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十里春风【完结】>第一百章 愚蠢的壮汉

  没错,凤离从来没打算放过这个奸夫,他只是想试探一下,这个壮汉在风的心中占据着怎样的位置。

  壮汉听了凤离的话,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宛如一条丧家之犬般,屁滚尿流地爬到风身边,死皮赖脸地扒着他的手臂求饶道。

  “王……王妃……求求你……看在我们这些天的情谊上……帮奴才和 王爷求求情……放奴才一马……求求你了……”

  此刻,风内体的致幻散和春.药的药效早已退去,神智完全恢复清明,身上单薄的衣服根本无法抵御寒冷的天气,只觉得浑身上下,由内而外的冷。

  他漠然地看着正抓着他手臂,胡说八道的壮汉,胃里一阵翻涌,冷冷地挥开他的手臂,吐出一个‘滾’字,便再也忍不住捂着口干呕起来。

  恶心的感觉持续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难受得他双眼部有些泛红 ,衬上他苍白的脸色,看上去竟有种病态的美感。

  壮汉还想上前重新缠住他,风忍无可忍地朝着他怒吼道。

  “你他妈给我滚!!!”

  壮汉被他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看上去身体虚弱,木讷又好欺负的男人,发起火来竟然这么有气势,一时被震慑住,呆在原地。

  就连凤离部诧异地挑了挑眉,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男人发火的样子。

  竟然有些可爱。

  随后,察觉到自己内心想法的凤离,狠狠地将自己唾骂了一番。

  那个男人方才还给他带绿帽子,此刻他竟然觉得他可爱,犯贱不成!!

  如果手边有一把匕首的话,风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个企图猥亵他的壮汉千刀万剐。

  风的性子隐忍,却并非没有脾气,对于冒犯他的人,他从来都不会手软。

  现在看来,这人与凤离哪里有半点相像,而他竟然将这个人认成了凤离。

  明显是被人算计了。

  在这偌大的王府中,他一向行事低调,唯一有动机陷害他的人, 只有龙苏……

  呵……他都这样了……龙苏还怕自己会成胁到他?

  他狠很地闭上眼吸了口气,忍无可忍地握紧拳头,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眶更红了些,不知是因为委屈还是愤怒。

  “龙苏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般陷害于我?”

  男人冷笑着看向壮汉说道,满眼嘲讽。

  “王妃……你说什么呢?奴才虽然身份卑贱……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和王妃也是坦诚相待过的……你怎能如此翻脸不认人呢……”

  壮汉哭丧着猃说道,将这些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演绎得潸然泪下。天气本就寒冷,再加上凤离周身的阴沉气息,壮汉心里怕的要命,一个劲地打着哆嗦,差点扛不住压力将实话尽数吐出。但是想想日后的美好生活,他怎么都不能将实话说出来。

  昨日那蒙面黑衣人分明和他说,王妃身子病恹恹的,既不受宠,又没有反抗的力气,王爷也不会去他那偏僻的小院子。

  可是为什么他什么都还没做,连衣服都没脱完,王爷便突然出现了?

  他一个王府厨房挑水劈柴的下贱奴才,一辈子累死累活,也是穷苦翻不了身。

  只要做成了这事儿,带着那蒙面黑衣人给他的百两黄金远走高飞,他就是一辈子不干活,也不愁吃穿了……

  还能娶一个漂亮媳妇儿……

  壮汉美滋滋地想着,恐怖稍微消减了一些,却不知道,当他应承下这桩买卖的时候,便注定了,他根本无福消受那百两黄金……

  第一百零一章 洗耳恭听

  听着壮汉厚颜无耻地胡说八道,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发出的声音冷得几乎能结出冰渣。

  “我劝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否則你拿到了龙苏的好处,也没命享用。”

  风知道依照凤离霸道的性子,壮汉必死无疑。

  因为他知道,哪怕凤离不喜欢他,但他作为他的所有物,是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染指的。

  否则,小五就不会死……

  壮汉闻言心里一抖,隐隐有些不安,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凤离冷冷地打断了。

  “够了!!你们两个奸夫淫夫,做这等苟且之事被本王当场抓住,关龙苏什么事情!”

  壮汉一听凤离的话,立刻自作聪明地附和道。殊不知,大祸即将临头。

  “王爷……王爷说得极是,王妃说他寂寞难耐,便找上了奴才,后来奴才和王妃也是两情相悦的,确实不关别人的事情……求王爷开恩那……’’

  “你给我闭嘴!! !呕……”

  壮汉说得话越来越过分,恶心得风忍不住捂着口干呕起来,他气得额头青筋暴起,突突地跳着,发红的双眼恶狠很地瞪着壮汉,那眼神若是能变成实体武器,恐怕壮汉已经死了不下百次。

  而壮汉口中的‘两情相悦’四个字,也彻底激怒了凤离,好一个两情相悦……

  原本被凤离刻意收敛的暴戾气息,此刻被肆无忌弹地重新释放出来,周身的气压瞬间下降了好几个度,墨色长剑隐隐散发出嗜血的光芒。

  凤离的动作极快,在壮汉还来不及恐惧的时候,他身形如闪电一般迅速移动到他面前,墨色长剑朝他裤档下轻轻一挥——

  壮汉只觉得身下一凉,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出现,他惊恐地瞪大双眼朝自己下身看去,接着,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立即划破天空。

  “啊————”

  他的子孙根,被活生生割断了。

  壮汉疼得满地打滚,不断地哀嚎,鼻涕和眼泪糊了满脸,恶心至极。

  “吵死了。”

  凤离嫌恶地蹙起清冷的眉宇,长剑腾空一挥,一道剑气凌厉地朝壮汉的脖子袭去,霎时间血花四溅……

  这一次,壮汉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然而这样还不够,凤离只要一想到,这个人和风存在着不同寻常的关系,他便欲把他碎尸万段。

  “暗十八,暗十九,把他拖出去,剁成碎块,拿去喂狗。”

  “是,王爷。”

  两个暗卫瞬间出现在院子内,抓起壮汉的手臂沉默地将他拖了出去。

  又一个倒霉鬼……

  一时间,院子内只剩下凤离和风两人。

  风苍白的脸被溅上了几滴属于壮汉的鲜血,这令凤离觉得非常碍眼,他忍不住走到他旁边蹲下,用自己的袖子粗鲁地帮他擦去。

  那凶狠的力道,几乎令风以为,他的脸会被搓破一层皮。

  鲜血很快被擦干净,脆弱的皮肤因为动作不够溫和,而被搓得微微发红。

  凤离漂亮的桃花眼状似温柔地盯着男人,眼底的嗜血气息却依然未退去,反而更甚了些,吐出的话语,暗藏讽刺。

  “如何,本王这般对待你的情人,你是否要杀了本王偿命?”

  男人衣着单薄,再加上长时间的吹冷风,此刻他的身体,已经有些承受不住了。

  意识渐渐变得昏沉,右手撑着地面,勉强还能维持住坐着的姿势。

  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毫无异常,平静地看着凤离的眼睛回答道。

  “王爷,我和他没有发生任何关系,是龙苏设计陷害我。”

  “哦?他如何陷害你?本王洗耳恭听。”

  凤离好整以暇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男人见凤离愿意听自己解释,心里有些高兴,急忙说道。

  “我怀疑他给我下了某种药,当时我以为那个人是王爷你,所以我才会……”

  所以才乖乖地躺着没有反抗。

  可是凤离并不相信。

  “才会什么?”

  “这就是你的解释?龙苏在王府无权无势,他有什么机会接近你,给你下药?恕本王孤陋寡闻,还没有听说过,有什么药喝了,能让人认错人的。”

  “况且,你算个什么东西,值得他来算计你?在本王的眼里,你连他的一只小指头都比不上!”

  凤离句句咄咄逼人,话中带刺。

  男人本就不善言语,知道他既然不信自己,解释过多也无用,便沉默地垂下头,不再说话。

  凤离误认为男人沉默不语,便代表他默认了这一切,气急败坏地弯腰,遏制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本王没想到你不仅淫贱至此,心机竟也如此之深,你还真是让我惊喜呢。”

  “我没有。”

  男人琥珀色的瞳仁平静地看着凤离,仿佛一注清澈的湖水,毫无波澜,却带着奇异的诱惑,令凤离心头一动。

  第一百零二章 不许别人碰你

  凤离发现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被这个男人所吸引,同时,他理智又不断提醒自己,眼前这个男人不值得你对他好,他背叛了你,你应该惩罚他。

  “王爷……我没有。”

  “我从来没有,做过背叛王爷的事情,不论是从前,还是以后,我都不会。”

  男人的眼神坚定而虔诚。

  凤离却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无法抑制地大笑起来。

  随后他神情阴冷地盯着男人,视线缓缓下移,最后定格在他的腹部。

  凤离修长而白皙的大手缓缓附上男人硕大的腹部,讥笑着开口道。

  “你让本王相信你?”

  “若是本王没记错的话,你肚子里的小杂种是暗五的吧?而且要不了多久,便要生了……”

  “这样的你,被本王搞还不够……你还要私通王府的贱奴……你让本王,如何能信你?”

  话毕,凤离便要抽回放在风腹部上的手,却被他一把按住了。

  风感到身体阵阵发凉,眼前的凤离开始出现重影,他直觉自己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身体虚弱的时候,神经都变得异常敏感和脆弱起来,凤离的话宛如一把无形的利刃,毫不留情地扎进男人的心脏。

  很疼……

  男人下意识想摆脱这种痛楚,潜意识里,他不希望凤离误解他。男人的手慢慢带动凤离的手,在他圆滾的肚子上轻柔地来回抚动着。

  他素日里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此刻嘴角带上了淡淡的溫柔笑意,深邃的眼眸笑得弯弯,异常地好看。

  凤离一时看得呆住,竟忘了收回手,便任由他动作。

  “王爷,这里……是你的孩子……他不是什么小杂种……”

  “从始至终,我也只有王爷你一人而已……从来没有别的什么人…”

  “王爷,你信我。”

  我只有你而已……

  听了风的话后,凤离幡然醒悟般,倐地抽回自己的手,仿佛他是什么毒蛇猛兽。

  “你开什么玩笑?”

  凤离不可思议地盯着风,满目怀疑。

  “我没有……”

  “我没有开玩笑。”

  “他是你的孩子……”

  男人苍白着脸,颤抖着嘴唇捂住腹部,还想解释什么,却被凤离无情地打断了。

  “你又想耍什么阴谋诡计?”

  凤离之前听龙苏说风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他本是不怎么信的,可是后来凤离向风求证,当时他也亲口向他承认了,说这孩子是暗五的种,现在却又说孩子是他的……

  他是怕自己因为今天这件事情惩罚他,所以想用孩子做筹码?

  真是可笑……

  凤离将自己的思绪重新理了一遍,最后的结论是,男人在说谎。

  “我劝你不要妄想耍什么手段。接下来的时间,你就安分守己地做你的王妃,直到本王厌倦你为止。”

  说着,凤离突然毫无预兆地动手脱起男人的衣服,动作粗莽。

  “王爷……你干什么?”

  风一愣,以为凤离要在这里……

  “这衣服,恶心。”

  凤离盯着男人身上的衣物嫌恶地说道。

  风随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身上也被溅上了点点血迹,他有些难为情地扒住凤离的手说道。

  “我自己进屋去换……”

  “不准。”

  凤离固执地脱着男人的衣服。

  很快男人的单衣和单裤便被脱了个干净,全身上下只剩一条雪白的亵裤。

  男人站在寒风里,冻得瑟瑟发抖。

  凤离沉默地脱下自己的外袍,将男人裹起,一把将他抱起后便向南苑外走去。

  风有些昏沉地软在凤离怀里,身体好像没那么冷了,只是有些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如果是做那种亊的话,进屋不就可以。

  “王爷……你带我去哪里?”

  “月池。”

  凤离冷冷地吐了两个字,想了想又补充道。

  “把你洗干净,脏死了。”

  只要一想到怀里的男人身上还残留着别人的气息,凤离内心便非常不爽。

  凤离虽然滥情,但是在性事方面是有洁癖的。

  他只享用处子,而且别人碰过的人,他坚决不会去碰,因为他感到恶心。

  可男人却一次次打破他的底线。

  当他知道男人背叛他,跟别人发生关系的时候,内心是极度愤怒的,却始终无法下手杀他。

  凤离把这些全部归功于,他太喜欢男人的身体。

  凤离没有发现,他已经有太多的原則和底线被男人打破。

  怀孕后的男人,身材消瘦,再也没有往日蘊藏力量,线条流畅的肌理。

  他四肢瘦得硌人,肚腹处却高高隆起,根本没有任何美感可言。

  凤离却乐此不彼,享用得津津有味,甚至没有再找过除了男人以外的任何人。

  “我今天……洗过澡了……”

  半晌,怀里的男人弱弱地回了一句。

  凤离没心思跟他扯这个话题。

  他觉得自己一定要给男人一点警告,免得他又红杏出墙。

  “不准任何人碰你。还有下次的话,你的孩子一出生,本王就掐死他,知道吗!”

  男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点了点头。

  第一百零三章 被欺负了

  凤离内力深厚,一个不注意,可能就会被他发觉他们的存在,所以景沅和景恒非常警慎地收敛了气息,等到凤离走后才敢说话,

  “老大,就让他们这么走了?”

  景恒望着凤离抱着风离开的方向,有些担心地说道。

  “恩,看样子,逍遥王不会对太子怎么样,我们可以暫时放心。等宰相和使臣来到凤国后,再伺机救出太子。

  知道景恒心中所担忧,景沅淡淡回答道。

  “我靠!老大,这,这也太暴力了吧……刚刚那人,就这样……活生生被逍遥王阉了?”

  景恒一想起方才的画面,便觉得有些寒恶。

  身为男人,固然知道命根子受到伤害是件极为痛苦的事情,更何况那人被硬生生阉割了。

  纵使景恒执行任务时杀了无数的人,还是觉得这种惩罚,太惨烈了些。

  “恩。而且还要将他的身体剁碎了喂狗。”

  景沅不以为然得回了一句,对于这件事,他非常认同逍遥王的做法,谁若是敢染指他的人,他也会这么做,毫不犹豫的。

  “景恒,你不觉得逍遥王的反应非常奇怪吗?”

  方才景沅就察觉凤离的反应十分奇特。

  凤离明显没有看出太子被人下了药,而且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起初景沅还十分担心,凤离看到自己的王妃和别人有私情,会一怒之下做出伤害他的事情。

  可最终是他只是杀了壮汉,并没有对太子做什么。

  “哪里奇怪了?”

  景恒疑惑地转头看向景沅。他一向神经大条,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正常情况下,丈夫当场将自己的妻子和别人的男人捉奸在床,会做出什么反应?”

  景沅不答反问。

  “恩……丈夫看到妻子和别人……会把奸夫淫妇捉去浸猪笼!” 景恒微微思考了片刻,随即脱口而出。

  “没错,普通人家尚且如此。逍遥王身份高贵,性子又极为暴戾。他看到方才那一幕,只是杀了那个壮汉,没有伤太子分毫,你说,这代表什么?”

  景沅深沉的目光定定地与景桓对视着。

  “代表……逍遥王是喜欢太子的?”

  “我觉得是。而且他们之间,似乎还存在很多误会。”

  景恒见景沅眉头紧锁的样子,有些好笑。

  景沅虽然长相偏于阴柔,但是行事果决,景恒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家老大这么婆婆妈妈的样子。

  “你管他们有没有误会呢,反正太子是必定会回到白泽继承皇位的,逍遥王对他一点都不好,堂堂王妃住这种破地方,趁早离开才好。

  “事情没那么简单,太子看逍遥王的眼神……很不一般。”

  景沅敏锐地发现,太子望着凤离的眼神,表面看似平静,内里却仿佛含着无限的深情一般,眷恋而暗藏火热,那分明是对着挚爱才会露出的眼神。

  “我担心的是,到时候,太子是否愿意随我们回去。”

  景沅又道。

  “是哦,逍遥王生得这么美,如果我是太子,我可能也会舍不得的,嘿嘿……”

  景恒没心没肺地笑道。

  “哼,如果是你待在逍遥王身边,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直肠子拐不过弯的货。”

  景沅突然冷‘哼’了 一声,硬邦邦地说道,见到景恒这副花痴的模样心里便莫名烦躁。

  “喂喂喂,老大,好端端的,你干嘛咒我!”

  景恒气鼓鼓地瞪着景沅,黑色的面巾不知何时已经被他取下,刚毅的脸蛋被风吹得有些发红,看上去竟有几分可爱。

  “我只是实话实说,以你的智力,还是不要离我太远为好,我怕你会出事。”

  景沅一本正经地说道。

  “老大,不带你这么打击人的。”

  景沅平曰里明明话不多,却总喜欢时不时打趣他一下,并且以此为乐。

  景恒作为白泽暗卫军的副统领,自认在兄弟们面前非常有威严,却唯独在景沅这里吃瘪,心里很是郁闷。

  但是每每受到打击的时候,景恒便会安慰自己。

  唉,谁让他是自家老大呢,谁让老大生得这么柔弱呢,得让着他点。

  其实这不过是景恒的自我安慰罢了。

  他要是惹得景沅不爽,景沅随随便便就能把他打趴下。

  景恒也不懂,老大明明比自己矮一截,哪里来的这么大爆发力…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吧。”

  景沅这次带着景恒潜入王府,主要是为了査探消息。

  现在他已经将有用的消息摸了个大概,知道逍遥王不会伤害太子,他便放心许多。

  眼下只要查出是谁暗中算计太子,防着他,不让太子受到伤害便可。

  第一百零四章 风的恐惧

  凤离直接将风抱到了月池,将他放到月池旁边的软塌上后,便毫不避讳地动手脱起自己的衣物。

  月池上方的温热雾气缭绕了整个大殿,为装饰华丽的大殿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风脑袋昏昏沉沉的,根本没有精力羞舔于凤离完美的身材,沾了软塌便忍不住闭上了眼晴,脸颊上泛着淡淡的樱红。

  凤离以为男人不正常的脸色是被月池的热气熏的,没有在意,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说道。

  “别睡,先沐浴。”

  “我……”

  听到凤离的声音,风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只觉得全身无力,准备緩一会儿再起身。

  凤离却没有太多耐心等待,直接将裹着他身体的唯一一件外袍扯下,随意放到了软塌上,抱起他大步跨入了月池。

  溫热的池水瞬间包裹了两人的身体,凤离舒服得长呼了口气,将风靠着池壁放下。

  风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凤离怀里,凤离忽然将他放下,脚下一软,堪堪扶住瓷壁才勉强站稳。

  风用力地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谁知一个不稳,竟直直往一旁倒去。

  他心里猛地一惊,下意识地护住腹部闭上眼晴,就在以为自己即将跌倒于水中的时候,凤离长臂一伸,将他拽进了怀里。

  “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地,就要投怀送抱了?”

  凤离嘴角挂着邪魅的笑,低头暧昧地朝男人耳边吹了口气,看似正常的话语,却带着满满的嘲讽。

  耳边灼热的呼吸伴着嘲讽的话语,瞬间袭去了男人的神经,心里倏地一抽,下意识便要推开凤离。

  而凤离根衣没有让男人逃开的打算,反而霸道地将他抱得更紧,紧到压迫着他的腹部,有些发疼,额上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男人本能地推搡凤离的胸口,却因为全身无力的原因,动作看起来更像是欲擒故纵。

  凤离放肆地在他身上上下其手。

  “唔……”

  直到男人再也忍不住,颤抖着唇发出破碎的咽呜声。

  凤离后知后觉低头看他,才发现男人的唇被他紧咬着,唇部已经染了鲜红的顏色,肩部以上明明还没下水,却仿佛刚从水中捞出一般。

  凤离总觉得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

  一股莫名的火气倏地窜上心头,下意识放开男人的同时,忍不住大声朝他吼道。

  “你这个蠢男人,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说!!”

  失去了凤离的桎梏,风根本站不稳。

  慢动作一般,他就这样直直向后倒去,沉入了水底。

  这一次,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凤离的话,风听到了。

  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说?

  就算他说了,会有人在意吗……

  他害怕凤离不仅不会在意,还会用那种望着肮脏的老鼠般厌恶的眼神,冷冷嘲讽他,你为什么不早点去死……

  所以他不说。

  反正,他已经习惯了忍耐……

  凤离心里猛然一紧,几步走过去将男人捞了起来,皱着眉检查他的身体。

  好在男人本能地屏住了呼吸,并没有呛水,只是肚子里的孩子却因为方才挤压的动作,此刻非常不安稳,频繁地用脚踢着男人,似乎是在抗议。

  男人束起的黑发因为水的冲击已经散落开來,有几缕湿漉漉地贴在削瘦的側脸,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挂着点点水珠,看上去脆弱又性感。

  他感到很疲惫,疲惫到不想开口说话,连闭上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他只是失神地躺在凤离怀里,望着上方的雕龙盘凤的顶棚,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一百零五章 为男人感到不值

  其实风什么都没有想。

  当一个人累到极致的时候,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想什么有的没的。

  更何况肚子里孩子不安稳的躁动,令他感到有些难受,自从孩子八个月后,胎动便频繁了许多,有时候半夜抽筋盗汗,疼得生生醒过来,也是常有的事情。

  凤暗自平稳着紊乱的呼吸,努力不让凤离看出什么异常,只是他灰白的面色,还是让凤离看出了端倪。

  “你哪里不舒服?”

  凤离见风面色惨白的模样,有些紧张地问道。

  “……腹部……有些疼……”

  风原本想着忍忍便过去了,可是腹部的躁动越发强烈,渐渐得, 己经发展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凤离闻言立即拧起了眉,没有再说一句话,抱着男人走出了月池。

  月池大殿本就是凤阁的偏殿,他直接抱着男人从内里相连的小门回到了凤阁。

  将男人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后,从衣柜里随便找出一套衣物,快速穿好便出了门,命令下人去寻太医。

  男人沾床便昏睡了过去,等到太医到了都没有醒过來,只是在梦中也极不安稳,浓密的剑眉始终攥着,仿佛在强忍着病楚。

  “你快給他看看,怎么回事。”

  凤离面色凝重地望着床上的男人,对旁边背着药箱的季尤天说道。

  “是,王爷,下官这就为王妃诊治。”

  季尤天心中暗暗嘀咕着,这王妃身子本就不好,逍遥王还不好好将他养着,看着面色,显然又是动了胎气。

  他将手搭上男人放在被子外的右手,凝神诊断了片刻,果真验证了他方才的想法。

  而且还不只动了胎气那么简单。

  看这脉象,竟是用了春华散,又吹了冷风,此刻男人更是得了风寒,发起了高烧。

  春华散属于春.药中的一种,药性虽然不是很烈,但是用在有孕之人身上,未免欠妥善。

  季尤天心中暗骂凤离人渣,如今他的王妃已经怀孕八月有余,他还不收敛些,为了闺房乐趣,自己舒服,竟然在他身上用春.药。

  季尤天看着男人苍白的脸,为他感到不值。

  要知道溫落怀孕的时候,稍微走快些他都会担心得不行,马上上去制止,这逍遥王却这般对待他的王妃。

  其实这次凤离当真冤枉,这些天他虽然一直会和男人行房,但是动作很有分寸,绝对不会伤到他。

  “如何?”

  风凤离见季尤天面色不善的模样,急躁地问道。

  明明知道男人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凤离还是忍不住为他担心。

  就在方才,凤离出去令人传太医的时候,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來过,传了皇帝的口谕,让他进宫商议凤国和白泽签定友好契约的事情。

  可看着他虚弱的模样,凤离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放着他离开。

  他担心他的身体,担心他的孩子会有危险。

  凤离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度了。

  他此刻该想的,不应该是孩子掉了更好吗?

  然而一直以来他观察到的,男人对这个孩子的在意程度,令他无法出现那样残忍的想法。

  第一百零六章 最后一眼

  凤离发觉,风木讷隨忍的性子中,藏匿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自从男人恢复神智后,任何时候都没有求过他。

  唯有他将他压在身下肆意妄为的时候,另人才会苍白着脸,求他慢一点。

  因为这个孩子。

  有一次,他亲眼见到男人坐在院子里的那颗柳树下,动作轻柔地抚摸着腹部,面上露出的柔和是他从没见过的……

  “回王爷,王妃动了胎气,又染了风寒,此刻更是发起了高烧,情况不容乐现,但是暂时不会危及生命和孩子。

  “王妃这般身体状况,实在经不起折腾了,请王爷还是稍微克制一些。暂时不要再行房了,王妃已经怀孕八月有余,若是有个好歹, 怕是要一尸两命。”

  季尤天虽然心里不满,但面上却十分恭敬,极有耐心地劝说着。至于春.药的事情,他没敢说。

  这属于凤离的房中密事,若是他将此事提出來,万一凤离迁怒于他,便得不偿失了。

  他死不要紧,却不能狠心丢下溫落和宝宝在这世上。

  “本王知道了。”

  凤离听说不能行房,微微有些不悦,这样他岂不是有好几个月要当柳下惠了?

  随即,他又关心起男人的身体,将关乎自己‘性福’这件事情暂时忘在脑后。

  “你快帮他医治。”

  今日王府的小猗來找他的时候,季尤天便猜到定是王妃又身子不适了,所以他特意将自己制作的特效安胎药带了来,这药的制作方法还是李青没有成为皇后之前传授他的。

  季尤天从随身带来的木箱中取出两个玉制的药瓶。

  白色玉瓶中装的是安胎药,碧色玉瓶中装的是退烧药。

  季尤天分别从玉瓶中倒出两粒药,正想分开男人的唇部放进去,却被凤离一把拉住,制止了。

  “我来。他这样咽不下去。”

  凤离淡淡说了一声,接过他手上的药,直接放进自己口中,等药化开后,弯下身口对口渡给了床上的男人。

  那药似乎非常有效,没一会儿男人便安稳下来,拧紧的眉宇渐渐舒展,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王妃退了烧后,醒过来便没事了。不过他身子虚弱,需要静养。”

  “恩。”

  “这是安胎药和治疗风寒的药,一日一粒,还望王爷每日督促王妃用药。

  季尤天又从箱子内拿出一个黄色的瓶子,与白玉瓶一同递给了凤离。

  整理好药箱后,季尤天便离开了。

  凤离顺着床沿坐下,线条完美的唇部紧抿着,目光复杂地望着床上的男人。

  男人和他记忆中的模样,好像有些许不同,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同。

  实在想不出来凤离便放弃了。

  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覆上男人消瘦而苍白的脸颊,口中喃喃道。本王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许久,大门被人有规律地轻叩了三下,紧接着,管家忠厚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王爷,时辰不早了,皇上该等急了。”

  “知道了 ”

  凤离又深深看了男人一眼,随后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风离不知道,这一眼,是他看男人的最后一眼。

  多年后,每每想起这日,凤离都会万分懊悔,懊悔自己那时为什么不守在男人身边,哪怕多看他一眼也好。

  第一百零七章 动情

  皇宫,鸾凤殿内,李青一袭青色锦袍,乌黑的长发没有束起,随意地披在肩头,衬得他本就小巧的娃娃脸更小了些,透着淡淡的苍白。

  他坐在窗边的小榻上,专注地望着窗外的景色。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顆光秃秃的梧桐树,而李青看了整整一个下午。

  距离大婚到现在己经过去两个多月,凤千仿佛忘了有李青这个人存在一般,一步都不曾踏入这鸾凤殿。

  李青努力告诉自己,别去在意。

  他本就是怀着目的来到凤千身边,现在被迫下嫁于他,又怎么能贱到因为仇人而思绪起伏不定。

  大婚后的第三日,他实在耐不住内心的燥闷,去金宸殿找过凤千一次,却被守门的侍卫以‘皇上公务繁忙,任何人不得打扰’的理由拒之门外。

  这让李青的情绪极度焦灼。

  他告诉自己,这是因为无法接近凤千,便无法完成刺杀他的任务,所以他的内心才会焦躁不安。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后,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个月。

  李青当了皇后便不能再去太医院任职,凤千就他这么一个皇后,没有其他妃嫔,不需要他管理后宫。

  所以他整日做得最多的事,不是读书,便是和连雅下棋,直到大婚一个月后,他的身体开始出现头昏恶心的症状。

  李青本就是医术绝顶的太医,为自己把过脉后,便清楚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他竟然怀孕了。

  这个时候,李青无法再佯装平静下去。

  他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一个抉择。

  这个孩子,是留下,还是趁凤千不知道他存在的时候,偷偷打掉。

  李青选择了后者,打掉他。

  他曾在太医院任职,弄一点堕胎药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当连雅把煎好的堕胎药送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犹豫了。

  李青想起洞房那晚,凤千为他隐忍着欲望,孩子气地趴在他耳边一遍一遍说着爱他。

  如果凤千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一定会很开心吧……

  李青心软了,哪怕他知道留下这个孩子,日后必定会造成很多麻烦。

  他再也不能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地离开。

  最终李青还是留下了这个孩子,因为他不忍心,下了决定后,李青忍不住开始期待凤千知道这个消息后,会露出怎样惊喜的表情。

  可是他等了两个多月,凤千依然没有来找他。

  李青不明白凤千这是什么意思?故意躲着他吗?

  李青发现自己此刻的情绪竟是这般涩然,他垂下眼帘轻叹了口气,摸了摸掩盖在厚重衣版下微微隆起的小腹。

  到了此刻李青再也不能否认,他对凤千动了情。

  他向来敢爱敢恨,既然爱上了,便一定要说出来:

  李青紧了紧拳头,深深吸了口气后,下定了决心,微微側头对着一旁候着的连雅坚定地说道。

  “连雅,我要去找他,告诉他孩子的事,你让人去打听一下,他现在在哪里。”

  连雅惊喜地抬头望着李青,她早就看出了公子对皇上的感情。

  可是公子性子倔强,脸皮又薄,死活不肯主动跨出这一步,这下他终于下了决心,想來两人之间的心结很快就会解开了,连雅十分为他高兴。

  “是,连雅这就去。”

  连雅兴匆匆地跑出去对外面的一个小太监下了命令,很快又跑了回来,面上的喜悦掩都掩不住。

  “公子,连雅为你冠发吧。”

  李青的面上却又染上一层淡淡的忧愁,茫然地望着窗外那座分隔了外界的朱红色高墙,怅然地开口道。

  “连雅,你不觉得我这样做,对吗?”

  李青身负国家重任,如今却大逆不道地对凤国君主产生了感情,他知道自己不该如此,所以他问连雅,这样做,对吗?

  连雅一愣,随即便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公子,爱上一个人,不是一句对不对便能说清的。连雅希望公子能幸福,不论公子做什么决定,连雅都会支持你的。”

  李青有些感激地看向连雅,这个丫头从小跟着他來到凤国,又了解他的心思,比起主仆,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亲人和知己。

  “谢谢你,连雅。”

  连雅毫不吝啬地回给李青一个大大的微笑。

  “公子,连雅为你冠发吧。”

  “恩”

  连雅刚为李青冠好发,打探消息的小太监便回来了,说皇上在御花园。

  “连雅,这身衣服似乎有些皱了,你去寻一套新的吧。”

  李青仔细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与凤千两个多月不见,竟然有些忐忑见他。

  “好,连雅一定为公子寻一套最俊俏的衣裳,让皇上看了,便再也移不开眼。”

  连雅笑呵呵打趣道。

  “咳,我只是不愿意这般出去见人,显得没有礼貌。”

  李青掩饰般地咳嗽了一声,解释道,只是那耳根却奇异地红了,连雅心中了然,却不说破。

  凤千知道李青偏爱青色,大婚前便命尚艺局按照李青的尺寸做了许多套衣物,春夏秋冬都有,大多都是青色.

  换上连雅寻来的青色凤凰长袍后,李青便准备出门去寻凤千,见连雅要跟上来,他立刻阻止了她。

  “连雅,我想自己去,你在这里候着吧。”

  “可是……”

  连雅还想说什么,却被李青温和地打断了。

  “好了,我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放心吧,没事的。”

  连见李青如此坚定,连雅不好再说什么,恭敬地低头道了声是。

  御花因离鸾凤殿不远,李青没有坐风撵,慢慢地走了过去。

  心中暗自酝酿着如何开口。

  不到一刻钟时间,李青便到了御花园入口处,满园蔷薇开得娇嫩。

  冬天本不是蔷薇的季节,也不知凤千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将它们养得如此好。

  李青粗略一扫,便在不远处的人工湖旁发现了凤千的身影。

  凤千一袭白色风袍,黑色长发半東,披散的发迎风极舞着,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还是那般俊美,远远看去,宛如谪仙。

  李青刚想过去,却见人工湖的旁边的凉亭内走出一个人。

  那男子同样身着白袍,纤尘不染,身材修长纤细,只是腰腹处突兀地隆起。

  男子直径直下了台阶走到凤千身边,然后扑进了他怀里。

  凤千笑着回抱他,隔着太远,李青看不清男子的相貌,只觉得他们在一起异常地相配,可是那画面,却莫名地刺眼。

  李青猛地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心口处一阵揪疼,眼眶发酸,他设想过许多种和凤千见面时会发生的可能,却从来没想过,他见到的,会是这样一幅,凤千和别人恩爱的场面。

  第一百零八章 祝你幸福

  李青的双脚仿佛被生生定住一般,无法动作,清澈的杏眼自虐似的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相拥的两人,直到眼眶的湿热微微模糊了视线。

  看那男子的腹部凸起程度,显然已经怀孕不止五月了……

  李青愣愣地眨了眨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木然地低头摸了摸小腹。

  如果是这样,那么自己又算什么呢……

  真相似乎已经摆在眼前了。

  凤千在他之前就有了别人,还那般深情地对他说爱。

  李青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他虽然身为龙国人,可以孕育子嗣,却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一个男人。

  凤千威胁加哄骗,让他嫁给了他,让他对他动了情,让他怀了孩子,却又让他发现,原来凤千不仅会对他一人说情话,他也会说给别人听。

  李青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他怎么忘了呢……

  凤千身为帝王,怎么可能只有他一人。

  他李青却绝不会贱到与别人分享一个男人,若是不能全部拥有,那么舍弃又如何。

  理智告诉他,此刻他应该潇洒地转身离开,然后打掉肚子里本就不该出现的孩子,以后不管凤千喜欢谁,再也不关他李青的事。

  可是心里的那一点点冀希,又鼓舞着李青,应当上前问个清楚,或许存在什么误会呢?

  李青用力地攥了攥拳头,情绪稍微平复一些后,便向凤千和白衣男子所在的方向走去。

  随着李青的靠近,凤千很快发现了他的存在,轻轻推开白衣男子定定地看着李青走近,眼里毫无波澜,令人看不出情绪。

  方才在远处看着,李青便觉得白衣男子相貌不俗。

  此刻近了一看,他身姿欣长,瀑布般的长发随性地披散着,夹于耳后,比常人白皙许多的肌肤上透着淡淡的粉色光泽,凤眼下一顆惑人的浅浅泪痣,当真绝色。

  他身上的气质与凤千有几分相似,容颜倾城,宛然如仙,少了凤千的帝王之气,恰到好处地多了些柔和,惑人得很。

  凤千溫柔地伸手帮身边的白衣男子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后,侧头目光冷淡地望着李青说道。

  “这不是朕的皇后么?怎的,今日有空出来了?”

  两个多月未见,见面后说的第一句话,不是我想你了,也不是我爱你。

  只是一句凉薄的问候。

  李青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变得这么快,凤千分明只会用那种灼热得几乎能将人烫伤的眼神注视着他,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他是怎么了?

  李青见凤千用那般淡漠的目光看着他,心里很很一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故作轻松地问道。

  “凤千,他是谁啊?”

  凤千原本还只是面无表情,此刻听到李青的话后,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目光不屑地扫过李青的脸,好似在暗讽他的愚蠢。

  “你不是看得很清楚吗?他是朕喜欢的人,比你溫柔,比你知书达理,长得比你好看,身材也比你好,更重要的是,他也同样喜欢朕。”

  “李青,你还不明白吗?”

  凤千的声线依然温柔,可是出口的话语,却残忍得将李青的心脏狠狠遏制住,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纵然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可在听到凤千亲口承认这个事实的时候,李青还是不可避免地苍白了脸,嗓子好似被人掐住一般,连一声咽呜都发不出。

  许久,李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可怕。

  “可是……你明明说过……只爱我的啊……”

  凤千嗤笑了一声,缓缓说道。

  “是啊,朕的确喜欢过你,但也仅限于喜欢。自始至终,朕爱得,只有沄儿。”

  说到这里,凤千微微转身,温柔地抚上白衣男子的脸,在他额头印下一个轻吻。

  “凤千,你在骗我对不对……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我知道我的脾气不好,说了很多让你伤心的话,我向你道歉好吗?我有件事情想告诉你,我怀了……”

  李青有些慌张地解释着,想要上前去拉住凤千告诉他孩子的事,却在即将触碰到凤千的那刻,被他粗暴地推开了,脚下一个不稳,重重掉倒在地。

  没来得及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呃……”

  落地的那刻,李青狠狠倒抽了口气,只觉得小腹处一阵抽痛,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凤千见李青痛苦的模样,心里猛地一惊,下意识就想上前将他扶起来,却被白衣男子拉住了。

  白衣男子盯着凤千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可。

  要做,就要做得绝情。

  凤千藏在袖子下的手紧扳着,不长的指甲已经嵌进肉里,丝毫感觉不到疼,因为心脏敲击般的钝痛,己经将那点微弱的痛楚掩盖了过去。

  凤千面上却依然神色如常。

  他不能露出半点破绽。

  天知道他多想将李青锁进怀里,一遍一遍地说爱他,亲吻他。

  可是他不能。

  李青何等聪敏之人,一开始便猜到了结果,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己。

  此刻,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他抬起头苍白着脸说道。

  “凤千,你负了我。”

  在李青抬起头的那刻,凤千脸上的心疼之意已经全部收敛,剩下的只有冷淡,他嘲笑道。

  “是吗?朕以为你的心比石头还硬,怎么都捂不热呢……”

  “不是的,凤千,我……我好像有些……”喜欢你了……

  李青有些艰难地从地上爬起來,身形摇戈,话还没说完便被凤千打断了。

  “你不会是想说你爱上朕了吧……可惜,朕从来没有爱过你。”

  “娶你不过是因为好玩。但是玩了一两次便腻了,朕只爱沄儿。说着,凤千将白衣男子搂进怀里,目光直直地盯着李青。

  沄儿仿佛害羞了般,将脸埋进凤千的胸膛。

  看着眼前情郎妾意的一幕,李青突然笑起来,悲怆而凄凉。

  他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能驾驭帝王之爱,看吧,现在栽跟头了,是他活该吧……

  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自取其辱吗……

  “既然如此…凤千…我祝你幸福……”

  第一百零九章 给你自由

  “凤千,若是你还念及我们之间的一丁点情谊,便放我离开吧。”

  “好。”

  听到凤千的回答,李青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他原以为凤千不会这么轻易让他走。

  毕竟凤千知道他心怀不轨,来他身边是为了取他性命。

  况且,他们之间,哪有什么情谊可言……

  现在他可以自由了,可是为什么,一点都无法开心起来呢……

  李青抿了抿唇,垂下眼帘,勾唇轻笑了一下,像是嘲讽自己的愚蠢,又像是讽刺凤千的滥情。

  当时死皮赖脸都要娶他,现在腻了,便毫无留恋地放他离开。

  帝王之道,果真决断。

  既然如此,他李青也学得洒脱一些又如何。

  若是李青观察得仔细些,便会发现,凤千的面色虽然冷凝,但黑色的瞳仁中却藏匿着若有若无的心疼之意。

  还有他的脸色,简直惨白地得不像话,分明是病入膏肓之人才有的模样。

  然而李青一心认为凤千无情地玩弄于他,根本不愿再多看凤千一眼。

  “如此,便再也不见了。”

  轻轻吐出一句话,李青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清朗的嗓音随风而散。

  他看上去很平靜,毫无留恋。

  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在转身的那一刻,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液体,再也忍不住順着脸颊滑落而下。

  李青告诉自己,这是因为,他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金色的牢笼,过于兴奋而流下的喜悦之泪。

  可是心底隐隐的抽痛,又是为什么呢……

  他不知道。

  他也不愿意再去想了。

  也就在李青转身的那一刻,凤千脸上刻意残忍的伪装,瞬间瓦解破碎。

  苍白的唇瓣动了动.想要开口叫住他,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神情茫然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凤千怔怔地望着李青一步步从他的视线内消失,墨色的眸子一刹都不曾离开他的背影,高大的身躯在寒风中有些摇摇欲坠,固执得令人心疼。

  直到李青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凤千面前,他再也忍不住,捂住胸口难受地喘息起来。

  这次的痛楚似乎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来得剧烈许多,像是被人拿着刀子生生捅穿心脏一般,身体顷刻间冰冷,疼得他一个踉跄,差点瘫软在地。

  “唔……”

  “皇上!!你又心口疼了?!”

