倒不担心他会有什么危险。

  只是随着一日日过去,他逐渐意识到,凤离或许不是消失了,而是离开了……

  回到凤国去了吗……

  也好……

  他本就不属于这里……

  以后再也没人在他耳边叨叨了……终于能清净了。

  某个黑夜,男人坐在床头面无表情地这样想着。

  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仿佛被人活活扣走一块儿似的,空荡荡得厉害。

  男人犹如木头人般静坐了许久,修长的手指忽然覆上自己的腹部。

  因是双胞胎的缘故,三个多月已经显怀了,身上穿着单衣,盖着被子便能看到圆润的凸起,触上去的时候更加明显能感觉到,

  同样的月份,比怀着黎黎的时候大上不少。

  男人忽然就无法平静了,琥珀色的眸子暗了暗,刀削般的下颚紧绷,心中升起一股隐晦的怒火。

  那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到底当他是什么……

  最好别再回来。

  接着男人冷着脸躺下睡觉,半夜竟梦见那日在西宫的时候,凤离低声下气地劝他别将凤鸣果给卫溟。

  梦里的凤离卑微到令人匪夷所思,语气简直跟腆着脸求他没有区别,就差跪下来给他磕个头。

  最后他的话定格在那句……“你就当我犯贱吧。”

  凤离离开时落寞的背影,在他脑中格外清晰。

  风醒过来之后一如往常地去上朝,过程中却意外地走神了,还好那日白逸没有点名让他说话。

  他忍不住想起,凤离看着自己那悲伤又无奈的眼神,忽然觉得,他或许不是生气,而是真的伤心了……

  这个认知令风蓦地不安起来,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对他太苛刻了,毕竟是一国王爷,性子那样高傲……

  后来他派了人出宫去寻凤离,可结果不尽人意。

  也对,凭凤离的本事,若是不想让人找到,恐怕谁也找不到他……

  男人收回思绪,缓缓放松身体靠上车壁。

  自从喝下陈太医送来的那碗安胎药后,腹中的孩子竟真的不闹腾了,身体好像也缓和了不少,除了嗜睡的毛病依然存在。

  刚合上眸子,忽然,被风吹起的帘缝中隐隐飘来一股血腥味,越来越浓重……

  第二百八十七章 虚惊

  多年来做暗卫形成的敏锐六感,令男人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正想撩开帘子一探究竟。

  如今的身体却极度排斥血液的味道,男人不舒服地拧起眉宇,扶着车壁干呕起来。

  与此同时,正在飞驰的马车猛地一个急刹车,随着一声长长的马鸣声,忽然停了下来,惯性的冲击令男人险些栽出去,用力全力抓紧车壁上的凸起,才勉强稳住身形。

  正想深吸口气缓和一下体内的不适,外面忽然一声尖利的惨叫声响起,紧接着是人群窜逃的声音,有男有女混合在一起,杂乱无比。

  “快跑啊一一快跑啊一一杀人啦一一”

  “保护太子殿下一一”

  “你们是什么……!!好大的胆子!!竟然截杀朝廷命官……”

  “啊一一”

  风直起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看清外面的景象后眸光一沉。

  驾车的太监睁着惶恐的双眸瞪着前方,死鱼般瘫软在车板上靠着,整根脖子几乎被人砍断了一半,摇摇曳曳地连接着头,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血从车板一直蔓延到地面。

  随行的侍卫不知何时已经被几十个鬼魅般出现的蒙面黑衣人无声地放倒了,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应该是某种暗器一击毙命。十余辆马车歪歪扭扭地停在路中央,马匹已经死绝。

  随行的暗卫正在与黑衣人全力缠斗,阻止他们朝风和官员靠近。

  风冷厉的眉宇深深拧了起来,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于光天化日之下,在守卫森严的京城中对朝廷官员下手……

  杀手训练有素,武功高强,这分明就是蓄谋已久的计划……

  难道与南疆有什么联系……

  一阵一阵迎面扑来的血腥味,打断了风的思绪,脸色不由得发白,努力压下恶心的感觉,对着暗卫下令道。

  “保护官员平安撤离,速战速决!”

  “太子殿下!快走! 属下护送你离开!”场面混乱无比,几个暗卫边解决风身边的黑衣人,边扭头对着风大吼道。

  风下意识移目望去,只见那些上一息还说要保护他撤离的暗卫,在几个黑衣人围攻之下,身体被铁剑刺穿,‘砰’得一声倒于地面。

  原本已经处于弱势的黑衣人,人数竟不知不觉多了起来,来势汹汹,形成一个圆形的包围圈,官员们死的死伤的伤,根本无路可退。

  忽然,后方的马车顶上,一黑衣人朝男人闪电般一跃而下,手中的长剑直直刺向他的心窝……

  “太子殿下! 危险!”

  男人恍若未觉,直到身后一个正在打斗,无法分身的暗卫忽然疯狂地大喊起来,他才后知后觉地转身去看。

  微微收缩的琥珀色眼瞳中,倒影出黑衣人怨毒的目光,朝他逼近的银色铁剑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太子殿下!!”

  风微微眯起眼睛,心跳如鼓,双脚却好似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电光火石之间,一身披玄袍的绝色男子犹如天神般从半空降临,倏然荡起的狂风将他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墨色的长发随风肆意地舞动,而他手中握着的那柄缠绕着红光的黑色长剑,好似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凌空一挥,一道黑芒闪过,那黑衣人竟被劈成了两半,鲜血四溅,内脏流了一地。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为什么不躲开!! ”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凤离疯了一般扣上风削瘦的肩膀,赤红的桃花眸恶狠狠地瞪着他,仿佛要将他生吞入肚,身体却因为恐惧和后怕而不可抑制地微微发抖。

  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这个人就死了……

  这个假设令凤离几乎癫狂,没有人知道,他方才看到黑衣人用剑指着这个男人的时候,呼吸犹如被人生生掐住,心跳都停滞了。

  多年来经历的腥风血雨,令风很快从方才的危险中平静下来,反倒是被凤离的样子吓了一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看着他开口。

  “……我没法躲开。”

  “伤到哪里了? 我看看。”

  凤离这才记起男人内力尽失,根本无从躲开,心中又是一阵揪疼。他仍然惊魂未定,手忙脚乱地抬起男人的胳膊,将他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正准备将他转个圈时,被男人按住手阻止了。

  “凤离,我没事。”

  随着凤离一同来的还有翊血阁的几十名死士,很快,黑衣人被尽数制服,杂乱的街道暂时恢复了平静。

  “你这些天去哪里了?”

  凤离见男人毫发无伤,总算冷静下来。

  相较于方才的疯狂,此刻的凤离安静得有些反常,听到风问他话也不回答,沉默地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百八十八章 无声的刃

  其实那日凤离离开西宫后,去过东宫一次,只是还未进去,就转身离开了。

  那座宫殿里充满他和风在一起时的甜蜜回忆。

  虽然这人没给过他几次好脸色,但对他来说,只要能与他在一起,每日看着他从自己怀中醒来,就是幸福的。

  即使是他皱眉的样子也是那般好看。

  可是在那一刻,凤离忽然有些恐惧进入那座宫殿,面对那个人。

  他没想到风会如此固执地要将凤鸣果给卫溟解毒,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不管他怎么劝都没有用。

  或许在他的心里,自己早已经没什么分量了……现在看来,曾经自以为是,认为男人会一辈子爱着他的那个凤离,如此可笑。

  愤怒,压抑,悲伤,懊悔,压得凤离几乎喘不过气,他无比痛恨这样的自己,也痛恨过去的愚蠢无知的凤离,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些看清自己的心,为什么不将风牢牢拴在自己身边,为什么要让别人有机可乘。

  凤离知道,若是再在这个皇宫待下去,看着风对卫溟百般关心的模样,他恐怕会嫉妒得发狂,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所以他暂时的离开了皇宫。

  凤离倒是没有去离皇宫太远的地方,而是在白泽京城的离幽阁分部待了一段时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去打听关于那个人的任何消息。

  阴差阳错之下,关于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和离的事情,几乎整个白泽的人都知道,而凤离这个最应该知晓的人,却一无所知。

  在此期间,凤离命令属下暂时拒接一切生意,启动白泽离幽阁分部的所有情报网,寻找治疗风身体的药物,结果令人大失所望。

  于是,凤离决定回一趟凤国,用自己的心头血再养育一枚凤鸣果出来,为风治病。

  他原本没有打算与风告别,因为他知道,那个人应该根本不想见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他来说已经是多余的了。

  所以就悄无声息的离开吧……反正他也不会在意。

  其实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凤离怕自己见到他,就舍不得走了。

  这条街道是出城的必经之路,凤离万万没想到,自己恰巧经过,竟然会看到那样惊心动魄的一幕,那瞬间他的血液险些冻结了。

  还好风没事……

  看上去气色也好了许多。

  不过,既然见到了,那就与他说一声,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的事吧。

  凤离缓缓抬头,艳丽的桃花眼深深地望着眼前英俊却淡漠的男人,仿佛要将他的轮廓,描绘进自己的灵魂深处一般。

  许久,凤离沉声开口道。

  “风,我是来与你辞别的,我要走了。”

  闻言,男人琥珀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浓密的剑眉小弧度的拧了一下,而心在那一刻沉了下去,原本只是有些冷淡的脸色,猝上了几分阴郁。

  果然,这个人就是这样……

  在他身边来去自如,当他做无物。

  说什么能待在他身边就是好的,心甘情愿委身做他的侧妃,都是假的吧?