  沄儿立马便发现了凤千的异常,赶紧去扶他的同时,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黑色木瓶,快速地从中倒出一顆药九,放到凤千嘴边示意他吃下,却被他撇开头拒绝了。

  “没用的。”

  凤千摇了摇头,苍白的嘴唇因为疼痛有些颤抖。

  “这种止疼药……刚开始还有效……到后来,便起不了作用了……”

  沄儿吃力地承受着凤千身体的大半重量,秀气的脸上出了些热汗,却并没有去在意,在听了凤千的话后,有些伤感地看着他说道。

  “皇上,都是沄儿无能,无法将你治好,只能弄一些止痛药暂时缓解痛楚,可是现在,竟连止痛药都无用了……”

  沄儿忧心地看着风千,清澈的眸子中波光粼粼,眼下的泪痣显得整个人清纯又性感。

  “这种病本就难以医治……宫中一众太医都束手无策……朕不怪你。”

  “还要谢谢你,陪朕演了这么一出戏……”

  凤千朝着沄儿安静得笑了笑,示意他不要自责。

  沄儿看了更是无法抑制地心疼,只觉得凤千真是一个好皇帝,心胸宽阔,又明事理,可是老天为何对他如此残忍,让他年纪轻轻便患上冠心病这种不治之症。

  “皇上为何不让皇后娘娘帮你诊治一下呢……皇后医术高明,说不定会有办法的啊……”

  沄儿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将他生病这件事情瞒着皇后,还让自己配合他演戏,让皇后误会。

  看皇上的样子,分明是很在意皇后的啊……

  “宫里其他太医的医术虽然没有皇后高明,但也不是吃素的。况且,朕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凤千淡淡回答,没有过多解释,许多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便好,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两个多月来,他不是不想去找李青,他恨不得天天粘在他身边。

  但是冠心病发作起來毫无前兆,他害怕被李青看到他过于狼狈的一面,也不想李青因此而同情他。

  原本凤千想着,哪怕李青不喜欢他,恨他也没有关系,他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对他好,感动他,总有一天,他也会喜欢上自己吧……

  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喜欢,他就很满足了。

  可是现在,他好像没有资格了呢……

  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资格霸占他的喜欢。

  还不如让他毫无顾忌地离开……

  给他最想要的自由。

  第一百一十章 传位诏书

  沄儿见凤千不愿意多说,他也不好再多问,便转移了话題。

  “沄儿扶皇上去亭子里休息一会儿吧,太医应该马上到了。” 方才旁边候着的小太监一见凤千犯了病,便机灵地跑去寻太医了。

  “不用了,朕要回金宸殿,阿离该到了。”

  这病痛来得猛烈,去得倒也快速,此刻已经缓解了许多,凤千便懒得再瞧太医。

  反正太医只会让他喝那种又黑又苦的药,喝了又没有效果,该疼还是照样疼,不如少受些罪。

  “沄儿,你回去吧,以后不用进宫了。再霸占着你,尚书大人该怪朕了。”

  凤千轻轻推开沄儿的搀扶,温和地说道。

  沄儿脸色一红,修长纤细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白皙小巧的脸蛋,有些发烫。

  “皇上别开玩笑了,沄儿就是天天陪着你,赫连曲也不敢说什么的……”

  “你这孩子都五个多月了吧,还日日奔波进宫,他面上不敢说什么,心里难免要怨朕的。”

  凤千笑着摇摇头,俊美的脸上有些倦怠,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他很羡恭他们,若是他没有生病,在不久的将来,他和李青,也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吧……

  “刚好六个月了呢,赫连曲老是说沄儿不好好吃饭,害得孩子也长得小……”

  沄儿有些不自在地回道,脸上却隐隐透出幸福的光彩,还欲继续说下去,在看到凤千暗淡的神色时,立刻住了口。

  想要安慰凤千,却发现找不到合适的言语。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过于苍白而无力。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愣了片刻后,沄儿伏身抱拳道。

  “沄儿知罪,请皇上责罚。”

  “你又何罪之有呢……”

  凤千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幸福也有罪的话,那还有什么罪行值得被饶恕。

  ——————————————————

  凤千回到金宸殿的时候,凤离已经到了,正坐在桌几旁的椅子上喝茶,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烦闷和茫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凤千倚在门框旁细细地观察着凤离,觉得他十分不对劲。

  “阿离,你可有什么心事?”

  直到凤千主动出声,凤离才回过神,但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皇兄,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你心里是否在想你的王妃?”

  一直以来,凤离都是自信而张扬的,凤千很少在他脸上看到这般神色,仿佛失了魂般。

  凤千曾经见过凤离颓废的模样,是因为当时他的王妃动了胎气,失血过多,迟迟没有醒来。

  所以凤千直觉,这一次,也是为了那个叫风的男人。

  “恩.”

  凤离闻言愣了一下,没有否认。他顿了顿,随即说道。

  “我觉得心里很奇怪,明明我喜欢的人是龙苏,可是内心却会情不自禁地被所他牵动,会为他担心,会心疼他身体不舒服。”

  “哪怕他恶毒地砍断龙苏的手臂,肚子里怀着别人的孩子,我都无法真正下手伤他。”

  “皇兄,我怎么了?”

  凤离俊魅的脸上满是疑惑,漂亮的桃花眼茫然地看着凤千。

  也只有在凤千面前,凤离才会露出这般孩子气的一面。

  听了凤离的话,凤千惊讶地挑了挑眉毛,有些怀疑凤离是否记忆错乱了。

  他缓步走到桌子另一边的椅子旁坐下,随后开口道。

  “阿离,你很爱他,非常非常爱。”

  “你说风?”凤离问。

  “没错,当初你为他亲自向我请求賜婚,只为给他一个堂堂正正的名份。我也亲眼见到你对他呵护备至的模样。

  “我第一次见到你对一个人这般用心,哪怕龙苏都没有得到过你如此对待。”

  “他肚子里的孩子分明就是你的又怎会无端成为别人的?你是否听信了别人的谣言。”

  “还有龙苏的手臂,不是风砍断的。而是你。”

  凤千缓缓陈述着这些事实。

  凤离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下意识想要开口反驳,却发现喉咙处干涩得可怕,根木发不出声音。

  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为什么要软断龙苏的手臂?”

  “因为龙苏伤害了风。”

  凤离闻言沉默了,他在思考这些话的真实性。

  然而凤千不仅没有欺骗他的动机,还是他最信任的人。

  “阿离,你可还记得,你大婚那日拜堂前,对风说了什么?”

  凤离摇头。

  “他说,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你回答,那我便一辈子笑给你看,只给你一人看。”

  凤离皱眉努力地回想着,却发现脑中还是一片空白。

  凤千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凤离的发。

  “阿离,你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小心龙苏,他毕竟身为一国皇子,绝不像你想象的那般单纯。”

  “还有,好好保护你的王妃,对他好一些。皇兄怕,日后你想起的时候,会后悔莫及。”

  凤千知道凤离的性子,任性又急躁,容易伤害别人。

  “我知道了。”

  此刻,凤离面上还算平静,内心却已经开始翻江倒海。如果是这样,他岂不是冤枉了风?

  凤离想起他这些天来,日日对男人冷嘲热讽,骂他贱货……

  男人的反应呢?

  他脸上总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只会安静地垂下眼帘,掩盖住那双精致的琥珀色眸子,任由他羞辱。

  他应该……还好吧……看上去也不是很伤心……

  凤离有些不确定地想着,暗暗决定,回去一定要查明真相。

  当时凤离只认为男人脸皮厚得可以,听到这般难听的言语也毫无感觉。

  他哪里知道,一个人的表情可以伪装,而眼神是无法骗人的。

  男人垂眸的动作,恰恰是为了遮掩眼中的受伤神色……

  凤千看了眼窗外的天气,漸漸暗下,见凤离还在沉思,便没有打扰,起身到凤床边的暗格中取出一道圣旨,随后他回到桌几旁坐下,将圣旨递给了凤离。

  “阿离,这是给你的,你看看吧。”

  凤离疑惑地打开圣旨,不明白凤千的用意,在看清里面的内容后,他清冷的眉宇猛地蹙起,倏地看向凤千,语气有些冷凝。

  “皇兄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道传位诏书。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在说谎

  凤千见凤离橫眉冷对的模样,心知他定是认为自己想不负责任地将王位这个重担随便交负于他,也不急着解释。

  他温和地勾起嘴角,提起桌几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轻抿了一口后,才緩缓说道,语气淡然地仿佛在讲述别人的事情。

  “阿离,我病了。活不了多久了。”

  凤离闻言眉宇拧得更紧了些。

  凤千的肤色本就白皙,他方才没有过多在意,此刻才发现,凤千的脸色果真白得不像他,是那种病态的慘白。

  “你生了什么病? ”凤离急切地问道,内心隐隐透着不安。

  “冠心病。”

  凤离闻言猛地攥紧了身下木椅的扶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这种病……病痛来的凶猛而剧烈……并且无药可治……

  当年他们的皇祖母,就是因这种病而死……

  半晌,凤离有些艰难地开口道。

  “皇兄,你一定是弄错了……”

  凤离根本无法相信凤千会得这样的病,他还这样年轻……

  当初他亲眼见到一向疼爱他们的皇祖母,因病痛的折磨一天天苍白消瘦下去,而宫里的一众太医皆是東手无策。

  “阿离,你不要难过,有些事情,也许是注定便要发生的。”

  “以后皇兄不在了,切记勿要再任性,好好管理国家,好好对待你的王妃。哦,不对,等你登基后,他便是你的皇后了……”

  “想来也是稀奇,你一个如此放荡不羁,流连花丛的多情公子,竟会喜欢爱上一个暗卫,他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莫要刻意让人去寻父皇和母后,等他们游历回来了,便告诉他们,我带着美人归隐山林了,能瞒着一天是一天……”

  “够了! ! !”

  见凤千如此平静地交代后事,凤离再也忍不住,凶很地出声打断了他,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

  “你就这么急着去死吗?丨!”

  凤千被吼得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苦笑道。

  “若是可以,我又何尝不想活。只怕是天命难违……”

  凤离冷笑着,只是双眼无法抑制地红了。

  什么时候,凤千也会相信天命了?

  “你死了,李青怎么办?”

  ——————————————————

  凤千为了防止他生病的事情在这次谈话中泄露,连大殿外的侍卫都被他尽数遣退下去。

  李青已经收袷好了行礼,准备离开皇宫。

  他本打算直接带着连雅离开,然而在临走前,他一想到这一走,这辈子便再也无法见到凤千,便想去与他告别。

  哪怕凤千并不稀罕。

  李青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放任自己,等离开皇宫后,他便彻底忘记凤千,就当这个人,从来没有在他生命中出现过。

  李青有些奇怪,这一路走进金宸宫,竟然一个守门的侍卫都没有。

  他原本还担心凤千不愿见他,现在看来,可以直接进去找他了,反正没人守着。

  就在李青准备敲门的时候,忽然听到凤离的怒吼声,顿时停下了动作,下意识地竖起耳朵听着。

  接着便听见凤千带着些恨然的嗓音隐隐传来,不怎么听得清,大致能听见他在说什么天命难为。

  李青不以为意,重新抬起手,欲要敲门。

  然而下一刻,屋内的传出凤离激动的问话声,让李青的心猛地悬起,抓紧了衣摆,等着凤千的回答。

  他大脑飞速的运转着,思考凤离为什么会对凤千说‘你死了,李青怎么办?这种话……

  凤千好端端地为什么会死?

  就算凤千死了,该担心的也不该是他李青,应该是那个沄儿…… 凤千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李青等了许久,迟迟等不到凤千的回答,便急躁地推门而入,一时间四目相对。

  凤千惊讶地看着李青,似乎没想到他会忽然出现,倏地站起,高大的身形有些僵硬,他无措地开口道。

  “你……你怎么会来……不是……”走了吗。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为什么逍遥王说你会死?”

  李青鼓着眉问道,表面上看起来十分的不耐煩,可是内心却不安地揪着,他害怕凤千承认这个事实。

  凤离坐在一旁了然地勾起嘴用,看来李青还不知道凤千生病的事。

  见到凤千如此消极的模样,他还想着怎样能让他振作起来。

  现在看来,李青不就是最好的良药吗?

  失态也只是一瞬,下一刻凤千便重新将自己伪装起来,变得无情而冷漠。

  “朕没事,就算有事,也与你无关。”

  然而李青早已将凤千方才无措的神情收入眼底,轻而易举地看出了破绽。

  “你在说谎。”

  第一百一十二章 解开误会

  李青步步朝凤千走去,在他面前站定,双眼直直地与他对视。

  李青的眼神太过于灼热,以至于凤千狼狈地挪开了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爱我,我就相信。”

  凤千闻言怔了一下,并没有看他,无奈地说道。

  “别闹了,快走吧。”

  再不走的话,朕怕自己会反悔。

  “你看着我的眼睛啊,只要你说出这句话,我立刻离开皇宫,这辈子都不再踏入,再也不见你。”

  见李青如此固执,凤千暗暗咬了咬牙,一个狠心便猛地抬头对他对视,恶狠狠地吼道。

  “朕不爱你,从来没有爱过你!!!你满意了吗??快滚!”

  凤千仿佛感受到心脏被人一刀刀凌迟的滋味,比冠心病发作的时候还要难受百倍。

  这样,他就会离开了吧……

  “你撒谎!!”

  李青毫不示弱地回道,忽地前进一步,微微踮起脚环上凤千的脖子,用力地吻上他的唇,灵活的舌头毫不客气地抵开他的唇齿,探入他口中挑逗着,全然不顾在场的第三人。

  凤离见状自觉地别开了眼,他可没有兴趣看别人是怎么亲热的。

  只是心中诧异,他一直以为李青生性刻板,此刻倒是对他刮目相看。

  想不到李青竟然这般敢爱敢恨,热情奔放……

  皇兄有福了……

  凤千根本没料到李青会在这种情况下主动吻他,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僵直着身体,不知是该环上他的后背回吻他,还是将他推开。

  最后他遵循了内心的想法,紧紧搂上李青,抢回了主动权,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才将他放开。

  李青喘着粗气,得意地望着凤千,眸子里是得逞的狡诈。

  “现在你还敢说,你不爱我?”

  “是,朕爱你,可是哪又怎样?李青,这样很有意思吗?朕给了你机会离开,你为何不走,为何还要來招惹朕,为何这般任性?”

  “如果你只是想让朕尝尝爱而不得的滋味,朕己经尝到了,这里……很痛……”

  凤千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

  “你得逞了。”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马上离开,否则朕会一辈子将你锁在这个你厌恶的,冰冷的皇宫里。”

  李青毫不犹豫地回道,清秀的面目上满是决绝。

  “我不走。”

  “为什么?”

  凤千茫然地看着李青,他听到自己这样说后,不应该迫不及待地离开吗?

  “因为我怕我走了之后,你会后悔。”

  李青笑望着凤千,从容而道。

  “凤千,我爱你。还有,我怀孕了。”

  “你你你……你说什么?”

  李青的第一句话本就足够让凤千惊谔了,加上第二句,他已经无措地开始结巴。

  “我说我爱你,你要当父皇了。”

  看着凤千难得犯傻的模样,李青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拉起凤千的手轻轻覆上自己的小腹,柔声说道。

  “已经两个多月了,不知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凤千紧张地咽了咽唾沫,随着李青的动作认真感受着衣物下的微微隆起。

  “你不是说……永远不会喜欢上朕……”

  凤千煞风景地说了这么一句,李青却没有在意,反而心疼他内心的不安。

  “凤千,我现在也不喜欢你。”

  凤千脸色一暗,想要将手收回,却被李青按住,不让他离开。

  “傻瓜,我不喜欢你,但是我爱你啊。”

  李青凑上前快速地在凤千脸上印下一个吻,随后又道。

  “你生了这种病,为什么不告诉我?”

  就在方才拉住凤千的手时候,李青趁机帮他诊了脉。

  凤千伸手摸了摸李青亲吻他的位置,有些不明所以。

  “我已经知道了,你得了冠心病。”

  凤千见李青知道了,便不再隐瞒。

  “我既然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自然不会拖着你不放。”

  “为什么?历史上皇帝驾崩,都要自己喜爱的妃子陪葬的。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李青好笑地看着他,不想换来凤千极认真的眼神。

  “舍不得。”

  “哼”

  李青冷哼了一声,内心却十分受用。

  “那个沄儿怎么回事?”

  “他是尚书大人的妻子,朕请来演戏给你看的。”

  “你这个混蛋,是想气死我吗?知不知道气得我肚子疼,你孩子还要吗?!”

  凤千见李青眼睛竟然红了,手忙脚乱地帮他擦掉眼泪,不知该如何哄他。

  凤千见过严肃的李青,可爱的李青,凶巴巴的李青……唯独没见过内心这般柔软的李青。

  “对不起,你打朕吧,要不砍一刀也可以……”

  说着,凤千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塞到李青手中,神情认真得些痴傻。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们好好在一起吧

  凤离坐在一旁神定气闲边喝着茶水,将两人之间的一切看了个明白。

  凤千虽然表面看起来平易近人,但身为皇帝,骨子里的帝王之气是绝对不容许被任何人所侵犯的。

  现在他却允许李青在他身上砍一刀?

  凤离原本只知凤千非常喜欢李青,现在看来,他怕是爱慘了他,好在李青也爱上了凤千。

  这辈子,皇兄要被李青吃的死死的喽……

  凤离有些幸灾乐祸。

  “好啊,砍哪里好呢?”

  李青拿着匕首在凤千身上细细比划着,表情极为认真,似乎真的在苦恼这个问题。

  “哪里都可以,只要你开心。”

  “真的?”

  李青抬头眸光闪闪地望着凤千。

  “真的。”

  凤千点头。

  “那这里可以吗?”

  李青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匕首朝着凤千下身的方向指了指,然后等着凤千出现窘边的神情。

  然而凤千并没有让李青如愿,一把抽出他手上的匕首,随便丢到了地上,在李青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他一把扯进怀里,在他耳边暧眛地轻语。

  李青只觉得耳根处痒痒的,伴着凤千灼热的呼吸,想要躲开,却被他搂得更紧。

  “这里可不行,朕的皇后……你以后的性福,可全部指望它了呢…”

  “你……”

  本想捉弄凤千,不想没有成功,反而被调戏了一把,露骨的语气让李青再厚的脸皮也有些绷不住了。

  他瞬间联想到洞房那晚旎璇而荒唐的一夜,耳根子奇异地红了,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反击的话。

  “什……什么以后!反正你也快死了,等你死了,我就带着宝宝去找别人!”

  凤千身为皇帝,却将厚顏无耻演绎得淋漓尽致,否則李青不愿嫁他,他也不会死皮赖脸地胁迫他。

  所以李青想不到,他一句情急之下的气话,被凤千当了真。

  “恩,朕已经快死了,你找别人也情有可原。”

  凤千緩緩将李青推开,语气很轻松,英俊的脸上却布满委屈,像个被人抛弃的孩子。

  接着,凤千转身回到桌几边的椅子坐下,面对凤离的时候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将李青忽视了个彻底。

  “阿离,白泽国力强盛,经济上与凤国不相上下,兵力却盛过凤国一筹,此次他们主动提出与凤国交好,我们万万不能怠慢了。”

  “皇兄的意思是?”

  凤离大概猜到了凤千的意思。

  “皇兄最信任你,所以接待使臣这件事,便由你负责监督礼部安排吧。

  “白泽宰相夜仅和使臣大概后日便到了,时间紧迫,你进出皇宫,來回奔波也需要时间,不如这几日就在皇宫住下吧。”

  凤离闻言蹙了蹙眉,下意识想要拒绝在皇宫住下,他迫切地想回去查清事情的真相。

  一想到几日无法见到风,内心便隐隐地不安,连带着眼皮也突突地跳着。

  可是他又想到风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等几日后他回去的时候, 他应该已经彻底恢复了,到时再査也不迟。

  再者宫里这件事情的确紧迫,理清孰轻孰重后,凤离便应承了下來。

  接着凤离直接去了礼部。

  凤离走后,金宸殿内一时只剩下李青和凤千两人。

  李青依然站在那里,踌躇地看着凤千,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心中暗骂自己白痴,竟然说出那种不经大脑的蠢话伤凤千的心,被他忽视也是活该。

  “怎么还不走?”

  凤千倦怠地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后,抬眸望向李青,淡淡说道。

  “去哪里?”

  李青见凤千终于肯搭理自己,有些欣喜,下意识回答。

  “去找别的男人。”

  凤千笑得溫和,眸子里却带着化不开的忧伤,看得李青心里一揪,慌忙走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解释道。

  “我那是胡说八道,你千万别当真……我和宝宝会一直陪着你的…”

  李青说得恳切,凤千听着心里已经笑开了花,面上却装得越发可怜,让李青几乎以为他下一瞬就会哭。

  看着李青惊慌失措的表情,凤千更加意识到,装可怜这一招对付李青特别管用,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治治他,这样他以后就不会轻易说要离开自己。

  这种心痛的滋味,他受够了。

  “李青,你一会儿说爱朕,一会儿又说要去找别人。朕累了,不想陪你玩儿了,也玩不起。”

  “你还是走吧,反正朕也活不了多久了,就让朕一个人默默地死去……到时你回到龙国便可以交差了,就说你刺杀朕成功了。”

  “如果这样你都不满意的话……”

  说着,凤千轻轻挣开李青的手,起身走到方才站立的位置,弯腰捡起那把古铜色的匕首,重新递给了李青。

  “如果这样你都不满意的话,便用这把匕首,捅进朕的心脏……”

  “别说了……”

  李青忽然出声打断了凤千的话。

  为了防止李青看出破绽,凤千没敢与他对视,此刻抬眸一看,才发现李青竟然己经泪流满面,双目通红,像一只可怜的小兔。

  凤千心里一紧,李青虽然身材不高,长相可爱,性子却是极为坚韧的,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将李青弄哭。

  大婚之前,他将李青强要了的时候,都没见他流过一滴眼泪。而今日,已经是他第二次哭了……

  看到李青这个模样,凤千心疼得不行,瞬间就怂了,收回匕首,正想开口哄他,却被李青一个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李青在他胸前哽咽着道。

  “对不起……凤千,以前都……都是我不好……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其实我也……早就爱上你了……只……只是碍着面子……不好意思说……”

  “以后……我们好好在一起……好嘛……你不会死的……我……我 一定会治好你……好不好……”

  世人资以为冠心病无药可医,其实不然。

  李青曾在一本古老的医书上见过治疗冠心病的方法,他过目不忘,看过一次便记下了那药方。

  所用的药材都十分常见,除了一味叫做无心草的药材,连他都未曾听闻过。

  但是不论怎样,他一定会找到那味草药作为药引,治好凤千。

  凤千楞愣地伸手回抱他,半响才回道。

  “好。”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该出去的人是你

  今年刚入冬便下了许久的大雪,好不容易消停了一段时间,今日一大早又开始放肆地飘落,纯白的雪花虽美好,却又隐约透出凄凉。

  凤阁—位五官深邃俊美的成熟男人,安静地躺在造工精致的大床上睡着,异常平和。

  只是他苍白到有些不正常的脸色,令人看了便忍不住生出心疼之意。

  床边趴着一位长相可爱的丫髮,许是因为日夜担心男人的身体,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没有好好睡觉,此刻歪头枕着自己的手臂,竟睡着了。

  她便没有发现,昏睡了两日多的男人,右手的小拇指微微动了一下。

  紧接着,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酸软无力的感觉瞬间传遍了全身,连带着脑子都有些迷糊,他望着上方雕着金色凤凰的顶棚愣了好一会儿,记忆才勉强回笼。

  有人给他下了药,陷害他……

  是龙苏……

  他向凤离解释,可是他不信他……

  男人轻轻叹了口气,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动作刚做了一半,眼前忽然一阵发黑,又重重地跌了回去,震得腹部一颤。

  “呃……”

  男人有些痛苦地拧起眉宇,忍不住轻哼出声。

  床上的震动总算惊醒了一旁的月牙,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男人,发现他醒来后,喜悦顷刻间爬满了可爱脸蛋,话语中满是兴奋。

  “王妃!你可算是醒了啊!!月牙好担心你……”

  月牙凑近一步,细细地观察男人,发现他虽然醒了,但脸色依然十分不好看,此刻额头上更是布了层薄薄的细汗,表情里尽是难受。

  “王妃!你是不是肚子又不舒服了??你等着,月牙马上去请太医……”

  见男人拧着眉,根本没有力气回答他,月牙急得直接转身便准备跑出去,却被他出声叫住了。

  “月牙……不用了……我没事,躺久了有些头晕,缓缓就好了。”

  “可是……”月牙还是不放心。

  “我真的没事,只是有些饿了,你去准备一些吃食吧。”

  “啊……对对对!都怪月牙想得不周到,王妃睡了这么些天,肯定该饿了……月牙这就去,很快哦!”

  “恩。”

  风朝月牙淡笑了一下后,轻轻答应了一声。

  说完月牙便跑了出去,动作大大咧咧的,极不规矩,若是凤离见了,定会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看,冷冷地警告她。

  而风看着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除了小五以外,月牙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关心他的人了吧。

  可是现在,连小五都不在了。

  风又想起那个青年,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出现两个浅浅的梨涡,活泼又开朗,同样身为暗卫,从那种黑暗的地方生存下来,他却始终活得那般阳光。

  可是那般美好的一个人,却因为他死了……

  该死的人,是他才对啊……

  风有些难受地捂住眼睛,仿佛这样,就会令自己好过一些。

  可是眼中滑出的液体还是湿润了手指,另一只手抓紧身下的被褥,不允许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整个人缩成一团,颤抖得不可思议。

  “咯吱一”

  推门的声音。

  风以为是月牙回來了,赶紧抹了一把脸,觉得平静些后,才转身看向门口。

  来人一袭靛蓝色棉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浼云纹的滚边,脖子上围了一条通体雪白的狐毛围巾,衬得整个人贵气而清妩。

  并不是月牙而是龙苏。

  “呵……看来这些天,你的日子过得不错啊……”

  龙苏懶懒地勾着嘴角,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上笑得妩媚,语气里是满满的嘲讽。

  他本来算计着,不论凤离有没有重新对风产生感情。

  按照凤离霸道的性子,亲眼看到自己的王妃和别人苟且的一幕,定会愤怒地直接将他们杀掉。

  然而现实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凤离仅仅是亲手砍了那个,自己随便找来陷害风的壮汉,没有伤及风分毫,反而又让他住进了凤阁。

  龙苏又一次失败了,他也又一次意识到,他的时间不多了…… 这两日他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梦见凤离想起了一切,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冰冷的剑捅进他的心脏,让他去死。

  他绝不能死,该死的人是这个身份卑微的贱货,是他偷走了自己的幸福。

  他要和凤离幸福地在一起一辈子……

  只要除掉这个碍眼的男人,他的愿望便会实现了……

  这一次,他绝不能再失敗了……

  “出去。”

  风见是龙苏,厌恶地皱了皱英挺的剑眉,转过了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给他。

  “出去?呵呵……该出去的人,恐怕是你才对……”

  “你霸占了我的位置,不觉得羞耻吗?”

  第一百一十五章 残忍的信

  “出去?呵呵呵……该出去的人,恐怕是你才对……”

  “你霜占了我的位置,不觉得羞耻吗?”

  “还是你真的觉得,凤离真的会爱上你?他让你住在这里,不过是因为同情你罢了,别痴心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龙苏目光鄙夷地看着风,冷笑着嘲讽道。

  床上的男人听了这些恶毒的话,没有作出丝毫反应,只是被子下轻微颤抖的身体,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其实龙苏的话根本无法伤害到风。

  真正能伤害到风的人,只有凤离。

  龙苏的话就像是一个引子,让风不可避免的想起,凤离在对待他时的残暴和冷漠,还有对待龙苏时的宠溺备至。

  风从来没有妄想过凤离会爱他,他一向知道自己的分量,不会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可龙苏的话,恰恰刺到了他隐藏在最心底那道不可触摸的,鲜血淋淋的伤疤,仿佛还嫌他不够疼般,残忍地揭开后,也不忘在上面撒一层厚厚的盐巴。

  看着风身形颤枓的模样,龙苏知道自己成功戳到了他的痛处,心中顿时大快。

  但是这些微弱的快感,根本无法真正抵消他内心的妒火,还欲继续说下去,却被床上的男人嘶哑着嗓音打断了。

  “若你今日来,只是为了让我认清自己的身份……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

  “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危机你的地位,更用不着处心积虑地陷害我。反正我在这里的时间,也不会太久了……”

  男人的嗓音低沉而沙哑,好似藏匿着浓浓的绝望。

  他是痛恨龙苏的,痛恨他无耻地陷害他,让凤离误会他。

  可是到现在,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

  凤离信也罢,不信也罢,他都不想再去管了。

  龙苏敏锐地觉察到男人越发低迷的情绪,暗暗欣喜目标又达成了一步。

  他哪里知道,他做的这些不过是白费力气,因为男人根本没想过要活下去。

  风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好好生下腹中的孩子,然后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安静地死去。

  他这一生活得太累,从十多年前被凤离救起那刻,他便心甘情愿成为凤离的附属品,没有一刻真正为他自己活过。

  大多数时候,男人的心情是平静的,无悲无喜的。

  只有在面对凤离的时候,他会因为凤离一句嘲讽的话而难过上半天,也会因为凤离偶尔心情愉悦时,大发慈悲施舍的一个笑而暗自高兴一整天。

  如此在意一个人,不求回报地付出,到后来得到的仅仅是伤害。

  再坚强的人,都有坚持不住的时候。

  这是一种病态的爱恋。

  明知没有结果,依然死不悔改。

  自从有了宝宝之后,风的身体越发虚弱,这本没什么大碍,王府珍贵的草药应有尽有,好好调理便是。

  可他得了病,是心病,这种病,让他失了活下去的勇气和欲望。

  他习愦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没有任何人发现男人的不正常,没有发现他早就为自己准备了退路。

  这条退路,叫做死路。

  若没人拉他一把,迎接他的便是万丈深渊。

  然而现在不但没有人帮他,眼前的龙苏,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让他去死……

  龙苏冷笑了一声,用力地将床上的男人翻转过来面对自己,手中带了内力,风几乎以为自己的肩胛骨会被捏碎。

  “呵……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么?你现在就该消失了”

  风皱眉,用力挣脱了龙苏的桎梏,他恶心龙苏的触碰。

  “别碰我,滚出去!”

  龙苏被甩开手也不生气,勾着嘴角气定神闲地从衣服中掏出一封信,以绝对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将信轻飘飘地扔到了男人脸上。

  “这是凤离给你的。”

  “你看清楚了,该滚出去的人,是你。”

  听到凤离的名字,风猛地一怔,被信纸覆盖住的脸更白了几分,他有些迟钝地伸手去拿这封信,手抖得厉害,但还是坚持将它拿起,读完了信上的内容。

  假如说方才男人的眼中仅仅是隐隐含着绝望,而这一瞬间,他的魂魄仿佛被人硬生生抽走般,眸子中只剩下空洞和麻木,一丝感情都没了……

  或许,男人只是又一次将情绪隐藏起来了,也不一定……

  信上用龙飞凤舞的潇洒字体写了一句话:你这般下贱淫荡,本王觉得恶心,也玩腻了,你滚吧,本王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那是凤离的笔迹,风认得出。

  也确是凤离一贯的口气,类似的话,风从他口中听到过很多遍:你这个贱货……

  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吗……

  在本王玩腻你之前,最好安守本分……

  滚出去,永远别出现在本王面前……

  风脑海中不可避免地回忆起凤离对他说的那些话,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做到什么都不在意,过完最后的这段时间后,就毫无顾忌地离开。

  可他悲哀地发现,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心脏还是会抽疼。

  刚开始只是隐隐作痛,到后面,他必须蜷缩成一团,用力咬住下唇,双手攥紧身下被褥.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

  所以现在,他终于腻了,要赶他走了吗。

  风能想象得出來,凤离在写下这句话的时候表情。

  那样的神情,是凤离面对他时惯有的表情。

  他薄薄的唇部一定紧紧抿着,清冷的眉宇间带着十足的不耐,仿佛写下这么一句话便会脏了他的手,所以他再多一句话都不愿意写。

  他一定厌恶极了他,才会连再见他一面都不愿意……

  哪怕将话说得委婉一些,骗骗他都可以……

  可是他哪里值得凤离耗费力气骗他……

  他只是凤离的泄欲工具,只是他高兴时挥之即来,不高兴时便挥之即去的玩物啊……

  风一向认得清自己的身份,可这种认知,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清晰过。

  清晰得让他恨不得马上去死,可是他又想到腹中的孩子。

  那是凤离和他的孩子……

  他终究不能做到像凤离那般残忍无情,他舍不得。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要去向王爷解释

  凤离总是可以轻而易举边对男人说出那些话,却没有想过,那些轻飘飘的言语对于男人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伤害。

  “我知道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走的。”

  男人嘶哑的嗓音从被子下发出,若是忽略掉其中的颤抖,听起來也还算平静。

  如果现在离开的话,他还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

  龙苏悠闲地在屋内來回徐步,走到床对面的桌几旁,伸手倒了一杯茶,放到嘴边抿了一口后,嗤笑着开口道。

  “给你时间?你不会想赖着不走吧?”

  “啧嘖,脸皮真够厚的。”

  风暗暗紧了紧放在被子下的手,深深吸了口气后,沉声开口道。

  “王爷在哪?我要见他。”

  他一定要向王爷解释清楚,告诉他自己腹里的孩子是他的。

  这样,就能争取一点时间……

  他只要一个多月的时间,生下孩子后,他马上离开……

  王爷虽然对他不好,但这毕竞是他的孩子,他应该会善待他的…

  龙苏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毫不客气地直接笑了出來,嗓音尖锐得有些刺耳。

  “见他?你在做梦吗?如果他愿意见你的话,又怎会让我来传达这个指令?”

  “他恶心你,恶心到连多看你一眼都不愿意,你还不明白吗?!”

  龙苏当然不会让风见到凤离,他只会在凤离从皇宫回来前,彻底除去这个障碍。

  “我知道。”

  男人沉默了片刻后回答,语气淡淡的,显得有些缥缈。

  “知道你为什么还不走?”

  龙苏不耐煩地反问道,清妩的脸上尽是不悦,仅存的一点耐心也逐渐消磨殆尽,算算时辰凤离也该回来了,他必须抓紧时间。

  “我现在还不能走。我要亲手将孩子交给王爷,才能安心离开。”

  风苍白而干裂的唇部缓慢开合着,声音很轻,却充满了坚定。

  这是唯一一件他绝不会退让的事情,也是支撑着他在世上活着的勇气。

  可是现在,有人连这点力量都要残忍地剥夺……

  “孩子?哎呀……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呢?”

  龙苏状似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笑得极度虚假。

  接着,他打了一个响指,大声朝门外唤了一声:“来人!”

  不过片刻,两个身着灰色布袄的小厮推门而进,看样子早就在外面候着了。

  走在前面的那个小厮,手中端着一个红棕色的木制托盘,托盘上罝了一口青色的小碗,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

  两个小厮规矩地走到床边垂头而立,等候龙苏吩咐。

  风见这架势,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有种不好的預感,琥珀色的眸子动了动,盯着龙苏虚伪的面目,猜测他的意图。

  龙苏清秀而妖魅的脸挂上歉然的笑意,眼晴微微眯起,他端起托盘上的小碗,朝床边又近了一步,用哄孩子般的语气对男人柔声说道。

  “不好意思啊,我差点忘了凤离说了,让你离开前啊,将孩子落个干净……”

  “你是自己喝呢,还是我帮你啊?”

  男人闻言瞳孔骤然一缩,英俊的脸上又多了几分苍白。

  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他猛地爬起来退到床角,戒备地看着龙苏。

  现在他知道了,原来这碗中装得是,堕胎药……

  “不可能,你在说谎……王爷他不会的……”

  风一直知道凤离不待见他,但潜意识里,他总是认为凤离不会伤害他的孩子,因为那毕竞是他的亲生骨肉。

  旁边的小厮有些好奇地悄悄抬头,望向床上的男人,禁不住被他的模样所吸引……

  男人看起来那般矛盾。

  脆弱而坚强,平静的脸上隐隐透着悲伤……

  男人乌黑的长发安静地散在肩头,白色的单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根本撑不起来,整个人消痩得可怜,只有腹部处高高隆起,但没有出现丝毫违和感。

  他微微低下头,垂眸望着自己圆滚的腹部,节骨分明的手指轻轻覆了上去,有些茫然地自语。

  “不可能的……这是他的孩子啊……”

  说着,男人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倏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光着脚便要向外走去,却被龙苏一把抓住手臂拉了回来。

  龙苏毫不客气地将男人一把甩到了床上,冷酷地质问道。

  “你去哪里?!”

  “呃……”

  倒在床上一瞬间,男人本能地用手护住腹部,可孩子毕竟月份大了,还是免不了被震得一颤,腹中的孩子似乎察觉到危险般,极不安稳地动着。

  风忍着难受的感觉,耐心地伸手在腹部上轻柔地安抚了一会儿,孩子才勉强平静下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喝药

  风艰难地撑着床站起来,没有心思和龙苏计较什么,只是一心想着去和凤离解释,希望他接受能这个孩子。

  龙苏似乎看破了风的心思,向右跨了一步,挡在他面前阻止他往外走,笑脸温和,眼底却带着凌厉。

  “你以为凤离不知道你腹中的孩子是他的吗?”

  “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风惨白着脸,摇头辩解,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浓烈。

  “不……不是的。王爷不知道,他以为这是我和小五的孩子……”

  “只要我跟他解释……他便会明白了……”

  “我和小五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龙苏倏地大笑起来,清妩的面目显得有些扭曲。

  他当然知道凤离十分在意这个男人,要是让凤离知道他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那自已以前做的一切岂不是都白费了?

  他怎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哈哈哈哈……解释?别傻了……”

  “对于凤离来说,这个孩子是谁的,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觉得碍眼,所以要打掉他,”

  “他必须死。”

  男人的面色因着龙苏残酷的言语而变得越发灰暗。

  清澈的琥珀色眼眸渐渐转为獾红,某种晶莹的液体再也控制不住从眼眶中无声地順着脸颊滑落,纤长浓黑的睫毛无措而茫然地眨着。

  “不可能的,不可能是这样的,你在撒谎……”

  “你在撒谎!!”

  风忽然激动地伸手推了龙苏一把,就要往外跑去。

  龙苏没有防备,被推得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顿时怒火中烧,上前拽住男人的手,转过来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贱人!”

  那手劲中夹杂了龙苏五成内力,风顿时失力地跌坐在地,一側的脸颊瞬间红肿了起来,火辣辣得疼。

  “唔……”

  然而龙苏没有给他任何缓和的机会,气急敗坏地朝着床边候着的小厮一挥手,下了令。

  “你们两个过來,给我把药灌下去!”

  两个小廝听了命令后,默契地抬头对望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忍,那个男人看起来隐忍而无害,根本让人无法讨厌起来,也让他们无法下手。

  这么大的月份,一碗堕胎药下去,洗掉的不只是腹中的孩子,还有那个男人的命……

  他虽然身为王妃,可是乎日里一向行事低调,他们不懂,王爷为何要如此狠心。

  “你们楞在那里干什么,听不懂人话吗?!”

  “呵……不忍心?你们想清楚了,下不了手的话,给我一起去死 ! ! ! ”

  小厮身形一抖,其中一个唯唯诺诺地开口道。

  “龙公子……他毕竟是王府的王妃,若是我们这么做了,到时候王爷怪罪下来……”

  听到小廝的话,龙苏气极反笑c

  “王妃?从今往后,我才是逍遥王府的王妃!!”