  说消失便消失,连话都懒得与他说一句。

  那这些日子算什么? 每日装作一副低声下气又深情的模样对着他,如今终于玩腻了,厌倦了,就主动要求离开了吗?

  凤大王爷依旧和以前一样,真是好兴致。

  一股无名火气徐徐涌上风心头,他几乎就要发作,将心中的话说出来,狠狠质问对方为什么。

  但他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不是一直都清楚这个人的本性吗。

  男人无声的地握紧自己的手心,直到感觉到痛意也没有放开,深邃的眼眸犹如看陌生人那样,漠然地看着凤离,开口问道。

  “你要去哪里?”

  凤离显然看到了男人冰冷的脸色,那眼神让他的心颤了颤,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大多数时候男人都是对他冷着脸,所以凤离并没有发现,其实他在生气。反而觉得有些难过,自己都要走了,将近一个月无法见面,至少对他笑一下也好吧。

  但是凤离知道,以男人现在的性子,就是将刀刃架在他脖子上,恐怕他也会吝啬给予自己一个微笑。

  更何况他根本舍不得对这个男人做这种事,所以还是放弃吧。

  凤离轻笑了一下,对着男人开口道。

  “回凤国。”

  即使他心中低落,面上却挂着一抹魅惑的浅笑,金色的面具在日光下泛着点点光泽,衬得那张本就漂亮的脸孔越发绝色,甚至透出一股犹如春风般的温柔。

  这种温柔只有对着风还有他们的宝宝时才会出现。

  而他此刻轻松的神情,在男人眼中看来,却无比刺目。

  呵……离开他,就这样令他开心吗。

  那瞬间,男人心中的郁结之火燃烧得他几乎失去理智,但如泼妇一般在街道上谩骂从来不是他的性子。

  于是,他嘴角扯起一个冷笑,盯着凤离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好啊。孤早就盼着你走了。如此甚好。”

  凤离心中咯噔一下,蓦地从男人冰冷到极致的语调中察觉了什么,他平日虽然经常对自己发火,但很少用这样的语气与他说话。

  他是……在生气吗?

  因为自己说要走?

  这个念头令凤离眸光一亮,低落的心情顿时有些雀跃,

  正想开口告诉他,自己并不是不回来了,只是离开一段时间而已。

  忽然,眼前的男人缓缓凑近他的耳畔,温软的呼吸犹如羽毛般撩动着他的心,一向厚脸皮的凤离竟莫名开始紧张起来,吞咽了一下津液,受宠若惊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凤离,孤有没有与你说过……”

  男人刻意压低的磁性嗓音,徐徐传进他耳中,凤离不禁凝神听着,连呼吸都不自觉放慢了些,生怕错过什么。

  “你故作卑微,低声下气讨好我的模样,真是烦透了……一个人怎么能像你这样虚伪……”

  “还有,那日我告诉你,不嫌弃你的脸,其实是骗你的……你毁容的模样无比丑陋……碍眼,我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还好你有自知之明,连睡觉都不曾摘下。”

  男人的话令凤离整个人楞在原地,耳边的话语声仍然在继续,像刀刃一样,一下一下凌迟着凤离的心,疼得他连伸手将那人推开,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或许,是根本没有想到要将人推开。

  “我就是好奇,这场深情的戏码你到底能演到什么时候……怎么,总算是演不下去了吧?”

  说到这里,男人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又道。

  “我告诉你,走了之后……千万别再回来。凤离,你真是让我恶心透了……”

  话毕,男人向后退了一大步,仿佛这个人是什么毒蛇猛兽,亦或是恶心的苍蝇一般,多接近一秒,都觉得厌恶和反感。

  凤离呆怔地立于风中,就连那抹浅笑也凝固在嘴角,看上去异常可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变得无比黯淡,微微发红。

  原来在男人的心里,他爱他爱到骨子里,自然而然的爱护疼惜都是虚伪的。

  原来他觉得他的脸很丑。

  原来他认为自己一直在演戏。

  原来他觉得他……恶心透了。

  许久,凤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无神的目光聚集在男人英气逼人的脸上,轻声问道。

  “风…… 那些,都是你的心里话吗……”

  男人气愤于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凤离一次又一次玩弄,所以说出了那样的话。

  可是他不明白,为何凤离到了这一刻,还能装出一副深情而痛苦的模样。

  又是为什么……在说出那些话的同时,自己的心也在闷闷地发疼。

  他不是应该感到开心吗……

  他应该感到开心,他不能再轻易被这个人左右。

  “是。”

  男人缓缓放松自己的手心,强压下心中的异样,面无表情看着凤离道。

  “自然都是孤的心里话。”

  “凤离,多谢你方才出手相救。”

  “孤在你身边做了十年暗卫,自问从未愧对与你。如今,就算是扯了平吧。”

  远处传来沉重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

  从皇宫迟迟到的锦衣卫对风行过礼后,开始收拾街道上的尸体,有侍卫的,暗卫的,还有黑衣人的,几位受伤的官员已经被护送回府,庆幸的是百姓没有伤亡。

  没有受伤的官员坐上了锦衣卫从皇宫驾来的新马车,等太子一声令下,立即出城去迎接南疆使臣。

  锦衣卫收拾街道时发出的声音,还有他们的话语声,盖过了某个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谁都没有注意到,侧边的某座楼上,一扇窗户被悄悄打开了,接着从窗头缓缓探出一把弓弩的箭头,对准了风的后背……

  凤离则是为男人刚才说话的话感到浑身发冷,呼吸颤抖地看着他沙哑道。

  “扯平…… ? 你的意思是与我两清了?”

  “没错。你赶紧走吧,孤还要出城……”

  男人还没说完,便被凤离红着眼用力扯进了怀里,转了个方向,那发狠的力道搂得他几乎发疼。

  凌厉地剑眉蓦地拧起,正要质问他想干什么,凤离的身体忽然狠狠颤动了一下,与此同时,他听到了利刃穿透肉体的声音,还有凤离发出的一声痛苦的闷哼。

  “呃……”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不愿放手(上)

  时间几乎在那一刻静止了。

  风愣愣地伸手抚上插在凤离背后的,那根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羽箭,摸索片刻后,触到了一手湿热,大脑中是全然空白的。

  刚才他还想呵斥这个人不规矩的动作,怎么转眼之间,他就为自己挡了箭……

  为什么……

  那双霸道的手臂禁锢着他,许是因为伤口太疼,凤离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搂着他的力道也松了些,但仍然没有放开。

  风看不见凤离的脸色,只能听到他粗重而缓慢的喘息声,木然地开口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惊人。

  “凤离……”

  这时街道上的尸体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

  起初只有在场的几个侍卫见到了这一幕,不知是谁惊恐的喊了一句‘侧妃娘娘受伤了! 有刺客! 保护太子殿下与侧妃娘娘!!’,众人的目光顿时投射过来。

  在侍卫长的命令下,大半的侍卫拔出剑快速围了过来,另一半守在各官员所在的马车旁边。

  官员们大多颤颤巍巍地缩在马车里,也有几个不怕死的耐不住好奇想要撩开帘子查看,被侍卫们恭敬地制止了。那刺客的藏身的手法太过隐蔽,竟连躲在暗处的翊血阁死士都没有发觉,人群的躁动顿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眼下阁主受伤最好的办法就是由阁主夫人……咳,白泽太子殿下将他带回去疗伤。

  于是死士们聪明地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一时间,朝羽剑射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侍卫长惶恐地看着凤离后背上那根玄铁剑羽,心想人都伤成这样了,两人怎么还有闲情雅致抱在一起,赶紧对着风抱拳道。

  “太子殿下!侧妃娘娘伤势不轻,就由属下派人护送娘娘回宫疗伤吧!”

  凤离身着黑色衣物,伤口一眼看去并不觉得触目惊心,可是那湿漉漉并且在快速扩大的痕迹却足以说明,他伤口处流出的血液越来越汹涌……

  风被侍卫长的话震得一惊,顿时从呆怔中清醒过来,心中一揪一揪,不知是何种滋味,下意识伸手去推凤离的身体,却不敢太过用力,对他开口道。

  “凤离……你放开我,你受伤了……我让人送你去疗伤……”

  谁知这人不仅没有将他放开,在所有人的忐忑不安的目光中撒娇一般的,慢吞吞低头,在他脖颈处蹭了蹭,说了句什么。

  “不要……我不想放开……”

  他身形高大挺拔,声音简直小如蚊声,即使凤离紧紧贴着他,风还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凤离倒是想说的大声一些。

  只是因为插在他身体中那根箭的箭头上,不知是布置了什么高明的机关和设计,箭头分为好几股,成钩型死死抓住,竟然犹如旋螺般,在他体内缓慢旋转搅动着他的血肉,,即使那伤口的内里已经血肉模糊,表面是丝毫看不出来的。

  那根箭几乎夺走了凤离所有气力,凤离这辈子都没这么疼过,他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可是他还是想与这个男人多说几句,一点都不想将他放开……

  第二百九十章 不愿放手(下)

  因为凤离不知道,以后还有多少这样的机会,可以抱着男人说说话……

  他隐约觉得,自己可能活不成了。

  凤离第一次觉得,原来死亡离自己这样近,他鲜明地感觉到伤口处涌出的血液在一种极快的速度躲走他的体温,掠去他的生命……

  奇异的是,他一点都不恐惧,心中甚至很是得意。

  还好这根箭插到了他身上,否则以风现在身体,腹中还怀着宝宝,定然承受不了。

  他只是有些害怕,万一他放开这个男人,他就丢下他,

  头也不回地走了呢……

  他只是有些难过,怎么到头来,男人心中竟然对自己抱着那样的看法……

  这一刻,凤离只想静静拥着怀中的男人,哪怕多一秒钟都是好的。

  他也想告诉他,他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

  “我不想……”

  感觉到男人仍然想要推开自己,凤离艰难地深吸了口气,哪怕疼得连呼吸都在颤抖,也仍然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固执得抱着他不肯撒手。

  风并不知道凤离内心的想法,只觉得他此刻的行为,反常得有些像生了病却不肯看大夫,抱着人耍赖的小孩子,心软得厉害,

  语气也柔软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轻轻捏了捏他的腰侧,劝道。

  “凤……先放开我,你现在应该去疗伤。”

  “就让我再抱一会儿吧……”

  凤离的语气中几乎带了祈求,风想着,这箭没有伤到要害,凤离内力深厚,身体强健,他想抱就抱一会儿好了,耽误些时间应当不碍事,于是他站着没有动。

  凤离无声地笑了一下,漂亮的脸蛋藏在男人的颈窝内,所以并没有人发现他的脸色,已经苍白的不像话了。

  “风……”

  “如果我死了……你会原谅我吗……”

  这句话小声到风几乎听不见,下意识反问道。

  “什么?”

  “我说……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原谅我曾经犯下的错…… 咳 咳……”

  凤离不禁加重了口气,即使他的指尖已经开始发冷,口鼻间的热气却一下一下喷洒在风露出的颈处,因为说得急了些,忽然开始咳嗽起来,一股血气涌上喉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这话令风忍不住拧起了眉宇,心中一阵狂跳,不由得沉下语气,不赞同道。

  “你说什么胡话,宫中太医院上下百余名太医,怎会让你死。”

  话落,凤离轻笑了两下,缓缓道。

  “我就是有些好奇而已……你别生气……”

  “不回答也没关系……”

  “凤离,抱够了就放开,快回宫叫太医为你将箭取出来疗伤。”男人面色缓和下来,开口说道。

  凤离不听他的话,自顾自说下去。

  “我就是想与你说说话……”

  “我不知道……原来你一直是那样想我的……”

  即使内心涩然,凤离嘴角还是挂着一抹浅笑,叹了口气,贴上男人耳边,无奈道。

  “看在我今日为你挡了一箭的份儿上……你就相信我吧……”

  “我爱你……”

  这时候说这种话显然是不合时宜的,可风听了之后却觉得心悸得厉害,凤离的行为几乎超出了他的想象。

  然而,容不得他多想,身上的力道一轻,刚才还巴巴地抱着他不肯放开的凤离,忽然松开手,失力地向后倒了下去……

  风心中一惊,慌忙拉住凤离的手臂,一把将人扯了回来,凤离的体型比他高大健壮许多,一个踉跄,两人险些一起摔倒。

  稳住身型后,小心地将凤离放倒在地上,避开他的伤处,让他半靠着自己。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风身上已经冒了层虚汗,好在腹中没有出现不适。他凝神看去,这才看清凤离的面色,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凤离绝色的脸孔灰白得隐隐透出死气,距离他中箭到现在不过极短暂的时间过去,此刻人已陷入了昏迷,显然不是普通箭伤那么简单。

  风从未见过凤离这样失去知觉,死气沉沉地躺在自己面前的模样,那瞬间心中满是不知所措,眼圈几乎倾刻就红了,他梗着喉咙大吼道。

  “快,过来将他抬上马车! !”

  侍卫们听到声响时,本就已经转过了身,此刻听到命令,立刻有几个侍卫蹲了下来,作势就要将凤离抬起。

  然而,手还未碰到凤离,他突然又睁开了眼睛,蓦地伸手抓住风的衣物,口中的话却是对侍卫们说的,中气不足,却充满急切。

  “等等!”侍卫们的手顿时收了回去。

  风心中慌乱无比,眼角通红瞪着凤梨,压低声音道。

  “等什么? 你还要不要命了?!”

  这时守在马车旁的一名侍卫,奉某位官员命令过来催促,恭敬地跪在风身侧道,请太子殿下抓紧时间,迎接使臣,误了时辰便不妥当了。

  然而,那可悲的侍卫直接被当作了空气,无一人理睬他,只好呆呆地跪着。

  凤离抓着男人的手,漂亮桃花眸微微失神地盯着他英俊的脸,喃喃道。

  “风……我还有些话……没说完,要对你说……”

  凤离手心的冷意,令风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倏然撕扯了一下,这个人的身体分明总是热的惊人,手心也有着那样暖和的温度……

  风吸了口气,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平和地说道。

  “你要说什么,以后再说……好吗?”

  凤离摇头,目光已经有着涣散起来,气若游丝。

  他方才抱着男人不肯放开,就是想将心中的话都告诉他,谁知体力不支昏了过去,此刻是无论如何,也要把话说完了。

  “我想……现在,就与你说……”

  “我今日与你说……要离开……是因为……因为……皇兄有事召见我……”

  “我不是…… 不回来了……咳咳…… 我只是离开一小段时间……我既嫁了你做侧妃…… 自然是要回来的……”

  “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我走呢……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嫌弃我……”

  说着,凤离忽然苦笑了一下,吃力地伸手覆上自己带着面具的那边脸,缓缓别开目光,继续道。

  “我知道我变得很丑……我也觉得挺碍眼的……所以我一直带着面具,不肯摘下来……没想到……还是无意间让你看见了……”

  “但是我不后悔……若不是毁了这张脸……我也就……没法儿见到你了……”

  风精神紧绷,仔细地听着凤离的话,这句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了,正想开口问他,凤离又转过了头,深深望进他眼中,轻声道。

  “我低声下气……故作卑微讨好你……不是在演戏……是因为……我就想对你好……”

  “若是可以……这场深情的戏码……我倒是想演一辈子……可惜……你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了……”凤离笑笑。

  “我也挺难过的…… 恶心到你了……抱歉啊……”

  听到后面,风只觉得胸口闷得发疼,瞪着眼睛看着凤离,想要告诉他那些不是他的真心话,可是张了张口,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风……你答应我一件事吧……”

  直到凤离唤他,他才怔怔开口问。

  “什么事?”

  “我以前对你做的混蛋事儿……我一直……都挺后悔的……”

  “我知道……你心里始终不肯原谅我……”

  “若是我死了……你就原谅我吧……好吗?”

  风心中蓦地冒出一缕火气,眸光微沉,低吼道。

  “你再说一遍?!”

  这人受了伤却不赶紧回宫疗伤,老是对他说什么死不死的话,到底是何意?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凤离此刻见他生气却不在意了,苍白的面上笑意未变,目光有些深远起来。

  “我命中……有一劫数……曾经不信,如今看来…… 应该就是此劫了……”

  “我真的很遗憾……不能一直陪着你……和黎黎……”

  “好久没见黎黎了……有些想他呢……”

  “你一定要照顾好他,让他平安长大成人……可别让卫溟这后母欺负了他……”

  交代遗言一般的口气简直让风气急败坏。

  “闭嘴! 你回宫就能见到他了!”

  凤离又是摇头。

  “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 你给我住嘴! 不准再胡言乱语!”

  瞬间加剧的慌乱令风控制不住自己,恶狠狠地盯着凤离朝他低吼。

  “风……”

  那一刻凤离的目光徒然清晰起来,黏腻的,好像蕴含了数不清的深情在里面。

  那声轻飘飘的唤声使风不自觉就冷静了许多,下意识与他对视着,迫切地想知道他要对自己说什么。

  须臾,凤离开口了,他说。

  “我凤离……此生……只爱白凜风……”

  凤离曾经对风说过许多次情话,大多数时候风都是不相信的,偶尔的几次相信过后,现实又给予他沉重的一个耳光,让他知道相信这件事的自己,是多么可笑。

  凤离只当面唤过两次白凛风这个大名,第一次是撞破他将凤鸣果送给卫溟,劝他无果的时候。

  第二次就是这一刻。

  仿佛害怕他记不住这句话一般,唯独说出白凛风这三个字的时候,凤离使出的力道重得发狠。

  于是风听见了。

  这一次,他忽然想相信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低头对凤离说些什么的时候,凤离忽然拧起漂亮的眉宇,痛苦地咳嗽了起来。

  凤离想用手捂住嘴,试着抬了抬手,才发现自己已经无力得连抬起手,这样的动作都做不到了。

  随着剧烈的咳嗽,一阵一阵血泡从凤离口中流水般冒出来,沿着白皙的下巴淌进胸口的衣襟,有几许溅到了风的脸上,鲜红的颜色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手忙脚乱地用衣袖擦去凤离咳出的血,刚刚擦掉,又有更多的血涌出来……

  无穷无尽似的。

  失血过多产生的疲惫感,使凤离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可才刚刚闭上,上方蓦地传来一个焦急而沙哑的唤声。

  熟悉的声音,令他下意识微微抬起了沉重的眼皮,好一会儿,才看清男人英俊却明显带着慌乱的脸,还有,他好像急得眼睛都红了。

  “凤离……凤离!! 别睡,我带你回宫,别睡……”

  看吧,他还是有一点在意自己的……

  凤离有些得意想着,可是他又矛盾地不希望男人为自己担惊受怕,于是,他努力扯出一个自认为轻松的笑意,艰难道。

  “别担心……我不觉得疼……”

  殊不知,他此时如鬼魅般苍白的脸色,令他的话毫无可信度。

  下一息,凤离再也控制不住,缓缓合上眸子,陷入了黑暗,而那只始终覆在风手上的右手,也失力地滑了下去,重重砸在地上。

  见状,周边的侍卫紧张得连呼吸都不自觉放慢了些,每个人都在用有些复杂的目光,打量着地上的两个人。

  “愣着做什么? 快将他抬上孤的马车! !”