  “你们怕什么?他的孩子又不是凤离的,那是他私通晴卫怀上的,是逍遥王府的耻辱。”

  “若是没有凤离的命令,你以为我敢这么做吗?”

  两个小廝抖得如筛子一般,却依然不动。

  此刻的龙苏没时间和小廝计较,他准备将正事做了再处置他们。

  “好啊……你们不做,我自己來……”

  龙苏面上挂着绝美的笑容,端起托盘上的药碗,步步向软倒在地上的风走去。

  都是因为这个践人,他的手臂,他的脸……

  这一切,他今日终于可以讨回来了……

  “别过来……”

  男人有些慌张地望着龙苏,本能地护住自己的腹部,挣着地向后退着,可是很快退到了墙角,再也没有了退路……

  他什么都不怕,唯有这个孩子是他的软肋……

  龙苏站定在男人蹲下,倏地掐住他的下颚,动作粗暴。

  “你自己来……还是我喂你?”

  “我觉得你自己來比较好,我可不知道什么叫溫柔哦。”

  男人大病了几日刚刚醒来,身上根本没什么力气,他咬着牙用了全身力气才挣脱掉龙苏的桎梏,喘着粗气说道,目光悲凉。

  “你不能……这终究是王爷的子嗣……你没有权利处置他……”

  “除非……除非他亲口……亲口说……让我打掉他……”

  说到这里,男人的语气里带上了些哽咽,空气中弥漫着悲伤的气息,不远处的小厮几乎以为自己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亲口跟你说?你配吗?”

  “他要你带着肚子里的杂种一起去死!!死得干干净净,莫要脏了他的眼!”

  龙苏见他这般不识好歹,目光越发凌厉起来,还欲动作,却见男人身形一怔,猛地对上他的眼晴,愣愣地开口道。

  “他……他真是……这么说的?”

  “是,他就是这么说的。”

  龙苏回答,狐疑地望着男人,不明白他忽然的态度转变。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他若是……想让我去死……何必费这么大的力气……让你转达…”

  “还写什么信给我……心里一定不耐烦极了吧……”

  男人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带着说不出的悲怆和凄凉。

  他像是累极了般,缓缓闭上眼睛,将身体瘫软在墙上,就在龙苏准备再次行动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平静地望着龙苏轻轻启唇。

  “我喝。”

  他伸手端过龙苏手中的药被后,又道。

  “请你……帮我转告他……”

  “谢谢他……十年前救起我……我很感激他……”

  “只是他,怕是早就后悔了吧……”

  “若是有来世……还是不要遇到的……比较好……”

  “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我逾越了……”

  “……很抱歉……碍了他的眼……”

  “……祝你们幸福……”

  说完,男人毫不犹豫地将药碗放到嘴边,仰头喝了下去。

  龙苏诧异地望着男人,他废了那么多口舌,男人都固执地不肯喝药。

  方才他说了什么?男人忽然就愿意了?

  想不出來,便懒得再想,反正目的已经达成了。

  “你们两个,给我过来。将他从后门拖出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后悔

  “你们两个,给我过来,将他从后门拖出去。”

  龙苏见两个小厮依然颤颤巍巍的模样,心里冷笑,倏地拔出别在腰间的匕首,朝其中一个小廝的方向飞了过去。

  他今日便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主子!

  小厮只觉得脖子一凉,伸手一摸,发现自己的脖子竟然见了红。

  后知后觉地转头看去,顿时惊恐得瞪大了双眼,嘴唇颤抖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一把匕首定在他身后的床柱上,堪堪划过他的皮肤,只要稍微再近一呰,他的脖子怕是要开一条大口子,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旁边的另一个小厮率先反应过来,拉着丢了魂的那位跪下磕头,哭丧着脸求饶。

  “龙公子饶命,龙公子饶命!小的们知错了,小的们马上按您的吩咐去办。”

  “哼,算你们识相,还不快点!”

  龙苏面上缓和了许多,心中却十分鄙夷这些奴隶,简直愚蠢至极。

  呵……饶命?他们参与了这件事情,还妄想活下去么……

  若是他们一开始就乖乖听话,他还会考虑将他们收为己用,可是现在……他感到很失望呢……

  “是……是。”

  两个小厮连忙又磕了两个响头,接着站起身,緩緩向靠坐在墙角的男人走去。

  那堕胎药似乎还未起效,男人面上并未出现什么痛楚,只是闭着眼睛坐在地上,浓密纤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仿佛睡着了一般,安详而平和。

  令人不忍去打扰。

  小厮眼中满是无奈,他们不忍心,但是为了活命,他们只能遵从。

  小厮先后在风面前站定,弯下腰准备架起他的身体,手即将触碰到男人的那到,他忽然间睁开了眼睛。

  男人深邃的琥珀色眸子漂亮得宛如一汪深泉,不起波澜。

  可细细望进去,那眸子里竟隐隐透出死气,仿佛与这个世界都不再有任何联系了……

  “不必了。”

  “我自己走。”

  男人眨了眨眼睛,轻轻启了唇,撑着地面便要站起。

  小厮们见状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龙苏。

  只见龙苏环胸而立,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却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小厮们便没有强制性地去将男人拖起,任由他自己站立。

  风咬着牙一点一点扶着墙璧站起来,一阵阵眩晕感侵袭而来,等到整个人终于站直后,忍不住微微松了口气。

  正准备跨出一步,小腹忽然间传来一阵尖悦的坠痛,他猛得顿在原地,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一手撑着墙璧,另一只手下意识覆上圆滚的肚腹,微微弯下腰想要缓解痛楚,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

  疼痛越发剧烈,男人英挺的剑肩紧紧蹙起,难以忍受地轻呼出声。

  “呃……”

  鲜红的液体順着大腿流下,顷刻间染红了白色的裤管,男人死寂般的琥珀色眸子中忽然出现一丝茫然。

  他知道,身体里的某个东西正在以决然的方式离开……

  他明明已经能够做到什么都不在意了……

  可是现在,他怎么好像后悔了呢……

  他的孩子……

  在他身体里待了将近九个月……他的一举一动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甚至可以分辨出他的情绪,开心,难过,害怕……

  他怎么能这般自私地……掠夺他的生命……

  任何人都可以放弃他……他怎么能够……他怎么能够……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欠我的

  龙苏走近风,溫和地轻笑着凑到他耳边,用仅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语,白皙修长的手指以极缓馒的动作,覆上他削痩而苍白的脸,轻轻摩挲着。

  “如何?是不是感到很痛苦……”

  “感到痛苦就对了……因为这些……都是你欠我的啊……”

  若不是方才亲眼目睹了龙苏对风的所作所为,在场的小厮恐怕会以为他们的关系很好。

  “唔……”

  风紧紧咬着牙,努力对抗着身体里排山倒海般的疼痛,额上落下的冷汗打湿了眼睛,酸得发疼,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龙苏的声音异常清晰的在风耳边响起,他言语中的幸灾乐祸和暗藏嘲讽,还有脸上那厌恶的触感,令他几欲作呕。

  可是此到的男人,虚弱得连挥开龙苏手的力气都没有,能撑着墙壁站立,已经是他的极限。

  “你不是要自己走吗?你倒是走啊!停下来做什么?”

  说着,龙苏忽然将放在男人脸上的手收了回来,转而覆上他圆滚的肚腹,危险地抚动着,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而扭曲。

  自从怀孕之后,腹部便成了风身上的敏感地带之一,龙苏的触碰让他猛然一頓,本能地感受到威胁,下意识便伸手去推他。

  “呃……住手……别……碰我……”

  可是男人的此时的动作对于龙苏仿佛挠痒痒一般,根本丝纹不动,那只手依然放肆地放在他的腹部。

  “呵……这里面……是不是刀割一般的疼?”

  “这种滋味……很不好受吧?”

  “哈哈哈哈哈 ……”

  龙苏忽然疯狂地大笑起來,眼角竟笑出了眼泪。

  只是一時,他又恢复了正常。

  “你知道吗……我曾经受过的苦,比你痛上千倍百倍……”

  他堂堂一个龙国皇子,却因为一个卑贱的暗卫,被最爱的人砍去了手臂……

  他恨不得去死……

  可是他又不甘心,他怎能让他痛恨的人在这世上逍遥快活下去…

  他要报仇,将这一切都讨回來……

  他要让凤离知道,他才是值得他爱的人……

  那些日子,他每天都在想着,如何报仇,如何让那个阻碍他的幸福,害他失去手臂的人生不如死……

  这一天,他等了太久了……

  现在终于等来了,他怎能让他好过,他要让这个贱货尝到,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滋味!

  “还愣着做什么!将他拖出去!”

  “是……是……”

  两个小廝见男人下身鲜血淋漓的场面,呆呆地站在那里,吓得够呛,龙苏突然间出声,让他们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赶紧回道。

  为了保命,小厮什么都不敢多想,麻溜地按照龙苏的指令,将风架起拖了出去,一路朝王府后门而去。

  风无力反抗,只能任由他们摆布。

  出凤阁的时候,守门的两个侍卫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身体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面色青紫,怕是已经没了气息。

  今年冬天的雪下得特别早,也很頻繁。

  然而今日的雪,似乎是入冬以来下得最大一场,雪花如撕碎的白棉花一般,夹着风放肆地刮落。

  即便两个小厮穿着厚厚的棉袍,都觉得迎面而來的风雪带着刺骨的寒冷,直直渗入骨髓。

  风穿着一套薄薄的单衣,无力地被小厮架住一路拖行,寒冷似乎让身体里的疼痛减轻了些。

  只是他的身体,在逐渐变凉……

  龙苏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穿的都是轻便又暖和的衣物,手上撑了一把荷叶印花的白伞,悠闲地走在后面。

  王府后门外是一条偏僻的小巷子,几乎没有行人,只有王府的小厮外出办事的时候才会进出后门,所以守卫与正门相比薄弱了许多。

  龙苏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守门的侍卫支开了。

  他们轻而易举地出了王府。

  巷子里停了一辆马车,车头上坐着一个蒙面的黑衣人,身上落了些雪花,看样子己经等了有一会儿了,见龙苏出来便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爱恋,又隐约透着复杂。

  “将他抬上马车。”

  龙苏朝着小厮吩咐道。

  “是。”

  小厮将男人抬进马车后,正要下来,被龙苏阻止了。

  “你们和他一起去,还有一件任务交给你们。完成好的话,不仅赏你们一人黄金百两,并将卖身契还给你们。”

  “可是……”

  “可是什么?你们不相信本公子有这个权利?”

  龙苏知道他们定是认为,自己虽是王府贵客,但客人终究是客人 ,归还奴隶卖身契,是主人才有资格行使的权利。

  “我现在的确还不行,但若我日后成了王妃呢?”

  龙苏嫣然笑道.

  第一百二十章 生不如死的滋味

  “谢……谢公子,小的们保证完成任务。”

  小厮们原本还有疑虑,此刻听他这么说,眼晴瞬间亮了起来,连忙答应了,不再去思考龙苏到底有什么任务交于他们。

  他们想着,卖身契能让他们脱离奴籍,而百两黄金可以让他们一辈子不干活也不愁吃穿,还能讨一个漂亮的媳妇。

  在利益面前,对男人产生的那点怜悯,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恩,去马车内将他看好,接下來的一切,听从九大人的安排。”

  龙苏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厮们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龙苏口中的九大人,是坐在车头的蒙面黑衣人。

  至于这个黑衣人的真实身份,他们一点都不好奇,反正按着主子吩咐办事准没错,到时候钱财到了手,才是真的。

  接着他们先后进了马车。

  就在他们转身的那刻,龙苏清丽的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

  他讽刺他们死到临头了,还在为那些虚无缥缈的荣华富贵沾沾自喜。

  龙苏与车头的黑衣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轻轻吐出一句话。

  “阿九,交给你了。”

  黑衣人愣了一下,没有说话,微微点了点头。

  龙苏头一次这般亲密地唤他。

  “你可不要怪我啊……要怪……就怪你的王爷……”

  “是他不要你,抛弃了你。”

  龙苏清晰的嗓音在空旷的巷子中回荡起,这些话是对马车里的风说的。

  龙苏知道风清醒着,能听到他的话。

  他特地用药性最烈的堕胎药,喝下这种药后所产生的疼痛,比普通的堕胎药足足疼上十倍,绝对是常人所无法忍受的。

  令人生不如死的同时,又不会陷入昏迷,只能硬生生地扛着,理智会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清楚地,体会着胎儿与母体剥离的痛苦。

  马车内,男人安静地坐在一倒,乌黑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头,露出削瘦而惨白的脸色,他歪头靠在车璧上,琥珀色的眸子空洞而无神。

  鲜血染红了大半裤腿,双手随意地放在地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血红,看起来有些渗人。

  身体里的疼痛依然猖獗地侵蚀着男人的神经,他却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般,眉头都不再拧一下。

  其实他很疼,很疼很疼。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疼痛又算的了什么呢……

  忍忍就过去了……

  反正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忍过去的,这次也不例外。

  在听到龙苏的话语时,男人的眼珠子微微动了两下,终于有了些反应。

  但也只是动了两下而已,过后又恢复了原样。

  暗九狠狠一挥马鞭,马儿一声长鸣后,飞快地奔跑起來,朝城外极速驶去。

  龙苏站在原地,目光阴沉地盯着逐渐远去的马车,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巷子里,他才转身进了王府。

  他原本打算亲手处理掉风,可是凤离马上就要回来了,为了不让他起疑,他必须留在王府。

  他相信暗九能够帮他顺利地解决这一切,那两个愚蠢的小厮,还有那个碍眼的男人。

  龙苏还特意交代了暗九,不要一刀了结掉那个男人,要看着他一点一点流血至死。

  让他尝到……绝望的滋味。

  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流逝……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回想着……他最爱的王爷……不仅要杀他……还要杀掉他们的孩子……

  哈哈哈哈……那样的滋味……一定会刻骨铭心吧……

  不……是死不瞑目……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最后的归属

  这场雪从晨晓开始落下,到了此刻,天地间已然是白茫茫的一片。

  大雪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

  纵使暗九身怀内力,但这般毫无遮挡地坐在车头驾车,也觉得寒风如刀割一般,透过衣物刮上皮肤,冷得刺骨。

  他驾车的速度却依然没有慢下,飞快地驰騁在覆盖着厚厚白雪的路面上,仿佛有什么事情需要迫切地去完成。

  一路上,两个小厮一直精神紧绷地盯着风,生怕他失血过多而死。

  虽然知道龙苏交于他们的任务八成是对男人不利的,但是身体里潜在的良心,让他们下意识地希望,风不要死。

  马车驶出城门后,颠簸了许久才逐漸停下。

  “将他抬下车。”

  暗九淡漠的嗓音从外面传来。

  两个小廝闻言恭敬地应了一声,同时看向坐在一侧的风,他依然保持着上车时的姿势,整个人失了魂般,双眸空洞。

  小廝们本打算直接将他抬出去,但是男人毕竟没有陷入昏迷,这样似乎有些不妥,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小厮们默契地一左一右架起男人,向马车外走去。

  走在前面身形矮胖的小厮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好奇地向四周看去,却在看清楚周围的景象后,猛然顿住了,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与其说难看,不如说惊恐,或许来的更为贴切。

  这是一个……乱葬岗……

  白骨遍地……

  无数具尸体橫七竖八地躺在地面上,有男有女,大多数已经腐烂得看不出原本的面目,掀开帘子便能闻到恶心的尸臭味。

  其中还夹杂着几具畸形的婴儿尸体,很可能是穷苦百姓家的孩子,见孩子不正常便随意扔到了乱葬岗。

  “走啊,你停下做甚?”

  走在后面的高瘦小厮看不到外面的场景,有些疑惑胖小厮为何忽然停下。

  胖小厮依然白着脸呆怔在原地,身体微不可见地发着抖。

  “快点。”

  暗九回头轻飘飘地瞥了一眼撩着帘子僵在原地的小厮,沉声傕促道。

  只是淡淡一个眼神,胖小厮却莫名感到了杀气,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不安,机械地向前走去,和高痩小厮配合起来架着风下了马车。

  高瘦小厮在看清他们所处的地带之后,也开始害怕起来,结巴地开口道。

  “九……九大人……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将他扔到那边的树下,你们的任务便完成了。”

  暗九指了指小厮们身后不远处的那顆光秃秃的大树。

  这个地方偏僻荒芜,寸草不生,除了他们脚下的这条小道,其他地方皆是死尸遍布,那颗参天大树作为唯一在此处存活的植物,显得有些突兀怪异。

  “是…是……”

  这里的气氛太过于阴森恐怖,小厮不敢多想,得了令便架着男人的身体转身,准备朝那顆树走去,只盼着早点完成任务,可以早些回去。

  因为在这种地方多呆一刻都是煎熬。

  单纯的小廝绝对无法想象到的是,这个他们觉得异常恐怖的地方,将成为他们最后的……归属……

  第一百二十二章 风的冀希

  就在两个小斯转身的那刻,两枚淬毒的恨针,从暗九指尖无声地射向他们裸露的后颈。

  一击即中。

  他们还没來得及感到疼痛,便失去了知觉,向后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小厮知道这件事情的一切经过,所以他们必须死。

  银针上的毒药性极强,见血封喉,中毒之人还来不及感知痛苦,便先一步见了阎王。

  身为暗卫,暗九经历了无数的血腥和杀戮,对于两个无关紧要的小厮,他并不会产生什么同情,但还是下意识地用了最轻松的死法,让他们走得痛快些。

  风本就靠着小厮的支撑勉强站立,此刻小厮一倒,他也随之无力地软倒在地上。

  男人仿佛一个精致而苍白的人偶,对周遭的一切事物没有任何感知,摔倒了也不知道爬起来,就那样安静地坐在地上,任由冰凉的冷意渗透自己的身体。

  暗九徐步走到风面前停下,漆黑的眸子里含着十分明显的复杂,似是在做着某个难以决断的选择。

  暗九想起龙苏慎重的交代。

  一定要让他死……他继续活着……死的人便是我……

  你一定要为我报仇……让他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后……再杀了他…

  思考片到后,他右手蓦然放上别在腰间的剑,宽厚的大手缓缓握紧剑柄,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可是下一刻,他眸光一闪,又猛地松了手,缓缓垂下。

  他深爱龙苏,所以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可是,对于风,他无法下手。

  并不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着过于深厚的交情,而是风曾经救过他。

  三年前的某一日,他们一起去执行任务时,他因为某个失误陷入了危险之中。

  他本以为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已经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当时的暗卫长风,带领手下的暗卫冒着重重危险将他救了。

  事后他万分感激地去感谢他,风仅淡淡回了一句,这是王爷的吩咐,我只是遵从命令罢了。

  当时风的神情太过自然,以至于他真的认为是王爷命人救了他。

  后来想起,依照王爷凉薄的性子,怎可能冒救他一个暗卫而折损一众暗卫的危险。

  那不过是风的敷衍罢了。

  风性情冷淡,不喜与人交往,救了他也不愿意承他的情,便刻意这般说,自己图个清静,也让他心安理得。

  这样的人,怎会是龙苏口中的毒蛇猛兽……

  暗九知道,自从他爱上龙苏开始,他便被蒙蔽了内心,他知道那些事是错的,可他依然忍不住一错再错。

  因为他是龙苏,所以他愿意为他错下去。

  可是这一刻,他想清醒一次,为自己。

  他不喜欢欠别人的,就当是还了三年前的恩情。

  暗九抿了抿掩盖在黑色面巾下的唇部,看着地上的男人,刻意压低嗓音说道。

  “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生下孩子好好过日子,永远别再回来了。”

  地上的男人依然没什么反应,仿佛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已经被他全然抛却,再也无法吸引他的注意。

  然而暗九接下来的话,却让男人深邃眼眸中的死气缓缓退却,琥珀色的瞳仁中重新燃起点点微小的光亮。

  “你的孩子没事。”

  “堕胎药,我偷偷换了,你喝下的,只是一种与堕胎药药性极为相似的草药,发作起来几乎一模一样,但对胎儿并没有伤害。”

  “你……说……什么……”

  男人机械地抬头望着暗九,苍白而干燥的嘴唇艰难地动了动,嗓音嘶哑得惊人,眼中的期盼小心翼翼地令人心疼。

  第一百二十三章 死灰复燃

  “我说你喝下的不是堕胎药,孩子没事。”

  暗九看出了男人眼中的冀希,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没事……他没事……”

  男人沾满鲜血的手,缓慢而颤抖地覆上自己的腹部。

  浓黑纤长的睫毛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喜,无措得如羽毛般轻轻抖动着,口中慢慢重复了一遍暗九的话,像是要确认这不是美梦,而是事实一般。

  “你是……谁?为何……要帮我……”

  男人有些迟钝抬眸,疑惑地望向暗九。

  暗九蒙着面巾,他无法看清他的脸,也确定自己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声音。

  风很清楚,眼前的黑衣人是龙苏的人,将他带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杀他。

  可是现在,他又为何改变了主意?

  “因为你曾经帮过我。”

  暗九如夜色般漆黑的双眼定定地看着风,刻意压低的嗓音显得神秘而低沉。

  风茫然得回想了一下,他向來与人疏离,不喜欢管人闲事,实在想不起自己曾经好心帮过谁。

  其实当年暗九陷入危险的时候,风只是单纯地认为,暗九能力不错,失去这般手下有些可惜,便费心救了他一把。

  事后风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更想不到他一念之间做的决定,会在三年后的某一天,救了他一命。

  “想不起便不要想了,忘了也好。”

  “从今往后,世上再也没有风这个人,你找一个地方好好生活,离开这里后,就别再回来了。”

  “这里容不下你。”

  说着,暗九从衣襟内掏出一个黑色的钱袋子,弯下腰放到了男人面前。

  他能做的不多,仅有这些,剩下的,便看他的造化了。

  “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话毕,暗九不再停留,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马车,上了马车后快速驾马离开了。

  男人琥珀色的眸子里没有太多情绪,怔怔地望着暗九远去的背影 ,一时不知心中是何种滋味。

  暗九平淡的语气又一次提醒了他,他敬爱的王爷,再也容不下他了。

  离开这里后,他又能去哪里呢……

  其实风早就料到了自己的下场。

  从他知道他有了孩子那瞬开始,从他知道他的内力会随着孩子的成长……作为养分慢慢消失那刻开始……

  只是他想不到这一天来得这般快……他本以为凤离至少会等他将孩子生下來……再将他赶出去……

  风更想不到的是……凤离会这般厌恶他……厌恶到看见他便恶心… …厌恶到要杀掉他……

  厌恶到……连他自己亲生骨肉都要残忍地扼杀……因为孩子的母亲是他……

  若怀孕的人是龙苏……他一定会将他如同珍宝般呵护着吧……又怎么舍得伤他分毫……

  想到这里,男人忽然痴痴地笑了起来,漂亮的破珀色眼曈中却带着难掩的悲怆。

  他怎么又犯傻了……跟龙苏比什么呢……他又哪里……比得起……

  凤离在意的人,从来都只有龙苏而已。

  漫天风雪不知何时悄然停了,也许是上苍都觉得男人已经足够可怜,难得动了恻隐之心。

  只是冷意却没有减退丝毫,男人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冰冷到有些麻木,再这样下去,他很可能会冻死在这里。

  他现在还不能死……他要活下去……一定要让孩子顺利出生……

  第一百二十四章 爹爹会保护你的

  风捡起面前的钱袋,攥紧在手心,撑住地面想要站起来。

  可是双脚僵硬得厉害,一动便阵阵发麻,连带着整个人都更加虚软。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这个地方如此偏僻,若是再不起來,便无法在天黑之前走出去。

  风咬了咬牙,忍着发麻的感觉一点一点站了起来,在原地緩了许久才慢慢迈出第一步。

  这里是城外最大的乱葬岗,他曾经执行任务的时候来过,隐约记得路,骑马只需一刻钟左右便能出去。

  步行的话……大概要半个时辰……

  风使劲晃了晃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躺了好几日,大病初愈,醒过來后还未进食便经历了这般磨难,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方才坐在地上只是感到冷,此刻站起后,乏力的感觉清晰起来,眼前更是止不住地阵阵发黑。

  他有些担心自己下一刻就会倒下。

  他不能倒下……决不能……

  男人一遍遍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住走出去,此刻若是倒下,便永远也起不来了。

  寒风凌厉地吹过男人削瘦的脸颊,带起他瀑布般的黑发,狂乱地舞动着,雪白的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光着脚艰难地一步一步移动着。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是凭着意志力强撑着,双脚因为没有穿鞋,又长时间在雪地里走路,已经冻得红肿起来。

  男人仿佛没有知觉般,固执地走下去。

  又走了许久,他的身体越来越沉重。

  他好像……坚持不下去了呢……

  好想……就这样睡过去……

  可是看看路边的景物,他似乎就要走出去了。

  不……不能放弃……

  风用力拧了一把自己的手臂,逼迫自己清醒过来,可是疼痛消散后,身体反而更加无力。

  他用手扶着肚子,困难地弯身捡起路面上一块锋利的石头,在自己大腿上毫不留情地狠狠一划——

  “呃……”

  猛地倒抽一口气,尖悦的痛感瞬间由大腿传來,鲜红的液体倏地渗透了裤腿,与裤子上干涸的红棕色混为一体。

  “唔……”

  还能感觉到疼……证明他还活着……

  风忽然间觉得自己有了力气,脚下的动作越来越快,跌跌撞撞地走着,渐渐走出了荒野小路,离城门越来越近……

  他知道这样回去很危险,但是依照他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能力离开,至少等孩子生下来,才能从长计议。

  男人不知道右侧的大腿上到底被自己划了几道,鲜血还在滾滾流着,一滴一滴摔落在地,染红了积雪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男人望着不远处高大的城门自言自语般轻轻启唇,英挺的脸上露出一个苍白的笑。

  其实他并不是自言自语,他在跟肚子里的宝宝说,到了……他们到了……

  就在刚刚,他感觉到孩子忽然踢了他一下……宛如在报平安一般…

  “乎日里那般调皮……老是闹腾……到了关键时候……还是很乖的嘛……”

  男人低头溫柔地抚摸自己肚腹,宠溺地说道。

  孩子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一般,又轻轻踢了一脚,作为回应。

  “你放心……爹爹会……保护你的……”

  说完,男人重新迈出脚步向城门走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那是太子殿下!

  下一刻,他忽然脚下一软,绸缎般的黑发缭乱了半个天空,宛如慢动作一般,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他支撑了太久,到了此刻,已经是精疲力尽……

  也许是今日的天气太过于恶劣,进出城门的行人只有零星几个,个个步履匆忙。

  竟无人注意到,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一个身材消瘦,衣着单薄,浑身是血的男人昏倒在雪地里……

  仿佛被这个冰冷的世界遺弃了……

  ——————————————————

  一支队伍正在缓缓朝城门的方向靠近,车轮转动的声音和士兵们沉重的脚步打破了城外的安静。

  将近十辆造工精致的马车,竖成一列有条不紊地走着,旁边跟着身着铠甲的士兵。

  为首的那辆马车最为显眼,车顶上嬢嵌着细致的金边,车身中间雕刻了白泽国的图腾和古老繁重的纹路,低调却奢华难掩。

  不知是何种身份的人,才有资格坐在那样的马车里。

  “牧羽,还要走多久”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缓緩从里面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因为主人经历了几日的舟车劳顿,以至于嗓音中透着淡淡的倦意。

  夜仅一身墨绿色滚边宽袖长袍,似乎非常惧冷,外面还披了一件墨色狐裘,露出修长的脖颈。

  他生得面貌俊朗,年过五十却保养得极好,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细长的丹风眼微微挑着,不显凌厉,隐约透出睿智的光芒。

  “回宰相大人,前面就是城门了。”

  被称作‘牧羽’的士兵恭敬地抱拳回答。

  “恩。”

  听到回答夜仅轻轻应了一声后,放下帘子陷入了沉思。

  夜仅又想起十年前,那个冷漠的少年……白泽的太子殿下白凛风…

  那孩子的性格像极了白泽帝,从小便聪明果决,短短两年便将帝王之道参透了九成。

  若是没有发生当年那件事,他现在应该已经是白泽的皇帝了……

  白泽帝十年前便私下与他说过,等过两年风儿再成熟些,便将皇位传于他。

  这些年,夜仅与白泽帝后同样认为,白凛风活着。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找到他了……

  他此次出使凤国,明面上是代表白泽国与凤国签订友好条约,实际上是为了救出太子。

  不知道太子现在怎么样了……

  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去?

  听说他嫁給了凤国逍遥王爷凤离……怀了孩子即将生产……那凤离却对他不好?

  该死的……怎么能那样对他……帝后就太子殿下这么一个孩子,从小疼爱至极,哪里舍得让他受一点委屈……

  有暗卫保护着,应该没事吧……

  应该没事的……他很快就会将他带回白泽了……

  夜仅还在沉思,旁边身着粉色棉袄,脸蛋圆圆的小丫鬟忽然‘咦 ’了一下,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咦!相爷,那里躺着一个人,好多血啊……他是不是死了……”

  小丫鬟一只手撩着帘子,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夜仅,话音越来越小,有些吓到。

  “你啊,是不是看错了,这么冷的天气,怎么可能有人躺在地上,若是有,也早被别人发现了。”

  夜仅好笑地摇了摇头,这个小丫鬟,遇事一惊一乍的,一点都不镇静,好在人还算机灵,心思单纯善良,可以慢慢培养。

  “不是啊……真的有,你看!”

  丫鬟急得有些脸红,微微側开身,好让夜仅看个清楚。

  夜仅不经意地倒头一撇,透过马车的小窗,看见地上的人影后,猛然顿住了,褐色的眸子因为惊讶而微微收缩。

  男人就那样清冷地躺在地上,鲜红的颜色在一片雪白中异常显眼。

  鼻间呼出的微弱热气,证明了他还活着,男人在昏迷中似乎也能感觉到寒冷,本能地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黑色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地,有几缕落在他削痩而深邃的脸上,衬得脸色惨白得可怜。

  夜仅只觉得心中一动,右眼皮忽然突突地跳起来。

  “那是……”

  皇后……

  不对……皇后不可能在这里……

  夜仅乍一看那人的側脸,只觉得他的脸部轮廓和龙夕皇后像了八成,就连安静溫和的气质也几乎雷同。

  一个荒诞,却极为真实的念头在夜仅脑海中产生。

  那个人是……太子殿下!! !

  “停!停车!! ! !”

  想到这个可能,夜仅几乎安耐不住内心的慌乱,猛得站起身,掀开帘子朝着驾马的车夫吼道。

  车夫一听命令赶紧勒住马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见一向沉着冷静的宰相大人说了一声‘等着’,便疯了一般跳下马车,不顾形象地飞奔起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连口饭都不给他吃

  车夫定眼一看,发现不远处的地上躺了一个男人,大腹便便,满身是血,那样子……

  还能活吗……

  那人是谁?!竟那般重要……

  他可不认为宰相大人会闲到什么人都要管……

  “诶? ! ! ”

  马车内,小丫鬟一脸懵逼地看着旁边空空如也的座位,粉嫩的唇部微微张开,方才相爷还不相信她说的话,怎么见了那男人后比她还激动?

  不管了,她也去看看!

  小丫鬟下了马车,朝着夜仅的方向追了过去。

  在即将靠近男人的时候,夜仅缓缓慢下了动作,按了按心头的不安,双脚仿佛被灌了铅般,沉重得几乎走不动。

  他一步一步,极缓慢地走到男人面前,定定地看着他棱角分明的側脸,眼里渐渐有晶莹闪现。

  夜仅忽然‘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修长的手指颤抖着覆上男人的脸,轻轻拨开了他凌乱的黑发。

  “太子殿下……对不起……老臣来晚了……”

  “对不起……”

  夜仅忍不住伸手捂上自己的眼睛,五十多岁的人,哭得像个孩子。

  “相爷……你怎么了。”

  小丫鬟愣愣地看着夜仅问道。

  她侍奉了相爷小半年,从来没见过他这般伤心的模样,就连少爷生病的时候,也最多见他烦恼得整日拧着眉。

  夜仅没有回答,失态也只是一会儿,此刻已经整理好情绪,恢复了平静。

  至少表面看上去十分平静。

  他沉默地脱下身上黑色的狐裘,披在风身上,将他裹好后一把抱起,走向马车。

  “将随行的太医叫来,立刻。”

  “是……”

  小丫鬟完全摸不着头脑,但听了夜仅的吩咐便赶紧跑了去请太医。

  夜仅眸子中的悲伤已经完全退却,转而成为深不可測的阴沉,和愤怒。

  凤离……

  你很好……

  我堂堂白泽国的太子殿下……被你这般践踏……

  你……很好……

  回到马车里,夜仅小心翼翼地将风放到小床上,帮他盖好被子后,想了想,又将狐裘压了上去。

  马车内的帘子厚重而密不透风,暖炉烧得也很旺盛,非常温暖。

  但是风的身体实在太过冰冷,那样的温度堪比尸体,夜仅心里发慌。

  他和白泽帝白逸从小一起长大,比起君臣,更像是挚友。

  后来他进朝为官,做了太子的老师,短短几年,几乎在白凛风身上倾注了毕生所学,比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还要用心。

  所以他看不得白凛风这般模样……

  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去……

  这些年,他到底吃了多少苦……

  还有……那些暗卫……竟然擅离职守……

  让太子被人这般随意扔在城外,差一点就没了性命!!

  “相爷!太医来了!”

  小丫鬟风风火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太医进来:你在外面等着。”

  话音刚落,一位身着藏青色太医袍,身材高大,40多岁的模样,长相憨厚的太医,掀开帘子走了进來,向夜仅行了礼。

  “陈太医,这位是太子殿下,劳烦了。”

  夜仅细长的眸子盯着陈太医,淡淡说道。

  “太子殿下……”

  陈太医本以为是宰相身体不舒服,不经意地跟着他的话呢喃了一遍,反应过来后,猛得瞪大了双眼。

  太子殿下!

  他大步走到床前,看清男人的脸后,惊得直接后退了一步,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太像了……

  “很像对不对?”夜仅问。

  “是……是啊……”

  “和皇后生得,至少像了八成……”

  “太子殿下他……终于回来了……”

  当年太子出生的时候,帮皇后接生的便是他。

  这十年來,皇后因为积郁成疾卧病在床,每次去诊治的人也是他。

  此刻见到太子,说心里没有感觉是不可能的。

  冷静过后,陈太医上前帮风诊脉,在触到他冰冷的手腕时,眉宇倏地拧了起来。

  孕妇最忌讳受寒……

  诊看过后,陈太医的眉毛几乎要结成一团。

  “如何?”

  夜仅焦急问道。

  方才他在雪地里见到风的时候,便知道情况不容乐观。

  正常人穿成那样,站在外面吹着寒风,怕是不到一刻钟就坚持不住了,更何况太子身怀有孕,还流了那么多的血。

  陈太医一言不发,从药箱中拿出一个红色的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九,轻轻拉起男人的脸,将药丸放入他口后,才緩緩开口道。

  “太子身体本就虚弱,几日未曾进食,又受了寒。”

  “体溋还没有恢复正常,等恢复后,怕是会……发烧。”

  “什么? ! ! ”

  “几日未曾进食?? ?太子可还怀着他的孩子……那个王八蛋!连一口饭都舍不得给他吃吗?? !”

  夜仅闻言猛地拔紧了拳头,咬牙切齿打斯了他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回白泽

  “什么?! ! ”

  “儿日未曾进食?? ?太子可还怀着他的孩子……那个王八蛋!连一口饭都舍不得给他吃吗?? !”

  夜仅闻言猛地扳紧了拳头,咬牙切齿打断了他。

  若是夜仅知道,风几日未进食,是因为他大病初愈,刚从昏迷中醒过来,便被人活生生折磨至此,怕是要直接杀去逍遥王府剁了凤离。

  这一次出使凤国,为了防止走漏消息,除了夜仅的几个心腹以外,其他人并不知道他们出行的真正目的,是将太子带回白泽。

  陈太医也不知情。

  太子拥有一半的龙国血统,能够怀孕并不奇怪,所以陈太医方才发现男人怀孕,也只是微微惊愕了一下,便恢复了正常。

  虽然好奇孩子的父亲是谁,但是他知道这件事情不是他可以多问的。

  此刻见宰相这般气愤的模样,他实在忍不住,好奇道。

  “宰相大人,孩子的生父是?”

  “凤国逍遥王,凤离。”

  陈太医医术高明,性子却忠厚老实,所以夜仅并不避讳他。

  最重要的是,太子生产时,接生的人就是他没跑了。

  陈太医闻言,倏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瞬间联想到两国之间目前的关系,还签订什么友好条约。

  这梁子怕是结大了……

  “太子何时会醒?? ”

  夜仅看出了陈太医心中所想,却不说破。

  目前他比较关心太子的身体情况,至于找凤离……

  不,找凤国算账这件事情,他并不着急,因为白泽帝,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

  “回相爷,下官方才给太子喂了九转回旋丹,命是保住了,胎儿也暂时没事,太子明日便能醒來。”

  “唉……”

  说着,陈太医忽然轻叹了一口气,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太子他本就有孕在身,身子虚弱,又在雪天受了这般寒冻,日后怕是要落下病根。”

  “还有……”陈太医欲言又止。

  夜仅越听下去,眉头便越紧一分。

  他只不过是太子的老师,此刻听着他承受过的苦难,都觉得无法接受。

  若是皇上和皇后知晓了,该有多心痛……

  夜仅悄然握紧了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拳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还有什么?”

  “太子的身体太过虚弱……很可能会早产。”

  “若是早产……会如何?”

  “会大出血,万一止不住,太子怕是……”

  有生命危险……

  陈太医没有说下去,他知道夜仅已经明白了。

  夜仅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陈泽是白泽皇宫医术最高明的太医,连他都这样说,那情况真是非常棘手了……

  许久,夜仅重新开口问道。

  “陈太医,你可有办法?”

  陈泽轻轻摇了摇头。

  “皇宫里奇珍草药应有尽有,但以太子现在的身体情况,再好的药材,恐怕也无法吸收药效……”

  “只能慢慢休养了……”

  夜仅的性子本就不悦不燥,做起事情的时候也条不紊,再加上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到了这个年龄,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轻易失去理智了。

  然而今日发生的事情太过于荒唐,夜仅做梦都想不到,他竟然会在凤国京城的城门外,捡到他们白泽国寻找了整整十年的,尊贵的太子殿下。

  方才担心,心疼,气愤,这些情绪,一股脑涌上他心头,几乎将他的理智冲散。

  可是夜仅何等人物,他能在白泽坐稳宰相的位置,靠的并不是和白泽帝从小交好的关系,而是他真的有本事。

  此刻,他已经冷靜下来,将所有的事情,在脑中飞速地梳理了一遍,当下做出了决定。

  “我知道了。我们现在就回去。”

  太子已经找到,没有必要再去费力演戏。

  两国之间,绝不可能签订友好契约。

  只会产生恶战……

  “什么?回去?”

  陈太医以为自己听错了。

  “恩。”

  夜仅没有过多解释,回应了一声后,走到小窗旁边掀开帘子,对守在外面的士兵说道。

  “牧羽,你带些人去将景沅他们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牧殇,你去将这些天,太子身上发生的一切查清楚,尽快回来复命。”

  “记住,查清楚太子在逍遥王府接触过的每一个人。”

  “传令下去,启程回白泽。”

  “是。”

  牧羽和牧殇是夜仅手下的心腹暗卫,与景沅来自同一个暗卫营,此次出行,他们打扮成士兵的模样,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出使的大臣们各自在马车中等了许久,只知道宰相忽然下车救了一个人,却并不知那人是谁。

  此刻听前面传来命令,说启程回白泽,个个都是满心疑虑,却没有一个人主动问原因。

  夜仅作为白泽一万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大人,在朝中极有威严,大臣们知晓他既然下了命令,便有他的道理,遵从便是。

  第一百二十八章 背影很像

  城墙上的守卫们一脸茫然,眼睁睁看着远处,将近十辆本该朝城门方向驶来的马车,齐刷刷地转头,逐渐远去,心里十分奇怪。

  那些到底是什么人,不仅车马精致,竟还有兵将守护左右……

  为何到了城门处却迟迟不入,此刻更是直接调转车头离开了。

  上面早就交代过,白泽使臣这两日便会抵达凤国,到时一定要进宫禀报,皇上准备亲自出官迎接。

  守城的士兵们听了,心里皆是暗暗犯着嘀咕。

  他们都是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想着,圣上他老人家竟然亲自出宫迎接白泽使臣,可见对两国之间友誼的重视。

  既然如此,他们当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老实盯着,一但见使臣到达,便赶紧进宫禀报。

  从这个命令下达开始,守城的士兵们个个瞪大了眼晴,绝对不敢多眨一下,就等着使臣出现。

  然而一连好几日,城外都平静得很,天气寒冷,行人稀少,也没有出现他们一直等待的使臣。

  渐漸的,他们有些松懈下来。

  今日见到城外的十多辆豪华马车,和那些训练有素的将士们,大家心里想着,应该是使臣到了。

  可今日统领不在,仪仗看着便是不好惹的人物。

  他们都是些小喽啰,不敢冒然上去询问,只想着等他们入城的时候,验了通关文书,便能知晓他们的身份。

  然而他们默默等了许久,那些马车却直接走了?!