  风只盯着凤离的脸愣了一秒,既而猛然抬起头对傻站着的侍卫们命令道,狰狞的目光令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是!”

  侍卫刚断下声,侍卫长忽得跪下发话道。

  “太子殿下……离侧妃坐了您的马车,您一会儿便要出城迎接使臣了,该如何是好?”

  风愣住了,他方才一心想着凤离的伤势,竟然将这件事忘了。

  抿唇思考了少时,低头看了一眼凤离惨白的脸色,内心的不安缠得他脑中纷乱,他几乎就要开口下令,‘孤与他一起回宫’。

  风强迫自己冷静。

  即便他陪着凤离回去,太医也仍然是那几位太医,而国家重事,不可耽误。

  有了思绪之后,风深深吸了口气,开口道。

  “另寻一辆马车,由侍卫长亲自带人送他回东宫,到达之后立刻请太医过来为他疗伤,不可有误!”

  “是!”

  这时,先前过来奉夜仅命令,催促风的那名侍卫又来了,任然是那句话,迎接使臣误了时辰不甚妥当。

  风看着侍卫们将凤离小心翼翼地抬上一辆马车后,强压住七上八下的心,上了自己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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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丽堂皇的大殿。

  白逸一袭明黄色白泽图腾锦袍,坐于金椅之上,面对朝臣的时候,成熟俊气的面上是一贯的不苟言笑,深沉如墨的眸子却总在不经意间将目光投向坐在他右手边,同样身着一袭明黄的龙夕。

  “你看我作甚? 为何不赏歌舞?”

  龙夕察觉到白逸的目光后,不由得侧头问道。

  “你是朕的皇后,朕看看还使不得了?”

  “歌舞岂有你半分好看。”

  白逸神情未变,只是眼中带了几许笑意,回答得一本正经。

  两人的话语声被掩埋在舞艺表演中的奏乐下,除了龙夕耳边那缕可疑的红,绝对没有人发现,英明神武不苟言笑的皇帝陛下,竟然在国宴上对皇后光明正大地耍流氓。

  当然,除了白逸身边那位耳尖的大太监总管。

  一舞结束,周边立刻响起臣子们和南疆使者鼓掌叫好的声音,紧接着,身姿婀娜的舞姬退了下去,很快,一容貌清秀,衣着素雅的女子抱着一把琵琶,白色衣袍翩翩,徐步到红毯的中心。

  那女子的手艺极好,坐姿优雅,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清浅的笑意,一曲卷珠帘从她指尖倾泻而出,如玉珠落盘,袅袅不绝,殿内除了她琵琶声竟无一人说话,听得入迷。

  风静静盯着女子放在弦上的轻快手指,看似沉迷,实则思绪早已远离宫殿。

  今日他命人将凤离送回宫后,便与臣子们出城,顺利接到了使臣,招待了一番后,这宴会就开始了,期间根本没有时间去东宫看凤离一眼。

  凤离的双目紧闭,口中咳出鲜血的模样在风脑中时不时浮现,扰得他心神不宁,就连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都索然无味。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内力深厚,身体强健,取出那箭后再好好休养一阵,应当便没什么大碍了吧……

  “皇上,小女子身为南疆公主,身在南疆时便听闻过白泽太子殿下许多事情,心中仰慕已久,今日更是一见倾心,故斗胆向皇上请求,可否让小女子留在白泽,嫁给太子殿下为妻。”

  一曲结束,那女子忽然跪下了下去,此言一出,殿中哗然。

  先前大家都以为这女子只是普通的乐师,不想她竟是南疆的公主,竟如此大胆奔放,国宴之上亲自为自己求亲。

  再侧眸看看十几位南疆使臣,个个面带笑意,对这场面没有任何异议,仿佛这是早就计划好的。

  风心中一惊,没立刻朝白逸看去。

  他知道南疆来了一位公主,但她面上蒙着纱布,没有人见过她的样貌,没想到她竟然打着这样的主意。

  白逸亦是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正常,笑言道。

  “南疆与白泽本就有意交好,若是能够和亲,乃是好上加好,皆大欢喜。不过朕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公主殿下不妨亲自问问太子,若是他同意,朕自然毫无疑议。公主觉得如何?”

  这话说得极为圆润,白逸知晓风的性子,知晓他自然不会同意,便委婉地将问题抛给了风,又显示出自己的深明大义。

  同时,这也是一种试探,南疆若是有意与白泽结交,互惠互利,自然不会因为和亲不成而翻脸。

  除非,他们本就另有目的……

  一想到白日有人意图对白凛风下杀手,白逸的目光徒然深沉了一分。若是南疆狼子野心,想要吞下白泽,刺杀的对方应该是自己才对…… 难道风儿得罪了什么人?

  “皇上英明,小女子觉得如此甚是妥当。”

  话毕,南疆公主起身向风走了几步,施施然行了个礼,众目睽睽之下,清秀的脸上没有丝毫胆怯之意,垂眸微笑着道。

  “太子殿下,小女子方才所言,你可接受?”

  风忽然想起,凤离总是误会他与别人有什么,每次都气得双目通红,若是自己真的应下这门亲事,他醒来后不得将东宫砸了?

  没来由得觉得有些好笑,面上却仍是淡淡的,起身对南疆公主抱拳道。

  “抱歉,公主殿下。白凛风早已经心有所属,那人脾性暴躁,喜欢吃醋,莫说是再娶一个妃子,若是知道白凛风与他人牵扯不清,便要不依不饶,着实令人烦恼。”

  风向来不怎么会说话,但说出的都是真心话,看似是对那人的不满,南疆公主却生生听出了恩爱的意思。

  “难道太子殿下这一生只娶一位妃子吗? 你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公主惊讶地瞪大眸子,失声道。

  风还未开口,白逸笑道。

  “公主有所不知,朕与皇后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太子许是继承了朕的情根,同样无比痴情。”

  白泽臣子倒是见怪不怪,南疆使臣:一家子奇葩……

  对于这个小插曲,风并不放在心上,宴会结束后便匆匆回了东宫……

  第二百九十二章 五股勾魂箭

  “这就是……你的心爱之人吗?”

  南疆公主,南凡略带惊奇地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的人,忍不住问出了声。

  “是。请你救他……”

  得到身边人颤抖却笃定的回答后,带着一种单纯的好奇心,南凡不由得开始仔细地打量起床上的人。

  那是一个怎样的男人面孔……

  他穿着一套纯白色的单衣,身上盖着一床锦蓝色的丝绸被子,即使在昏迷中,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程度,也无法掩住那张绝色的面孔上,斗点芳华……

  若是这个人睁开的眼睛的时候……该是怎样的惊为天人……

  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这么想着,南凡像怀春少女一样的笑了起来,全然忘记了今夜在国宴之上,她当众对此刻站在他身边的男人求婚的事情。

  而距离那件事情的发生,不过才过去一个时辰左右。

  忽然,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床上的男子看上去,并不仅仅是身受重伤那么简单……

  他没有呼吸了……

  南凡顿时收敛起笑容,她甚至来不及好奇,为什么这样好看的人,脸上还要带一副面具,身体已经本能地向前了一步,弯下身去查探男子的鼻息。

  感觉到男子鼻间那几乎微不可见的呼吸之后,南凡轻轻松了口气。

  还好……一息尚存……

  否则就是像她这样医术超凡的上等巫医,恐怕也无力回天。

  整个南疆真正掌握着起死回生之术的人,也只有父皇一人而已,而那种禁术一生只能使用一次,代价极为惨烈,几乎从没有人敢轻易尝试。

  接着,南凡纤细的手指刚探上凤离苍白的手腕,身后便传来男人迟疑的嗓音。

  “他……怎么样?”

  男人的声音嘶哑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就好像在不久前,他曾声嘶力竭地哭过一样,就连深邃的眼眸中都布满血丝。

  与宴会上礼貌而疏离地拒绝她的,那位冷静的太子殿下截然相反。

  这一点,在南凡准备歇息的时候,这位太子殿下疯狂又无礼地闯进她所在的宫殿,不管不顾地拉着她就往外跑的那刻,她便发现了。

  他竟然慌乱得连命令宫人过去请她这个方法都忘了。

  “他快要死了。”

  南凡不用回头也能猜到他的神情,手在凤离的手腕上探了一会儿后,诚实地回答道。

  她的声音非常轻柔,却令犹如判官的死刑令般,重重地砸在了风的心上。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而视线中是全黑的,脑中嗡嗡作响,眩晕的感觉让他好半天都无法回神……

  怎么会呢……

  凤离怎么会死呢……这样强大的……

  他怎么可能会死……

  而事实上,当宴会结束后,风踏进东宫,看清那根从凤离身体中取出来的,那根造型奇特羽箭后,他就彻底慌了。

  那箭头成五股钩形,直到现在,都在机械而缓慢地转动,他无法想象,凤离是如何忍着血肉被不停翻搅的疼痛,不动声色地抱着他,将那些话一字一句讲完……

  太医们花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将那根箭取出来,伤口处留下了一个巨大窟窿,他的血不停地流,不停地流……

  没有人在受了那样重的伤,流了那样多的血,还能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

  可是风不相信,他不信自己不过是离开凤离一个下午而已,他就要死了。

  那副挂满讨好的笑脸在风的脑中鲜明地浮现,凤离不只一次死皮赖脸地对他说,要一辈子赖在他身边。

  怎么能食言?

  于是,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他疯了一般冲了出去,找到了南疆公主。

  可是现在,连南疆的巫医都没有办法救他吗?……

  那还有什么办法?……

  这种近乎绝望的感觉犹如树藤一般,从里到外,发狠地攀附着男人的身心,可他的大脑又是处于呆滞状态的,因为太疼了,他连思考都无法做到。

  这种感觉,只在怀着黎黎,又险些流产的时候,出现过。

  “劳烦太子殿下过来,帮我将他的衣物解开,我要查看他的伤口。”

  这时,南凡已经掀开了凤离身上的被子,并没有使唤身后的丫鬟,而是对风开口道。

  风听到她叫自己,猩红的眸子动了动,半晌才上去,手指迟钝地解开了凤离的衣带。

  不经意看见凤离的脸,本就在发疼的心脏,忽然再次被人用硬锤毫不留情地狠狠一击般,呼吸徒然一紧,眼眶中一滴泪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滑了下去,目光却自虐一般定格在他脸上,怎么都无法移开。

  凤离唇边的血迹已经被清理过了,平日里一向红润的唇瓣,此刻却透出一股黯淡的灰白。

  他早该发现他的不对劲的……

  风保持着半弯腰的姿势,手中握着凤离已经被解开的衣带,发愣地盯着凤离的脸,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南凡盯着他削瘦的侧脸连唤了两声,风才起身,机械地转头看她。

  男人看似神情无异,在烛火的照耀下,他此刻的脸色竟然不比凤离好上多少,眸子中透出一种近乎空洞的茫然来,她不禁凝起了秀眉道。

  “太子殿下? 你身体可有不适?”

  说着,南凡便要伸手去探他的手腕帮他诊脉,风却不在意地摇摇头,抬手躲开了。

  “无碍。”

  南凡被风拒绝也没觉得尴尬,只是觉得他的表现有些怪异,完全忘了自己有句话重要的话没有对他说。

  凤离的伤口被极厚的白色纱布缠绕着,厚度足足有一寸半,然而,血迹仍然渗透了出来。

  两人合力将凤离翻了个身后,南凡用剪刀一层一层小心地剪开了纱布,当伤口彻底被暴露出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暗暗心惊。

  伤处呈一个圆形的口子,直径接近一寸,没有伤到心脏,血肉混合着止血的药粉,狰狞地外翻着。

  但真正令南凡心惊的是,她一眼认出伤到这个男子的利器,是南疆的五股勾魂箭……

  “……你可以救他的……对吗……”

  第二百九十三章 过去(上)

  这男子竟还能留着一口气……

  而五股勾魂箭为何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听到风的问话,南凡很快收起了脑中杂乱的念头,同时,内心因为床上的男子产生一种类似于怜悯的情绪。

  南凡沉默,将凤离的伤口重新清理了一遍后,不动声色地从随身的木箱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瓶子,打开瓶盖后将白色的粉未缓缓撒上去,陈述道。

  “他是因为你而受伤的。”

  那药粉在接触到凤离的伤口那刻,立即化为水,与他的血肉融为一体。

  风顿了顿,简单的言语,却废了大好的力气才完整地说出来,低哑的嗓调在空旷的宫殿内显得格外压抑。

  “……是,因为我。本该躺在那里的人是我……是他帮我挡下了那一箭。”

  “其实救与不救,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了。他都会死。”

  风整个人处于一种麻痹的状态,正想将那句话关乎凤离生死的话,再问一遍的时候,南凡吐出的轻柔语气,将他瞬间打入黑暗。

  那一刻,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浑身上下仅存的那一点冰冷都在刹那间湮没了,男人仿佛听不明白一般,微微歪着头,猩红的眸子瞪着南凡的侧颜,不死心地问道。

  “你是南疆的巫医,你能救他的……对吧?”

  南凡收起小瓶放进木箱中,拉了拉凤离身上的被子。

  做完一系列动作后,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既而轻轻摇头,转头与风对视。

  “一个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即便他有着再强大的内力也是一样。中了五股勾魂箭,能撑到现在也真的是奇迹了……”

  南凡澄澈的眸子定定望着风,秀气面孔上神情极为凝重,沉默少时后问道。

  “不知太子殿下可曾听过五股勾魂箭?”

  “什么?”

  “所谓五股勾魂箭,箭头分为五股,一但刺入体内,箭头会不停旋转,若是没有射中要害,那么中箭人会尝到生不如死的痛苦,同时又不至于马上死去。这箭极难取出,等到真正取出的时候,也已经失血过多而死了。”

  “而最恶毒的地方在于,五股勾魂箭铸造完成后,会由巫医在箭上下诅咒,勾魂引魄,不死不休……所以我说,他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奇迹。”

  “这种箭在南疆只会用在十恶不赦的土匪和叛臣身上,不知太子殿下得罪了什么人,竟然有人……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对付你。”

  虽然南凡不知道五股勾魂箭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她不认为这件事是南疆人所为,所以并不忌惮将一切告诉风。

  “即便是我,也只能让他再活三天。”

  “放弃吧……”

  “不可能放弃……”

  一股绝望之意渗透男人血红的眸子,半响,他咬着牙将话一字一句挤了出来。

  “为什么呢? 你分明不爱他。”

  “或许曾经爱过,但现在不爱了,对吗?”

  南疆公主静静地看着风,似笑非笑。

  她分明看到这位太子殿下与一个叫做卫溟的将军在一起…… 还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筒直可笑。

  就在刚才,南凡为这个容貌漂亮,身影修长健硕的男子把脉的时候,看到了他的过去。

  这种窥探人灵魂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但她不会随便使用。

  只是这一次,当她的手搭上男子的手腕时,那些刻伤灵魂的记忆,自然而然地浮现了出来。

  “……不……”

  “不是的……”

  风茫然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下意识否认。

  他曾经许多次告诉自己,他已经不会去在意那个人了,可他好像总是无法控制自己,一次又一次心软。

  而在这一刻,他更加无法欺骗自己……

  “现在后悔有用吗?”

  “他醒着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对他好一点呢? 哪怕是你每天稍微对他和颜悦色一些,他都会觉得很开心的吧……可是你没有,你总是冷冷地对着他,像仇人那样。”

  “因为你觉得他曾经辜负了你,伤害了你,所以你不愿意再爱他了。即使他放低姿态讨好你,你也觉得他只是虚情假意地作戏,对吧?”

  南凡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却犹如冰冷的刺一般钻入男人的心脏。

  疼得他浑身不受控制地发颤。

  风缓缓闭上眸子,下颚的线条紧绷到极致,许久才睁开空洞的眸子,英气的脸上充满痛苦。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小女子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一一可以看到别人的过去。你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我都看到了……包括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他还真是傻呢……明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却一件都不告诉你……”

  第二百九十四章 过去(中)

  “他还真是傻呢……明明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却一件都不告诉你……”

  南凡笑起来,叹息着摇了摇。

  这种事情虽然荒谬,风却直觉她并没有说谎,某种不安的感觉让他下意识问出声。

  “什么事情?”

  “太子殿下还记得几个月前,你为了得到凤鸣果救自己的孩子,带兵讨伐凤国事情吗?”

  “记得。”

  “某日黑夜,凤离悄悄潜入你的军帐,对你诉说相思之苦,你冷着脸让他滚出去。最后他提出以凤鸣果为交换,约定在一个月亲手交给你,请你给他一个重新开始机会,对吗?”

  “对。”

  风想起那颠鸾倒凤的一夜,茫然地伸手抚上掩在衣袍下有些圆润肚子。

  也是在那一夜,有了此刻安睡于他腹中的两个孩子……

  南凡的话仍然在继续。

  “后来他迟到了,没有在约定之期内将凤鸣果交给你,而小皇孙的病已经治好了。你觉得他欺骗了你,所以非常生气。即便他最后终于将凤鸣果送到了你身边,你却不愿意收,仍然是那句,让他滚。”

  南凡的语气徒然冰冷。

  “他当然不会滚,而是厚着脸皮留了下来,放弃凤国王爷的身份,做了你的侧妃。”

  “是……”

  风轻轻吸了口气,呼吸都有些不顺畅起来,袖袍下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本以为凤离不会来了,没想到那夜他与卫溟成婚,喝醉了之后糊里糊涂与人发生了关系,醒来之后发现身边躺着的人是凤离……

  发现不是别人,而是凤离的时候,他甚至轻轻松了口气。

  接着,随之而来的是被毁约,和被欺骗的愤怒,他冷着脸一脚将凤离踹下了床……

  凤离利索地爬了起来,并没有生气,而是笑嘻嘻地迎上来问他,身体会不会不舒服……

  原来他这样清楚地记得,自己与凤离之间发生的事情。清楚到连每一句对话的顺序都丝毫不会混乱……

  风重重吸了口气,抬眸哑声道。

  “……公主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凤离向你提出交换条件的时候,凤国唯一的那枚凤鸣果,早已经被抱恙在身的凤国皇帝,凤千服下了。”

  “你胡说什么? 凤鸣果十年开花结果,一次仅一枚,难道凤离给我的那枚是假的吗?”