  后来想想,那些马车上的人若真是使臣,肯定会直接进城,而不是扭头离开。

  所以士兵们并没有阻拦,只是觉得有些可疑,禀报了统领。

  ——————————————————

  清晨,久违的曙光融化了昨日的积雪,阴霾退去。

  可是有些人的心情,却不见得晴朗……

  一辆马车驶出宫门,朝逍遥王府的方向飞驰而去。

  马车内,凤离一袭玄色锦袍,黑色长发用金冠束起,棱负分明的脸上透着冷峻,下颚的线条微微紧绷着,显得高贵而清冷。

  他眼中带着难掩的复杂,似乎在思考很重要的事情。

  这几日,凤离监督礼部,将接待使臣需要准备的一切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

  凤千的病情虽然有些棘手,但是有李青在,他相信凤千会好起来。

  他现在只想立刻到达王府,不知道为什么,很想见那个男人…… 明明很蠢,很木讷,连话都不会还老是让他生气……

  他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

  连着几日没有见到风,凤离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这几晚,他总是会重复做一个梦。

  梦里而,一个男人一身白衣,却满身鲜血,背对着他站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好似下一刻,便会掉下去,万劫不复。他着急地拼命大喊着,让他回头过来。

  可是男人仿佛听不见一般,只是痴痴地笑,口中呢喃着,你不要我……我走便是……

  他并不知晓那个人是谁,可是梦里那种心惊的感觉,令他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他总觉得,那个人的背影和风很像……

  “再快一点。 ”

  凤离忍不住对驾车的小厮催促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马车在逍遥王府门前停下。

  驾车的小厮正准备对马车内的凤离说一声,王府到了。刚转头,便见凤离掀开帘子下了马车,毫不停顿地大步走进府内,脚步急促,像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急着去做。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凤离现在很想见一个人。

  也许并没有很想很想吧,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凤离心里想着,反正那个男人始终在那里,早些晚些又有什么关系,总是会见到的。

  只是他的身体却不知为何,根本不受大脑支配。

  动作不自觉地越来越快,与他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驰 或许他应该承认,这些天,他真的很想念那个男人?

  连用膳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想起他。

  凤离十分怀疑,男人是不是会挑食?

  否則怎么会越来越瘦,唯一长大的,只有圆滚的腹部。

  记忆中,风总是穿着一身干练的玄色暗卫服,神色淡淡,仿佛什么事情都不在意。

  但只要他一声轻唤,他便会瞬间出现,比其他任何一个暗卫都迅速。

  所以他最满意他,让他守在自己身边的时间也最长。

  他的身材一直是属于精瘦型的,比寻常男人偏瘦一些,却绝对不像现在这般,瘦得几乎脱了形,抱着他的时候,只觉得轻和硌人。

  什么时候,那个性情淡漠的暗卫成了他的王妃,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消瘦成那般模样……

  如果凤千告诉他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以后真的该好好正视他了。

  他肚子里怀的,应该就是自己的孩子,不是什么别的暗卫的……

  这个假设令凤离下意识勾起了嘴角,心情愉悦,他自己却没有发现。

  只觉得一路走来,王府内早已看腻的风景都显得格外美好。

  其实从听到凤千那些话开始,凤离就没有怀疑过那些事情的真实性。

  因为所有人都可能会骗他,凤千不会。

  他只是诧异。

  诧异凤千口中的他,竟然那般温柔,温柔到不可思议。

  那样的温柔,并不是给他一直认为自己喜欢的龙苏,而是全部给了一个身份卑微的暗卫的。

  他甚至因为风,亲手砍断了龙苏的手臂?

  凤离原本以为,他会排斥,并且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可是现在想想,那个男人也没有那么不堪,毕竟他已经嫁给自已,又怀着自己的孩子。

  如果风真的如凤千说的那般爱他,那么试着对他温柔一些,也未尝不可。

  那日风昏迷的时候,太医说他没有大碍,醒来便没事了。

  他离开了整整三日,想来他应该早就醒了。

  凤离心中暗暗猜测着,几日不见,他会不会……想念他?

  凤离怀着心事,脚步又匆忙,进入凤阁院内的时候,竟没有发现 ,守在石拱门处的两个侍卫不见了。

  刚进石拱门,由凤阁主卧门口的方向传來的悲伤啜泣声,慢慢地吸引了凤离的注意力。

  只见那小丫鬟一身粉色棉袄,埋头坐在台阶上哭得入神,竟没有听见凤离的脚步声。

  凤离心想这丫鬟也太不懂事,大清早在主子卧房门口哭,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大清早的,你哭什么?也不怕吵到王妃?”

  月牙闻声愣地抬起头,两只肿得如核桃一般的眼晴,直勾勾地盯着凤离,不认识他似的,行礼都忘了。

  此刻凤离心中只想着去见风,丫鬟这般无礼,也懒得过多责怪,越过她便推门进了屋。

  凤离本以为风还在熟睡,进屋后却发现床上根本没有他的身影,金色的锦被凌乱地堆在床上。

  凤离轻轻皱了皱眉,上前将手探入被子下摸了一把,是冷的。 他立刻感觉到不对劲,怀孕的人本就嗜睡,这个时候,风理应躺在凤阁的床上睡觉。

  可是这床冰冷得仿佛昨夜无人睡过一般,就连屋内的暖炉都熄灭了。

  凤离盯着古色古香的大床上精致的金色锦被,脑中顷刻间闪过无教个可能。

  难道风去南苑了?

  不对……若是他去了南苑,月牙必定会跟去……

  而且他一向听自己的话,他没有让他回南苑,他绝不会私自离开的……

  “王妃呢?”

  凤离感觉到身后有人,是月牙跟进来了。

  无人回应,凤离刚想转身,便听‘噗通’一声,跪地的声音,接着便是月牙哽咽的话语声。

  “王爷……王妃他……不见了……”

  “你说什么?”

  凤离心里咯噔一下,心中的不安被坐实一般,止不住地发慌。他转身瞪着跪在地上哭得全身发抖的月牙,阴冷冷地问道。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好好的一个人,在守卫森严的王府内,说不见就不见了?

  “你最好讲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第一百三十章 求你救救他

  “你最好讲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月牙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己,直觉告诉她,男人这么毫无征兆地消失,绝不是什么好事。

  昨日发生的事情.太过于蹊跷……

  眼前她可以求助的人,只有凤离了。

  月牙抬起手,用衣袖擦了一把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些后,缓緩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

  “王妃昏睡了整整两日……到了昨日下午才醒,醒来后说饿了,奴婢便去了厨房为王妃准备吃食。”

  “那时早已过了用午膳的时辰,厨房内剩下的只有些残羹剩饭,又全都是冷的,奴婢便想着为王把做一些热腾的膳食。”

  “可是等到奴婢拿着饭菜回去的时候,却发现王妃不见了……”

  凤离闻言倏地拧起凌厉的剑眉,目光审视地盯着她。

  月牙作为王妃的贴身婢女,完全有权利命令厨房的人来准备食物,根本不需要她亲自动手。

  “你为何要离开他这么久?难道厨房里的人都是摆设吗?”

  月牙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圆圆的大眼睛里带上了些许委屈,解释道。

  “奴婢刚开始的确是跟厨房的大哥说了,让他们准备些清淡的膳食送到凤阁,王妃要用。”

  “奴婢也好早些回去照顾王妃,可是他们说,手头还有事要忙活,便不再理睬奴婢,全当奴婢是个透明人,奴婢只好自己动手……”

  此刻,凤离本就阴冷的目光,瞬间更冷了几分,他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想必是厨房的下人觉得王妃不受宠,便可以随意怠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王府的下人,也可以这般欺负他的王妃?

  看来府中的规矩,真的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等他找到男人后,再去找那些愚蠢无知的奴才算账……

  “后来呢,王妃昨日便不见了,你为何到现在才说?”

  凤离急切地问道。

  若不是他今日回来了,不是要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后來奴蜱找遍了整个王府,没有找到王妃,便想着去禀告管家。”

  王府的下人都签了卖身契,没有主子的命令,不能随意出府,她只能先告诉管家。

  管家会进宫将这件事情告诉王爷。

  其实月牙并不确定凤离会不会在意风的失踪。

  因为一直以來,由凤离对待风的态度可以看出,他不喜欢他。

  男人虽然身为逍遥王妃,在这个王府内,却显得那般无足轻重,连下人都可以怠慢他。

  月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奴婢,她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去求助管家,祈求凤离知道这个消息后,会在意男人的安危,哪怕有一点在意。

  然而有人,并不想让凤离太早知道,男人失踪的事情。

  “去寻管家的路上,不知是谁在背后偷袭了奴婢,将奴婢打昏了过去……奴婢醒来的时候,发現自己竟然在南范……”

  “奴婢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其实王妃一直都好好的,可是……”

  可是她发现在这个王府内,的的确确再也没有风的身影了。

  回忆起昨日发生的事情,月牙一直努力稳住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又开始仓皇落下。

  月牙性子单纯,但并不傻,她知道昨天发生的一切,绝对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刻意针对风。

  凤离听完事情的经过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其至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目光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月牙只当凤离真的不在意男人的死活,顿时悦了,抽抽咽咽地恳求道。

  “王爷,奴婢知道您不喜欢王妃……但请您看在他怀着您亲生骨肉的份上,可怜可怜他,去找找他吧……”

  “昨日那么大的风雪,王妃大病初愈刚刚醒来……有孕在身,再有一个月便要临盆了……他一个人又能到哪去呢……”

  “定是有人要害王妃……您若是不救他……便无人能救他了……”

  “他身子那般虚弱,万一早产……”

  这样的假设,月牙不敢全部说完,她害怕成为事实。

  “求求您了……救救王妃吧……王妃他那么好……您就大发慈悲可怜可怜他吧……”

  月牙跪在地上重重地磕着头,一遍一遍,額上已然磕出了鲜血,却没有痛觉一般,固执得惊人。

  凤离越听心里绷得越紧,只是表面上不动声色。

  他在思考,风为何会忽然失踪……

  真的有人要害他吗?

  还是……他自己离开了……

  凤离忍不住怀疑。

  因为凤离想起,大概在一个月前,风曾说过类似要离开他这种话。

  当时他疑心风和暗五有染,便问他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暗五的,男人亲口承认后,说出了那般决绝的言语。

  “王爷,我知道你想杀我……”

  “但是这个孩子是无辜的,看在我为你出生入死十年的份上,给我两个月时间吧……”

  “生下他后,我便自行了断,以后……绝不会脏了你的眼……”

  当时他们之间一定产生了某种误会,所以风才会说那孩子是暗五的。

  凤离只觉得心里越发烦躁,脑中乱成一团,无法理清思绪。

  如果风真的是自行离开的,就像月牙说得那样,他一个人又能去哪里呢?

  他是自己十年前从路边检來的,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根本无处可去……

  不经意间,凤离眸光一转,忽然注意到古色古香的大床边上,整齐地摆着一双黑色的白底棉鞋。

  已经被洗得有些发灰,但是非常干净,这双鞋并不属于自己……

  那么它属于……

  前段时间风一直住在南苑,几日前自己才将他抱到了凤阁。

  这里没有任何物品属于风,除了他那日穿来的贴身之物。

  也就是说,风昨日从凤阁离开的时候,竟然没有穿鞋……

  这么冷的天气,外面下着大雪,若风真是自己出去的,他怎可能连鞋都不穿……

  那么月牙方才所说的,极有可能都是真的……

  有人害他……

  这个可能性,令凤高的心脏不受克制地狂跳起来,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衣袖下悄然攥紧的手心,因为紧张,已经冒出了冷汗。

  第一百三十一章 演戏

  衣袖下悄然攥紧的手心,因为紧张,已经冒出了冷汗。

  凤离不由自主地想起这几日,夜夜反复的梦境。

  他越来越觉得,梦里的那个男人就是风,那般悲怆地重复着一句话,你不要我……我走便是了……

  我走便是了……

  梦境太过于真实。

  即使是现在,凤离不经意间想起梦里男人决然跳下卷崖的那一幕,心口的地方都会无法避免地狠狠揪起,绝望感充斥满他的胸腔,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那日在皇宫时,凤千的叮嘱在耳边清晰地回荡起。

  “阿离,你很爱他非常非常爱。”

  “你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小心龙苏,他毕竟身为一国皇子,绝不像你想象的那般单纯。”

  “还有,好好保护你的王妃,对他好一些。皇兄怕,日后你想起的时候,会后悔莫及。”

  凤离忽然发觉,他可能不只是失去记忆那么简单,他还忽略了很重要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

  凤离缓緩闭上魅惑的桃花眼,掩盖住其中的紧张和无措,线条流畅的下颚紧绷起,他强迫自己去回想那些遗失的记忆,可是脑中依然一片空白。

  他想不起任何和男人有关的,美好的记忆……

  他习惯了对男人挥之即来,呼之即去,最多的交流是在床上。

  到底是从何时开始,他的情绪会因为那个男人,变得如此起伏不定……

  他想不通,也不愿再费力多想,此刻的凤离,只想立刻找到男人,然后认清楚自己的心。

  是龙苏……

  凤千的叮嘱,和自身的直觉告诉凤离,风的失踪,和龙苏绝对脱不开关系。

  想通后,凤离猛地睁开眼睛,转身便往门外跑去,留下月牙一人呆坐在地上,额上的血口子看上去十分滲人,双目无神地望着空气中的虚无,一片灰暗。

  她为男人感到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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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苑。

  主卧内,龙苏一身雪白锦被,墨黑的长发随意地半挽在脑后,衬得整个人清妩,又带着隐隐的高贵。

  他姿态闲雅地坐在桌案前,用仅剩的左手正在书写着什么,神情愜意,看起来心情不错。

  他心情当然很好。

  因为就在昨日,他终于除掉了阻碍他幸福,最大的障碍……

  凤离用了他生平最快的速度,施展轻功进了雅苑,强大的内力毫不收敛地环绕在他周身,放肆而张扬。

  他的气场过于译盛,龙苏第一时间便察觉了凤离的来到,眼中泛起淡淡的涟漪,显得有些暗。

  凤离来看他了……

  看吧……凤离终究是喜欢他的……

  那个男人……死了活该……

  这么想着,龙苏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绝美的笑,单纯而无害,是任何人见了,都不忍心伤害的那种。

  轻轻放下手中的狼毫,刚刚起身,便见凤离推开门走了进来,大步走到他面前站定。

  凤离面上表情淡淡,薄薄的嘴唇轻抿着,桃花眼中没有显露任何情绪,只是沉默,低头静静看着龙苏。

  龙苏近乎痴迷地盯着凤离绝丽的容颜。

  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让他变得疯狂而阴暗。

  但是他不后悔,只要能拥有他……

  哪怕他付出一切代价……

  都在所不惜……

  “你怎么来了?”

  龙苏率先打破了此刻的平静,过久的沉默,难免令他有些不安。

  凤离仍然没有开口,连眼珠子都不曾转动过,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龙苏仅剩的左手,悄然攥紧了宽大的袖子,面上却泰然自若,笑容更盛了一分。

  他做了那样的事情,心中没有一点恐惧,是不可能的。

  然而他再怎么害怕,都绝不能表露出来……

  因为他输不起……

  “阿离……你怎么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我脸上有东西吗?”

  龙苏伸手轻轻地垂了一下凤离的胸口,状似害羞地开口道,脸上竟真的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就在龙苏快要翊不住笑脸的时候,凤离终于有了动作,溫柔地将龙苏揽进怀里,垂头在他耳边吹了一口热气,暧昧说道。

  “这些天,我很想你。”

  龙苏立刻抱紧了凤离,清朗的嗓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阿离……我也很想你!”

  第一百三十二章 真的不是我

  “呵呵……”

  听到龙苏的回答,凤离轻笑出声,宽大的手掌抚了抚龙苏的后背 ,仿若不经意间问道。

  “这几日,你都在做什么呢?可曾做过有意义的事情?”

  龙苏以为凤离只是单纯地关心他,并没有察觉他语气中的试探。

  纤细的左手将凤离的腰部环得更紧了些,娇小身体轻轻依偎在他怀中,脸部贴着他胸前轻蹐,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幸福光芒。

  “有啊!我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每天不停地想你。”

  “是吗?”

  凤离低头看向龙苏,若是忽略眼中那抹不易觉察的异样,他的神情几乎称得上温柔和宠溺。

  “是啊。”

  似是要证明自己的心意一般,龙苏抬起头,目光灼热地与凤离对视,只见他俊美而魅惑的脸庞,正一点一点向他靠近。

  近到可以看清楚他美玉一般毫无瑕疵的皮肤上,微不可见的绒毛。

  凤离这是……要吻他么

  龙苏愣了一下,随后小心翼翼地闭上眼晴,微微仰起头,期待着凤离的亲吻。

  许久没有等到凤离动作。

  龙苏疑惑地睁开眼晴,却凤离的目光如毒蛇般阴冷,直直地盯着自己,哪里还有方才的半点柔情似水。

  原本凤离想假意亲近龙苏,从他口中套出想知道的一切。

  可很快凤离便发现,他排斥与龙苏接触,根本无法继续下去,就连一个简单的亲吻,都做不到。

  他觉得恶心。

  只要一想起龙苏很可能伤害了风,内心便无法抑制地燃起一把怒火,渐渐燃尽他的耐心。

  “你……”

  龙苏心中一凛,灰色的曈孔骤然收缩,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眸中带上了些许惊异。

  莫非,凤离知道了什么……

  不……不可能……他将一切都处理得很干净……

  就算凤离怀疑……他也没有证据,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

  龙苏在心中努力地说服自己,却仍然惴惴不安。

  这样的目光,他太熟悉。

  那日,凤离就是用这般冰冷的眼神盯着他,如地狱爬上的修罗一般,笑得毛骨悚然,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毫不留情地砍断了他的手臂。

  只是今天,凤离连笑都没有了,目光深沉得仿佛要将他吞噬。

  龙苏曾经不止一次想要忘记这个令他惊恐无比的眼神。

  午夜梦回之时,他总是无法遏制地惊醒,惶然得难以再次入眠。

  其实龙苏可以选择忘记的。

  只要喝下忘情散,他便能忘记与凤离之间发生的一切,包括凤离给予他的痛楚和羞辱。

  可是他不愿意,也不甘心。

  凤离应该是属于他的。

  他们同样身在皇家,拥有最高贵的皇室血统,他们理应是最般配的。

  他绝不允许一个低贱的暗卫抢走他的凤离,抢走他唾手可得的幸福。

  所以……他毁了他。

  丑陋而扭曲的可怕执念,到最后……

  不过是害人又害己……

  龙苏惊惶的表情,被凤离尽数收入眼底。

  凤离更加确定心中的猜测,薄唇轻启,低沉的嗓音中带着无形的压迫感a

  “他在哪里?”

  龙苏立到明白了风离口中的‘他’是谁。

  本就惶恐不安的心又乱了一分,藏在袖子下的左手在大腿上掐了一把,疼痛让他略微冷静了些,勉强可以和风离对峙。

  龙苏灰色的眼眸茫然地望向凤离,有些委屈地说道。

  “你在说什么呢……”

  “为何我听不明白?”

  闻言,凤离冷清的眉宇不耐地拧起,忽地走近龙苏,高大的身躯带着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步步紧逼之下,龙苏本能地一退再退,直到后背重重撞上坚硬的墙面,再也无路可退。

  “阿离……你别这样……你这样好可怕……”

  龙苏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抵住凤离的胸口,阻止他继续靠近,带着惶恐的语气中,隐隐透出撒娇的意味。

  这句话是真的,龙苏没有说谎,他是真的感到害怕。

  凤离满脸阴鸷的模样,让龙苏觉得,他下一刻便会用内力凝聚出墨色长剑,然后狠狠穿透他的身体。

  若是从前,凤离还未发现自己对风的感情时,龙苏的撒娇也许是有用的。

  后来,凤离虽因喝下忘情散,失去了某些记忆,但是对风的感情,并没有消失。

  失去记忆之后的凤离,总是肆意地伤害风,但潜意识里存在的爱意,却促使他无法不为风的安危担心。

  那些记忆,只是暂时被封印在一个箱子内,藏在凤离心底最重要的那个位置,等待着主人重新将它打开的那一刻。

  而那一刻,似乎并不遥远了……

  “本王的王妃,此刻身在何处,你知道的,对吧。”

  凤离面无表情地盯着龙苏,眼神中含着迫切,吐出的话语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他方才在凤阁院内,捡到一封信,信上的内容耐人寻味。

  言语粗暴残忍,是他对待风时一贯的口吻……

  但他并没有写过这样的信,那笔迹分明是有人刻意模仿他……

  龙苏虽失去了右臂,却不影响写字,因为他是左撇子。

  凤离回忆起当初在新阁殿时,他曾与龙苏一同练习书法。

  当时他嘲笑龙苏的字体过于娟秀,没有气势,犹如女子的字迹。

  龙苏十分不服气,拿起笔便照着他写的字体临摹了几个,竞有九分相似。

  所以凤离怀疑,这封信便是龙苏写的。

  最令他不安的是,那信纸上竟沾染了点点血迹,因为时间过久,已经变成了棕褐色。

  他直觉……那是风的血迹……

  “阿离……你是不是病了?”

  “你的王妃在哪里,为何要来问我呢……我怎么知道……”

  “你怎能如此残忍?明知他砍断了我的手臂,还娶他为妃,现在又为了他这般冤枉我……”

  “你若当真这么讨厌我,当初为何要再次将我从皇宫内接出来…”

  凤离听着龙苏带着哭腔的嗓音,没有丝毫心疼之感,反而觉得十分不耐烦,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却得来一堆废话。

  在他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龙苏吐出的最后一句话,让凤离敏锐地梢捉到了蛛丝马迹,随即目光审视地盯着他。

  “再次将你接出來?”

  凤离的记忆中,他是在与风大婚后的第二日,才将龙苏接到了王府。

  而在此之前,龙苏一直都是住在皇宫的。

  又从何来的再次?

  其实是有的。

  当初,凤离发现龙苏故意伤害风后,愤怒地砍掉他的手臂,将他送回了皇宫……

  后来凤离失去了记忆,将和风之间发生的一切忘了,自然也不会记得他为了风,砍断龙苏的手臂这件事。

  龙苏脸色一白,自知失言,赶紧将话圆了回来。

  “阿离,你听错了,我说的就是这次? ”

  龙苏躲闪的眼神,令成离更加确定他在撒谎。

  但他对于龙苏到底来过王府几次这件事,并没有多大兴趣,此时,他只想知道风到底身在何处。

  是否平安。

  虽然来雅苑之前,他已经命令离幽阁的左右护法,动用阁内全部势力去寻找风的下落。

  但是他总觉得,在龙苏这里更容易知晓风在何处。

  “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说出风的下落,便可以继续在王府待下去。若是还要狡辩,休怪本王无情。”

  闻言,龙苏不可置信地微微瞪大双眼,灰色的瞳仁中闪过受伤的神色,随之接踵而來的是盛怒。

  他确定凤离没有恢复记忆。

  在这种情况下,凤离竟然为了那个已经死在乱葬岗的贱人,威胁他?

  龙苏本就脾气不好,为了避免引起凤离的反感,他一直在忍耐。

  而他心爱的人,此刻为了另一个男人,说出要对他无情这种话,让他怎么忍耐……

  龙苏愤怒得几乎发狂,嫉妒使他清妩的面容微微扭曲,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尖锐了几分。

  “我说我不知道!”

  “你自己的王妃,不好好看着,问我做什么?!”

  凤离见他这般激动的模样,忽然笑了。

  慵懒的笑意令他俊魅的容颜越发耀眼.只是眸子中的阴冷气息,更盛了几分。

  他凑到龙苏耳边,轻轻耳语。

  低沉的嗓音透着隐隐的性感,溫柔得不可思议,却令龙苏瞬间汗毛竖起,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一点一点爬上脊背。

  “呵……”

  “你最好祈祷,等一会儿还能这般信誓旦旦。”

  话毕,凤离后退了一步,从袖袍中抽出那张沾染了血迹的信纸, 在龙苏面前展开后,嘴角慵懒的笑意已经转为冷笑,语气咄咄逼人。

  “这信是你写的吧?临摹得不错。”

  “那日在皇宫时,你只能仿个九成像,到如今,已经几乎与本王的字迹一模一样了。”

  “想来你这些日子,没少练习吧?恩?”

  龙苏在看清凤离手中的信后,心中咯噔一下,脸上的血色项刻间褪尽。

  他分明记得,当日风一直将这信攥在手中,将信带走了……怎地今日会在凤离这里出现……

  “阿离……不是我……”

  “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真的不是我,你相信我”

  他忽然激动地上前,想要拉住凤离的手臂,却被他后退一步躲开了。

  眼里接连落下晶莹的泪珠,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然而这里没有怜香惜玉的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都是我做的

  凤国境内某官道上,十余辆马车徐徐驶过,训练有素的士兵们跟在马车左右行走。

  沉重的脚步声,掩盖了马蹄敲击地面,和车轮滚动的咕噜声,显得有些单调无趣。

  为首的豪华马车内,一位长相英俊成熟,脸颊削瘦的男人,盖着锦蓝色的丝绸棉被,躺在小床上沉睡着,脸上泛着病态的灰白。

  他似乎梦见了不好的事情,浓密的剑眉难受地拧起,痛苦地咽鸣着什么,但因为发了高烧,男人嗓子嘶哑得,根本发不出实质性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男人安静了下来,重新陷入了沉睡,只是紧闭的眼角处,悄然划出一滴泪,落入鬓角消失不见。

  “唉……”

  夜仅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风轻轻叹了一口气。

  即使风闭着眼睛,夜仅都能感觉出他身上弥漫着的悲伤气息。

  夜仅听不清风在睡梦中讲了什么,但是看着他嘴唇开合的形状,大概能猜出来,他在唤一个人的名字。

  “阿离……阿离……”

  即使得不到回应,依然一遍一遍重复,固执地令人心疼。

  太子对那个人,竟然有如此深的执念……

  夜仅实在想象不出,当年如刀锋般凌厉冷漠的少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脆弱得不堪一击。

  “相爷,你别担心了,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很快就会好的……”

  一旁的小丫鬟好心地劝慰,圆圆的脸上是不知世事复杂的天真。

  “身体上的病痛容易痊愈……那心呢……”

  受伤的心,又该如何痊愈……

  夜仅怅然的叹息声在马车内响起,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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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逍遥王府,雅苑。

  凤离神情冷峻地与龙苏对峙。

  “不是你?”

  “王府内,除了你,还有谁有本事,能够临摹本王的笔迹。”

  “龙苏,你到底欺骗了本王多少事情。若是你全部坦白,本王会考虑对你从轻处置。”

  “你知道的,本王最讨厌被骗。”

  “你动了不该动的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风离周身的气场愈发阴冷,空气中渐渐弥漫起杀意,内力幻化的墨色长剑,无声地在他手中凝为实体。

  “阿离……我怎么会骗你呢……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

  龙苏慌乱地摇头辩解。

  而凤离接下来的动作,令龙苏猛然僵住,话声戛然而止。

  凤离手中的长剑,倏地架上他修长的脖颈,凌厉的剑气瞬间划破了龙苏雪白的肌肤,一缕鲜红缓缓流进他衣内,竟显得有些妖艳。

  “砍断你手臂的人是本王,而不是风,对吧”。笃定的语气。

  “至于原因,应该不需要本王重复了吧?”

  “呵……或许重复一遍也好。”

  “免得你分不清……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因为你当初伤害了风,所以本王砍断了你的手臂!”

  若说此前,凤离的语气还算平静的话,那么此时,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耐性。

  凤离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龙苏,漂亮的桃花眼中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狠,手中的长剑猛地贴近他的肌肤,只要稍微再用些力气,龙苏便毙命当场。

  “他一到一底一在一何一处?!快说!!!”

  “你想起来了?”

  “哈哈哈哈……你竟然想起来了……”

  龙苏盯着凤离看了一会儿,忽然一改软弱的模样,仰头疯狂地大笑起来,全身都在不可抑制地发抖。

  也不管颈上的剑,是否会因为他的颤抖而再次划伤肌肤。

  凤离的语气太过笃定,以至于让龙苏误以为,他已经恢复了记忆。

  龙苏太了解凤离,他知道,恢复记忆后的凤离,绝不会放过他。

  凤离沉默地拧眉看着龙苏反常的模样。

  他有预感,事情的真相,即将揭晓。

  “那个男人不过是一个低贱的暗卫,他到底哪里值得你爱?! 啊? 你喝下忘情散,竟然都会重新爱上他吗?”

  “你在说什么?”

  风离越听,眉头拧得越紧。

  “你不是恢复记忆了吗?”

  “喝下忘情散之人,会忘记与心爱之人产生感情后,所发生的一切。因为你重新爱上了那个贱人,所以才会恢复记忆!! !”

  “呵呵呵……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何你会忘记曾和他发生的一切……”

  “那是因为……你与他大婚之夜那晚,喝下了掺和了忘情散的合卺酒……”

  “缠绵一夜之后,忘记和他发生的一切甜蜜往事,那滋味……不错吧……”

  “哦,不对,你应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有感觉的人,应该是那个可怜又可悲的男人。一夜之间……被自己心爱的人忘在脑后,粗暴对待……那滋味应该非常不错……”

  龙苏的言语中充满了讽刺和幸安乐祸,秀丽的面容因为扭曲,而显得十分狰狞。

  凤离觉得眼前的龙苏陌生得可怕。

  心脏的地方因为他的话而猛然揪起,竟隐隐作痛。

  大婚之夜……

  忘情散……

  他忽然间想起,在他大婚第二日那天,早上醒来后,发现自己身边竟躺了一个暗卫。

  加上房中怪异的大红色布置,觉得十分奇怪,当时对男人发了很大的火,还让他滚出去。

  如果是因为他喝了忘情散,那么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这件事,是你干的?”

  风离指的是下药的事。

  “没错,就是我。”

  “一切都是我做的,哈哈哈哈……”

  “当时你身处皇宫,如何完成这件事? 王府内有你的人?”

  凤离心中虽然恼怒,却仍然保持理智,察觉出了不对,立刻乘胜追击道。

  龙苏闻言一愣,随后又变成那副疯癫模样,痴痴地笑起来。

  “全都是我做的,我一个人。没有别人。”

  凤离恢复了记忆,他一直以来的美梦彻底破碎了……

  从他决定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便设想过自己的结局。

  要么和他幸福地过完一辈子……

  要么,万劫不复……

  暗九是他不该牵扯的人,也不该为他的任性付出代价……

  或许是龙苏心里仅存的那点良知,令他最终没有将暗九出卖。

  第一百三十四章 来自地狱的声音

  “是我潜入王府,在你们的合卺酒中下了忘情散。”

  “我本以为你们会一同遗忘对方,也好少些痛苦。”

  “却不知为何,最后失去记忆的人,只有你。独留他一人痛苦……”

  “还真是讽刺呢……他好像很爱你,你让他去死,他便连命都不要了。”

  “而你却将他忘了,粗暴残忍地对待他。你知道吗? 你对他越残忍,我便越开心。若不是他,我怎会变成今日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你找死吗一”

  风离何等狂妄自我的人,绝不容许有人这般算计,当下便猩红了双眼,手中的剑柄紧了又紧,恨不得立刻砍断龙苏的脖子。

  却终究没有下手。

  因为他还没有说出风的下落。

  龙苏似乎看出了凤离眼中的犹豫,像只高傲的孔崔般仰起头,勾着嘴角挑衅地看着凤离。

  “杀了我吧,杀了我……你永远也找不到他。”

  就算找到了,也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龙苏心中得意得想着。

  他输了吗? 他没有输。

  他得不到凤离,凤离也得不到那个男人……

  这样,就不只他一个人痛苦了……

  他忽然有些期待,凤离得知那个男人死讯时的表情,一定会十分精彩吧……

  “他到底在哪?”

  凤离忍无可忍地朝着龙苏低吼道,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目赤红得可怖,若是有下人在场看到他这幅模样,恐怕会吓得直接昏过去。

  龙苏却不害怕,他已经疯了。

  他要拉着凤离一起,万劫不复……

  “既然王爷如此迫切地想知道他的下落,那么我大发慈悲,告诉你也无妨。”

  “他此刻……在城外的……”

  说到这里,龙苏故意停顿了一下,接着缓缓吐出三个字。

  “乱葬岗。”

  闻言,凤离瞳孔骤然一缩,只觉得眼前发黑,头脑一阵发昏,某些破碎的画面一闪而过,惊得他直接后退了一步,放开了龙苏。

  开始只是有些头昏,紧接着,凤离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要炸裂,手中的长剑倏地消失,遗失的记忆如湍急的水流一般,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脑海。

  疼得他忍不住微微弯下腰,双手抱住头部,无法控制地低吼出声。

  “呃……”

  龙苏惊讶地看着凤离痛苦的模样,不明白他忽然间是怎么了。

  “凤离……你怎么了?”

  纵使凤离那般无情地对待他,龙苏还是下意识地会为他感到担心,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正想上前去查看,却见凤离缓缓直起了身体。

  他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若说方才,凤离的情绪是愤怒,急躁,不耐烦。

  那么此刻,那些情绪都已经不复存在。

  龙苏从他眼中看出的,只有冰冷的恨意,以及杀气。

  那样的情绪……是针对自己的……

  龙苏的心脏在那一瞬被冻成冰。

  凤离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想起了和男人之间发生的一切。

  “你方才说,他在哪里。”

  凤离阴冷的嗓音幽幽响起,仿佛来自地狱。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你们都去死吧

  “你方才说,他在哪里。”

  凤离阴冷的嗓音幽幽响起,仿佛来自地狱。

  “呵……我说……他在乱葬岗。城外最大的那个乱葬岗。”

  龙苏冷笑着,毫不犹豫地回答。

  既然凤离那么想知道……

  他便告诉他。

  “你想救他吗? 来不及了……已经晚了……哈哈哈哈哈哈……”

  龙苏忽然仰头大笑起来,几乎要笑出眼泪,宛如一个疯子。

  “他死了。”

  “你放心吧,黄泉路上,他绝对不会寂寞的……”

  “那里……有受刑而死的罪犯,刚出生便天折的胎儿,死后无钱安葬的老人……”

  “哦,对了。还有他腹中未出生的胎儿陪着他呢……好像……有九个月了吧。那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呢,他到死都在拼命护着……”

  “可我不过说了一句,你让他去死……他便乖乖地去死了……哈哈哈哈哈……”

  “我特意选了最烈的堕胎药……一点一点融化他腹中胎儿的同时……那胎儿会因为太过痛苦,而用手生生撕下他身体里的血肉……”

  说到这里,他忽然走到凤离面前,笑得妩媚,修长的手缓缓覆上凤离的脸颊摩挲着,继续轻声道。

  “他那时候一定……很痛呢……”

  “凤离,其实真正害死他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若不是你平日里,对他那般不好……他怎会如此轻易便相信那信上的内容……相信我说的话呢……”

  “你猜……他会不会恨你……”

  凤离整个人僵在原地,处于一种完全发懵的状态,原本带着冰冷和恨意的黑色眼眸,转而成为茫然和无措。

  撕心裂肺的疼痛狂妄地侵袭着他的身体,任由龙苏的手在他脸上抚摸,忘了将他推开。

  脑中因为他的话而嗡嗡作响,一遍一遍回荡着……

  他死了……

  他死了……

  他死了……

  害死他的人……是你……

  是你……

  怎么会死呢? 明明前几日,男人还乖顺地躺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虽然苍白虚弱了些,可是那般真实……

  那些日子他干了什么?

  他怀疑男人背叛他,与别人有染。男人想要跟他解释,他却认为他耍阴谋诡计,不仅不信他,还说了很过分的话……

  说他肮脏……淫贱……

  说他的孩子是杂种……

  不顾他怀孕的身子,一遍一遍强迫他与自己做.爱……

  让他为了孩子,像条狗一样卑贱地乞求自己,轻一点……

  让他别耍阴谋诡计,安分守已地做他的王妃,直到自已厌倦为止……

  威胁他……若是再与别人接触……等他的孩子出生,便活生生掐死……

  他都做了些什么?!

  每一次,他羞辱男人的时候,男人总是苍白着一张俊脸,安静地垂下眼帘,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那时他总以为男人的沉默,是因为他默认了这一切,反而使得自己越发恼怒,变本加厉地粗暴对待他。

  恢复记忆后的凤离,自然明白了,男人的沉默又怎会是默认呢……

  风一向不善言语,失智的时候,到是会将心中的不快说出来。

  心智正常的时候,便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身体不舒服也总是独自忍受着。

  偶尔几次,被自己逼得极了,想要解释,他却不信他……

  他竟然不信他……

  那种时候,风心里到底是怎样的感受……

  那是对他来说,重要到连心都会发疼的人……是他每日圈在怀里,一刻都不想放开的人……是他百般宠溺,哪帕把全世界搬到他面前,都觉得不够的人啊……

  ……怎么就被他弄丢了呢……

  他分明只离开了寥寥几日……

  不可能……他不接受……绝不接受! !

  凤离阴鸷的视线重新聚拢在龙苏清媚的脸上,捏住他覆在他脸颊上的手,缓缓拿下。

  力道大得令龙苏几乎以为他的手会被捏碎,白哲的脸顿时痛苦地皱成一团,不自觉地痛呼出声。

  “啊……”

  “告诉本王,你在撤谎。”

  还未缓过来,便听凤离嘶哑的不可思议的嗓音从上方传来,语调因为不稳而微微发颤,听起来有些狼狈。

  是的,他在紧张。

  不只是紧张。凤离觉得心脏仿佛被人悬在半空,正用坚硬的石头重重敲击着,疼得发闷。

  若男人真的死了,那么心脏会和石头一同掉落在地,被碾压得血肉模糊。

  “撤谎?”

  缓过来后,龙苏倏地抬头与凤离对视,在看清他猩红双眼中阴冷的杀意之外,隐藏的慌恐后,他笑了,清媚的脸上,又多了一分绝色。

  “呵……凤离,我有必要与你撤谎吗? 我连命都不要了……”

  “你听清楚! 他死了! !他死了! !他死……”

  “住嘴!!!!”

  龙苏尖锐刺耳的嗓音仿佛魔障一般,蛮横而残忍地凌迟着凤离的心,同时,也彻底激怒了他。

  “噗 嗤一一”

  长剑穿破肉体的声音,眼前一阵血雾。

  尖利的话语声戛然而止。

  龙苏愣后知后觉地伸手,抹了一把沾染上鲜红的脸颊,接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看着挡在自己面前,身着暗卫服的高大男子。

  因为痛苦,他的目光已经变得有些涣散,却还是固执地盯着龙苏的脸,微笑着,仿佛要将他刻进心里。

  鲜血不断地从他口中流出,并湿了衣襟。

  那把由凤离的内力凝结而成的长剑,因为主人过于愤怒,幻化于手中时,已经由清冷的墨色转而变成了盛怒的血红色。

  同时也拥有了更恐怖的杀伤力,此刻正插在男子的心脏处,一点一点吞噬他的生命。

  暗九……

  龙苏依然没有回过神,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暗九为何会忽然出现,挡在他面前,替他生生受下了这一剑。

  “暗九……”

  龙苏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何会问闷地发疼。

  正想靠近他一点,暗九的身体,却因为长剑突然间被拔出体外,而向后直直地倒了下去。

  “暗九! !”