  男人轻轻皱起英眉,第一次对眼前的南疆公主产生了怀疑。

  南凡丝毫不介意男人冰冷的视线,眼底升起一抹沉痛的悲哀,唇边却挂着笑意。

  “凤离给你的那枚凤鸣果自然是真的。”

  “众所周知,凤鸣果十年只结一果。然而,还有一个只有凤国皇族知道的方法,能够在短时间令凤鸣果开花结果。”

  “便是用凤国皇室中人的心头血浇凤鸣树……那枚凤鸣果,是凤离用心头血浇灌凤鸣树,将近一个月才结出的果子。”

  南凡的话犹如千斤巨锤一般,将男人的心脏砸得血肉模糊。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脸色一瞬间惨白如纸,血红的眸子直愣愣地瞪着凤离沉睡的面孔,唇部不受控制地颤动,半晌才用力挤出几个变调的字音。

  “你说……什么?”

  第二百九十五章 过去(下)

  “我说什么,太子殿下听不明白么?”

  “凤离当时并不知晓,你要凤鸣果是为了救你们的孩子。他只是为了得到一个能求得你原谅的机会,因此日日用玄铁匕首划破自己的心口,忍痛取血浇树,结出凤鸣果后,不等伤口愈合,便千里迢迢送到了你手上。”

  “……可是太子殿下给过他机会么? 你从来不肯相信他。”

  “你甚至转眼就将凤鸣果送给了另一个男人……你让他作何感想?”

  南凡的面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了,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失望。

  对于南凡的失礼,风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好像听不到她的话一般,修长的背脊挺得笔直,僵持在原地,血红的眸子没有离开凤离半分,许久才嘶哑着开口。

  “我不知道……”

  “他从来……不肯告诉我……”

  那一月相别后,再见时,凤离的胸前忽然多出了几道狰狞的伤疤……

  他问他如何伤的……凤离总是敷衍地一句带过……

  原来是为了他……

  接着,风抬步朝床的方向靠近了一些,南凡见状,自觉地退开了,沉默地看着他的动作。

  风缓缓在床沿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十分柔和地探上凤离苍白的脸,从他的额头轻滑而下,掠过高挺的鼻子,最后停留在脸颊处。

  此刻的风看上去意外的平静,在暖橙色烛火的照映下,冷峻的眉眼竟透出几分温润来,而那双深邃的眼眸内,则是用一种看待情人般温柔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凤离,轻声问道。

  “为什么……这么傻……”

  “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有人回答他。

  床上男子的容貌还是那样惊为天人,可是此刻的他,犹如一尊精致而没有生气的木偶般,安静地躺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太子殿下想知道,他为什么不告诉你吗?”

  风身形一顿,随即南凡的话传了过来。

  “起初,是因为他不希望你为他担心。到了后来,他发现你已经不会再关心他了。那么,就更加没有将事实说出来的必要了……”

  “说出来之后,还会换来你的一番嘲笑,嘲笑他的自不量力……有什么必要呢?”

  风的指尖微微一抖,没有犹豫地否认。

  “我不会……”

  “难道不是吗?”

  “太子殿下,你知道凤离的脸是如何毁掉的吗?”没等风回答,南凡又道。

  “是因为你。”

  “你说什么? !”风蓦地拧起浓眉,转头看她。

  “那时你身怀六甲,忽然失踪,凤离将陷害你的那位龙苏公子抓起来后,严刑逼供,也无法让他说出关于你的半点消息,他只告诉凤离你死了。”

  “凤离心急如焚,派人每日每夜不停地寻你,他去了你们曾经一起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你……”

  “他不相信你死了。但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他内心越来越担心,慌恐。每夜一合上眸子,便梦见你浑身血淋淋站在悬崖边上的场面,可是他费尽全身力气都触不到你半片衣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跳下去,然后泪流满面地惊醒过来。”

  “到了后来……他唯有用酒精麻痹自己,喝醉了才能勉强入睡。

  南凡的声音忽然开始哽咽起来,有些痛心地看向凤离,双眼渐渐变红。

  她实在太心疼这个痴情的男子了……

  “后来呢……”

  听着南凡的话,风的手不自觉抓紧床上的锦被,一种揪心的疼,让他不安地沙哑出声。

  “后来,在某个夜晚,他孤零零地走在街上找你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那人告诉凤离,他知道你在哪里,但是作为交换条件,要取走他身上一样东西。”

  答应几乎呼之欲出了,可是风还是控制不住,急切地问道。

  “什么东西?”

  “他的容貌。”

  “…… ……”

  南凡深深吸了口气后,轻声说了出来。

  “凤离没有犹豫就答应了。那人用一把锋利的匕首……活生生剜下了凤离左脸上的一块皮肤,从那日之后,他便带上了面具。”

  刚才知晓了关于凤鸣果的真相,此刻这件事已经令风不那么震惊了,因此显得冷静许多。

  然而,心脏处那种越发强烈的揪疼,令他眼眶止不住地发酸,就连腹中的宝宝都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似的,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

  风将手探上自己的腹中,安抚了几下后,看着南凡哑声道。

  “他为什么要答应……值得吗……”

  只是为了找到他,甘愿被人毁去容貌,值得吗……

  “那个人又是谁,为何要取走凤离的容貌?”

  为什么那个人知道自己在哪里,他又为什么向凤离提出这样奇怪的交换条件……

  “我看不清那人的脸,只大概知道他不是普通人。”

  南凡轻轻摇头,她也觉得奇怪。

  她看得见凤离记忆中的所有人,唯独看不清那夜凤离遇到的人,还有一个叫司儿的人。

  就连牵扯到他们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但是大概可以将事情拼凑起来。

  “至于他为什么答应……因为他很想你,他想见你……所以值得。”

  南凡的嗓音很柔软,在此刻却显得犹如刀刃一样锋利。

  “凤离不介意自己的容貌被毁,但是他害怕你介意。所以他连睡觉都不敢摘下,偶尔一次不小心被你看见了,还傻傻地问你会不会嫌弃他……”

  “而太子殿下你,昨日都对他说了些什么……?”

  “你说他故作卑微,低声下气讨好你的模样,真是烦透了。”

  “说他毁容的模样无比丑陋……多看一眼都觉得碍眼,恶心。”

  “说他有自知之明,连睡觉……都不曾摘下。”

  “别说了……”男人有些崩溃地开口,额角青筋暴起,指甲已经深深陷入了肉中,还不自知。

  不是这样的……

  那不是他的本意……

  “我要说,我今日便要让太子殿下知道,这个人到底有多傻。”

  “昨日凤离告诉你,他回凤国是因为他的皇兄召见,对么?”

  “一一真正的原因是,他要回去,用自己的心头血再浇灌出一枚凤鸣果来,送给你治疗身体。

  ”

  “因为你不听劝告,执意要将那一枚凤鸣果给卫溟。他

  没办法对你生气,所以只能默默包容你的任性。”

  “可是你却说他故作深情演戏,让他走了千万别再回

  来,说他恶心透了……透了他的心。”

  “即便是这样,那一箭射过来的时候,他仍然义无反顾

  地帮你挡了。”

  “那一刻他什么都没有想,凭着本能做了这一切……因为你,

  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包括他自己。”

  “

  到最后……他都痴痴抱着你不肯放开,害怕你就这样

  丢下他走了,不停地向你解释那些误会,请求你原谅他的过

  错……

  ”

  “现在他终于要死了……太子殿下看在他深情至此的份

  儿上,可愿意大发慈悲,原谅他?”

  “不,我不会让他死的,绝不一一”

  男人犹如一头困兽一般,

  恶狠狠地吼道,面色却越来越

  苍白,

  连原本淡粉色的唇部都失去了血色……

  或许是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小腹忽然泛起一种隐隐的刺

  痛,逐渐变得强烈……

  “为什么不呢?”

  “

  他死了,你便可以与那位卫将军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难道不好吗?

  ”

  男人的态度在南凡眼中看来,十分可笑。

  他在国宴上对自己说,

  心中只容得下一人,

  既然如此在意凤离,那么那位卫将军算什么呢……两个人都爱?

  南凡等不到风回答,下意识将抬眸望向他。

  只见男人神情痛苦地微微躬起了背脊,修长的手掌按着自己的腹部,一手攥紧床上的锦被,额头上竟冒出了冷汗。

  “你怎么了? ”

  南凡心中咯噔一下,两步走过去抓起他的手腕便开始诊断。

  男人却没有心思顾及自己,猛地伸手反抓住南凡的手,猩红未退的眸子直直望进她眼中,咬牙艰难道。

  “公主有办法,救他的……对吗。”笃定的语气。

  “请你救他……”

  “一一不论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

  双手相触的时候,记忆在一瞬间涌了出来。

  南凡愣愣地看着男人的眼睛,看到了他的灵魂深处的悲伤和痛苦。

  原来,她误会他了啊……

  这个男人从始至终,爱得都是同一个人……

  他没有辜负凤离……

  原来,他曾经将凤离奉为信仰……

  即使被伤害之后,仍然在凤离不知道的时候,默默为他做了很多事情……

  为了阻止白泽帝伤害凤离,不顾自己怀胎九月临盆在即,疯了一般跑去城外,众目睽睽之下跪倒在白泽帝面前求他……

  临盆时难产,他没有力气,觉得自己无法将孩子顺利生下,便让太医用刀子将直接将孩子剖出来……因为他本就不想活了……他说,我早该死了,那个人早就想让他死。

  在白泽帝后的劝慰下,他才勉强升起些活下去的希望。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活在痛苦的记忆中,即便他后来恢复本性,也没有好起来,而是将自己更深地伪装了起来……

  她猜对了……他的确是被伤怕了,没有安全感,所以不敢再轻易相信。

  “你们两个……让我说什么好呢?”

  “ ……什么?”

  “明明那么爱对方……将对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怎么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第二百九十六章 救治

  南凡内心升起一种莫名的酸涩,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

  她忽然不知道该心疼谁了……这两个人都因为对方受了那么多的苦……受到的伤害沉重到刻进了灵魂深处,就连她这个素昧平生的外人看到了,都觉得无比痛心……

  可是他们却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怪谁呢?

  命运吧。

  一切都是命运弄人……

  风并不关心南凡内心的复杂,他整颗心都系在凤离身上,甚至连腹中的疼痛都在刻意去忽略。

  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可是一想到凤离会死,他就什么都顾不了了。

  “公主……请你一定要救他……你有办法的,对吗。”

  风低下头痛苦地喘息了几下,接着抬眸盯着南凡,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南凡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指尖不动声色地放在对方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的手腕上,没有说话,漂亮的秀眉微拧了一下。

  “你有办法的……对吗?”

  风原本无比肯定,南凡绝对有办法将凤离治好,若不是这样,她就不会浪费那么多时间,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

  可是随着对方长久的沉默,他的语气逐渐变得不确定起来,沙哑的语调中甚至带上了一丝颤动。

  “太子殿下,你的情绪过于激动,动了胎气。”

  也就是在这时候,南凡确定了风冷汗直冒的原因,看着他脸色苍白的模样,和布满血丝的深邃眼眸,她轻叹了口气,边推开他的手,边说道,转身走向了一旁的桌几上的药箱。

  “回答我! 唔……”

  风越发着急起来,朝她的背影低吼了一句,接着腹中猛地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他狠狠抽了口凉气,咬唇闷哼了一声,修长干净的手指抓紧身边的锦被,疼得半响说不出话来。

  “你啊……若是凤离死了,你便连腹中的这双小宝宝都不要了……”

  南凡被他逞强的样子气笑了,从放医药的箱子内的某个瓶子中倒出一颗金色的药丸后,走到他面前无奈道。

  男人没有吭声,纵使服下了凤鸣果,他的身体还是不比曾经身怀内力的时候,如今一点疼痛,便好像被放大无数倍似的,无比磨人。

  南凡不知道的是,风并没有升起过那样的念头,他怎么会不要自己的孩子。

  只是在他的潜意识中,若是凤离死了,他也就没有活下去的力气了……

  “公主还没有回答我……”

  没有去接南凡递过来的药丸,男人英气的眉宇紧蹙着,一手按着腹部,固执地追问道。

  “太子殿下先将保胎药服下,我便告诉你。”

  南凡张口便想叱责他,但更多的是心疼,最终只好放缓语气道。

  风定定看了她几秒,才接过药丸吞了下去,那药丸虽然苦涩,却入口即化,吞入肚腹后汇成了一股暖流,疼痛立刻缓解了许多。

  “……现在可以说了吗?”

  南凡点头,目光变得深沉起来。

  “中了五股勾魂箭的人,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我身为南疆最上等的巫医,也只有一成的把握,让他醒过来。”

  “这一点,请太子殿下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不论结果如何,切勿像方才那样情绪激动,起伏不定,否则极可能会流产,他伤得实在太重了,我需要我的姐姐配合我一同为他治疗,劳烦太子殿下派人去接我姐姐进宫。”

  南凡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她身为南疆最上等的巫医,若是连她都没有办法让凤离醒过来,那么凤离就真的没救了。

  然而,到了这一刻,即便是心脏痛得整个被揪了起来,男人还是觉得,凤离会醒过来。

  因为他始终不能相信,那个整日对他眯着眼睛笑嘻嘻的凤离,会死……

  “他不会死的……他总是骗我,若是他这一次又对我说谎,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腹中的疼痛渐渐平息,但面色一时半会儿无法恢复红润,风苍白着脸应了下来,充血般的眸紧紧盯着凤离,口中一字一字道。

  而此刻的男人,只记得凤离曾经嬉皮笑脸地说要与他一辈在一起,却忘了,凤离昏迷前对他的说的那句话,分明是: 风……若是我死了,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他哪里对他承诺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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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太医的夫人,也就是曾为风招魂的南疆长公主南易,被连夜召进了皇宫。

  南凡与一向疼爱她的姐姐南易多年未见,见面时,二人皆是热泪盈眶,恨不得与对方说尽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

  但眼下显然不适合做这样的事,南易对风行了个礼后,南凡见风脸色丝毫没有好转,忍不住道。

  “太子殿下,治疗的时间颇久,你如今有孕在身,不宜熬夜,不如先去休息一会儿,结束后我再知会你,如何?”

  “他这个样子,我没办法离开。”

  风轻轻抚齐凤离额角的碎发,低声拒绝了,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在众人的目光中,他忽然弯下身在凤离洁白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而他一向冰冷的眸子中,含了几乎能融化雪山的温柔。接着,柔软的唇瓣凑到凤离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郑重其事地说道。

  “阿离…… 你可一定要醒过来……”

  “你醒过来,我就告诉你一件事情……若是知道,想来应是会开心的。”

  “我等你。”

  话落,风不再犹豫,起身退到床的一侧,站在能够将凤离收尽眼底的位置,开口道。

  “开始吧。”

  这时,按着南凡的吩咐去煎药的小太监回来了,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一口青色的玉碗。

  南凡接过玉碗,在南易的帮助下,舀了一勺墨汁般的药,小心地送进了凤离口中,可是重度昏迷的人根本无意识做出吞咽的动作,一连试了几遍,药汁皆是从他的唇角流了出来。

  “用银针。”

  沉吟片刻后,南易对南凡道。

  后者点头,将碗递给南易后,起身寻出木箱内的一个布包,抽出一根银针立刻回到了床边,对着凤离的喉咙便要刺。

  风见状,英气的眉宇顿时深深拧了起来,那哪里叫做银针,粗细程度比得过普通绣花针的三四倍,若是刺下去,岂不是要受伤……

  第二百九十七章 破除诅咒

  “住手。”

  就在银针即将扎入皮肤的瞬间,随着男人的话音,南凡的手蓦地顿住,紧接着,南易手上那碗药被男人端了过去,仰头喝了一口。

  “太子殿下,你这是做什么?怀疑这药有毒不成?”

  风未回答南凡的话,挥了挥手让她让开。后者退开后,他上前弯下身,仍然有些苍白的唇部贴上凤离的双唇,温热的舌头抵开他的牙关,将口中的药缓缓渡了进去。

  这一次凤离终于乖顺地将药咽了下去。

  南凡诧异地看着风的动作,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他了。

  她忽然想起,这位太子殿下曾经因为险些流产,昏迷不醒的时候,凤离也曾做过这样的事情……

  南凡轻轻摇头,唇角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这两个人啊……

  先前,南凡已经在凤离的伤口处,上了最顶级的珍贵药材磨成的粉末,并且为他重新包扎了一遍,喝过补血吊命的药后,接着便是引魄仪式。

  破除五股勾魂箭的诅咒,为他将散失的魂魄引回体内。

  引魄之术极为费时费力,而且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若是有一点纰漏便会前功尽弃,因此所有的丫鬟太监都被遣退了出去。

  南凡在两边的床柱处分别立了两根白色的蜡烛,被点燃的那刻,两簇火苗猛地跳跃了起来。

  蜡烛的顶端,那火苗的颜色竟然是绿色的……

  风始终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仪式的进行,半边侧脸湮没在阴影中,深邃的眼眸映出绿色的火光,透着不明的情绪。

  殿内所有的红烛都被南易熄灭了,凤离的脸色在青绿色烛火微弱的光影下,透出一种犹如死尸般的惨白,这样的气氛让风忽然开始紧张起来,喉咙阵阵发紧,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而缓慢。

  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向凤离靠近一些,可是又怕会打扰到招魂仪式,便忍着没动。

  很快,站在床前的南易与南凡,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口中振振有词地合念出一种古老的咒语……

  那是南疆最古老的语言,莫说是风,就连普通南疆人也是听不明白的,唯有南疆的巫医才懂。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两根烛光渐渐燃尽了,这场神秘的仪式都没有停止……

  直到窗外的天空渗出珍珠白,引魂仪式在南凡与南易的一声低低的呼唤中结束了。

  最后那一句,风听懂了,她们在唤凤离的名字,绵长而深刻。

  进行了长达一整夜的招魂仪式,几乎耗尽了两位女子所有的体力,此刻她们已经疲惫不堪。

  南凡深吸了口气,转过身看向那个默默等了一夜的男人,衬着窗外的天色,他的脸色隐隐透出一股青白,唇部干燥,英气的脸上显得有些憔悴,状态很不好。

  这显然是因为他一夜未眠的缘故,怀孕的人真不应该这样。

  南凡叹了口气,正想开口,被男人抢了先。

  “…… ……公主殿下,如何?”