  龙苏猛地一惊,不管不顾地扑了过去,跪坐在地上,按着暗九的肩膀恶狠狠吼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愧疚,就会感激你,就会喜欢上你吗?!”

  “我告诉你,我不会!! 我龙苏绝不会喜欢上你,更不会有丝毫愧疚之意,你听到了吗?!我不爱你!!!”

  “我……听到了。你别哭……”

  暗九有些吃力地回答,口中不断冒着血泡,笑得苍白。

  他想伸手为龙苏擦掉眼泪,可是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你胡说什么!! 你不过是一个下等的暗卫,我怎么可能会为你流眼泪!!”

  龙苏宛如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

  然而他脸上的泪珠却不知为何,掉落的频率越发地快。

  闻言,暗九的眸子中有一瞬间的伤神,但很快便释然了,剩下的,只有无限温柔。

  他的时间不多了,不想把仅剩的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谓的争执上。

  况且,他向来知道自己在龙苏心中的位置。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从不后悔……”

  “阿苏……不要难过……你……要好好活下去……有些东西……强求不来的……便早些放弃吧……”

  这道别一般的言语,令龙苏再也无法控制地哭出了声,猛地弯下身环住了暗九的脖颈,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不要……我不要……暗九,我不许你死……”

  “你别死好不好……”

  “只要你活下去……我就跟你在一起……好不好……”

  不知从何时开始,暗九已经渐渐走进龙苏的心,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而他自己却恍然未觉。

  一味的利用,伤害。

  到了此刻才发现自己的心意,不知是否来得及挽回……

  对于凤离,更不知是真心爱慕,还是虚荣心和占有欲使然……

  “好好活下去? 做梦么……”

  暗九正想开口回答龙苏,却听一声冰冷得直直渗透骨髓的叹息声,由旁边幽幽传来。

  几乎微不可闻,却令在场的两人皆是身形一颤,一大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停下。

  那嗓音中竟包含了煞气,话音入耳,瞬间绞伤了他们的内脏。

  “你们……都得死……”

  凤离漂亮的桃花眼阴测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机械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形状优美的嘴角勾起一个大弧度的笑容。

  魅惑,俊美,却邪恶地令人不寒而栗。

  “王爷……你……”

  暗九惊恐地望着握着长剑逐步走近的凤离,没有风,瀑布般的长发狂乱得散开舞动着,眸子里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一只鲜红色的凤凰在他额间展翅欲飞。

  这是……走火入魔了……

  暗九方才一直收敛气息在房梁上,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完全,瞬间明白过来,凤离是为何走火入魔。

  “王爷……王……”

  王妃还活着……

  “去死吧————”

  然而,他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凤离已经提起手中的血剑,凌空一挥,一道血芒顷刻间划过暗九的脖颈。

  这一次,暗九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杀了我吧

  暗九双眼直瞪瞪地看着风离。

  他知道自己今日一定会死在这个地方,王爷绝不会放过他,也不会放过龙苏。

  他原本想着,撑住最后一口气,也要告诉王爷,王妃还活着。

  希望王爷念在他在关键时刻,放了王妃的举动上,放过龙苏。

  可暗九怎么也想不到,凤离的剑竟然那般快,不仅割破了他的喉咙,那剑上携带的煞气侵入体内,仿佛在生生撕扯着他的灵魂。

  令暗九原本还算平静的面目,因为痛苦而扭曲,万分狰狞。

  但他还是努力地,颤抖着唇部想要开口说话,漆黑的眸子中带着十分明显的急切。

  若是不说出来,龙苏今日必死无疑。

  说出来的话,还有一丝希望……

  然而被割断了气管的喉咙,只会不断地冒出血泡,再也说不出一字。

  本能地想呼吸,可他每一次吸气,就会有更多的血涌上来,顺着他的嘴角不断流出。

  分外凄惨……

  他这一生都活在黑暗里,只有杀戮,血腥。

  起初,只是为了报仇而活下去,所以杀光了对手。

  那个时候,他好像还会感到害怕。

  到后来,他已经渐渐麻木,出任务的时候,杀人比砍萝卜还要简单,他越发觉得,自己是一件冰冷的利器,他的人生注定笼罩在黑暗里。

  直到他遇见了龙苏。

  他嫣然的笑脸,像极了他的亲弟弟,小绵,俏皮又可爱。

  八岁那年,家人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一夜毙命,只剩下他,和小他三岁的弟弟。

  他们相依为命一起长大,却在他12岁那年,发生了一场意外。

  小绵死了。

  他清楚地记得,在他生辰那日的清晨,小绵神秘兮分地对他说,要给他一个惊喜。

  他笑着说好,便出门去做工了,回来的时候,看见许多人聚集在他家门口,围成半圈议论纷纷。

  他疑惑地走过去,发现小绵像一个破败的人偶一般,随意地被人丢弃在地上,白皙小巧的脸上,布满被人暴打而产生的淤青和血痕。

  哪怕已经死了,小绵的眼睛仍然惊恐地大睁着,仿佛在向他控诉。

  哥哥……你为什么不保护我……

  邻居告诉他,小绵偷偷溜进一家珠宝铺,想偷东西,还未成功便被人发现了,竟残忍地活活将他打死,扔在了街头。

  好心的邻居看着不忍,便将小绵捡了回来。

  在那样的年代,死了一个孤儿,根本不会惊起什么大波澜,更何况那珠宝铺的主人在当地极有权势,很快将这件事掩盖了过去。

  从那时候开始,暗九的天黑了,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那个他疼溺至极的第弟。

  之后,只要一回家,他便无法抑制地想起,小绵死后都无法瞑目的眼神。

  而他却连报仇的能力都没有。

  悲痛欲绝之下,他离开家,四处流浪……

  后来被王府的人发现,进了暗卫营。

  他要活下去,要报仇。

  成为暗卫之后,他曾经悄悄回到家乡,欲杀了那个富商报仇,却发现那富商竟在几年前,便因病暴毙了。

  暗九觉得自己的人生瞬间空了,他好像连活下去的理由都没有了。

  可是他也没有放弃生命的理由。

  所以他机械地活着。

  龙苏是他黑暗人生中,不经意闻透入的一束光。

  并不属于他,他却眷恋得,把什么都给他了。

  他的心,他的生命。

  “ 暗九一”

  “不一————”

  那一瞬间,龙苏近乎绝望的凄厉嗓音在房间内响起,接着他手忙脚乱捂住暗九脖子上的伤口却没有任何作用。

  他的生命,还是在一点一点流逝殆尽。

  “暗……暗九……你别吓我……”

  龙苏没有心思去管,向他缓慢靠近的凤离,是否会对他不利。

  此时的他,满心满眼都是躺在地上这个为他不顾一切的傻男人。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了,甚至连死亡都不畏惧。

  可是见到暗九毫无生气地躺在自己面前,频临死亡的模样,他觉得自己死去的心脏又有了知觉,痛得他几乎昏厥。

  看着龙苏沾满鲜血的脸庞拧成一一团,哭得泣不成声的模样,暗九心疼地想要开口劝慰他。

  可是他连一句简单的,别哭,都没有办法说出口,只能躺在地上不断地抽搐着。

  最后暗九艰难地笑了,眼里没有怨,没有恨,只是含着眷恋不舍,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龙苏,笑着。

  “你别笑了……暗九……不要笑……”

  龙苏不明白,他明明很痛苦,为什么要笑……

  暗九依然在笑,笑容又盛了一分,望着龙苏的眼神里,似乎包含着千言万语。

  阿苏……我现在这副模样……一定很丑吧……

  你曾说过……我长得不好看……跟王爷比起……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若是再整日绷着一张脸……便难以入目了……

  你喜欢我笑……我便笑给你看……

  暗九希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在龙苏心中留下的印象,不要太难看,美好一丁点都可以。

  阿苏……你是在……为我伤心吗……

  这样是不是代表……我在你心里……其实也占据着……那么一丁点的位置呢……

  你知道吗……我好开心……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还有……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能保护你了……

  对不起……

  若是有下辈子……希望可以早些遇见你……

  那时候……我再努力一点……你会被我感动……也不一定吧……

  ……

  ……

  暗九缓缓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暗九一一暗九一一”

  “暗九你醒醒啊!! 不许睡,不许丢下我!!!”

  龙苏拼命地摇晃着暗九的身体,对待暗九,仍然是一向的命令式口吻。

  可是那个对他百依百顺的男人,再也无法给予他任何回应了。

  他死了。

  或许是发觉这种强硬的方法没有用,龙苏忽然安静下来,用哄骗小孩儿一般的口吻轻声说着,生怕惊扰了他。

  “暗九……暗九……你睁开眼睛啊……看我一眼好不好……”

  “你不是说……想要一个孩子吗……”

  “只要你醒过来……我就为你生一个孩子……两个……三个都可以……”

  “所以你醒过来吧……好不好……”

  龙苏想起,有一次为了某个目的,他勾引暗九上床的时候,情欲之中,暗九说了一句话。

  “能不能为我生个孩子……”

  当时他懒懒地睁开眼睛,用那种看垃圾般的眼神,冰冷冷地看着在自己身上温柔动作的男人。

  看着他因为自己而变得迷乱的眼神,轻轻吐出一句话,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你配么……”

  “一个卑贱的暗卫……也配做我孩子的父亲?”

  暗九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他当时还感到心中大快,恨不得将他的自尊践踏到泥土里去。

  可是现在,他却用这个条件,小心翼翼地恳求暗九醒过来……

  看他一眼都好……

  但是……有用吗?

  多讽刺……

  不知何时,凤离已经站定在龙苏面前,居高立下俯视他,赤红的眼眸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邪恶的笑容挂在嘴角,宛如魔神降临。

  手中泛着红色妖光的剑,轻轻挑起了龙苏尖细的下巴。

  “既然这么伤心……何不去……陪他呢……”

  龙苏抬头望了凤离一眼,忽然伸手拔下脑后束发用的银纹簪子,狠狠刺向自己雪白的脖颈。

  纵使他无法接受……却不得不接受……

  暗九死了。

  在这个他全然陌生的国度,唯一真正关心他,爱着他的人,死了……

  他必须去陪他。

  因为暗九看起来……那般寂寞,令他心疼。

  龙苏的动作很快,凤离的动作却更快,只听‘砰’得一声,银纹发簪已经被他用妖红长剑劈断,变成两节,应声而落。

  而龙苏的胸前被凌厉的剑气狠狠划开了一道大口子,瞬间染红了衣袍。

  被震得向后滑了整整两米,才缓缓停下,一口鲜血瞬间喷了出来,整个人无力地软趴在地。

  “你倒是真的想死……本王却不许了……”

  凤离一步一步走到龙苏面前,用脚尖抬起他的下巴,迫使龙苏目视他。

  凤离眼中的可怖情绪,令龙苏心中倏地出现不好的预感。

  他总觉得,死会是他此刻最美好的结局。

  而活着,会更痛苦。

  龙苏被迫看着凤离因走火入魔,而变得越发妖异的脸庞,魅惑得不可思议,却也恐怖得不可思议。

  被他阴暗狠戾的眸子盯着,龙苏觉得心中发寒。

  只见凤离形状优美的唇部微微扬起,缓缓开合着,寒冰般的嗓音从他口中传出。

  “你对他做了什么……本王就对你做什么……”

  “干倍……万倍地……还给你! !”

  “来人!”

  话音刚落,两个暗卫推门而进。

  “将他扒光衣服扔进地牢,找十个囚犯,好生伺候!”

  “是!”

  言语的内容,令龙苏惊恐的瞪大了双目,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不——凤离——你杀了我吧———”

  “杀了你?你放心……本王会的。”

  “但……那是在你尝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后……的事情了……”

  “你不能———你不能这么对我————————”

  “本王当然能。”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还会要我吗

  城外,乱葬。

  寒沁叹过的声音显得单调面萧虑,带起尸佐的腐烂臭味,令人作呕。

  凤离仿佛失去嗅觉一般,面无表情地负手立于地面,任由冷风搜刮他的皮肤。

  脸色因走火入魔堪谌恢复,微显苍白,却依然俊美。

  这个乱葬岗面积极大,零零散散丢弃了将近上万具尸体,到处白骨森森,尸横遍野,查找起来十不便。

  凤离犹如一座精致的雕塑般,就这么一动不动站着,监督侍卫们翻找了整整一个下午。

  他的心,也跟着悬了一整个下午。

  他想自己去找,但是他不敢。

  逍遥王凤离,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这一刻,他感到极度的不安和慌恐。

  每当有牵扯到风的事情,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和理智总会荡然无存。

  虽然他始终坚信,风一定安然地活在世上的某种地方,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害怡。

  那种胸膛被撕心裂肺的痛感和紧张充斥满的感觉,令凤离无法冷静。

  他只是在佯装冷静。

  他害怡,在无意间翻过某一具尸体的时候,看到的,是风削瘦苍白,而又布满死气的脸。

  如果是那样,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他不敢想。

  好在天黑之际,侍卫们终于将整个乱葬岗翻了个遍,没有风的影子。

  听完侍卫长的禀告后,凤离轻轻松了口气,拧紧的心,稍微松了那么一点。

  那就好……活着就好……

  风……只要你活着,我一定会找到你……

  分割线——————————————————————

  阴暗面潮湿的地牢内,空气中弥漫着酸臭腐朽的味道,隐隐掺和着血液的腥味。

  龙苏光着身子蜷缩在角落里,身土布滿被凌虐过的青紫痕迹,胸前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脸色惨白如纸,落魄又狼狈。

  散乱的长发遮掩了他大半身体,因为过于寒冷整个人在不断地发抖,失血过多使他的理智逐渐涣散,此刻却不得不集中注意力,警惕地看着牢门的方向。

  他听到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龙大皇子,这里还舒适吗?”

  凤离冰冷的嘲讽声。

  龙苏不安地缩了缩身佐,用仅剩的一只手,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些。

  这座牢房建造极为特殊,牢门用一种极坚硬的材料造成,厚度足足有两寸。

  纵是神功盖世之人,被关在这个地方,若没有钥匙从外面打开,同样插翅难逃。

  更为神奇的是,站在外面的人,可以透过门看到里面的人在做什么,而里面的人,却无法看到外面。

  所以凤离将龙苏此刻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

  慘吗?

  并不。

  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将牢门打开。”

  “是。”

  接着是开锁的声音。

  很快,牢门被打开,龙苏见到了那张曾令他无比痴迷的俊脸,现在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只剩下恐惧。

  “别……别过李…求你……”

  看着逐步走近自己的凤离,龙苏惊得宛如一只刚被主人虐待过的猫儿一般,颤抖着蜷缩在角落里,只能发出微弱而沙哑的求饶声。

  若是忽视他所犯下的罪行的话,那么他此刻凄慘的模样,的确值得同情。

  凤离拧着眉在他面前蹲下,视线与他齐平。

  “龙苏,你告诉本王,他在哪里。”

  “他还活着,对吗?”

  “你说出李,本王放你回龙国,并且保证百年内绝不进犯。”

  凤离低沉性感的嗓音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听起来确是商量的口吻,龙苏却听不明白似的,害怕地一个劲发抖。

  只要一见到凤离,他便无法控制地想起,昨日在自己身上发生的,长达整整一夜的暴虐凌辱。

  那些囚犯似是几万年未曾开过荤腥的饿狼一般,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味,每一个都狠狠地进入过他的身体。

  宛如噩梦。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人所下达的命令。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龙苏神情恍惚地摇头,根本没有听清楚他话中的内容。

  “告诉本王!!他在哪里!!!”

  凤离忽然怒吼出声,扣住龙苏瘦弱的肩膀狠狠撞在僵硬的墙面土,惊得龙苏猛然瞪大了双眼,透明的液体直接落了下来。

  “你若是不说,本王便将暗九五马分尸,将他的头颅挂在城墙土,让万人观赏。”

  如鬼魅般的语调在阴暗的牢房内幽幽响起。

  龙苏呆滞的眼珠子动了动,喃喃出声。

  “暗九……暗九……”

  “你杀了我吧……让我去陪他……”

  凤离刻意放低嗓音,耐心引诱着。

  “你说出李,只要你说出来……风在哪里…本王便满足你的愿望,留暗九全尸,然后将你们葬在一起……如何?”

  “所以,告沂本王,风此刻在何处……”

  闻言,龙苏灰暗的眸子中微微一亮,随着凤离的声音,歪头慢慢回想着。

  “风……风在……”

  由于发了高烧,加上受了刺激,神智不清晰,龙苏想了许久仍然未想起,支支吾吾就这么几字。

  凤离的心也不自觉地提了起来,砰砰作响。

  又因为龙苏久久未说出答案,慢慢平静下来,准备等他恢复神智后再来询问。

  然而,就在凤离即将跨出牢门的时候,龙苏忽然清醒了。

  起初他自己似乎也不是很确定,只是小声地喃喃。

  “风……死了……他死了……是我……是我杀了他”

  随着脑海中男人喝下堕胎药的画面越发清晰,他忽然像疯子一般癫狂地大笑起来,不怕死地挑衅凤离早已荡然无存的耐心。

  “他喝了那堕胎药,必死无疑!哈哈哈……”

  “杀了我—一风离,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啊———”

  “住嘴!!”

  凤离猛然转身,如一头被激怒的困兽一般,双目猩红,恶很很地盯着他。

  然而龙苏丝亳未被震慑住,他巴不得自己早些去死,可以去地狱里,与暗九作伴。

  “呵呵呵………凤离,你就是一个废物,懦夫…连你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你明知道是我弄死了他,弄死了你们的亲生骨肉,却连杀了我报仇都不敢……”

  “你不是懦夫……是什么?”

  “可怜……可怜啊…那个可悲的男人,竟然爱土了一个懦夫…哈哈哈哈哈……”

  龙苏还欲继续说下去,却见凤离神情可怖,以闪电般迅速动到他面前弯下腰,粗暴地掐住他的脖子收紧,将他整个人凌空提了起来。

  呼吸渐渐被夺走,窒息的感觉顷刻间充斥满大脑,他无法再开口说话。

  但龙苏笑了。

  苍白却清媚的脸上,露出那种近似于幸福和满足的笑。

  暗九……我马上来寻你……

  龙苏缓缓闭上眼睛。

  然而下一刻,凤离忽然间放开了他。

  整个人因为脱力重重跌在潮湿冷硬的地面上,瞬间磕破了娇嫩的肌肤,手肘处露出的伤口深可见骨。

  疼得龙苏眼前一阵发黑,趴在地上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昏沉间,龙苏听见凤离已然恢复平静,却变得越发阴寒冷冽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本王说过,会让你尝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之后…再让你死。”

  “现在……不过是一个开始……”

  来人!将昨日那些囚犯押过来,让龙大皇子徒续享受!”

  “让他们温柔一些,莫要将人弄死了。等什么时候,龙大皇子有了身孕,再让他尝尝最烈的堕胎药…是什么滋味……”

  “对了,你最好别有自杀的念头。否则,暗九可就全尸都留不住了。你知道的,本王说到做到。”

  凤离的俊美而魅惑的笑容,令整阴暗的牢房都熠焰生辉,却也令一旁的守卫脊背发凉,忘了动作。

  “楞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是!”

  守卫猛地一个激灵,赶紧出去办事。

  铁链碰撞的声音从牢房的另一头隐隐传来,夹杂着守卫严厉的呵斤声。

  “都给我老实点儿!”

  很快,十个手腕和脚腕铐着粗重铁链的囚犯,整齐地站在龙苏所在的牢房门口。

  凤离走出牢门,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些粗糙丑陋的囚犯片刻后,嘴角扬起一个冷笑。

  “放他们进去。”

  在凤离的命令之下,守卫打开束缚囚犯自由的铁链,让他们进入牢房后,关上了牢门。

  囚犯们迫不及待脱去身上因为过久未清洗,微微发灰的白色囚衣,目光贪婪地盯着龙苏布满情欲痕迹,而显得更加诱人的雪白身体。

  瞬间硬了,不自觉的在吞咽着口水。

  但是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不动,唯有一个看起来最为高大健壮的囚犯,缓缓向龙苏走了过去。

  只有等老大享用完美味之后,才轮到他们。

  “别过来!!不许碰我!!”

  龙苏惊恐地,用最后一点力气嘶吼着,拒绝囚犯的靠近,却是枉然。

  身体无力得连将自己蜷缩起来,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只能像个可悲的人偶一般,被囚犯粗糙的大手翻转过身体,分开双腿粗暴地进入。

  龙苏木然地望着牢房阴暗的顶阁,灰色的眸子逐渐失去光彩,眼角滑落一滴透明的的液体。

  暗九,我这么脏……

  你还会要我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亲人重逢

  “呃……

  不自觉地低咛一声后,躺在古色古香的大床上,五官深邃俊美却难掩苍白面色的男人,缓缓睁开了漂亮的琥珀色眼睛。

  酸软而无力的感觉瞬间传遍了全身,加上腿部伤口未痊愈隐隐作痛,男人下意识地拧起了好看的剑眉,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下一息,他似是忽然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眸光一暗,猛然伸手探向自己的腹部。

  在感受到那里仍然圆滚的凸起后,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开心的笑,若是忽略眼中的苦涩的话。

  很快,笑容便黯淡下去,眸子里只剩下平静无波。

  在经历了那些事情以后,他已经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

  这十多年来,他尽了最大的能力做好一个暗卫该做的,也算是还清了那个人的救命之恩吧。

  从此以后,不管是凤离还是龙苏,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也没有力气去恨。

  男人有些吃力地撑着床坐起身,掀开明黄色的床帘,观察起自己身处的环境。

  这里是……皇宫?

  宫殿内富丽堂皇的构造,和极尽奢华的摆设令男人微微吃惊,尤其是对面墙上嵌着的两颗巨大的水蓝色夜明珠,更是千金难寻。

  男人昏迷的时候也有过片刻的清醒。

  迷迷糊糊中可以感觉到,他曾身处于一辆马车中,马车正在行驶。旁边有人说话的声音,但他就是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他知道自己可能被人救了。

  却没想到,竟然是皇宫里的……

  救他的人……是谁?

  那瞬间,男人脑海中闪过万千种可能,但每一个都被否决掉了。

  他怎么都想不通,到底是何人会大费周章救一个毫无用处,甚至可以称为累赘的人。

  并不是男人自我厌弃。

  他虽然明面上是逍遥王府的王妃,王爷不但不待见他,还要杀他。

  他的身体,与废人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值得骄傲的深厚内力,也全部失去了,虚弱得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

  他还存在,被利用的价值吗……

  但不论怎样,他还是要感谢救他的人。

  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死在那片冰冷的雪地里,可孩子,却不该连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放下帘子,男人骨节分明的手缓缓覆上圆滚的腹部,轻轻抚动着,淡漠的眸子中泛起温柔的神色。

  男人并不知晓,此皇官,已经非彼皇宫。

  他回到了白泽。

  愣神的片刻,只听嘎吱一声,朱红色的大门,被人从外推开。

  男人下意识伸手,再次将绣着精致纹路的明黄色床帘掀开,顿时四目相对。

  来人身形欣长纤瘦,一袭简单的雪白锦袍,黑色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子挽起,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年纪,眼角虽泛着淡淡的细纹,却依然不妨碍他俊美的五官,还有温润的气质。

  “请问你是……”

  风礼貌地询问出声。

  风确信自己从未见过来人,他却给了自己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看着他那双与自己同色的琥珀眸子,略微惊奇。

  这种眸色十分少见。

  “风儿……你终于醒了。”

  来人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有些哽咽地喃喃出声。

  他仍然保持着推门的动作,看上去有些僵硬,温润的眸子泛着水光,其中含了太多的情绪。

  激动,开心,心疼,愧疚,懊悔。

  最多的是紧张。

  这十多年来,龙夕幻想过无数次与白凛风重逢的场面,他等了太久。

  以至于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他反而不知所措得,连该开口与白凛风说些什么都不知道了。

  “请问你……|”

  来人反常的模样令风越发奇怪,再次询问出声,却被外面传来的毫不掩饰爱意的责骂声打断了,嗓音低沉宽厚。

  “夕儿,你怎的如此不听话,说了让你出门一定要披上狐裘,这么冷的天气,若是冻着怎么办,总是让朕担心。”

  话音刚落,一位身着墨色锦袍,身材高大健硕的男子出现在龙夕身后,年龄比他大些,生得剑眉星目,浑身上下散发着帝王独有的霸道之气和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

  他低头认真地将狐裘在龙夕身上披好后,瞬着他的视线看向殿内,低沉的嗓音中是掩盖不住的激动。

  “风儿醒了?”

  “恩。”

  龙夕轻应了一声,仍然站在原地不动。

  “快进去吧。风儿终于回来了,你怎么反到犹豫了呢。”

  白逸知晓龙夕内心无措,温柔地揽上他纤细的腰部,带动他进屋后,转过身关了门。

  第一百三十九章 日后再无人敢欺负你

  龙夕稳了稳心绪,上前将明黄色的床帘系起,尽量自然地在床边坐下,关切地问道。

  “风儿,你醒来后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的?”

  “伤口还疼吗?”

  “你饿不饿?”

  “对,你睡了那么久,一定饿了,我去让人传膳。”

  接着,龙夕起身小跑了出去,40多岁的人,竟毛躁地像个孩子。

  “你慢一些……”白逸无奈又心疼。

  爱人平日里一向沉稳,每当牵扯到儿子的事情,便冒冒失失的。

  他知道龙夕是怕了,这10多年,他等怕了。

  白凛风从小长到15岁,没受过什么委屈,他失踪的这十多年里受过的苦难,莫说是龙夕,便是他听了都胆战心惊。

  风目光淡淡地看着龙夕温润却匆忙的背影,不明白他面对自己时为何这般紧张,还有那怪异的称呼。

  心底却止不住地泛起暖意,因为他眼中的关切那般真实。

  任何时候,风都与人保持着淡淡的疏离,而这一刻,他却不自觉地想亲近眼前的两人,不知为何。

  沉默片刻后,风缓缓看向白逸,略带歉意地开口。

  “谢谢你们救了我,但我现在……可能没有能力报答你们。”

  他顿了顿后,接着补充道。

  “不过你们希望我做什么,我都会尽力去做的。”

  龙夕出去吩咐完候在殿外的小太监便回来了,正好听见风的话,顿时惊住。

  “你……你说什么?”

  “风儿,你说什么?”

  白逸微微拧起眉。

  龙夕和白逸都发现了不对劲。

  起初,他们以为白凛风离开的太久,与他们生疏了,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唤他们父皇母后。

  此刻见他说出这般莫名奇妙的话,才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白逸过去将僵在殿门处的龙夕揽进怀里后,带着他走到床前,试探性地问道。

  “风儿,你可记得……我们是谁?”

  风淡淡打量了二人片刻后,摇了摇头。

  方才到现在,他一直在猜测二人的身份,却始终没什么头绪。

  他曾经跟着凤离进过许多次皇宫,但从没听说过凤国皇宫内有这两号人物,看起来身份绝对不低。

  “抱歉,我不认识你们。请问你们为何要救我?”

  闻言,龙夕侧头与白逸对视一眼后,转身将脸理进了他宽阔的胸前,闷闷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欣瘦的身形微微颤抖。

  “逸……”

  白逸轻轻叹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龙夕的背脊,没有说话,英气逼人的脸上竟也露出淡淡的忧心神色。

  风看着眼前的一幕,下意识伸手按了按胸口的位置,不知为何,心里闷闷地有些发酸,这种情绪,类似心疼。

  他在心疼面前的两人?

  片刻后,白逸低沉而威严的嗓音打破了殿内的平静。

  “风儿,我们是你的父皇母后。”

  “而你,是白泽国的太子殿下。”

  风愣了一下,心脏猛然一顿,随后努力压下心中的躁动,尽量平静道。

  “莫要开玩笑了。”

  风当然是不信的,这十多年来,过惯了刀尖舔血的生活,他也幻想过自己的父母或许尚在人世。

  但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是白泽国的太子殿下。

  这一切太过荒谬。

  “你后背上有一块白泽图腾刺青。那是白泽皇室出生便赋有的胎记。”

  “你能够孕育子嗣,是因为你母后乃龙国皇子,你拥有他的血统,自然可以生育。”

  “你十五岁那年,白泽乱党作祟,追杀你,致你下落不明。十多年来,父皇从未停止寻你,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找到了你。”

  听罢,风微微睁大了双眼。

  刺青……

  龙国血统……

  十五岁那年……

  一切都是吻合的。

  这一切的冲击力过于剧烈,以至于风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根本发不出声音。

  “你再仔细看看你母后。你生得,最像他。”

  说着,白逸轻轻将龙夕从怀中拉出来,扣着他的肩,让他转身面对风。

  风随着他的话仔细打量起龙夕的脸。

  同样深邃的五官,琥珀色的眸子,鼻梁的高度,嘴唇的形……

  刚开始风根本没往这方向想过,导致他只注意到龙夕和他相似的眸色。

  现在看来,果真相像……

  他真的……有父母了……?

  龙夕徐步走到风身旁坐下,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温柔地捋了捋他额前微乱的发。

  “风儿……母后很挂念你……”

  “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以后,再也无人敢欺负你。”

  “父皇会发兵屠了凤国,为你讨回公道。”

  第一百四十章 别伤害他

  风任由龙夕轻抚着他的黑发,怔怔地望着龙夕与自己极度相似的深邃脸孔,和包含慈爱的琥珀色眸子。

  有一种归属感笼罩了他,温暖得令他眼眶有些发酸。

  “母……后? 父……皇?”

  风轻声试探着呢喃出声。

  微微嘶哑的嗓音如猫儿的叫声一般,很小声,却抓得在场的其他两人心中猛然一颤,激动地连回应都忘了。

  他们听到了什么?

  儿子叫他们父皇母后了? ? ?

  他们等这一刻,等了太久太久……

  “是,风儿……我是你的母后……他是你的父皇……”

  “你回来了,这是你的家。你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只是因为某些原因,离开了一些时间。”

  “现在你终于回来了,从此以后,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好吗?”

  龙夕看出风眼底的不安和疑虑,只觉得心疼得无法自己。

  这些年来,他每日都活在思念,懊悔,和自我谴责当中。

  他责怪自己没有尽好一个做母亲的责任,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好,让他流落在外,下落不明。

  如今白凛风终于归来,他与白逸,恨不得将世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放到他面前。

  并且会加倍地关心他,心疼他,保护他。

  为他报仇。

  龙夕温和地笑着,眼眶微湿,他动情地张开手臂,想要给多年未见的儿子一个拥抱。

  然而风轻摇着头,避开了龙夕的拥抱。

  “不……不可能……你们一定是弄错了……”

  “谢谢你们救了我,等我恢复些后,会尽快离开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眼前的一切太美好,美好到有些不真实,以至于风非常害怕,这其实又是一个暗藏美丽的陷阱,踏进去,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亲情这种奢侈的东西,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万一他们真的弄错了呢?

  在他尝过亲情的温暖滋味后……又告诉他,哦,抱歉,其实我们弄错了,你并不是我们的孩子。

  如果是那样,他宁愿从未拥有过。

  那样……就不会去幻想根本不属于他的东西了……

  反正,他也从来都是一个人。

  “看着我,风儿!看着我的眼睛。”

  然而龙夕并不打算给他逃开的机会,上前扣住他的肩膀,温润却含了些威严的嗓音,令风下意识地对上他的眼睛。

  他在那双同样美丽的琥珀色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

  “你叫白凛风,是白泽国的太子殿下。"

  “这里是你的家,而你,是这里的主人,是这个皇宫的主人。将来,你会是整个白泽国的主人。”

  “你的身上,流着与我同样的血液,因为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风儿,你还有什么好怀疑……”

  “母后和你父皇已经等了那么久,终于将你等来了,你却不愿意认我们了么……”

  “你是不是在责怪父皇和母后,当初没有将你保护好?”

  白逸站在一-旁负手而立,温和地问道,成熟英气的脸上带着略微的歉意。

  见风仍然没什么反应,龙夕有些沮丧,缓缓放下扣在他肩头的手。

  “ 不是的!”

  风猛地抓住龙夕即将离开的手,比起他的,略为纤细一些,但非常温暖。

  “我只是……怕你们弄错了。”

  龙夕愣了一下,随即便笑了,十分自然地刮了一一下风高挺的鼻梁。

  “傻孩子,母后再迷糊,也不会将自己的孩子认错的。”

  “你好好养胎,莫要胡思乱想,母后和父皇便不打扰你了。”

  龙夕轻轻扶着风的身子,示意他躺下休息。

  毕竟十多年未见,生疏了些也属实正常,来日方长,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和儿子相处,培养感情。

  接着,龙夕细心地帮风捻了捻被角,又道。

  “还有啊,凤国那混蛋王爷欺负了你,你父皇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恩。”

  白逸在旁边赞同地应了一句。

  他们本以为逍遥王凤离那般无情地对待白凛风,他肯定恨透了他。

  白逸和龙夕怎么也想不到,刚刚躺下的儿子,竟因为这句话,噌地一下坐了起来。

  “不要!”

  “呃……”

  怀胎九月,起身的时候,必须缓慢而小心翼翼,风却急得直接坐了起来,此刻自然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只觉得腹中一坠,本就苍白的脸又白了一分,额上的冷汗立即冒了出来,浓眉紧拧,抓着被子难受地喘息着。

  龙夕和白逸本已经转身准备离开了,听见身后传来的那声微弱闷哼后,心中一紧,赶紧转身看向风。

  “风儿! 你这是做什么?”

  “你感觉怎么样? 肚子疼吗??”

  龙夕着急地直接甩开白逸牵着他的手,几步走到床边坐下。

  龙夕早便听太医说过,风的身体十分虚弱,一不小心便会早产,此刻急得手都有些发抖。

  缓和些后,风喘着气,略微艰难地开口道。

  “……我没事……”

  “ 真 的 没 事 吗?”

  “……请你们,不要为了我攻打凤国。”

  此前白逸说要为他屠了凤国报仇,风只是愣神,并没有放在心上,此刻却觉得,他是认真的。

  虽然和凤离已经没有半点瓜葛,但从没想过要伤害他。

  即使如今有了强大而有力的后盾,他也同样没有出现过报复的念头。

  那个人,一直是他信仰一般的存在,又有谁,会去毁灭自己的信仰呢。

  风不知道,一向狂妄而强大的凤离面临受伤或者死亡的时候,会是何种模样。

  他根本不敢想象,只要稍微想像一下他面色惨白地躺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心如刀绞的感觉便会充斥满他的胸口,令他几欲窒息。

  说什么再也没有任何关系,自欺欺人的吧……

  “为什么?”龙夕不解。

  白逸也同样不解,眸光深邃地盯着风,等着他回答。

  “……”

  沉默片刻后,风缓缓回答。

  “我不恨他。”

  “可是他伤害了你!!”

  “我堂堂白泽国的太子殿下,屈尊给他做了十多年的暗卫也就罢了,他竟然……他竟然那般对待你! !根本不可饶恕! !”

  龙夕过于气愤,忍不住微微压低嗓音吼道,他想将凤离的恶行说出来,可是又怕风会伤心,便略略带了过去。

  若是凤离此刻在他面前,恐怕他会毫不犹豫地拿着剑上前砍了他,为儿子报仇。

  “毋后……”

  没有感受过温暖的时候,他也不会觉得冷,因为早已习惯了。

  此刻被人这般关心,爱护着,风觉得他寒冰冷冻了十多年的人生,逐渐开始融化了。

  这一声母后,唤得自然亲昵,顷刻间抚平了龙夕气愤的情绪,因为怒气而略微凌后的眸子,又变得温润平和起来。

  “风儿你……愿意认母后了?”

  “父皇,母后,你们本就是我父母,不是吗?”

  风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是笑意。

  “是,是,是!”

  龙夕赶紧应道,被儿子承认的事实,令他激动地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完全忘了方才还气势汹汹地要找风离报仇这件事。

  “说 得 对 !”

  而一旁的白逸虽然也同样激动,但多年来身处帝位,养成的敏锐洞察力,令他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因为情绪激动而失去警觉。

  当然除了牵扯到有关他的皇后龙夕的时候,白泽帝或许会有变成白痴的可能。

  所以此刻,白逸察觉到,儿子似乎在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若是别的事情,他可以容许自己被儿子忽悠过去,但是这件事情,恐怕不行。

  凤离必须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而且是惨痛的代价。

  还有,根据暗卫来报,凤离有一个情人,是龙国不受宠的皇子,被送到凤国做了质子,名为龙苏。

  哪怕龙苏与龙夕存在着某种亲戚关系,他也必须死。

  没有人,可以在伤害了他的儿子之后,还能好好地在世上活下去。

  “风儿,你为何不同意父皇帮你报仇?”

  “你不会爱上凤国那个王爷了吧?”

  白逸不动声色地问道,语气淡淡,只是睿智的眸子却在细细观察风的神情。

  闻言,风眸光一暗,缓缓垂下眼帘,沉默。

  “风儿……,难道你真的……爱上了他?”龙夕本没有往那方面想,此刻听了白逸的言语,顿时一惊。

  空气沉默了许久,就在龙夕和白逸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只听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从风口中传来。

  “……以前……或许有过吧……”

  “……”

  “……”

  “十一年前……他救了我,所以我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现在他不需要我了,我离开便是。”

  “过去的事情,我已经不愿再想了。”

  “也都释怀了。”

  “所以请父皇和母后,别为我攻打凤国。也不要伤害任何人。”

  “好吗?”

  风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人。

  只是在遇到关乎凤离的事情时,他总是变得格外心软。

  原本他可以让白逸为他杀了龙苏。

  可是他一想到,凤离这么在意龙苏,若是他死了,凤离会伤心的吧。

  那还不如让龙苏好好陪在他身边,好歹凤离会觉得幸福。

  而自己……本就不该出现在他们中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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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将自己弄丢了

  幽静的长廊上,一位身着墨色锦袍,英气成熟的高大男子,与另一位身披雪白狐裘,却难掩身材清瘦的温润男人,十指相扣,缓步走着。

  两人的脸色皆不是很好看,各怀心事,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白凛风竟然会爱上那个伤他至深的人渣王爷。

  而且爱得极深。

  否则怎么会在离开他后,还苦苦请求他们不要伤害他。

  此刻,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此事,更令他们烦恼了。

  在儿子的恳切的请求下,白逸只好先答应下来,不会攻打风国,也不会伤害牵扯到这件事的任何人。

  可是他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白凛风差一点就死了。

  衣着单薄,怀胎九月,挺着这么大一个肚子,光着脚在外面走,腿上还有因某种利器所致的伤口,不断地流血。

  他就那样昏倒在冰冷的雪地里,若不是夜仅恰好路过,如今这世上,便再也没有白凛风这个人了。

  白逸怎么也想不通,那位传说中的逍遥王凤离,到底怀着一个多么阴毒的黑心,才会将他明媒正娶,怀着他亲生骨肉,不久便将生产的王妃,狠心地丢弃。

  不,或许说杀害,更为贴切。

  根据暗卫来报,这一切,都是凤离的指使。

  原本白逸派去凤国的,以景沅为首的一众暗卫,完全可以在暗九将风带到乱葬岗的途中劫持马车,轻而易举地救下他。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行动的时候,忽然又出现了另一股来历不明的势力,同样身着黑色蒙面,与他们人数相当,武功远远在他们之上。

  最后竟只剩景沅和景恒二人活了下来,身受重伤,苍皇出逃。

  纵然心中迫切地想去救出白凛风,可是那股势力俨然是为了阻止他们,若是再冒然行动,恐怕也会成为那些人的剑下亡魂。

  慌乱之中,景沅和景恒逃到一个偏僻的村庄后,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善良的村民看到浑身鲜血的两人,吓得不轻,但在发现他们气息善存后,仍然忍着恐惧之意救了他们。

  最后夜仅手下的暗卫牧羽带人将他们寻了回来。

  由于伤势太过严重,失血过多,没有有效的药物医治,景说和景桓被带回白泽,经过太医的治疗后,才勉强醒了过来。

  然后将这一切上报了白逸。

  白逸甚至不敢将这一切与龙夕详说,只是粗略地告诉他,那王爷平日里便对风儿很不好,最后喜欢上别人,负了他,将他赶出了王府。

  沉默许久,龙夕突然停下脚步,看着白逸冷峻的侧脸,缓缓开口道。

  “逸,看样子风儿真是对那道遥王情根深种,不忍伤害他分毫。我们真就这般善罢甘休吗?”