  ”成功了。”南凡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色,轻声回道。

  风微微松了口气,却没有为这句话而过于欣喜,因为他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那么……他何时能够醒过来呢?”

  第二百九十八章 囚犯

  “三天之内,若是他能够醒过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南凡的声音很轻,可对于风来说,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

  三天……

  “若是无法醒来呢?”

  风抿唇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吸了口气后,继续问道。

  “若是无法醒来,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太子殿下请谨记小女子的话,注意身体,切勿大喜大悲。”

  很显然,即使招魂仪式成功了,南凡也不认为凤离真的能够醒过来,因为希望实在太过于渺茫了……

  南凡不忍心将话说得太直白,因为她亲眼看到过他们的过去,知道这俩人是如何将对方当做命来爱的,若是其中一个人先离开了……

  她无法想象。

  可是现实往往总是无比残酷……

  南凡的意思风很清楚,他沉默地越过眼前容貌秀雅的女子,走到床前站定,眸子深深地望着凤离漂亮却毫无生气的脸,笃定道。

  “他会醒的。”

  他会醒的……

  其实他自己心中也不能肯定,他比任何人都慌恐,害怕这个人就这样永远沉睡下去。

  但是他必须这般告诉自己,否则,他不知道该如何撑下去……等待总是万分煎熬的。

  “太子殿下,凤离的脸我方才检查过了,这疤痕难以消除。”

  南凡盯着男人削瘦的背影,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告诉他,虽然她觉得,其实男人并不会介意的凤离容貌。

  “嗯。”

  果然,男人只淡淡应了一句,没有太大的反应,也没有多问什么。

  “公主殿下,陈夫人,辛苦你们了,谢谢。”

  少顷,男人收回目光,转身对两位女子拱手垂眸谢道。

  若不是她们,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太子殿下言重了。”

  南凡嘻嘻一笑回道,陈夫人则端庄得体,冷艳的容貌与南凡清秀的长相相差颇多,眉眼之间倒是有几分相似。

  “公主殿下,请你再帮我一个忙。”

  “太子殿下请说。”

  “查出那日行刺我的幕后主使。”男人手心随之攥紧,目光变得有些深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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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逐渐被墨染般的颜色吞噬,整座皇宫笼罩在月色的淡影中,显得有些晦暗阴霾。

  而在皇宫深处,有一处更为暗黑的地方,那里终年暗无天日,是所有囚犯的噩梦。

  红色的火苗在墙壁上镶嵌的盆内欢快得舞动着,映照出周围墙壁上一块一块坚硬的青砖,潮湿的空气中散发着森冷的寒意……

  “啪一一啪一一啪————”

  “让你嘴硬一一说不说一一不说老子打不死你一一我呸——”

  一阵阵皮鞭抽打的声音从牢房深处传来,远远便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着监牢守卫气愤的谩骂声,唯独被打的人,没有发出半点声……

  风与南凡到的时候,残酷的刑罚已经停止了。

  囚犯的双手被粗重的铁链拴在十字架上,白色囚衣包裹着精瘦的身体,已经被挂着倒刺的鞭子抽得破烂,血迹斑斑,胸前的几道鞭痕几乎深可见骨,在阴暗的环境下显得越发深刻。

  他的头部无力地垂着,黑色的长发杂乱地披散下来,上面沾满了粘稠的暗红血迹,无法看清样貌,只能大致看出,这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皮肤很白,此刻已经昏迷了过去。

  这便是昨日在大街上抓获的俘虏,除了射伤凤离后逃走的那位以外,唯一活着的黑衣人。

  “天那…… 他不会死了吧?”

  见过血腥的场面,但牢房这种地方南凡从未来过,即使作为医者,这里阴森的气氛加上眼前的景象,还是不免让她有些紧张。

  “没有。”风看了她一眼,淡淡回道。

  随即目光转向囚犯,风浓密的剑眉不易察觉地轻拧了一下。或许是因为曾经在暗卫营经历过太多黑暗,他非但不喜欢用严刑拷打这一招,内心甚至有些排斥。

  “谁允许你们私自用刑的?”

  “……太子殿下,便是借小的们十个胆子……小的们也不敢私自动刑啊,皇上方才来过了……”男人一个淡淡的眼神投过来,守卫立刻颤颤巍巍道。

  “招了吗。”

  “回太子殿下……这小子嘴硬得很,一口气打了他五十鞭子,这都皮开肉绽了,可硬是一句话都不说那……”

  “知道了,你们都出去候着。”

  “是。”

  守卫们恭敬地伏身行了个礼,偷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赶紧退了出去。

  心道这皇帝前脚刚走,太子殿下又来了,一个比一个冷脸,伴君如伴虎,说不定一不小心就丢了脑袋了……

  里面那位胆子可真够大的,敢行刺太子殿下,皇帝就太子殿下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可不得扒了他的皮再五马分尸。

  一时之间,牢房内只剩下风与南凡还有囚犯三人,安静地能够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就连风随身带来的侍卫都退了出去。

  “公主殿下,可以开始了吗?”

  风抿了抿唇,侧眸看向南凡问道。

  “恩。”

  南凡胆子本就比寻常女子大上的许多,此刻已经冷静下来,点点头后,抬步缓缓走向眼前的囚犯。

  然而,只迈出一步,南凡又退了回来,略微嫌弃地看着被绑在十字架的男人,他满身血污,脏兮兮的模样,实在让人无从下手。

  她虽然没有洁癖,但也是爱干净的……

  “太子殿下,可否让人先将他冲洗一遍?”南凡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来人。提两桶水进来,将犯人洗洗。”风了然地点头,随即命令道。

  距离地牢不远的地方便有一口深井,守卫们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两桶清澈的水被提了进来,虽然疑惑为什么要给犯人清理身体,但这显然不是他们可以过问的。

  一桶凉水猛地浇上囚犯的身体,那人紧抿的双唇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并没有醒来,守卫们按着南凡的命令,仔细地将他的手腕和发上的血污清理了一遍,苍白的脸孔随着墨发被敛起而露了出来,竟然出乎意料的好看。

  “长得还不赖……”

  南凡轻轻嘟囔了一句,不再犹豫,上前将手搭上他的手腕,属于这人的记忆,在那瞬间涌了上来……

  第二百九十九章 幕后主使

  囚犯的名字叫作,沉……

  富丽堂皇的寝殿之内,窗舷微启,薄薄的沙帐随轻风舞动,隐约可见,沉白皙劲瘦的身体被另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压在身下,被动地承受着凶狠的碰撞……

  “乖,叫朕修然……”

  另一人坏心地逼他唤出自己的名字,而沉的唇部被他的大手紧紧捂住,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更为粗暴的惩罚……

  南凡不由得‘啊’了一声,犹如受惊的小白兔般睁开眼睛,满脸通红地退了一步。

  竟然……竟然让她看这种少儿不宜的画面……

  “你看到了什么?”

  风眉峰微挑,上前一步问道。

  “房事。”

  南凡吞了吞津液,诚实地回道。

  随即她懊恼地紧了紧自己的手心,一般在查探别人的记忆时,她都会刻意屏蔽这些画面,比如像昨夜,她知晓风与凤离的关系不一般,便提前做好了准备,绝对不会看不该看的东西。

  万万没想到这囚犯竟然也……

  风沉默了一瞬,再想开口时,南凡已经又一次上前将手搭上了囚犯的手腕。

  这一次,南凡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画面一转,天色立即暗了下去,烛光并不是很亮,以至于整个书房陷在一片晦暗中。

  龙修然立于窗前,负手而立,儒雅的面容隐隐透出几分阴沉,身后跪着几十个身着黑衣的死士,包括沉……

  “传闻龙国皇帝龙修然心性善良,优柔寡断,果真……都只是传闻而已。”

  南凡轻轻收回手,回到风身边轻叹道。

  分明生了一张斯文俊雅的脸,但那狠厉的眼神,分明就是一头冷血无情的狼王……

  “为何忽然提他?”风顿了顿,沉声道。

  显然南凡不会没原由地提起龙修然,可若是牵扯到龙国,这便不是一起普通的刺杀案那么简单了,而是挑起两国战争的纷端。

  “幕后主使,是龙帝龙修然,射出那一箭的人也是龙修然本人。”

  “他叫沉,是龙修然身边的死士头领,同时,也是他的……禁脔。”

  闻言,风的目光徒然深邃了起来。

  他怀疑过这场刺杀行动的主使者,可能会是白泽的某位对皇位图谋不轨的异性亲王,却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龙国的皇帝。

  太子殿下可知道,龙修然为何要杀你?

  风努力回想片刻后,摇了摇头,这也正是他想知道的。

  “为了他弟弟,龙苏。”南凡接着道。

  “龙苏?”

  这个名字令风不舒服地皱起了眉,微微拔高了音量。

  “当时太子殿下怀孕失踪后,凤离查出是龙苏害了你。将他关进天牢,用最狠毒的刑罚惩罚他,最后龙苏不堪受辱,自杀而死。龙修然埋在凤国的探子将这一切禀报了他,他觉得龙苏是因你而死。龙国的实力远弱于白泽与凤国,无法正面发生征战为龙苏报仇,所以才有了这场刺杀行动。”

  “凤离自然也被列在刺杀名单内,但龙修然当日的目标是你。”

  “对了,我方才忘了说……他怀孕了。”

  南凡看着被绑在十字架上,脸色苍白的男人,对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