  白逸随着龙夕停下脚步,侧头望他,紧抿的唇部微微轻启,只回了两字,却听得出其中包含的坚决。

  “绝 不。”

  “可是,风儿那边该如何交代?”

  龙夕虽然性子温润,有一点却与白逸相同,便是极为护短。

  儿子受了委屈,他自然不愿善罢甘休,但又怕凤离若是真的死了,他会伤心。

  “先瞒着他。朕怎么都不能让他白白受了那混蛋的欺负。定要让凤离付出代价,悔不当初。”

  “你打算怎么做?”

  龙夕又问。

  沉思片刻后,白逸缓缓开口道。

  “攻下凤国,生擒凤离。国破家亡的代价足够令他后悔莫及,至于他的性命,交于风儿处置。”

  “风儿若是舍不得杀他,将他因禁在宫中一辈子,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闻言,龙夕眸光微亮。此法的确妥当,既为风儿报了仇,又不至于让他伤心。

  随后,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琥珀色的美目中,又泛起些忧心。

  “我国兵力虽胜于凤国一筹,但凤国也不是吃素的,此战,恐怕胜负难定。逸,你真的想好了吗?”

  看着龙夕略带担忧的眼神,白逸因气愤而冷峻的面客逐渐缓和下来,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

  接着将龙夕轻轻揽进了怀里,温柔地抚了抚他的背。

  “这个问题,朕早便想到了。凤国有战神莫寒,战场上运筹帷幄,足智多谋,对上骁勇善战的蛮族都能屡战屡胜。有他在,此战的确胜负难定。”

  “所以,朕打算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

  龙夕惊讶地抬头看向白逸。

  “怎么? 不相信朕?”

  只见白逸睿智的黑眸中满是笑意,成熟英气的俊脸上隐隐透出震慑天下的气势,锋芒毕露。

  纵是二人已经夫夫多年,此刻,龙夕还是为他的霸道气势所折服,忍不住心跳加速,脸颊微红。

  “当然相信。”

  三十五年前,白逸刚登基为帝时,白泽国根基不稳,别国趁乱进攻,便是白逸御驾出征,打得敌人连连败退,再不敢轻易进犯。

  那年白逸不过1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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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泽皇宫,东宫。

  殿内的壁炉烧得旺盛,温暖而舒适。

  男人一袭雪白单衣,瀑布般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虽然已经经过几日的精心调养,脸色却并没有红润多少,依然泛着淡淡的苍白,看上去奇异地有种病怠的美感。

  此刻正盖着绵蓝色的被子半靠在床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算算日子,他来到白泽已经整整三日了。

  加上途中花费的四日时间,也就是说,他离开凤国,已经整整七日了。

  这十年,他一直待在那个人身边,从未离开过。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没了自己妨碍他,他应该和龙苏过得很幸福吧……

  会娶龙苏做王妃吗?

  会的吧……

  不仅会娶他做王妃,还会生一个可爱的孩子……

  龙苏生下的孩子,他肯定会很喜欢……

  不像他,令凤离厌恶至极,连带着他的孩子都不喜欢……要一并杀死……

  男人自虐一般想着,已然泪流满脸,却没有发觉。

  其实他并不是刻意去想的。

  他想忘记与那个人有关的一切,告诉自己不要在意,没什么的,都过去了。

  可是,真的过得去吗?

  他总是在不经意间便走了神。

  吃饭的时候会想起,洗澡的时候会想起。

  甚至连睡着以后,都会梦见那个人用冰冷冷的眼神望着他,问他,你为什么不去死……本王不是命令你去死吗? 你为什么还要活着?!! 真恶心。

  梦里的他似乎特别害怕凤离厌恶他,跪在地上一遍一遍向他卑微地道歉,希望以此来平息他的怒火。

  然而最后凤离还是离开了,在吐出一句,永远不要出现于本王面前以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留给他一个毫无温度的背影。

  他就那样呆呆地坐在冷硬地面上,固执地望着凤离离开的方向。

  等到他反应过来,想要追上去的时候,凤离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他的心仿佛被瞬间掏空一般,撕心裂肺地惊醒,才发现自己又做了同样的梦。

  梦境不同,梦里的凤离,却同样绝情。

  哪怕身在千里之外的白泽,凤离仍然如梦魇- 一般,不死不休地纠缠着男人,折磨他的身心,令他挣脱不得。

  男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太过入迷,以至于连有人靠近,都没有发现。

  直到一声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绪。

  “太子殿下? !你怎么了? !”

  清儿惊讶地望着床上的男人。

  她不过是来送些点心,却想不到会见到这样一幕。

  床上的男人宛如一具精致的雕塑般,丝纹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却在不断地落下眼泪,湿透了衣襟。

  宫女的声音太过实兀,男人猝不及防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才回道。

  “……我没事。”

  “可是……太子殿下,你哭了……”

  清儿的表情仍然惊讶,说话的声调逐渐降低,并带上了担忧。

  “你说什么呢……好端端的,我怎么会哭。”

  这么说着,男人笑着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在触到的那一一瞬,猛然僵住了。

  脸上湿润的触感告诉他,宫女说得是事实。

  “……”

  原来他又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个人。

  什么时候,他变得这般多愁善感了……

  ……他好像……将自己都弄丢了……

  “太子殿下……你到底怎么了?”

  男人若无其事地模样抹了一把眼泪。

  “我没事,只是沙子迷了眼睛。”

  “……”

  屋内……有沙子吗……

  “太子殿下,这是御膳房刚做好的点心,还热着呢,你吃一些吧……”

  清儿聪明地没有再追问下去,移开了话题。

  将糕点从食盒中端出来,整齐地摆在了桌边的小桌几上。

  “不必了,我不想吃。拿去和其他宫女分了吧。”

  甜食的确是风喜爱的,然而此刻,却没什么胃口。

  “可是太子殿下午膳的时候便没怎么吃东西……还是吃一些吧,肚子里的宝宝想吃也不一定呢。”

  清儿柔声劝道。

  听到宝宝两个字,男人心中一动,侧头看向摆在小桌几上的糕点。

  一共五小碟精致的糕点,每个碟子中,不多不少放了八小块,看着色香味俱全,但都是些他叫不出名字的点心。

  唯有摆在中间的那盘绿豆糕,是他识得的。

  男人忽然想起,凤离曾给他买过一次绿豆糕。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冷掉的心为何还会疼

  男人忽然想起,凤离曾给他买过一次绿豆糕。

  那日凤离突然说要带他出去吃饭,回去的途中,买了不少零嘴,其中就有绿豆糕。

  那家绿豆糕是凤国京城颇有名气的百年老店,生意极好,当时他拉着凤离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

  那时他头脑失智,行为异于常人。现在想想,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当时凤离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容忍他,与他相处的……

  这么想着,男人轻笑了一下,伸手拿了一块儿绿豆糕放到嘴边,轻咬了一小口,细细品味着。

  随后,男人微拧起漂亮的眉毛,下意识想放下手中的糕点,但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最后还是强迫自己吃完了。与那日吃过的相比,甜了些……

  “太子殿下,这糕点味道不好吗?”

  清儿见男人吃了一块儿便不动了,奇怪地问道。

  宫中的御厨做的糕点,味道是极好的。

  她在皇后宫中伺候的时候,有幸被赏赐过几次,那味道,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连着糕点一同吞下肚去。

  “味道很好。但我不饿。”

  或许是品糕点的人,记住了曾经的味道,不愿再改变,也不愿将就。

  “好吧……那奴婢将这些点心撤了?”

  “恩。”

  得了命令,清儿立刻动手收拾起来,还未将碟子装进食盒,便听男人说道。

  “清儿,我想出去走走。”

  今日原是阴天,不知何时,竟出了好几日未曾见过的太阳。

  此刻金色的日光透过窗舷懒懒地洒进来,令床上躺了许久的人,也动了出去走几圈的念头。

  “啊? 可是……太子殿下,太医说了你一定要静养,不能随意走动……”

  清儿闻言立刻觉得不妥,太子身体特殊,若是出去有个什么好歹,便麻烦了。

  “这具残破的身体,哪还需顾忌这么多。”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走吧。”

  清儿顿时被噎住,眼睁睁看着男人掀开被子下了床,只好赶紧去寻衣服,好侍奉他穿上。

  她想不通,男人身上为何会出现这种,类似于自我厌弃的情绪。

  他看上去如此悲伤和绝望。

  堂堂一国太子,究竟受了怎样的伤害,才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清儿终于有些明白,为何皇上和皇后费尽心机瞒着太子,也要为他报仇。

  那伤害他的人,定是可恶至极……

  此刻,百万士兵聚于城外,整个白泽的人都知道皇帝即将御驾出征,攻打凤国,唯有风一人被蒙在鼓里。

  清儿从柜子中寻出一套宽松的雪白蓝边袍服,又拿出一件银白色的狐裘披风,小心地伺候风穿上,仔细地为他冠好发后,伸手欲去扶他,被男人摆手淡淡拒绝了。

  若不是身子实在过于沉重,连弯腰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很难做到,他怎么都不愿意,将穿衣服这种事情假手于人。

  这令男人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他与废人没有任何区别。

  或许,连一个废人,都不如……

  纵然身体无力虚软得厉害,男人还是慢慢地踏出脚步,一步一步走了出去,那点可怜的坚持固执得令人心疼。

  清儿看着男人即使披着厚厚的狐裘,都显得异常消瘦的背影,说不出心里何种滋味。

  本以为皇后已经很瘦了,现在看来,太子虽比皇后略高一些,却比他更瘦。

  太子生得像极了皇后,就连性子和气质也非常相像,可又有很多地方,十分不同。

  皇后先前郁郁寡欢,积郁成疾,是因为太子的失踪。

  如今太子回来了,心结解开,病情自然慢慢好了起来。

  这或许是皇后一生中遭遇的唯一一件不幸的事情,其余时候,他一直是幸运的。

  因为皇上始终将他如珍宝一般捧在手上,爱他,无微不至地关心他,呵护他,偌大的后宫中仅皇后一人。

  皇后性格温润,对待奴才们都非常好,亲切得很。

  而太子虽话不多,看上也去没什么架子,十分好伺候,不会随意青骂奴才,但清儿总觉得,他骨子里与人保持的疏离感,怎么都抹不去。

  他的心是冷的。

  或许曾经是热的,但现在是冷的。

  清儿又怎会知道,眼前尊贵的白泽太子殿下,心甘情愿给人做了整整十年的暗卫。

  冰冷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个烈日般火热的心,心里装的,仅有那一人。

  可是后来,这颗火热的心,被那人活生生用极寒之水熄灭之后,还不忘狠狠补上几刀子。

  涌出的鲜血冷了,再热的心,也该冷了。

  可是冷掉的心,为什么还会疼呢……

  男人自己也不明白。

  第一百四十三章 怂了

  东宫大殿外,两名身着铠甲,本该昂首挺胸立着守门的侍卫,许是算准了太子殿下身体虚弱不会轻易外出。

  久而久之,竟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开始偷偷议论起不该由他们操心的事情。

  皮肤白皙,身材略矮些的侍卫,率先挑起了话题,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八卦光芒。

  “小箫,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泽使团出使凤国,分明是去签订友好协议,维持百年交好的。怎么好端端地,忽然要打战了呢?”

  “谁知道,可能谈崩了吧。”

  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待卫仍然站得笔直,但显然也被他勾起了兴趣,顿了顿又道。

  “此次皇上竟要御驾亲征,看样子,对凤国是势在必得了。”

  “恩……”白皮肤侍卫赞同地点点头,随后神秘分兮地说道。

  “我怀疑啊,白泽此次出兵攻打凤国,定与太子有关……”

  “否则,怎么会太子一回来,两国便要开战……更奇怪地是,皇上为何要如此慎重地命令大家,将此事瞒着太子殿下……”

  黑皮肤侍卫正要回答,东宫气派的朱红色大门,却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人,是一位身着湖绿色锦绣夹袄的宫女,此刻正拧眉恨恨地瞪着他们。

  然而对侍卫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

  侍卫们有些不明所以,为何清儿要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们?

  直到他们的目光,触及到清儿身后的男人。

  阳光的映照下,男人深邃的面容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苍白掩去,宛如一位误入凡世的神子,俊美如斯。

  然而此刻,男人那双毫无感情的琥珀色眼眸中,散发的阴冷杀气,却令他们犹如瞬间坠入冰窟般,全身冷透。

  那一息间,侍卫几乎以为自己触到了死亡的气息。

  侍卫不明白,为何看上去性子温润的太子殿下,忽然间变了一个人似的,如此恐怖……

  “……太……子殿下……"

  “你们方才说了什么? 再重复一遍。”

  风缓缓从清儿身后走到侍卫面前,语调平静地说道。

  “属下……”

  回过神后,侍卫下意识想回答,却忽然又想起皇帝的命令,立即住了嘴。

  绝不能让太子知道此事……否则……杀无赦!

  “我问你们方才说了什么?! 什么叫皇上御驾出征,攻打凤国?”

  待卫支支吾吾的模样,令男人瞬间变得焦躁的心越发慌乱,顿时加重了语气。

  他直觉,方才听到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而且,若不尽快阻止,父皇怕是真的要进攻凤国了。

  一方获得胜利,便代表另一方会输。

  然而不论结局怎样,都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太子殿下……你就别为难属下们了,我们什么都没说……”

  闻言,男人倏地拧起浓密的剑眉,不再废话,猛然抽出白皮肤侍卫腰间的佩剑,架到了他雪白的脖颈上。

  “说!”

  锋利的剑在触到脖子的那刻,瞬间划出了血痕。

  侍卫只觉得脖子一凉,死亡的恐惧感立即爬上他心头,浑身抖得如同筛子一般,顿时怂了。

  “我说,我说……”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下跪

  “我说,我说……”

  生死面前,什么命令全都抛到了脑后,侍卫颤抖着嗓音正想说出来,却被宫女故作冷静的轻柔嗓音打断了。

  “殿下,你可能是累了,方才清儿并未听到有人说话。”

  风没有说话,回头冷冷地望了清儿一眼。

  仅一眼,便成功地令清儿闭了嘴。

  她也从男人眼中看到了杀意。

  “回……回太子殿下……此刻白泽百万士兵都已集结于城外,马上便要向凤国进发了。”

  “皇上要御驾亲征?”男人确认似地,又问了一遍。

  “是……”

  “若想继续活下去,立刻去备马车。”

  男人并不觉得自己这般威胁他们有什么不对。

  十年暗卫生涯,手上沾染的鲜血无数,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善类。

  尤其是在被人触及底线的时候,绝不手软。

  “属下遵命……”

  侍卫不知道的是,若是他们此刻拼死拦住太子,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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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快速驶出宫门,颠簸得厉害,不过坐了一会儿,风便觉得腰部酸软,胃里有些泛恶心,连带着身体都变得愈发沉重起来。

  腹中的胎儿似乎也觉得这般颠簸极不舒服,有些不安地躁动着。

  风低下头望向自己的腹部,垂眸的一刹那,连眼神都变得温柔起来,安抚地摸了摸自己的圆滚的肚子,用一种商量的口吻轻声道。

  “我们……现在要去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所以,暂时忍耐一下,好吗?”

  眼下,他实在没有精力顾及自己的身体。

  他必须赶在军队出发前阻止他们,阻止父皇。

  “快些。”

  “再快些。”

  “是,太子殿下。”

  驾马的侍卫得了命令后,越发拼命地挥动马鞭,马儿在疼痛的刺激下,越发快速地朝城外飞驰而去。

  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因为身体不适,他线条流畅的下额紧绷着,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些许细汗。

  清儿有些担忧地开口道。

  “太子殿下,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

  男人放在身侧的一只手紧握着,强忍住胃中的那阵恶心后,勉强回道。

  清儿当然知道男人在说谎,这般车速,她这个身体无恙的人,都觉得五脏六腑震得慌,他怎么可能会没事。

  清儿隐约有些知道,凤国那个伤害了太子的人,对太子来说,似乎重要到了极致。

  否则,他怎会如此拼命地去阻止皇上带兵出征。

  为了凤国百姓的安危?

  应该不是……

  清儿在心中轻叹一口气后,拿出一块儿雪白的帕子,为他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好在男人没有拒绝。

  方才在皇宫的时候,男人本准备自己一个人坐马车外出,还是清儿好说歹说,他才同意让她跟着。

  这种时期,风本该躺在床上静养,却强迫自己外出颠簸,自然是好受不到哪里去的。

  即将靠近城门,远远便听见城外百万兵将,气势冲天的口号声。

  “白泽必胜! 白泽必胜! 白泽必胜!”

  “白泽必胜! 白泽必胜! 白泽必胜!”

  红棕色的汗血宝马之上,白逸一身金色铠甲,英姿飒爽,为他本就霸道的的气势,平添了几分威武,大手一挥,士兵们立刻停止了呼喊,顿时肃然无声。

  白逸利落地翻身下马,走向站在一旁,始终微笑望着他的温润男子。

  宽厚的大手轻轻捧住龙夕削瘦的脸,若无旁人地在他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后,柔声说道。

  “夕儿,等我回来。”

  “要等多久?”

  龙夕始终淡淡笑着,言语不紧不慢琥珀色的美眸中仅有白逸一人。

  “快则三月,慢则半年。”

  白逸温柔地为龙夕理了理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

  “那你可要快些,若是太久,我便不等你了。”

  看出龙夕眼中的不舍,却不戳破,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白逸邪恶地捏了一把他挺翘的臀部后,手并没有离开。

  “你敢。”

  白逸爱龙夕,所以爱他的一切。

  爱他的身体,爱他的灵魂,他的眼睛,鼻子,唇部,耳朵,他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在白逸看来都是那么可爱和美好。

  纵使龙夕身材欣瘦,该长肉的地方却毫不含糊,他爱极了他小巧却挺翘,又充满弹性的臀部。

  做.爱的时候,他的火热进入龙夕身体后,一定会好好爱抚那里,他的手掌刚好可以将那里包裹住,简直是天作之合,手感极佳。

  即将分别,白逸自然要好好重温一下这美好的触感,日后想念龙夕的时候,还可以细细回味。

  最令白逸惊喜的是,今日龙夕竟然没有阻止他吃豆腐。

  要知道平时,除了在床上,其他时候,龙夕是绝不允许他如此放肆的,更何况此刻是在众目睽睽下。

  “你看我敢不敢。若是让我等得烦了,我便带着儿子改……嫁……”

  龙夕只当没有察觉到覆盖在他臀上那只邪恶的手,微微仰起头,挑衅地望着白逸。

  却被白逸一把抱进怀里,猛地低头堵住他淡粉色的唇部,毫不客气地进攻探索,直到两个人都开始缺氧,才放过他。

  看着龙夕因为激烈的湿吻而变得微红的双眼,白逸那颗向来强硬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夕儿,若不是你身体不好,朕真想带你一起走。”

  “若不是我要照顾风儿,我也会跟你走。”

  从龙夕嫁到白泽和亲那年开始算,两人在一起那么多年,期间从未分开过。

  不论是白逸到民间微服私访,狩猎或是游玩,都会带着龙夕。

  整个白泽的百姓都知道帝后情深,士兵们也早有耳闻,今日见到,便也不惊讶了。

  “原来你是为了风儿才不愿意跟我走的。”

  闻言,白逸微微拧起浓眉,颇有些吃味。

  “…… ”

  见了白逸的反应,龙夕一愣,不明白他这么好端端地吃起飞醋了,有些哭笑不得。

  “风儿临盆在即,我当然要留下来照顾他啊。你这个做父皇的,怎的吃起自己儿子的醋了,也不嫌害臊。”

  “朕不管,你最爱的人,只能是朕,儿子最多排到第二位,不能超过朕。”

  白逸强势地宣誓自己的主权。

  “好好好,我最爱的人是你,可以了吗?”

  龙夕哄小孩儿一般,哄着难得耍小脾气的霸道帝王。

  “我走以后,你每日定要留出些时间来想念朕,不需要太多,每日想朕一百遍就够了。”

  “一百遍还不算多吗?”

  “朕听说,一个人很想念另一个人的时候,被想念的那个人,晚上会梦见想念他的人。”

  “只有这样,朕晚上才能梦见你。”

  “一百遍不算多。朕会想念你一千遍,一万遍,让你也梦见朕,好不好?”

  看着帝王认真却孩子气的模样,龙夕笑了。

  “好。”

  “我等你凯旋归来,不论多久都等。”

  “快走吧,时辰不早了。”

  白逸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不远处的骏马。

  他不敢回头,他怕回了头,便舍不得走了。

  然而还未走几步,便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 等 等!”

  疑惑地转身,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接住脖子,堵住了唇。

  白逸一愣,在反应过来后立刻夺过了主权,灵活的舌头不容抗拒地探进他口中,与他纠缠。

  龙夕很少有主动的时候,这令白逸异常兴奋,接吻的时间便久了些。

  士兵们始终目不斜视地站得笔直,即使有人的余光不小心瞄到眼前刺激的一幕,也全当眼瞎。

  直到由不远处传来的阵阵马蹄声,打断了他们。

  尤其是看到驾马的人,身上穿的是宫中的侍卫服时,白逸和龙夕心中顿时出现不好的预感。

  马车径直在二人面前停下,帘子被掀开,当清儿从马车内出来的那一瞬,白逸和龙夕便明白,白凛风知道这件事了。

  清儿下马车后,小心翼翼地将身子沉重的男人扶了下来。

  风静静地望着面前的两人,没有开口说话。

  其实风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更没有责怪,他只是在斟酌,该怎么开口劝说白逸收兵。

  两人自觉理亏,分明告诉儿子不会攻打凤国,却被他抓了个现行,被他这么盯着,心虚得厉害。

  “风儿? 你身体这般虚弱,怎的出宫了?”

  白逸试探性地开口问道,总觉得风下一息便会质问他们,为什么骗他。

  但不论他作出怎样的反应,这个仇,他做父皇的,必须得为他报了。

  然而风并没有作出白逸所预料的那种反应,而是轻轻挣开了清儿的搀扶,向前走了一小步,忽然间直直地跪了下去。

  风知道他此时的身体,冒然下跪定不会太好受,却想不到竟会这般难受。只觉得腹中猛然一坠,疼得他倏地蹙起眉宇,忍不住问哼出声。

  “呃……”

  磕头的动作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了,只能尽量压低头和身体,恳切地求道。

  “求父皇……收回成命。”

  两人都被风的行为惊住了,方才他们脑中闪过无数个儿子有可能做出的反应,也思考了如何与他解释才是最妥当的。

  但他们怎么都想不到,白凛风竟一句话都不问,便直接跪下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条件

  那个人,当真如此重要吗?

  重要到被伤害至此,也要拼尽全力护着他?

  “风儿,你这是做什么?! 快起来!”

  龙夕立刻察觉了风难看的脸色,心疼得慌忙上去扶他,却分文不动。

  男人固执地跪在地上,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看上去虔诚,又令人心疼。

  “风儿,你先起来,有什么话起来说,好吗?”龙夕温和地劝说着。

  前排的士兵们个个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场面,不明白这是演的哪一出。

  太子殿下回到皇宫的事情,整个白泽的人都知晓。

  白泽帝龙心大悦,还为此大赦了天下,但真正见过太子真容的,也不过皇宫内寥寥几十人。

  此刻,听着皇后口中唤‘风儿’,士兵们大概能猜出来,跪在帝后面前的人,便是白泽太子殿下白凛风无疑了。

  但是,好端端的,太子殿下为何要在众目睽睽下,下跪于帝后?

  还有,皇上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白逸对外只说要扩张白泽的领土,所以士兵们并不知,攻打凤国真正的原因,只是因为白泽帝咽不下儿子被欺负的那一口气。

  男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用沉默来表明自己的决心。

  龙夕无法,求救的目光转向白逸,示意他劝劝儿子。

  白逸微拧起英挺的眉宇,负手而立,高大的身体衬着金色的盔甲,显得越发威严。

  睿智的眸子盯着风罩在狐裘披风下,都显得异常消瘦的身形,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些许责备。

  “风儿,你太糊涂了。”

  白逸责备他不懂得心疼自己,责备他太傻。

  印象中,白凛风的性子分明向极了他,睿智而果断。

  他曾经极度欣慰这一点,也感到无比骄傲和自豪。

  他的儿子,自然要与他一般,是十足的帝王之才。

  十年时间,真的能够将一个人,改变得如此彻底吗?

  “求父皇收回成命。”

  风向来不善言语,说不出什么可以撼动白逸决心的话,反反复复就这么一句,却也同样昭示着他的决心。

  见儿子如此固执,无奈之下,白逸只好婉言劝说。

  “风儿,其实父皇不仅是想为你报仇。这白泽的土地,也该拓展了。”

  “父皇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伤害他,攻下凤国后,将他带回来任你处置,可好?”

  见风沉默,白逸顿了顿,又道。

  “你若是真舍不得伤他,将他绑在身边一辈子也无可厚非,父皇不会逼你。毕竟,他是你孩子的父亲。”

  闻言,风抬起头,目光决然地望向白逸。

  “父皇,我不恨他。”

  “十年前,若不是他救了我,我又怎会有与父皇母后重见的机会。”

  “他没有错……他只是不爱我罢了。”

  说到这里,风轻笑了一下,似是自嘲,眼神有些飘忽。

  风知晓凤离狂傲的性子,若是失去权势地位,他定然不会快乐。

  虽然心知凤国也很强大,并不会如此不堪一击,可父皇气势汹汹,此次不攻下凤国定不会罢休。

  风不想报仇,更不想将他强行绑在身边。

  这种念头,或许在某一瞬间出现过,但马上便被否决了。

  那是他的王爷啊……他视为信仰的王爷,绝不能做一只被折断金翼的凤凰。

  他生来,就该是高高在上的。

  那才是凤离。

  “父皇……求你,收回成命吧。”

  龙夕在一旁看着儿子卑微的模样,心都揪成了一团,还是忍不住握上了白逸宽厚的手掌。

  “逸,要不然……放弃吧。”

  “风儿说的对,若不是那王爷十年前救了他,我们连与他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既然儿子都已经回来了,我们还记恨什么呢。就当扯平了吧。”

  扯平? 怎么扯平?

  那混蛋,不杀了他都是便宜他了!

  白逸正欲发作,却被龙夕接下来的动作弄得愣住了。

  龙夕一本正经地凑到白逸耳边,轻吹了一口热气,用旁人无法听到的嗓音放肆地诱惑着。

  “你不是不想与我分开吗? 我也不想。我们现在就回宫去,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龙夕性格温和,脸皮又薄,做事规规矩矩,在床上的时候亦然,都是白逸变着花样折腾,将他弄得面红耳赤。

  今日为了儿子,竟是将浑身解数都使出来了。

  龙夕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身体僵硬地要命,却还是硬着头皮坚持做了。

  白逸立即便明白了他的意图,没有戳破他,甚至有些激动。

  连带着,感觉凤国那个混蛋王爷也没那么可恶了……

  “想做什么都可以?”

  白逸邪恶地笑了一下,毫不避讳地扶上龙夕纤细的腰部。

  “恩。”

  龙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是话既然已经放了出去,怎么都要接下来。

  “这么多年,在床上,都是朕任劳任怨地伺候你。这一次,换你来,如何?”

  这一次,换白逸暖昧地凑到龙夕耳边,低沉碰性的嗓音轻轻撩动他的心。

  “什么,你的意思是……”

  龙夕心中一喜,正要开口,被白逸打断了。

  朕躺着,你坐上来,自己动。”

  “…………”

  龙夕顿时羞耻得红了耳根,当年若不是白逸坑蒙拐骗得到了他的心,他说什么都不会匍匐在男人身下的,还想着日后有机会讨一个美丽贤惠的妻子。

  后来既爱上了白逸,将身体交给他也没什么,但是这种事情,几十年来却是一次都没有主动过,想想就羞耻难当。

  白逸早便提过,但龙夕始终跨不出这条界限。

  “你看,你连这个都做不到。还跟朕说做什么都可以。”

  “夕儿,纵是朕爱你至深,你也不能如此欺骗朕那……”

  白逸故作伤心。

  “你也不必劝说什么了,朕知道你是心疼风儿。朕又何尝不心疼呢,正因为如此,朕才执意要攻下凤国,为他报仇。”

  “我………”龙夕纠结地望着白逸,心里有些急,却仍然说不出那句话。

  “别勉强自己了,快带风儿回去吧。朕该带兵出征了。”

  话毕,白逸便要转身上马。

  “等等,我答应! 我答应就是! ”龙夕倏地拉住白逸,不让他动作。

  “父皇!”

  与此同时,风着急地猛然一个起身,眼前一阵发黑后,腹中一痛,狠狠摔回地了上,好看的眉宇痛苦地拧成一团,难以抑制地问哼出声。

  第一百四十六章 生子

  方才白逸和龙夕的对话仅有他们自己能听到,在场的风和士兵们只听到了最后一句,朕该带兵出征了。

  风一心想着阻止白逸,竟急地忘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白逸和龙夕听到身后的声响,回头看清风的模样后,顿时惊呼出声。

  “风儿! !”

  “风儿! !”

  风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呼吸变得紊乱而破碎。

  这一次的疼痛,似乎来得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剧烈许多。

  腹部仿佛被人用大锤狠狠碾碎一般,整个人都在无法控制地颤抖,不过一会儿,额上的冷汗便浸湿了双眼,生生地发疼,连带着意志都开始涣散起来。

  向来坚强的风,也开始无意识地哼哼着。

  “呃……”

  风努力睁开被冷汗浸湿的双眼,勉强能看到上方两个模糊的人影,口中一开一合不知在讲些什么,耳边嗡嗡作响,世界都是空的。

  身体里排山倒海的疼痛令他没有力气去思考什么,只是隐约记得自己到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阻止白逸。

  “父皇……求求……你……不要……”

  “不要……”

  “唔…………”

  “逸,快将风儿抱上马车,赶紧回宫! 他这是要生了!”

  龙夕毕竟是经历过此事的人,慌乱之下,很快反应过来,及时做出了应对。

  白逸转身朝着不远处的副将大喊了一声,带兵回军营后,立刻抱起地上的风上了马车,龙夕紧跟而上。

  留下副将和士兵一脸懵逼。

  马车内,龙夕紧张地握住风的手,不停地唤着他的名字,若是此时睡过去就麻烦了。

  “风儿,你振作一点! 别睡!”

  “父……皇……别……”

  即使意识已经变得有些不清晰,口中却仍然在无意识地重复那件事。

  “好,好,风儿,父皇答应你,不会攻打凤国,也不会去找那个人麻烦,你别担心了,好吗”

  白逸坐在一旁同样慌得六神无主,睿智冷静的帝王已经数不清自己因为紧张而吞咽了几次口水。

  这种场面,他在二十五年前便见过一次。

  当时龙夕难产,足足疼了三天三夜才生下白凛风,他便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衣不解带地守在他身边,也不忌讳丈夫不能进产房这种俗套传闻。

  他害怕一个不留神,龙夕便离开他了,所以他必须得守着他。

  然而此刻,这种心慌的感觉丝毫不亚于三十年前。

  只是时过境迁,被担心的对象成了他的儿子白凛风。

  得了白逸的承诺,风放心了一些,稍微安静了一会儿后,竟开始喃喃地唤起凤离的名字。

  “阿离……”

  “呃……阿……”

  龙夕发现他涣散的目光一直盯着某个方向,右手颤抖着伸出去,似乎想触摸什么。

  他知道,白凛风这是出现幻觉了。

  或许并不是出现幻觉,而是最脆弱的时候,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允许自己软弱一下子,唤出那个令他朝思暮想之人的名字。

  “风儿,你清醒一点! 这里没有什么阿离!”

  那个人不爱他的风儿,还让他怀孕,受这孕子之苦,龙夕忽然有些后悔劝白逸放弃报仇。

  龙夕又气又心疼,无可奈何下,只能轻轻拍了拍风削瘦的侧脸,将他唤回现实。

  “风儿,马上到皇官了。别怕,母后会一直陪着你。”

  第一百四十七章 我帮你杀了他吧

  凤国,逍遥王府。

  身形高大,容貌绝丽的青年身着一袭墨色长袍,瀑布般的黑发凌乱地铺散在身侧,此刻安静地躺在简单朴素的小床上,看上去莫名的悲颓。

  即使睡着了,清冷的眉宇也始终拧着,眼睑下淡淡的黑影,昭示着青年这些天的睡眠并不优质。

  距床不远处的方形小木桌上,歪歪扭扭倒着十几个瓷质空酒瓶,连带着空气中都沾染上酒精的萎靡气味。

  青年似乎梦见了什么极为惶恐的事情,渐渐地,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本就蹙起的眉宇拧得更紧了些,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不自觉地抓紧身侧的衣物,冷汗浸透了额边的几缕黑发,湿湿地贴在肌肤上,为他本就绝丽的容颜又平添了几分魅惑。

  若是忽略他面上的喘喘不安,青年睡着的模样,可以说是惊为天人的好看了。

  怕是矜持的闺中女子见了,也会忍不住上去,在他白皙的脸颊上偷吻一口。

  下一息,青年猛然坐起身,急切唤出梦中人的名字。

  “风!”

  布满红血丝的双眼,苍皇地盯着床尾的方向,胸膛因为方才令人恐惧的梦境,急促而剧烈地起伏着,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怔怔地盯了好一会儿,青年才回忆起此刻自已身在何处,渐渐放松僵硬的身体,机械地转头望向房内的景物。

  屋内的摆设非常简单,除了他身下的这张床,还有一张吃饭用的小木桌,此刻正被他带来的酒瓶霸占着。

  桌边整齐摆放了几把同样款式的木凳,不远处的墙角,一个旧到已经掉漆的红木衣柜静静地立在那里,显得有些孤寂。

  在这个奢华不比皇宫逊色多少的逍遥王府内,南苑简直可以用寒酸来形容。

  凤离却毫不嫌弃,不但每日都会过来,宫中与阁中无事的时候,在这里一待便是一整天。

  有时候只是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干,细细回想着与男人发生的美好过往,还有那些……并不美好的过往。

  凤离心知失忆时的自己有多混蛋,每每想起他对男人的所作所为,心脏的地方便揪疼得厉害。

  恨不得一刀砍死自己。

  这里是男人在王府内居住最久的地方。

  唯有在这里,才可以勉强寻觅到男人离开前残存下的,那点可怜的气息。

  他不只一次在脑海中描绘,男人在这里生活的模样。

  男人安静地坐在那张小木桌上吃饭的样子,男人打开衣柜寻衣物的样子,男人躺在这张床上睡觉的样子。

  听月牙说,他的胃口极差,即便腹中揣着一个孩子,一顿也吃不下多少东西。

  难怪会那般瘦……

  他分明记得失智时的男人胃口极好,用过膳后,还吵着要他买零嘴吃。

  若是他没有喝下那杯掺和了忘情散的合卺酒,男人是不是会被他养得圆乎乎的,此刻正躺在他怀里对他笑?

  这种设想令凤离心脏又是一悸,修长的手指缓缓按上太阳穴的位置,那里正隐隐作痛,有些难受地低吟出声。

  “呃……”

  昨夜似乎又喝多了。

  凤离并不嗜酒,但从男人离开后的第一日开始,没有酒,晚上便无法入眠。

  今日已经是风离开的第十日了。

  他发动了阁中遍布于凤国的所有势力,可男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令凤离逐渐消沉的同时,又带着那点悲哀的幻想,行尸走肉般生活下去,勉强撑着不至于崩溃。

  凤离一遍一遍这样告诉自己。

  没有找到尸体,所以男人一定还活着。

  他只是生自己的气了,所以才会躲起来。

  等他气消了,一定会回来找他……

  曾经的凤离总是认为自己强悍如斯,只要他愿意,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可是此刻,无力的感觉充斥满他的身体,狠狠嘲笑着他的无能。

  他弄丢了自己的爱人……

  却怎么都找不到他……

  凤离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好像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想念一个人的滋味,如此煎熬。

  更何况那个人此时生死未卜。

  凤离不止一次在心中默默祈求,早些让他找到他。

  哪怕只是让他知道男人还活着,也好。

  爱会令人变得卑微,就连凤离也逃不过这个俗套的定律。

  他想见他,可唯有在梦里,他才能见到他。

  所以他不仅仅在孤寂的黑夜里喝酒,白日也疯狂地喝酒。

  喝醉了,便可以入睡,睡着了,便能见到想念的人。

  他方才又如愿以偿地见到男人了。

  即便每次皆是美梦开头,噩梦结尾,最后生生惊醒,凤离仍然乐此不彼。

  只要能见到他,哪怕是噩梦也好。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男人失智的时候,那时他还没有失忆。

  男人虽然变得有些幼稚,怯弱,但十分依赖他,清澈的琥珀色眼眸看向他的时候,总是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欢。

  一串冰糖葫芦,足以令他笑得露出实实的小虎牙,成熟英俊的脸上活活添上几分天真,可爱得紧。

  为了不伤害男人腹中的宝宝,他必须用十足的自制力约束自己,才不至于将他扒光吃抹干净。

  痛苦而甜蜜。

  画面一转,男人恢复了正常时期的模样,变得十分顺从,隐忍而坚强。

  男人身边忽然出现一个恶魔般凶狠的人,残忍辱骂他,一把将他抱起扔到了床上,然后压在他身上毫不怜惜地做.爱。

  他疯了一般扑过去,想要阻止伤害男人的恶魔,却扑了空,他竟然触不到他们。

  恶魔披散而下的黑发,令他无法看清他的脸,只看到男人拧眉乖顺地匍匐在那个人身下,即使痛得咬破了嘴唇,都一声不吭。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令他撕心裂肺的一幕,喉咙嘶哑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接着,

  恶魔抬了起头。

  恶魔竟然生了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笑得邪恶而嘲讽。

  凤离顿时明白了,他就是那头恶魔。

  他听到恶魔对他说。

  凤离,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你不是……很讨厌这个木纳的男人么?

  既然如此,我帮你杀了他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再坚持一会就好

  恶魔的手缓缓探上男人脆弱的脖子,用力收紧。

  他愤怒地朝他大吼,不许他伤害男人,这不是他想要的!

  可他仍然发不出声音。

  他绝望地瞪大了双眼,看着男人无力挣脱,因缺氧而逐渐失去力气,最后无神地瘫软在床上。

  他梦到男人死了,连带着他们的宝宝。

  凤离发现他的梦境越来沉重,他好像……逐渐开始无力承受了。

  再这样下去,他会真的以为,男人已经死了……

  凤离烦乱地晃了晃头,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来人。”

  话落不过片刻,一个身材高大的暗卫推门进来,倏地在床前跪下。

  “王爷有何吩咐。”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酒醒后头疼得厉害,凤离有些分不清时间。

  “回王爷,此刻已经是申时了。”

  “.…………”

  凤离拧了拧眉,他竟然从昨夜一觉睡到了下午。

  “宫里可有来消息? ”

  十日前白泽使臣为何到了城门外,又忽然返回白泽?

  自从那日发现风不见了以后,凤离便没有再进过皇宫,这件事还是凤千派人传信过来,他才知晓的。

  “回王爷,宫里不曾派人来传信。”

  “知道了,你出去吧。”

  凤离倦怠地摆了摆手,向来清晰的嗓音,在此刻显得颓唐而沙哑。

  “是。”

  然而,就在暗卫即将出去的时候,凤离忽然间想到什么似的,眼神一亮,又将他叫住了。

  “等等,你去备辆马车,快点。”

  马车缓缓行驶,凤离轻轻撩开小窗的帘子,眸光深沉地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象,心中帐然。

  “王爷,请问你要去哪里?”

  车夫小心翼翼地问道。

  自从王妃走后,王爷周身的气场便降到了冰点,虽然没有随意对下人发脾气,但一个阴冷的眼神,便足以令他们吓得浑身发冷了。

  “去归云阁。”

  分割线——————————————————

  白泽皇宫,东宫。

  华丽的大床上,男人身上穿的白色单衣已然被汗水渗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腹部处高高隆起,绸缎般的长发凌乱地铺在身侧,衬得英俊的脸庞苍白如斯。

  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骨节泛白,即便口中咬着一块白色的锦缎,却仍然无法抑制地痛哼出声。

  “呃…………”

  唔…………

  好疼…………

  腹中阵痛伴随着钝痛,宛如被人用重物狠狠碾压,下方也逐渐传来实锐的撕裂感。

  前所未有的疼。

  纵是男人曾作为铁骨铮铮的暗卫,此刻这般疼痛,也令他难以忍受。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生孩子这般疼……比被活生生刺穿身体还痛上百倍。

  若是重来一次,他还会选择留下这个孩子吗……

  男人有些飘忽地思考着。

  想了一会儿后,心中有了答案。

  他会的。

  至少,这样还能……与那个人有一点……小小的联系……

  “太子殿下,再坚持一会儿,跟着老臣的节奏呼吸,很快就好了!”

  “吸气一一呼气一”

  陈太医紧张得双手都在发抖,即使已经有过一次为男人接生的经验,但此次的情况显然更为棘手。

  男人的胯骨本就比女子要小,而太子殿下此时分明有难产的迹象,他的身体虚弱……万一大出血的话……

  第一百四十九章 很快就好

  风艰难地跟着太医的节奏呼吸着,腹部排山倒海的疼痛,令他本就没有多少的力气逐渐被抽空,肚子里的胎儿在最开始下滑了一点以后,便再没有了任何动静。

  这令他心中出现不好的预感,颤抖着伸手扯掉自己口中的白色锦缎,努力集中视线望向太医。

  嘴唇哆嗦得厉害,气息不稳地问道。

  “太医……你告诉……我,孩子……是不是有……呃……问题……”

  “为何……我感觉不到……他……”

  陈太医毕竟在皇宫做御医多年,虽称不上神医,但多年来行医经验累积,令他早已养成在任何棘手的情况下,都能冷静对待的习惯。

  方才的紧张也是瞬间,过后很快冷静下来,此刻正细细查看男人下身的情况。

  后方处,腥黄色的液体正缓缓流出,越来越少,逐渐有流尽的迹象,宫口却只开了两指。

  若是羊水流尽,孩子还未出生,怕是要生生憋死在腹中,一尸两命!

  “太子殿下,孩子此时无事,但若是羊水流尽,还未生下的话,便会憋死在腹中。”

  “宫口仅开了两指,胎儿无法顺利进入产道,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老臣为你推腹了。”

  闻言,风心中一紧,连带着腹中又是狠狠一疼,猛地咬紧下唇,几乎咬出血来。

  “推腹极痛,常人怕是难以忍受,太子殿下忍着点……”

  陈太医还未说完,男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一个起身扣住了他的手,力道大得竟令太医觉得有些发疼。

  “陈太……医……我不怕……疼……请你……一定要保住……”

  “呃…………”

  说完,男人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倒回了床上。

  陈太医没有再说话,解开他的上衣后,硕大的腹部立刻露出了出来,试探性地伸手按压了一下。

  风浑身一颤,倏地扣紧身下的床单,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牙关都在打颤,却强忍着没有出声。

  “太子殿下,老臣开始了。”

  得到回应后,陈太医开始技巧性在他腹部用力向下推压起来,见男人紧咬着唇部一声不吭,已然出了鲜血,有些不忍地劝说道。

  “太子殿下,若是疼的话,别忍着,叫出来会好过一些。”

  男人眨了眨挂着汗珠的浓黑睫毛,苍白地笑了一下,接着又咬紧唇部粗重地喘息着,并不回应。

  好歹曾也是铁骨铮铮的暗卫,岂能如妇人那般喊出声来。

  可接下来的疼痛却令男人连思考的力气都不再有,双腿无法抑制地开始打颤,眼前渐渐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东宫主殿外,龙夕身披一袭银白色狐裘,看似十分暖和,但天气过于寒冷,在外面站地久了,难免手脚冰凉。

  他却感觉不到一般,温润的脸上布满焦急的神情,怔怔地盯着朱红的大门,不安地来回踱步。

  龙夕原本说什么也要进去陪着白凛风,却被他拒绝了。

  他知道风儿不让他和白逸看到他生产时的模样,是怕他们担心。

  可是守在外面,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呢。

  生产已经持续了几个时辰,里面依然没什么动静,龙夕再也忍不住,准备推门而入。

  “逸,我眼皮跳得厉害,必须进去看一眼才能放心,就一眼好不好?”

  白逸虽然一颗心同样悬在半空,但面上却保持镇定,见龙夕如此不安,赶紧走到他身后,将他揽进怀里阻止了他的动作,轻声劝道。

  “风儿他既然不想我们见到他痛苦的模样,我们做父皇母后的,便莫要违背他的意愿了。”

  说着,白逸忽然发现龙夕原本白皙的双手,被冻得有些发红,下意识执起他的手,在感受那里的冰凉后,一阵心疼,赶紧帮他搓了搓。

  十几年来,龙夕的身体一直不好,白凛风回来后心结解开,才逐渐好起来,自然比一般人体虚许多,一到冬天便容易手脚冰凉,白逸顿时不忍心让他在外面继续等下去。

  但白逸知道龙夕担心儿子,一定不愿离开,便只好用自己手中的温度继续帮他回暖。

  “风儿一定不会有事的,他会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然后我们一家人会幸福地生活下去。”

  “真的吗?”

  “真的。朕何时骗过你。”

  龙夕听着耳边带着温度,低沉而宽厚的嗓音,莫名安心了许多。

  “恩,勉强信你。”

  殿内,长时间的疼痛折磨着男人的身体,侵蚀他的神智,男人逐渐变得有些倦怠,迷迷糊糊地正想闭上眼睛,耳边忽然传来陈太医惊喜的呼声,令他瞬间又清醒了些。

  “太子殿下,孩子动了!”

  “快,用力! 孩子马上就要进入产道了!”

  男人应了一声,下意识又开始用力,恍惚之中,他似乎听到了骨头开裂的声音。

  紧接着,一阵铺天盖地的剧痛传来,上半身猛地弹了起来,眼前瞬间恢复清明,再也承受不住地吼了一声后,又跌回了床上。

  “啊一一”

  这一下几乎抽走了他所有力气,无力地瘫软在床上浅浅地喘着气,脸色竟苍白得有些透明。

  陈太医同样听到了方才的声响,知晓这是盆骨开裂的声音,证明胎儿成功进入了产道,他内心喜悦,赶紧催促道。

  “太子殿下,继续用力,莫要停!”

  见他没有动作,陈太医疑惑地看向他的脸,只见男人嘴唇颤抖着开口,双眼几乎就要闭上。

  “陈……太医……还要……多久……”

  “我好像……没有力气了……”

  “很快了,胎儿已经进入产道,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我能不能……先睡一觉……”

  “不能睡! 若是现在睡了,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太子殿下,你忍心看着你的孩子活活憋死在腹中吗?!”

  陈太医激动地吼道,见情况不对,赶紧拍了拍男人的脸,却没有得到回应。

  此刻他也顾不上什么尊卑,加大力道重重打了他两巴掌,男人才勉强睁开眼睛。

  “不忍心……”

  第一百五十章 活下去

  “不忍心……”

  这是他和那个人的孩子,他怎么忍心呢……

  但他实在没有力气了……

  “陈太医……我真的……没有力气了……”

  “再这样下去……孩子怕是……真会活活……憋死……你直接拿把刀来……将肚子……剖开……”

  陈太医被男人轻飘飘的言语,惊得直接后退了一步,反应过来后怒斥道。

  “什么? !太子殿下,你说什么胡话! 剖开肚子,你便死了! !”

  谁知男人轻笑了一声,棱角分明的脸上已被汗水湿透,黑发一缕一缕黏在脸上,琥珀色的眸子中透出隐隐的决然和孤寂。

  “我早该……死了……”

  “那个人……他早就想……让我死……”

  男人的眼角处,一滴透明的液体悄然划出,又落入鬓角消失不见。

  陈太医顿时一愣,怔怔地望着男人惨淡的脸色,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日在凤国京城外,是他帮太子殿下诊治的,自然知道他被人赶出来,才会昏倒在雪地里,然后被夜相发现,救起。

  除了那次以外,他不知道眼前的人,还经历过怎样的绝望,才会在这种关头做出不顾生死的选择。

  或者说,他本身就不想活了。

  陈太医无法,只好出去请龙夕和白逸进来,劝劝男人。

  大步走到门口,打开朱红色的殿门。

  龙夕一见殿门打开,便猛地挣脱白逸的怀抱,上前去抓住陈太医的手臂,满脸急切。

  “陈太医,风儿生了是不是?”

  话刚出口又觉得不对,他分明没有听到婴儿的哭声。

  龙夕心中咯噔一下,温润的脸上微微发白,声音有些抖。

  “风……风儿他怎么样了?”

  “回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他心绪不稳,胎儿卡在产道中不上不下,太子殿下只说没力气,怎么也不愿意使劲了。”

  “竟要老臣直接拿刀子剖开腹部,将孩子取出……”

  闻言,白逸英气的剑眉倏地拧了起来,虽没有开口说话,但周身瞬间冷下的气场,却令陈太医紧张得话音都有些不稳,小心翼翼地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后,继续说道。

  “老臣惶恐,劝说不动太子殿下,这来才请皇上和皇后进去,劝劝太子殿下……”

  “赶紧进去。”白逸沉声催促道。

  龙夕足足楞了几息,反应过来后,猛地越过陈太医跑进殿内。

  在看清风此时的惨状后,龙夕反而慢下了动作,改为一步一步,缓慢地朝他走近,琥珀色的美目逐渐湿润。

  男人宛如一条频死的鱼般,躺在床上无力地喘息着。

  这样的白凛风,令他不敢轻易靠近。

  苍白得,仿佛下一秒便会死去。

  “风儿……你怎么这么傻……”

  龙夕原本清润的嗓音变得哽咽,心疼中又带着性许责备。

  听到龙夕的声音,风有些吃力地侧头看他,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看清楚龙夕的脸,接着喃喃出声。

  “母后……”

  龙夕笑着应了一声,走到床边后弯下腰,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去他额头上的些许汗珠。

  “傻孩子,是不是很疼?”

  忍住体内的痛楚,风尽量做出轻松的模样,对着龙夕笑了笑,轻轻吐出两个字。

  “不疼。”

  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若是说疼还好,他说不疼,龙夕的情绪立刻便绷不住了,青葱般的手指猛地捂上眼睛,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别哭,我不疼……”

  风摸索着拉上龙夕的衣袖,他不想让他们为他难过。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龙夕抹了一把眼泪,将自己的表情调整到尽量自然的状态后,看向风温声道。

  “傻孩子,你在母后面前装什么坚强……”

  “你怎能说出那种泄气话呢……你若是死了,你的孩子怎么办呢?”

  闻言,风的神情变得有些茫然和无措。

  龙夕见他动容,立即接着说下去。

  “你辛苦怀胎九月的孩子,难道不想见见他吗?”

  “你是他的母亲,他只有你……你若是死了,谁来疼爱他? 你忍心让他一出生便无父无母么”

  “你应该活下去的。活下去才能看着他长大啊。”

  “除了你的孩子以外,你还有母后和你的父皇,所以,答应母后,你会活下去,好吗?”

  风愣愣地盯着龙夕的脸,不甚清醒的脑子里,一遍一遍回荡着龙夕所说的话。

  活下去……

  他还有孩子……还有母后……父皇……

  所以他应该活下去。

  “……好……”

  龙夕微微松了口气。

  白逸紧拧的眉宇也暂时松开了些。

  一位身着粉色夹袄的宫女推门进来,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一个青色的瓷碗,陈太医见她进来后赶紧命令道。

  “快,过来将补药喂给太子喝下,如此便能恢复些力气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宝宝出世

  补药的效果实在微乎其微,喝下后并没什么太大的改变。身体仍然无力,但风心知时间不多了,深吸一口气后,强撑着说道。

  “陈太医……我有力气了……快 ……”

  “风儿。母后和你父皇就在旁边看着你,别怕。”

  见风点头,龙夕收起空碗,与白逸退到不远处的屏风旁,紧张地盯着床上的男人。

  龙夕走后,陈太医走近床边,盯着床上的男人嘱咐道。

  “好。太子殿下。老臣再帮你推最后一下,剩下的,还需靠你自己用力。”

  “恩…………”

  风点头。

  得到回应后,陈太医缓缓伸手覆上风外露的腹部,先是轻轻地按压,逐渐施力,到后面越来越重。

  风必须紧咬住自己的嘴唇,手指紧紧攥住身下的床单,才不至于喊叫出声。

  陈太医看着男人分明痛极,却不愿痛喊出声的模样,拧了拧眉。

  “太子殿下,莫要憋着气,这样对生产不利。”

  闻言。风刚想调整呼吸。谁知陈太医手下一个猛力,腹部沉重的压力带着剧烈的痛感,令他上半身反射性地弹了起来。

  下体狠狠一个收缩,似乎有什么东西滑出来。卡在宫口处,撕疼得厉害。

  男人垂死般倒回床上。

  “出来了!出来了!”

  陈太医惊喜地看着卡在宫口处的小脑袋,伸手一个使劲,将孩子拉出体外。

  “恭喜太子殿下,是个小皇孙!”

  说着,陈太医在孩子屁股处重重拍了一下,婴儿顿时发出响亮的哭声。

  利索地处理掉脐带,用早已备好锦被将孩子包好。

  龙夕和白逸快步走到床边。

  “风儿,你感觉怎么样?”

  来不及去看孩子一眼,龙夕直接走向风,心疼地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脸,嘴唇都是白的,却硬生生被他咬出了血红。

  “我没事……母后,我想……看……”

  刚生完孩子,那个窄小的地方自然无法承受,已然痛得麻木,只剩下虚软和无力。

  风微抖着抬起手,伸向被白逸抱在怀中的孩子。

  英挺霸气的帝王,正神情温柔地哄着自己刚刚出世的小皇孙,满脸宠溺。

  然而宝宝却不怎么给面子,一声一声,哭得凄厉,本就红彤彤的脸哭得更红了些。

  风虽看不到,但听着哭声,心里便揪得厉害。

  白逸走到床边弯下腰,将孩子轻轻放到风身边,起身后与龙夕并肩而立,拉起他的手紧了紧。

  他发现龙夕的手到现在还是冰凉的,即便殿内的壁炉烧得十分旺盛,也没有恢复一点温度。

  孩子在男人的肚子待了九个多月,似乎产生了某种感应。

  刚被放到男人身边,便奇异地停止了哭声,睁着眼睛好奇地盯着男人,黑漆漆的眸子很亮,仿佛会说话。

  风怔怔地看着躺在他身边的孩子。

  这就是……他的孩子吗?

  长得似乎不像他……也不像那个人……

  皮肤又红又皱,瘦瘦得。丑丑的,像一只营养不良的小猴子。

  眼睛的颜色……是黑的……

  宝宝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丝毫不知道,自己刚出生便被他母亲认为长得丑……

  男人十分小心翼翼地轻轻戳了戳孩子的脸,软软的,忍不住又戳了几下。

  他实在太小了些,仿佛一碰就会将他弄伤。

  虽然孩子长得不好看,但男人还是喜欢到了心坎里,若不是他此刻实在没有力气,真想抱抱他。

  龙夕似乎看透了风的心思,笑着解释道。

  “风儿,婴儿刚出生的时候都是这样,皮肤红红的,皱皱的。等过些天长开便不一样了,我的风儿生得这般好,孩子定不会差。”

  “听说刚出生的孩子啊,皮肤越红,日后便越白,你看宝宝,日后绝对又白又好看。”

  闻言,风微微一愣。

  他的皮肤并不白,若说皮肤白的话……

  那个人,当真是肌肤似雪……那怕凑近都看不见毛孔。

  这么想着,风更加仔细地观察起身边的孩子,发现他的眼睛,除了颜色和风离 一样以外,就连形状都极为相似。

  桃花眼……

  也许长开以后,会长得像那人更多一些吧……

  “风儿,给宝宝起一个名字吧。”

  白逸在一旁淡淡说道。

  名字…………

  沉思片刻后,风缓缓开口。

  就叫……白念黎吧,黎明的黎。

  宝宝似乎非常喜欢这个名字,灵动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些,口中哼哼唧唧的。

  闻言,龙夕与白逸皆是一愣,随后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念,思念。

  黎,离。

  念离。

  其中的寓意,可想而知。

  第一百五十二章 南疆

  “唉,风儿……你到现在还是放不下他……”

  龙夕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为白凛风的固执和痴情感到心疼。

  他当真如此好吗?

  男人顿时被问住,垂下眼眸没有回答,漆黑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射出一片淡谈的阴影,显得有些孤寂。

  他很好……只是不对他好而已。

  “罢了罢了,这本就是你与他的孩儿,起这般名字也没什么不妥,重要的是,你中意便行。

  龙夕见他为难,想着反正二人日后再无交集,不过是个名字,也没什么紧要。

  “父皇,母后……我是不是……令你们很失望?

  风暗暗紧了紧藏在里侧的手,嘶哑的嗓音,在空荡的大殿内,显得有些压抑。

  男人也很想忘记。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做不到。

  那人早已在他心底生根发芽,长成一棵茁壮的大树,哪怕到了此刻,仍然在吸取他身体里维持生命的养分,令他逐渐衰竭。

  男人清楚的明白,可他就是做不到。

  有什么办法呢……

  “没有,你没有让我们失望。你一直都是母后的好孩子。”

  “恩,你母后说得对。”

  白逸认真附和道,内心颇为感慨。

  他从小冷心冷情,生在皇家,身边莺营燕燕虽数之不尽却清心寡欲,从未动过心。

  那年龙国主动示好,期与白泽和亲,他本想拒绝。

  后来想着,或许是该有个皇后,来堵住悠悠众口,免得每日上朝时,迂腐的大臣们总催促他选妃。

  就是这样,18岁的龙夕嫁到了白泽和亲,只一眼,他便认定了他,此后从未改变分毫。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不能没有他。

  白凛风这点,倒是像极了他。

  痴心痴情。

  若是两情相悦便是喜,可是他……

  对于他来说,执念太深,只会痛苦。

  风儿,你也该放下过去,开始新的生活了。你是白泽国的太子殿下,你的肩上需要背负整座江山。

  “等你身体恢复后,父皇会重新交你帝王之道,将来,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皇帝。”

  “天下优秀的人又何止他一个,白泽便不少。父皇过段时日便为你寻一个更好的人,你们先相处一段日子,若是看得上眼便让他做你的太子妃。

  “谢谢父皇的好意……我一个人,就很好。”

  风知道白逸是为了他好。可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至少现在还不行。

  “可是风……”

  龙夕英俊而温润的脸上带着淡淡的不赞同,想开口劝他。

  一个人怎么会好,白凛风值得更好的人,他应该获得幸福。

  “父皇,母后,谢谢你们。但是……这件事,就让我自己决定吧……”

  “那好吧……”

  风这般坚决,龙夕和白逸知道多说也无用,只好先依着他。

  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他会放下的吧。

  天色早已暗下,或许是方才喝下的补药发了药效,以至于风撑到现在,还没有因体力耗尽而昏睡过去。

  药效过去,倦怠感逐渐又浮了上来,令人昏昏欲睡。

  “父皇,母后,我有些累了。”

  “快睡吧。母后在旁边守着你。”

  龙夕见他精神状态不好。放不下心,便想守着。

  风想说,不用守着他,但实在太累,话没出口,便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陈太医,风儿身体情况如何? 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见风睡了,龙夕仔细地帮他将锦被往上拉了些,看向默默守在床尾的陈太医问道。

  “老臣这就为太子殿下把脉。”

  细细诊过脉后。

  “回皇后的话,太子身体本就不好,此刻生产艰难,元气大伤,一时恐怕无法恢复了,只能静养。不可受累,不可吹冷风,还有膳食上面需要多加注意,太子殿下的身体严重管养不足。

  话毕,陈太医从随身带来的木制药箱中,拿出一个白色瓷瓶,递给龙夕。

  “这是老臣特别研制的药丸,产后之人吃下,对身体恢复有很大的帮助,一日三餐,餐后一粒。

  “嗯,辛苦你了。”

  龙夕接过瓷瓶,淡淡谢道。

  “皇后言重了,为皇家效力是老臣的本分。

  看着陈太医老实的脸上诚恳的态度,白逸极为满意。

  “你帮助太子殿下顺利产下小皇孙。联赏你黄金万两。”

  “皇上……”

  “不必多言,朕向来赏罚分明,明日便派人将赏赐送到你府上。”

  见白逸这么说,陈太医也不再推辞,跪下谢了恩。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你们都退下,朕和皇后要好好陪陪太子。”

  白逸爽朗一笑,对陈太医和旁边守着的宫女太监命令道。

  “是。”

  陈太医起身,将东西收拾进木箱后,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忽然又停下了,回头看着床上的男人,神情颠为纠结。

  “陈太医,你还有何事?"

  白逸见他不走,沉声问道。

  “回皇上,老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陈太医踌躇着。

  “何事? 但说无妨。”白逸挑了挑眉。

  “皇上,你可知道南疆?”

  “南疆? 那个古老又神秘的小国?”

  白逸微微拧眉,直觉他接下来的说的话,定会十分惊人。

  南疆本就是一个邪乎的国家,古老而神秘,独立又排外。

  百姓民风淳朴,经济和军事都不发达,却没有成为任一大国的附属品。

  因为南疆有三宝,毒药,蛊虫,还有巫医。

  这三样宝物厉害至极,竟能让其他国家不敢对南疆轻举妄动。

  其中最厉害的便是巫医。

  巫医亦正亦邪,不仅医术高超,擅长占卜,诅咒,驱邪除崇等等,甚至能与鬼魂交流,替人招回三魂六魄,起死回生。

  若是别国人未经允许,踏入南疆的领土,便会受到巫医的诅咒。

  这种诅咒极其恶毒,从一个人的身上开始,然后渐渐蔓廷至整个国家,直到所有人都死去。

  这并不是传说,而是一件真实发生的事情。

  百年前,与南疆相邻的一个小国自认为兵力强于南疆,便想吞下南疆的领土。

  就在他们进犯南疆的第二日,先是带兵的将军离奇死去,然后是士兵,接着是百姓……

  第一百五十三章 缺失的魂魄

  “没错。”

  “你倒底想说什么?”

  见他卖关子.白逸渐渐有些不耐烦。

  “老臣……”

  陈太医支支吾吾不敢说。

  “朕恕你无罪。”

  得到免死口谕后,陈太医松了口气,放心地说起来。

  “谢皇上。”

  “老臣有幸认识一位南疆女子,她便是传说中的巫医,医术高超,擅长占卜,诅咒,驱邪除崇,能招人魂魄。”

  “在她的影响之下,老臣耳濡目染,接触了一些巫医之术,虽不会使用,却也能看懂一二。”

  龙夕顿时被陈太医话中的内容所吸引,转身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老臣斗胆一问,自太子殿下回来后,皇上和皇后娘娘,可有觉得,殿下变得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他失去了十五岁前的所有记忆。”

  闻言,白逸沉声回道,龙夕在一旁认可地点头。

  “除此之外,太子殿下的性格上面,可有什么明显的改变?”

  陈太医继续追问。

  听了他的话,白逸微怔片刻,顿时想到,白凛风的样貌虽然与往日相比,改变不多。性格确实是变得彻底。

  这一点令他极为纳闷。

  白凛风的性子从小便像极了他,倨傲,冷漠,霸道,行事果断,绝不是会轻易吃亏的主。

  即便吃了亏,也向来睚眦必报。

  怎会像现在这般,被人伤害了,拼命护着那人也就算了,竟连同那人的小情人龙苏也一同护着,不许他去找人家麻烦。

  如此心软。

  即便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却也不会将他的天性都改变的吧……

  “恩。自风儿回来后,朕发现他的性子上改变极大,与从前判若两人。”

  “但是,这和你方才提到的南疆国,有何关联?”

  “回皇上的话,正是有关此事。”

  “一个人失去记忆,只要他的神智处于正常状态,性格上和以往相比,基本不会发生多大的改变。”

  “也就是说,太子殿下的变化并不是因为失忆造成的。而是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

  白逸下意识的问。

  “人出生便有三魂七魄,缺一不可。魂魄乃灵魂所在,若是缺少其中一魂或是一魄,灵魂不再完整,性子即会发生改变。”

  “有些人会变得异常暴躁,有些人变得狡猾,有些人则变得心性柔软,敏感……”

  “你是说,风儿的魂魄因某些原因变得不完整,所以导致性格上发生了变化?”

  龙夕温润的嗓音带着微微的疑惑,在殿内响起。

  “是。只是,这一切不过是老臣的猜测,需要进一步证实。若皇上有意,不妨请一位南疆的巫女来,让她查看一番便知。”

  “何种情况下,人的魂魄会丢失?”这是白逸最为疑惑的。

  “回皇上,当人的身体受到极为沉重的打击和伤害的时候,出现这种现象的可能性最大。”

  闻言,白逸黑耀石般的眸子,顿时深沉下去,他在思考陈太医言语中的真实性。

  这件事情他曾听说过,却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儿子的身上,实在匪夷所思。

  但是……

  白逸忽然联想到白凛风当年失踪的原因。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十五年前,白凛风遭遇叛党追杀,定是受了极重的创伤,所以失去记忆。

  白逸与龙夕默契地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

  “陈太医,你方才所提到的那位巫女,可是你身边人?”

  “正是老臣的结发妻子。”

  “她一个南疆女子,怎会嫁到白泽?”

  世人都知南疆极为邪乎,独立排外,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不会出来,南疆女子外嫁这种事,更是少见。

  “实不相瞒,老臣的夫人年轻时性子顽劣了些,不喜安逸,瞒着她的父母偷偷跑到白泽游玩,遇见了老臣。”

  “后来我们两情相悦,便私定终身。好在她的父母极为开明,不排斥老臣不是南疆人士,同意她嫁给老臣。”

  说到这里,陈太医老实忠厚的脸上满是感慨。

  他十分感激夫人背井离乡,嫁他到白泽与他生活,一晃便是二十多年。

  白逸了然地点点头。

  “对了,招魂对人体可有伤害? 成功会如何,失败又会如何?”

  “并无伤害,只是耗费元气较大,事后开副药补补便行。若是遗失的魂魄成功归回体内,太子殿下不仅会恢复记忆,也会恢复往日的性子。”

  陈太医方正的脸上,带着微微激动的情绪。

  “如此甚好。等风儿的身体恢复些后,让你夫人进宫为风儿瞧瞧。”

  “陈太医,今日辛苦你了。回去陪你夫人吧。”

  “谢皇上,微臣先行告退。”

  陈太医行告退礼后转身离开了,他不求什么回报,只要能帮到太子,内心足矣。

  白逸对这个臣子又满意了几分,心中颇为欢喜。

  若是白凛风变回从前的性子,那便再好不过了。

  帝王之道他15岁前便参透了彻底,哪还需他再教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也不会再痛苦于凤国人渣王爷的伤害,可以接受新的人,好好生活。

  对于他来说,冷心冷情并不是坏事,至少可以令他好过一些。

  分割线————————————————————————————————————————————

  凤国,京城。

  男子一袭玄色凤纹锦袍,衬得身材高大建壮,面若掩花的脸庞上挂着邪魅的笑意,看似多情又风流,轻易便动人心弦,惹得路过的女子频频蹙足娇笑。

  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走着,似乎喝多了些,白皙的面上挂了淡淡的红晕,魅惑的挑花眼中有些许醉意。

  手中却还拿着一个青色的酒瓶,不忘仰头往口中倒酒,摇摇晃晃地走出归云阁。

  马车一直候在归云阁门口,凤离瞥了一眼,丝毫没有上车回府的意思,直接绕了过去。

  “王爷……马车在这儿呢,你要去何处?”

  坐在车头的车夫看着凤离摇晃的身形,弱弱地问了一句。

  凤离自顾自地走远,车夫本以为冷冽的王爷不会回答他,正想驾马跟上去。

  却没想到,下一息,凤离身形如闪电般迅速移动到他眼前,面目表情地盯着他。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他为什么要离开我

  凤离的容貌虽好看,更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反而是他周身强大的气场。

  比如此时,车夫丛毫没有心思观赏凤离的美貌。

  因为凤离冰冷的眼神,今他觉得自己小命立马就会丢在这里,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方才分明只是问了王爷一句,你要去何处……

  “王……王爷……有何吩……”

  车夫下意识吞咽口水,磕磕巴巴地问道。

  “你怕我?”

  凤离微微低着头,极为认真地看着车夫问道。

  他的确只是单纯地好奇这个问题,然而在车夫的眼中,却成了威胁。

  “你为什么怕我?”

  “没……没有……”

  车夫本能往后退了退,清秀的脸上满是不安,不长的指甲抠进马车的案板中,抖得越发厉害。

  他今年不过十七岁,平时里就在王府的马厩守着,日子倒也清闲。

  他早便听说王爷的性子十分奇怪,阴睛不定,极难侍候。

  但那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因为他连王爷的面都没见过,根本轮不到他伺候。

  却不想,今日莫名其妙便被派来给王爷驾车,他顿时觉得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那你发什么抖啊。”

  凤离忽然笑了,漂亮的挑花眼微微眯起,闪着点点亮光,懒懒地提起手中的酒瓶,仰头灌了一口后,猛地朝车夫又凑近了一分。

  “本王生得很可怕吗?”

  凤离的声音温柔得几乎要溺出水,连带着周身可怕的气场都收敛起来。

  以至于年轻的车夫忽然觉得王爷没那么恐怖了,甚至……十分好看。

  车夫没读过什么书,难以用华丽的言辞来形客凤离的美貌,只知道他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好看,不论男女。

  “王爷不可怕。”

  车夫怔怔地开口,总算屡直了舌根。

  “那本王生得好看吗?”

  凤离又问。

  凤离灼热的目光令车夫忽得有些不自在,逃避一般微微低下头后,又开始结巴。

  “好……好看。”

  凤离毫不客气地伸手,强硬地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面对自己。

  “你喜欢本王?”

  “王……王……你你你……说笑了……呵呵呵……”

  闻言,凤离的脸色猛地冷下,吓得车夫一个激灵,正想改口说喜欢,却见他忽然痴痴地笑起来,看上去竟有性委屈,带着悲伤。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本王不好吗?”

  “不是的,王爷很好。”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凤离猛地伸手抓往车夫的衣襟,吓得他一个激灵,咬咬牙,伸直脖子视死如归地吼道。

  “喜欢!小的喜欢王爷!”

  行人纷纷好奇地停下观看,但两位主角却毫不在意。

  他算是看出来了,王爷这是喝多了,才会发神经。自己若是不顺着他,惹怒了王爷,小命怕是真的要丢在这里了。

  王爷虽然好看,但他还是愿意娶媳妇。

  “连你都喜欢我……可是风为什么不喜欢我……”

  “他为什么要离开本王? 为什么躲起来让本王找不到他?恩? 你告诉我?! 为什么? !!”

  第一百五十五章 果真太想他了

  “他是不是生本王的气了? 若是本王向他道歉……他会原谅我吗?”

  “可是……本王根本找不到他……”

  车夫愣愣地看着凤离,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般卑微而虔诚的王爷。他当真没有见过,与传闻中狂妄邪魅的逍遥王实在大相庭径。

  原来王爷真的如此在意王妃……

  可是,他之前听闻的传言,分明是王爷讨厌王妃,所以将他赶到了南苑去,对他相当苛刻。

  南苑,相当于皇宫内的冷宫,只有不受宠的人的才会去那里,就连王府下人居住的地方,都没有那般偏僻。

  后来王府内传得沸沸扬扬,下人们都在讨论,王妃失踪之后,王爷急疯了,不仅对王府巡逻的侍卫发了很大的火,更是将守卫大门和后门的侍卫处死了。

  当时他还非常惊讶,心想王妃失踪,王爷应该很高兴才对。

  厌恶的人终于离开了,他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呢?

  更为奇怪的人,从前在王府内被奉为贵客的龙苏公子,如今也不知去向。

  车夫想不明白了,便懒得再想。

  也许是因为身份尊贵之人的世界,比他们这些普通人复杂许多。所以不是他们能够揣度透的。

  他还是做好自己的本份,留住小命便心满意足了。

  沉默片刻,车夫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王爷……你喝多了……小的载你回王府呗?”

  凤离难得耐心地等车夫回答,等了这般久,却等到了牛头不对马嘴的答案,自然不满,冷冷拧眉。

  “你为何不回答本王?”

  “王爷……小的实在不知道王妃在何处……”

  也不知道王妃会不会原谅你……

  车夫为谁地看着凤离。

  他当然不会知道风现在何处,即便是离幽阁的人,都寻不到他一点消息。

  所以凤离急了。

  男人刚走的几日还好,凤离勉强能维持正常的生活。

  至少表面看起来是正常的。

  正常地吃饭,睡觉,听阁中的下属前来禀报事物,偶尔去地牢里对龙苏狠狠折磨一番。

  可随着时间逐渐流逝,仍然没有男人的消息。

  凤离觉得,他的世界空了,整个人仿佛活在虚幻中一般。

  对于凤离来说,有风在的地方,才是现实。

  后来他整日躲在南苑喝酒买醉,浑浑噩噩,酒醒了便去书房,用笔墨一遍一遍描绘,男人深刻在他脑海中的模样。

  他画得极为仔细,一日可以画上好几幅。

  风睡觉时安静的模样,风吃饭时的模样,风扶着肚子走路时的模样,风皱眉的模样,风笑起来露出小虎牙的模样……

  他最喜欢画的。是风拧眉忍痛的模样。

  一遍一遍,自虐一般,即使心里抽痛得无法自己,手科得连狼笔都险些拿不稳,还是坚持画下去。

  那段日子,他肆意地伤害他的身体,折磨他的灵魂,男人咬牙忍痛一声不吭,他却以此为乐。

  清醒后的凤离,在惩罚自己。

  他很快走遍了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每个地方,试图寻找他的踪影。

  可是没有,哪里都没有。

  即便没有他的消息,也没有原因,凤离就是认为风活着,固执地认为。

  他想着,他不会离开他去太远的地方的。

  身体虚弱,挺着那么大一个肚子,临盆在即,他能走多远。

  有时候凤离觉得,风对失忆后的他太过失望,所以才会赌气不愿意见他,让他着急。

  也许他并没有发生什么危险,只是躲到了一个偏僻但安全的小村庄里,静静等待着孩子出生。

  等着他去寻他。

  他将离幽阁分布在各国的势力全部召回了凤国,只为寻他一人。

  不仅是京城,凤国各地的大街小巷,皆贴满了寻人的告示,上面写着,若是有此人消息,赏黄金百万两。

  不知情的人都在猜测,画像上看起来英俊成熟的男人是谁7 竟值这么多钱。

  对于穷苦百姓而言,黄金百两都是天文数字,黄金百万两对他们来说,已经没什么概念了。

  只知道那是很多很多很多钱,十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所以很多人的心里,开始暗暗幻想,若他有幸在街上遇到画像上的人,岂不是一辈子都不愁吃穿,还能过上奢侈的生活?

  然而幻想终究是幻想,画像上的人,根本不在凤国。

  这一点,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包括凤离。

  十日过去,离幽阁的人和凤千派来支援的士兵,终于将整个凤国翻了个遍。

  凤离想着,这下总该找到他了吧。

  然而,方才在归云阁内,他满心期待地等着林显告诉他,有风的消息了。

  可是得到的结果,依然令他失望之至。

  整个凤国都翻遍了,还是没有人?

  每日处于这种踹踹不安的状态下,时间一久,凤离忽然开始怀疑。

  风真的还话着吗?

  他甚至忍不住幻想。

  若是有一天,他找到的,是他冰冷的尸体,会怎么样?

  继续行尸走肉一般活下去吗?

  可男人只是离开了十日而已……

  他好像已经,坚持不住了……

  “王爷……你……怎么了……”

  见凤离忽然间失了魂般呆滞的模样,车夫有些担心地开口道。

  “呵……本王没事,本王好的很。”

  凤离嗤笑了一声,别开了脸。

  恍惚间,车夫隐觉得自己似乎见到凤离眼中有泪光闪现。

  但随后便否定了这个怀疑。

  任何人都会哭,冷例的王爷怎么可能会哭呢……

  虽然他现在的模样,看上去实在不像是没事。

  “你回去吧,本王还有点事情要去处理。”

  凤离又往口中灌了口酒,心想,自己与这车夫计较什么。

  自己都办不到的事情,一个小小的车夫怎会办到。

  果真是太想他了……

  “王爷……这里高王府路程有些远,你真的要自己回去吗?”

  “恩。”

  轻应了一声后,凤离转身离开。

  临近除夕,不似往日,天一黑街上便没什么人了。

  这段时间,即便是寒冷的冬夜,长安街也显得格外热闹。

  各式各样的店铺都开着,路边的小摊贩们穿着厚厚的夹袄,即使耳尖冻得通红,仍然热情地招呼路过的行人,希望在年前的几日多赚些钱,好让家人过个好年。

  第一百五十六章 熟悉的地方

  凤离带着些醉意的黑眸,不经意间看向路边的一摊小贩,没有移开眼。

  那小贩脸上始终挂着笑意,热诚地为顾客推荐商品,时不时将手放到嘴边哈一口气,然后双手快速搓动,以此取暖。

  一个小小的影子忽然从摊子下钻出来,猛地抱住摊贩老板的小腿,小脸冻得红扑扑,乌亮的眸子眼巴巴地望着老板,像是在撒娇。

  小男儿的声音极小,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站在这个位置,一般人根本听不到他话中的内容,但凤离却听到了。

  他说,“爹爹,我想吃糖葫芦。”

  摊上有客人,老板忙着做生意,没有及时回应他,小孩儿也不哭不闹,松开手后,安静地站在旁边等着,水灵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来往的行人。

  凤离的目光太过直接,男孩儿的视线不可避免与他对上,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

  客人走后,小孩儿怔怔地拉了拉那老板的手,小声说道。

  “爹爹……那位叔叔好奇怪啊……但是,他生得真好看……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老板不以为意得回了一句,是吗,随着小末的视线望去,只见他口中说的那位,生得极为好看的男子,正朝徐步这边走过来。

  他常年在这个地方摆摊,到他买过东西的人数之不尽,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记住,但眼前的这位男子,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像这种小摊子,基本上都是普通光顾,很少有富贵之人来。

  然而,大概在一个月前,两位身着华贵,气质不凡的公子,到他这里买了一把银锁。

  起初,那位更为年轻,容貌极好看的公子,看不上他这里的东西,并不打算买。

  后来,他实在拗不过同行的,英俊成熟的公子,不仅买下了那把银锁,还直接扔了一定金子给他。

  他激动了好久,所以记忆十分深刻。

  当时他觉得十分奇怪,分明是两个男子,却手牵着手,看着对方的眼神中竟满是情意。

  接着,他看清那个男人遮掩在厚厚衣物下硕大的肚子后,立刻想明白了。

  两人本就是恋人,其中一位是龙国男人,已经怀了孕,看那肚子,很快便要生了。

  眼下,这位容貌绝丽的男子,不就是那日来过的其中一位么。

  “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啊?”

  见凤离走近,老板黝黑的脸上顿时露出朴实的笑容,热情地招呼道。

  凤离也不回答,神情淡淡,自顾自看起摊上的饰品。

  铺着浅蓝色麻布的木桌上,左上角的位置专门用来摆放银锁,整整齐齐摆了将近十把,大小不一,款式和上次相比,新颖许多,做工也精细了些。

  凤离白皙而修长的手,轻轻覆上其中一把最小巧的,摩挲片刻后,将它拿起,细细观看,桃花眼中泛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他没想到自己会走过来的,莫名奇妙。

  只是看到这个熟悉的小摊,猛然回想起那日,男人拉着他到这里买银锁的场面。

  又听到小男孩儿说到糖葫芦,便情不自禁地走了过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买醉

  风最喜欢吃糖葫芦……

  还有这里的银锁,明明很廉价,他却意外地很喜欢。

  按照风的性子,任何时候,他都不会主动开口问讨他要东西。

  唯有他失智的时候,会小心翼翼地跟他说想吃糖葫芦,想要买一把银锁给他们的宝宝。

  那段日子,凤离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整个心脏被填得满满的。

  如今,不过短短一个多月过去,已经物是人非。

  你到底在哪里…… 我很想你……

  “老板,这种银锁,真的可以保平安吗?”

  凤离抬头望向小摊老板,含着些许醉意的磁性嗓音,在黑夜里显得格外迷人,却带着说不出的落寞。

  面上因醉意而微微泛红,漆黑的眸子中带着某种冀希,像是透过这把小小的长命锁,在看什么人。

  “是啊,这长命锁,刚出生的孩子带上,定会长命百岁,一生平安的呢。”

  老板的笑脸朴实,与上次来的时候一摸一样,就连这句话,也与上次所说的一模一样。

  见凤离没有回话,以为他不信,老板伸手摸了摸身边小男孩儿的脑袋,对他笑了两声,继续补充道。

  “我家的小子从出生开始,便带上了这种长命锁,从小长到现在啊,很少有生病的时候呢。”

  “因为这长命锁会锁住孩子的命,替他辟灾祛邪。”

  闻言,凤离抬眸望向老板身边的小男孩儿。

  正如老板所说一般,他被养得极好,皮肤不似老板的黝黑,白白净净的,透着健康的光泽。

  若是他和风的孩子健康出生,将来一定长得比他还要好吧……

  这么想着,凤离忽然心里抽疼得厉害,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顿时清醒许多。

  “老板,这些银锁我要了,全部包起来。”

  老板惊讶地长大嘴巴,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

  “爹爹,这位叔叔让你把银锁全部包起来。”小男孩儿以为自己的爹爹没听明白,拉了拉他的衣袖,乖巧地提醒。

  “小未乖,爹爹知道了。”

  老板对儿子笑了笑,接着,他疑惑地看向凤离问道。

  “这位公子,你们上次已经买了一把长命锁,为何还要买呢?”

  还一次性买这么多……

  客人到他这里买东西,也许会一次买两根簪子,两个手镯,但长命锁却只会买一把。

  因为一人,一命,一把锁,足够了。

  再多也只是浪费银子。

  虽然他一家子全靠这个小摊子生存,但做生意从来以诚相对,不会欺骗客人,也不会让客人花冤枉钱。

  “公子,长命锁呢不在于越多越好,一把便……”足够了。

  老板好心地想要解释,然而话没说完,顿时卡在了喉咙。

  “那把弄丢了。”

  老板实在太啰嗦,凤离无心与他计较,也不想纠缠,抬手灌了口酒后,淡淡打断他。

  “这……那公子再买一把便够了……”

  凤离虽然将周身的阴霾都收敛起来,但与生俱来的高贵与清冷气质,还是令老板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言语间不自觉带上吞吐。

  “无需多言,全部包起来。”

  凤离再也无了耐性,定定地盯着他,一字一句说道。

  “是,公子……”

  老板被他忽然阴冷的眼神吓得一愣,不敢再多说什么,按他的吩咐,赶紧将银锁包起来。

  那把银锁的确找不到了,也许风带着它一起离开了。

  也许真的弄丢了。

  他只是希望,风回来的时候,看到这些会开心。

  他也希望,未曾谋面的宝宝,可以平安出生,就像这些长命锁的寓意一般,健康地长大。

  凤离清楚地记得,那日他答应给男人买银锁的时候,他琥珀色眸子中闪起的光亮,宛如夜晚的星辰,好看到极致。

  凤离忍不住抬头望向天空。

  今夜也有星辰,依然很美,

  可是那个笑起来比星辰还要好看的男人,怎么就不在他身边了呢……

  凤离早便发现,他的心情会随着男人的改变而改变,看他伤心,他会心疼,看他开心地笑,他愿意将一切都给他。

  可是后来他做了什么呢……

  他后悔了。

  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只要可以找到他,他什么都愿意放弃。

  因为没有他的世界,是灰的。

  他还要别的什么,有什么用呢……

  这种煎熬的等待,到底还要持续多久……

  为什么连一个获得原谅的机会,都不给他……

  老板性子憨厚,神经大条,方才还被凤离阴冷的气场震慑,此刻已经忘在了脑后,一边熟练地将银锁装进原色小木盒中,忍不住开口好奇道。

  “公子,上次与你一同来过的那位公子,今日怎得没来?”

  “……”

  “那位公子可已经生产了? 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

  将银锁全部包好后,老板抬头,见凤离脸色极为难看,讪笑了两声,赶紧将话圆了回来。

  “嘿嘿,没事,小的就是随口一问,不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这银锁都是适合佩戴的……”

  凤离不知道他是怎么拿起装满银锁的木盒离开的,脑子里混混沌沌,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没有回答摊贩的老板呢……

  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他不知道那个被他藏在心里,都害怕被人觊觎的男人,这么就被他弄丢了呢。

  他只是离开了几天而已,回来他就不见了,他这么找,都找不到他……

  他更不知道风生了没有……

  是男孩…… 还是女孩……

  瓶子里的酒空了,醉意似乎更浓了些,理智却越发清醒。

  怎么都挥散不去的痛楚和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街边有一个简陋的小酒馆,凤离也不嫌弃,直接走进去坐了下来,将手撑在额上轻轻按了按,磁性的嗓音在简陋的酒馆内响起。

  “小二,上两坛酒。”

  “好嘞,公子! 马上来!

  很快,小二一手一坛子酒捧上来,末了,还不忘问凤离是否需要下酒菜。

  “不必。”

  凤离冷淡地回了一句,拔开酒塞便捧起酒坛子仰头猛灌,动作流畅,透明的酒水顺着线条优美的下巴流下,湿了衣襟。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他也不在意,直到半坛子酒下肚,才将酒坛子放下。

  一双桃花眸定定盯着眼前老旧的桌面,一手撑着腿部,微微躬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凤离一直偏好归云阁的酒,香醇淡雅,但后劲极大,喝得多了,便正好合了他买醉的心意。

  而此处的酒,与归云阁的酒截然不同,入口便尝到极烈的味道,一番猛灌下来,刺得他脑门发疼,连眼前都有些模糊起来。

  停歇片刻后,凤离重新拿起酒坛子,继续喝起来,很快,一坛子酒便下了肚。

  接着,第二坛酒也被打开,他慢悠悠地将酒坛子拿起,正想放到口边,却忽然看到酒馆的门外,走过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熟悉的身影令心里猛地一紧。

  凤离蹭得一下站起来,下意识抓起桌上的木盒便追了出去,搜寻着男人的身影。

  男人穿一袭灰色长袄,身形修长,很瘦,但从背后也能看出,他腰腹的地方极为圆润。

  他走得很快,等凤离到门口的时候,已经离得有些远了。

  “哎哎哎……这位公子,你还没付钱呢……”

  酒馆的小二见凤离忽然跑出去,赶紧追出来,抓住他的手臂让他结账。

  这个时候,谁妨碍凤离去寻人,便是死路一条。

  即使醉意朦胧,眼神却仍然凌厉,吓得小二后背一凉,倏地倒退了一步,顿时忘了自己追出来的目的。

  凤离使劲晃了晃自己的头,令自己清醒一些,边朝着那人猛追了过去,边大吼他的名字。

  “风一一”

  “风一一”

  “风——”

  然而,即使用了全身的力气,他的声音还是被淹没在熙攘的人群中。

  直到那个人消失在人群中,都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凤离拼命地继续奔跑,不知撞到了多少人,身后时不时传来气愤的谩骂声,尽数被他忽略。

  他跑完了整条长安街。

  最后怔怔地停下。

  他还是没找到风,他就这样,又一次在他眼前消失了。

  绝望,茫然,无措,这些情绪混合着充斥满凤离的胸膛,逼得他眼眶发酸。

  他必须微微弯下腰,拧紧心口处的衣襟,才能勉强缓解心脏里撕扯的痛意。

  片刻后,凤离僵硬地直起身体。

  长安街上仍然繁华,夜晚的灯火璀璨,他却孤独得,仿佛被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

  凤离忽然开始怀疑,他方才看到的影子,其实只是一个幻觉而已。

  否则,男人怎么会消失得这般快,令他怎么都追不上他呢。

  一定是幻觉……

  “都是假的……全都是……”

  “……假的……”

  “ 哈 哈 哈 哈…… 都 是 假 的……”

  他失魂落魄地立于嘈杂的人群中,猩红的双目尽是飘忽,没有焦距。

  口中疯狂的言语,令路过的行人以一种极为怪异地目光打量他,凤离却恍然未觉。

  或许是觉察到了,但并不在意。

  最后,凤离停止了任何动作,宛如一具被抽走灵魂的精致人偶般,呆滞地站着。

  忽然间,身后响起一个有些苍老却空灵的嗓音,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王爷,你还记得我吗?”

  同时,那人的手轻轻拍了拍凤离的肩膀。

  第一百五十九章 教训

  凤离转身。

  寒冷的冬夜中,眼前人一身薄薄的湖蓝色粗布麻衣,发髻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定住,50岁上下。

  手上拿着一块红边白底的算命幡,上面龙飞凤舞写着‘神机妙算’四个黑体大字。

  其貌不扬的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此刻正定定地与凤离对视。

  “是你……”

  凤离神情恍惚地轻喃出声,眼角猩红,某些不经意间被遗忘在角落的记忆,如涓涓细流般,一点点开始重新流动起来,试图涌回他的脑海。

  眼前的算命先生他并不陌生,一个多月前的花灯节,他带着风买下那把银锁后,与他打过照面。

  当时这人说了些极荒唐的话,他没有放在心上,并且很快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是我。”

  “王爷,这段日子,你过得可还好? 你的王妃,可还好”

  这段时间,凤离一直默默承受着煎熬的等待,没有开口与任何人倾诉过。

  因为,强大如凤离,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这般痛苦,也因为从没有与人倾诉的习惯。

  或许是算命先生话语中的关心,听上去太过真切和诚挚,以至于令生性高傲,本不屑于与江湖术士搭话的凤离,忍不住敞开了心扉。

  “本王…… 不好。本王的王妃,不见了……”

  凤离张了张口,发出的声音嘶哑到极致,绝丽的面容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低落,迷茫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他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连带着他的心,一起遗失了。

  算命先生见他如此,了然地点点头。

  伸手拂了拂自己长至胸口的胡须后,继续开口询问道。

  “王爷,你可还记得,上次我们相遇时,我曾对你说过什么?”

  他的声音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牵引着凤离的思绪,令他下意识拧眉开始回想起来。

  那日……他对自己说了什么……

  然而,此刻的凤离越发思念风,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根本无法正常思考,怎么都想不起来。

  “王爷,静下心来去想,方能想起。”

  静下心去想……

  静下心去想……

  凤离缓缓攥紧拳头,闭上眼眸,努力回想。

  算命先生的声音,逐渐在脑海中回荡起,犹如魔咒……

  这位公子名中带‘风’字,乃是白泽国人士,身份高贵,年幼时却不幸流落在外,十年前被王爷您捡到,留得一命,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啊……

  王爷,您若是想与这位公子长相厮守,后日的婚礼便不能如期举行。否则这位公子将有灾难降身,到时您再后悔,晚已啊一一

  下一息,凤离猛地睁开漂亮的桃花眼,一改之前的茫然和无措,审视的眸光犀利地盯着眼前矮他一截的算命先生,声音冷得几乎要结出冰渣子。

  “你到底是谁。”

  “一个月前你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何意?”

  算命先生仍然不焦不躁地笑着,再次伸手摸了一把长至胸前的胡子。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是否相信我的话。”

  算命先生的言语实在荒唐,凤离却有些信了。

  一个月的那些话,犹如预言一般,真的验证了。

  若是他没有与风成亲,便不会喝下那杯合巹酒……更不会忘记对他的感情……

  至于算命先生为何说风是白泽人,凤离还是不明白。

  但凤离直觉,算命先生一定知道风的下落,否则他不会无缘无故,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必须抓住可以找到风的任何可能,他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

  “他在哪里?”凤离直接了当地问。

  “你想知道?”算命先生卖关子,悠然笑着。

  “告诉本王,他在哪里。”

  凤离毫无耐性地拧起浓眉,危险地压低嗓音,周身的气场倏地阴沉下去,带起一阵冷风。

  “王爷,你这是在恐吓我? 若是我不说,你要杀人解恨不成?”

  算命先生微微瞪大了眸子,心中却不奇怪他的反应,凤离毕竟年轻,太过急躁,不够沉稳。

  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凤离缓缓松开攥紧的手,嘴边扬起一个邪魅的笑,绝丽,却透着古怪。

  因为他的眼底,没有丝毫笑意。

  这种时候,他怎可能真正笑出来。

  “先生说笑了,本王怎会恐吓你。”

  “你想要什么,财富,地位,金钱,你能说出来的,本王都可以给你。”

  “只要你告诉本王,本王的王妃在哪里。”

  他真的太想,太想他了……

  “你以为这是一笔交易?”算命先生微蹙起眉头。

  “不然呢?先生来找本王,真是为了做善事?”

  算命先生轻轻摇了摇头,顿时有些失望。

  他两次好心前来帮他,凤离却不知好歹,总以为他心怀目的。

  或许,应该给他一点教训。

  “凤离,我来只是为了告诉你,风死了。”

  这一次,算命先生不再称呼‘王爷’,而是直接称呼他的大名。

  “先生,你在与本王开玩笑吗。这一点都不好笑。”

  他的声音淡淡的,却如惊雷一般,炸得凤离眼前一阵发黑,勉强还能保持镇定。

  “开玩笑? 呵呵,你以为他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够活下去么?”

  说着,算命先生大手一挥,漆黑的夜空中顿时浮现一幕,不属于这个时间段的画面。

  在看清画面上的人影后,凤离的笑容猛地僵在嘴角,身上的气焰已然熄灭,滑稽而可笑。

  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白日,地上铺着厚厚的积雪。

  衣着单薄,身材削瘦的男人,挺着硕大的肚子,光着脚艰难地走着,任由雪花肆意地吹落在身上,双脚已然冻得红肿。

  男人没有知觉般,固执地走着。

  即使他的状态很不乐观,脸色冻得惨白,动作也越来越慢,但还在继续走着。

  就在凤离以为,男人会虚弱而疲惫地闭上眼昏倒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伸手狠狠拧了一把手臂,令他清醒些后,接着继续走下去。

  疼痛过去,男人的意志又模糊起来,慢下动作后,忽然艰难地扶着肚子弯下了身。

  第一百六十章 交换

  凤离眼睁睁看着男人,从雪地中捡起一块儿尖锐的石头……

  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下一息,凤离倏地意识到男人欲做什么后,猛然睁大赤红的双眼,用了全身力气朝那画面大吼,想要阻止男人伤害自己。

  “不一一”

  “不许你伤害自己一一”

  然而,除了引来行人诧异的目光外,没有任何作用。

  男人还是朝着自己的大腿根部,狠狠划了下去一一

  鲜红瞬间渗透了裤腿,刺痛了凤离的眼。

  “呃…………”

  凤离清楚地听到,男人因为疼痛而发出的闷哼声。

  那块儿尖锐的石头,不仅仅划破了男人的皮肤,俨然也割破了凤离的心脏,痛得鲜明。

  “不…… 不要 这样…… 求你不要 这样……”

  凤离崩溃地看着半空中的画面,嘶哑的嗓音里满含祈求。

  求男人不要伤害自己。

  可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怎会因为一个人虔诚的祈求而改变分毫。

  算命先生同样望着那画面,只是神情极淡定。

  男人依然继续前行,某种强大的力量支撑着他。

  一路走来,落下的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地面。

  男人似乎想回到京城,在看到不远处的城门后,他英挺的脸上,露出一个苍白到极致的笑脸。

  凤离看到他低头,温柔地抚上自己的腹部,微笑着,用一种极为宠溺的语气,对肚子的里的宝宝说。

  “平日里那般调皮……老是闹腾……到了关键时候……还是很乖的嘛……”

  “你放心……爹爹会……保护你的……”

  看着男人苍白到透明的笑脸,凤离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息,男人脚下一软,终于倒在冰冷的雪地里,再无生气。

  “风一一”

  画面消失。

  “风……”

  “风……”

  凤离呆滞地望着转为漆黑的夜,漂亮的桃花眼中无法控制地落下一滴透明的液体。

  他小心翼翼地,一遍一遍唤着男人的名字,高大的身体立于寒风中,颤抖得不可思议。

  “他死了。”

  “凤离,他死了。”

  “纵使是普通人,都受不住这般冰天雪地里的寒冻,更何况他身体虚弱,身怀有孕。”

  “接受现实吧。”

  算命先生的话,平静却残忍。

  凤离一直对自己说,男人一定还活着,在等着他去找他。

  等找到他后,他会好好地跟他道歉,然后用一辈子弥补他。

  可是,现在有一个人告诉他,风死了。

  他怎么能信。

  “不可能的,若他真的死了,本王怎会连他的……都找不到……”

  尸体两个字,凤离说不出口。

  “他一定……一定被人救走了!”

  想到这个可能,凤离黯淡的双眸一亮,重新燃起希望。

  然而下一息,算命的话,又令他全身凉透。

  “被狼叼走了,当然尸骨……”无存。

  凤离宛如一头炸毛的野兽般,猛然转身,通红的双眼凶狠地盯着算命先生。

  “闭嘴! !”

  “你根本就不是普通人,你到底是什么?!”

  “本仙是天上的月老。”

  算命先生慢悠悠地回道。

  “月老? 呵……你当本王是傻子么。”

  “你若真是月老,应该帮本王将风找回来,而不是在这里胡言乱语。”

  “本仙从未胡言乱语。”

  “他的确死了。”

  “本仙可以帮你救活他,但要你用一样东西来换,不知你是否愿意?”

  第一百六十一章 动手吧

  “本王凭什么相信你的身份? 若你有心作假,欺骗本王,本王也无法识破。”

  这个时候,凤离反而冷静下来,黑曜石般的桃花眸,定定地盯着眼前的老头,低沉而嘶哑的嗓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试探。

  “你只能相信本仙,否则,你一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他。”

  月老知道凤离会答应他,因为他已经用掉了所有筹码,根本别无选择。

  所以他只能答应,沉浮中,抓住水中唯一的稻草。

  月老笑得自信,手中的算命幡轻轻一挥,摇身一变,貌不齐扬的老头形象瞬间敛去。

  变为一位年轻的公子,一袭白袍,手中折扇轻摇,面若中秋之月,鬓若刀裁,眉眼含笑,风度翩翩中,隐约透出仙人之气。

  “你………”

  纵是凤离见识颇多,此刻,面上还是忍不住露出诧异的神情。

  “怎么?”

  “这才是本仙的真身。如何,这皮相,是否生得比你那王妃好看许多?”

  月老眼波流转,自恋地摸了摸自己光滑如瓷的脸颊,笑眯眯地仰头望向凤离。

  这凡人实在有趣,令他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也算是给他枯燥的神仙生涯,添加一点乐趣。

  “不瞒你说,本仙未成仙前,乃是龙国人士,身家清白,不如王爷考虑考虑本仙?”

  “干脆忘了你那王妃吧,让他早日坠入轮回,下一世,本仙为他另寻一桩好姻缘,保证让他幸福一生,如何?”

  轻佻的言语,令凤离难得升起的那点对仙人的敬畏之心,瞬间消失殆尽。

  清冷的眉宇越拧越紧,尤其是在听到月老说,欲为风另寻其他姻缘的时候,心中顿时一紧,仿佛一头被踩到尾巴的野兽般,危险地注视着他,目中充满敌意。

  “你胡说八道什么?”

  不论男人在世上哪个角落,他拼尽全力也要将他找出来,牢牢绑在身边。

  他只能是他的,下一世,永生永世,都是他的,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见凤离阴沉的脸色,月老面不改色地笑了笑,还想说什么,被凤离面无表情地打断了。

  “在本王看来,你比不上他一根小指头。”

  “……好歹你也有求于本仙,这般直白,真的妥当……吗?”

  月老再次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文雅出尘的脸,顿时有些怀疑,他失去魅力了?

  虽然已经活了几千年,但一直很注重保养,想来应该与凡人20岁的模样,没什么区别才是。

  呃……应该,不是他的魅力不够……

  他见过许多恋人与对方发誓,一生至死不渝,也见过许多人最终抵不住新鲜感的诱惑,移情别恋。

  凤离倒是心性坚定,不枉他三番两次下凡帮他。

  若是通过他最后一道考验,便让他们夫夫早些相见。

  “本王不过实话实说。”

  “在本王看来,他是世上最好的。”

  “只怪……本王没能保护好他,让他陷入了危险之中。”

  说到这里,凤离心中忍不住又涌上一股酸楚之意,微微低头垂眸,沙哑的嗓音中竟带上些哽咽,在凛冽的寒风中,越发模糊不清。

  方才那画面上的内容,不断地在他脑海中重现。

  男人苍白的脸色,满身的血迹,隐忍的表情,令他觉得此刻的自己,无力,也无能到极致。

  月老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开口。他知道,凤离需要时间平复自己的情绪。

  无声地紧了紧袖袍下的手,凤离抬眸望向月老始终带笑的文雅脸庞。

  “你到底想要本王身上的何物,说出来,给你便是。”

  “你可想好了? 这件物品对每个人而言,都是极为重要的,对你来说亦然。”

  “嗯。只要能让本王与他在一起,付出些代价,又算得了什么。”

  凤离淡淡回答,垂眸轻笑了一下,绝丽的容颜在夜色的灯火下,越发魅惑,被眼帘遮掩住的漂亮的眸子中,满是坚定。

  月老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朗声道。

  “本仙要你的容貌。”

  “什么 ?”

  凤离倏然一怔。

  他本以为,月老会要他十年或者二十年寿命作为交换,怎么都没想到,他要的竟是这样东西,令人匪夷所思。

  “本仙要你的容貌。”月老又重复了一遍。

  “恩。”

  “拿去吧。”

  “啊?”

  这次诧异的人,换为月老。

  他本以为凤离至少会犹豫一下,没想到他竟这般痛快,反而令他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喧嚣的街道上,一人一仙之间有片刻的沉默。

  片刻后。

  “你……真的想好了?”

  “恩。”

  “王爷这般绝世的容颜,本仙取走了,你可就变成丑八怪了。”

  “要不……再考虑一下?”

  “少啰嗦,动手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招魂(上)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王爷当真如此肯定,王妃看上的不是你的脸? 若是没有了这容貌,你确定他还会一如既往地爱你?”

  闻言,凤离高大的身躯猛然一僵,俊美的脸上出现些许茫然。

  这一点,他竟没有考虑过。

  昔日他对自己的容貌并没怎么在意,更没想过,靠容貌获得别人的喜欢。

  这种方式太过可悲,更何况,骄傲如凤离,他根本不屑。

  可是此时,他却忽然有些忐忑。

  风会嫌弃他吗……

  皮囊罢了……不会的……

  半晌后,凤离冷静地开口。

  “他不会在意这些,本王相信他。”

  “既然如此,本仙就不客气了。”

  *** *** *** *** *** *** ***

  白泽皇宫,东宫。

  男人生产时元气大伤,经过一个多月的静养,各种奇珍草药的辅助,身体有了很大的好转,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屋内的壁炉烧的旺盛,男人仅着了一套白色的丝绸单衣,光着脚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面上,缓慢地来回走动。

  怀中抱着一个婴儿,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般,小脸哭的通红,男人温柔地神色,令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柔和了许多,正低头耐心地哄着宝宝,一边轻拍他的背部。

  虽然动作笨拙了些,但极为认真。

  “你别哭了……”

  即使怀里这个小东西,从他身体里出来已经一个多月了,男人有时想起,还是觉得,异常不可思议。

  这种感觉……很特殊,有些奇怪,又莫名温暖。

  走神中,大殿的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规律的敲门声,门外的人轻叩了三下后,清声道。

  “风儿,母后进来了。”

  “ 请 进。”

  得到回应后,龙夕推门而进。

  看到风此刻身着单薄,光着脚站在地上的模样,龙夕琥珀色的眸子中,顿时带上责备,无奈地温声叱责道。

  “风儿,你怎么又穿成这样便下床了……母后不是与你说过,虽然屋内有暖炉,但是你身子不好,还是要披一件外衫的。”

  “我不冷。”

  “不冷也得披上。”

  龙夕径直到棕色的木架旁,取下一件银白色的外衫后,走到风身后,帮他披上。

  龙夕性子温润平和,唯有关乎白凛风身体的事情,难得强硬,并且从不让步。

  “黎黎睡了?”

  白念黎很少有哭闹的时候。

  就算哭红了脸蛋,只要风抱着稍微哄一会儿,便睡着了,乖巧得很。

  当然,唯有在风的怀里会这般乖巧,别人就另当别论。

  “恩。”

  风淡淡应了一声,徐步到精致的摇床边,将孩子轻轻放下。

  “风儿,母后有件事情想与你商量一下。”

  龙夕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心中无声地轻叹一口气。

  他知道白凛风心中仍然对那个人耿耿于怀,他从来没有开口与任何人说过,但龙夕看得出来。

  哪怕他像个正常人一般,按时吃饭,睡觉。

  但是其余的时候,他总喜欢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高墙,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

  关于招魂引魄的事情,也应该提上日程了。

  如果白凛风真的恢复记忆,恢复从前的性子,或许便不会再这般消沉下去。

  风转身微笑望着龙夕,目光中带着淡淡的询问。

  “何事,母后请说吧。”

  “倘若,有人能够恢复你15岁之前的记忆,你可愿意?”

  风微微一愣,随后开口道。

  “何人?”

  “陈太医的妻子,她是南疆的巫医,医术高明,应该能帮你恢复记忆。”

  见风忽然沉默,龙夕有些着急地追问道。

  “风儿,难道你不愿意恢复记忆,想起曾经发生的一切吗?”

  “我……”

  人面对未知的东西时,总会产生一些莫名的慌恐。

  风不知道即将获得的记忆,对于他来说,是好还是坏。

  所以风犹豫了。

  但是看到龙夕冀希的眼神时,他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太过自私和残忍。

  他应该想起,想起和父皇母后有关的一切记忆。

  “好。若这是母后想要的,我愿意。”

  “风儿,相信母后,母后不会害你。”

  龙夕轻轻松了口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午膳过后,陈太医带着他的夫人进了宫。

  “微臣参见皇上,皇后,太子殿下。”

  “民女参见皇上,皇后,太子殿下。”

  行过礼后,白逸大手一挥,令他们平身。

  陈夫人是一个长相极为冷艳的女人,不仅容貌倾城,身材妙曼高挑,气质也很出众。

  很难想象这样的女人,会嫁给陈太医这种老实巴交的男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招魂(下)

  白逸负手而立,睿智的黑眸,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陈夫人片刻后,沉声开口。

  “陈夫人,你对此事,可有把握?”

  “回皇上,民女不敢妄下定论,可否先让民女,帮太子殿下查看一番?”

  陈夫人微微一笑后,回道。

  方才还未发觉,此刻一听,发现陈夫人的嗓音竟如黄莺出谷一般,很是婉转动听,与她冷艳的容貌颇有些出入。笑起来的时候,清冷的气质瞬间敛去,言行举止间尽是端庄娴雅,不卑不亢。

  想来她在南疆的时候,并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女子。

  “陈夫人,朕信任陈太医。你是他的夫人,朕同样相信你,莫要令朕失望。”

  帝王威严低沉的嗓音,在偌大的宫殿中悠悠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压迫感。

  “开始吧。”

  “是,民女定竭尽所能。”

  陈夫人径直走向白玉床,白逸与龙夕,还有陈太医随后跟上。

  润泽透明的圆形白玉大床上,男人一袭白色单衣,身上盖一床金色的白泽神兽纹路锦被,绸缎般光滑的黑色长发,安静地铺散在他身侧,衬得面容有些许苍白,但仍然英俊。

  招魂引魄之时,必须处于沉睡的状态。

  方才风喝下辅助睡眠的药物,此时已经陷入睡眠。

  长麟殿乃白逸与龙夕的寝宫,这张玉床是白逸专门为龙夕所求,对于维持人体的健康有极大益处。

  今日正好,给白凛风用上,防止他招魂过后,体内元气大伤。

  陈夫人立于床边,一双美眸定定地望着男人英气却苍白的脸色,观察了片刻后,才取下背在肩上的木箱,放于一旁的桌几上。

  接着,她弯下身,纤细修长的手探上男人的额头,随后缓缓闭上眼睛,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在场的任何人,包括陈太医,皆听不懂她言语中的内容。

  只能大概猜到,应该是南疆的某种神秘,古老,又隐晦难懂的咒语。

  本以为持续片刻便会结束,然而,陈夫人已经维持这个姿势过了小半个时辰,仍然没有结束的意思,想来这应是极耗费体力的,她却面不改色,口中一遍一遍重复着咒语。

  随着时间流逝,龙夕越发担心,几欲问询白凛风的情况,又怕打断陈夫人的仪式,便忍着没有开口。

  白逸自然知道龙夕心慌,无声地拦上他劲瘦的腰部,轻轻一 带,两人便亲密无间地靠在了一起。

  龙夕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后,转头望向白逸,只见他唇部微动,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隐约可以看出他在说什么。

  “别担心,有朕在。”

  接着,龙夕朝他温润一笑,微微松开袖子下紧握的手。

  又过去半柱香时间,陈夫人终于有了新动作,青葱般的手指缓缓离开男人的额头后起身。

  “陈夫人,情况如何?”

  龙夕一见她动作,便明白这是结束了,赶忙问道。

  陈夫人转身抱拳,悦耳的嗓音悠然响起,向白逸和龙夕禀报方才查探的结果。

  “回皇上,皇后娘娘。经过方才一番查探,民女发觉,太子殿下的三魂七魄中,缺了一魂,所以才会失去记忆,性情大变。”

  闻言,龙夕与白逸皆是沉默,片刻后,白逸追问道。

  “可否详说?”

  陈夫人微微点头后,娓娓道来。

  “人的精神又可以称之为魂魄,其魂有三,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而太子殿下,便是缺少了三魂中最重要的命魂。”

  “人的命魂,透过七魄中的天冲灵慧魄主思想。透过气力二魄和中枢魄,主行动。通过精英二魄主身体主强健。唯中枢一魄,乃为七魄的中心”

  “十一年前,太子殿下遭人追杀,重伤的冲撞之下,丢了命魂,失了自己的思想。而逍遥王恰巧在那时救下太子殿下,他便成为了太子殿下的思想,也可称为信仰。”

  “执念之深,源起于此,恐是孽缘。”

  说到最后,陈夫人绝美的面容上出现不忍的神色。

  刚才的短短半个时辰,陈夫人已经看完了风身处于苦难中的十年漫长光阴,纵是谁看了,都会不忍。

  陈夫人所言,实在震撼,帝后听罢双双拧起眉宇,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难怪……白凜风对凤离执念如此之深。

  “你怎知道太子殿下十六年前发生的事情?”

  白逸疑惑道。

  “回皇上,民女身为巫医,可以通过触碰人的灵魂,看到过去。”

  白逸自然知道巫医厉害,但也有高低之分,眼前女人的能力显然处于上等,她的身份绝不简单。

  “你不是普通的巫医。你在南疆,到底是何身份?”

  普通人被白逸一双睿智的黑眸牢牢盯住时,任何秘密都会无所遁形,而陈夫人面上却没有出现丝毫慌乱的神色,镇定到极致。

  反倒是一直安静处于一旁的陈太医,忠厚的脸上出现紧张的神色。

  在皇帝面前隐瞒身份,可是欺君之罪……

  “既然皇上想知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陈夫人轻轻一笑,随后恭敬地跪下,语调自然。

  “民女是南疆的长公主。不过出了南疆,民女只是陈太医的妻子而已,并非刻意隐瞒,望皇上恕罪。”

  南疆人禁止与别国人通婚,是南疆千百年来传承的规定。

  她执意嫁给陈太医,虽没有遭到父皇母后的反对,但终究破了规矩,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告诉别人她是南疆的公主,况且她向来行事低调。

  “恩,平身吧。”

  “只要你能让风儿恢复往日的性子,恢复记忆,朕不仅不会罚你,还会重赏。”

  “谢皇上。”

  “你有几分把握做成此事?”

  “若是魂魄离体不久,民女有十分把握。但太子殿下的魂魄已经离体11年,颇为棘手,民女只有八成把握。”

  白逸与龙夕对视一眼,随后点头。

  “好,朕相信你。”

  “皇上,皇后娘娘,招魂仪式需要极安静的环境,不可被打扰,你们可否暂时回避,留我夫君一人下来帮我?”

  她一身云纹锦缎,发上只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除此之外,身上再没有多余的配饰,极为朴素,身上背了一个棕色的木箱,应该是招魂用的工具。

  第一百六十四章 被打

  “你确定不论失败与否,都不会伤及太子殿下的身体?”

  “回皇上,不会的。只是免不了伤及些元气,并不碍事,事后调养一段日子便行了。”

  “既然如此,朕便不打扰你了。夕儿,朕与你先出去吧。”

  白逸温柔地对龙夕说道。

  “恩。”

  龙夕淡淡应了一声,任白逸牵着他的手,转身向外走。

  接着,龙夕又有些不放心似的,扯了扯白逸的手,示意他停下脚步,回头深深望了一眼玉床上的风后,才随白逸出去。

  龙夕在心中无声地祈祷。

  一定要成功……一定……

  *** *** *** *** *** *** *** ***

  凤国京城,某街上。

  身材高大,衣衫褴褛的男子,跌跌撞撞地在路上走着,原本如黑绸般柔顺光泽的长发,因为长时间没有打理,变得毫无光泽,如枯草一般,杂乱地披散在身上。

  长发虽掩住了半边他脸颊,但仍然能看得出来,男子的容颜极佳,尤其是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时,勾人魂魄。

  可是没有人愿意接近,这么一个邋遢而不修边幅的人,即使他生得很好看。

  除了怀春的少女,在见到男子如此绝色容貌时,会忍不住偷偷多看几眼,然后心中叹息,生得这么好看的,可惜是个傻子。

  寒风吹过,倏地带起他的发,只见一块可怖的伤口,横在那右边侧脸处,似乎是被人用刀子活活剜去的,生生毁掉了这绝世的容貌,吓得少女赶紧别开了眼。

  少女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忍不住与同行的闺中之友小声抱怨道。

  “天呐,吓死了我…… 他的脸怎么这么丑…… 亏我还以为他只是人傻……”

  没想到长得这么吓……

  男子耳力极好,自然听到了,却不在意。

  他左手提着一个青色的酒瓶,时不时仰头灌一口,眼神迷离,俨然已喝得烂醉,怀中却仍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幅类似于画卷的东西,如珍宝般轻轻抚摸着。

  男子轻轻眨了眨被沙子迷乱的眼睛,一个晃神,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小摊子旁,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正在挑选商品。

  他倏地愣住,失神间,手中的酒瓶啪得一声摔在地上,又瞬间惊醒。

  接着他疯了一般跑上去,从背后环住那个男人。

  “风……”

  “我好想你……”

  男人猝不及防,被凤离搂住,反应过来猛地挣脱他的手臂,转身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你干什么?!”

  凤离被打也不生气,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发现他的背影和风很像,就连隆起的腹部,大小也很相似,可是他却不是风。

  “你……不是风……”

  “我当然不是了!!”

  男人扶着肚子恨恨道,一张雪白清秀的脸蛋气得通红。

  就在此刻,不远的位置,一个皮肤略黑,长相极为英气的高大男人目睹了这一切,手中刚买的糕点被他猛地捏碎。

  “王八蛋,你竟然轻薄我的人,找死吗?! !”

  他快步走过来,狠狠一拳袭上凤离的脸,打得他侧过头去,嘴角瞬间见了红。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愿回家

  凤离像个傻子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盯着面前这个背影与风相似的男人,任由嘴角的鲜红落下,也没想到还手。

  心中一遍一遍重复着,他不是……

  他……认错人了……

  “小意,你站远些,夫君今日不揍得他丢半条命,以后让你在上面!!”

  上官钰乃龙国一名富商,年后带着自己怀孕的爱人来到凤国,准备好好游玩一段时日。

  却不想今日出行,光天化之下,竟遇到一个邋遢的登徒子,欲轻薄他怀孕的娘子,这还得了!

  上官钰气得嘴唇发白,将大着肚子的男人轻轻推到一旁,准备好好教训一顿这个邋遢的男子。

  “上官珏! 算了,他只是认错了人!”被称作小意的男人,见上官珏气势汹涌的模样,赶紧上前去拉住他的手臂,阻止他的行动。

  他们毕竟不是本国人,还是低调行事为妙。

  况且,他看上去的确是认错了人。

  小意十分仔细地观察到,这名男子在看到自己转身的那瞬,发现自己并不是他所要寻找的人时,眼中刹那间流露出的失望和无措,不是伪装的。

  而且这男子分明是喝醉了,那熏人的酒气,稍微靠近些便能闻到。

  但自己那时实在在气愤,所以控制不住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方才凤离以为,他看到的男人是风,疯狂的冲上去想要抱住他,而怀中的画卷在他张开手臂,搂住男人的时候,掉落在地。

  此刻,反应过来的凤离,后知后觉地低头去看那幅画,眼中包含无限的爱慕与眷恋,他缓缓蹲下,准备捡起。

  然而,就在他修长的指尖触碰到画卷的刹那,一记沉重的脚力猛地袭上凤离的腰侧。

  “王八蛋! 不好好教训你,让你长点记性,免得你日后又去祸害别人!!”

  上官珏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作为一名成功的商人,他拥有一个绝对理智和冷静的头脑。

  然而,在遇到有关他爱人的事情时,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总是荡然无存。

  纵使小意努力劝阻,他还是无法平息内心的怒火,执意要好好教训他。

  那一脚,几乎用了上官珏全部的力气。

  按理来说,凤离武功高强,内力深厚,这一脚对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轻松便可以躲过,就是生生受下,最多也就晃两下,并不会摔倒。

  然而,凤离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这幅画,醉酒令他的神经变得极为迟钝,他根本没有防备,或者说,他根本没打算防备。

  加上这些日子,整日嗜酒,很少进食,以至于上官珏方才那一脚,直接将凤离踹到在地,头部重重地撞击上冷硬的地面,眼前一阵发黑。

  “呃……”

  动静一大,周围瞬间聚集起一群围观看热闹的人,对着凤离指指点点。

  “这个丑八怪,想要轻薄人家,活该!”

  “对啊,你看他的脸,真是好生恐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就是就是……”

  此时,若是来个朝中官职稍微大些的官员,便会认出,躺在地上,半边脸毁了容的男子是他们凤国当今皇上的亲弟弟,邪魅狂妄至朝廷中无人敢去招惹的逍遥王,凤离。

  可现场的百姓并不认识他。

  脑后痛得厉害,凤离伸手去摸,发现出了血。

  他也不在意,拧眉撑着地面坐起来,伸手便去探离他不远的画。

  然而,在即将触到那幅画的时候,他猛然顿住,将手收了回来。在不怎么干净的衣服上蹭了蹭,直到血迹全部消失,才再次伸出手。

  这一次,画卷终于被他握进了手心。

  凤离被长发半掩住的面上,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可是不知为何,他的眼睛却蒙上了水汽,宽厚的肩膀忽然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绝望而悲戚。

  上官珏的气总算消了些,被小意强硬拉着,半推半就地随他走了。

  围观的路人见无戏可看后,逐渐散了。

  旁边的摊贩见有人起冲突,早已收了摊子躲得远远的。

  不久后,不知从何处冒出三个脏兮兮的乞丐,向来欺软怕硬,见凤离一幅落魄的模样,瞬间起了逗逗他的心思。

  乞丐头头用手上的木棍戳了戳凤离的肩膀,嘲讽地讥笑道。

  “是不是男人? 被打了一顿就哭成这样? 丢不丢脸?”

  显然,三个乞丐也目睹了方才的一切。

  另外两个乞丐闻言顿时大笑起来,丑陋的脸上,表情极为猥琐。

  “ 哈 哈 哈 哈 哈一一”

  凤离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也无心思计较。

  倘若他有心计较,上官珏和小意,根本无法活着离开。

  如果这几个乞丐嘲笑凤离一番后,直接离开也就罢了。可是走到一半,其中一个乞丐,忽然好死不死地,打起凤离怀中画卷的主意,神秘地凑到乞丐头头耳边小声道。

  “老大,我看他怀中抱着的那幅画不简单,方才被打成那样还不忘去捡,难不成是什么宝物?”

  闻言,乞丐头头盯着不远处的凤离打量了片刻后,压低声音回道。

  “我看他这幅落魄样,跟咱们比好不到哪儿去,能有什么宝物……”

  “万一真是宝物呢? 那咱们拿去卖了,不就发了?”

  “以后还要什么饭啊! 有了钱,咱们还能娶媳妇!”

  “有道理。”乞丐老大赞同地点头。

  “你去,将他抢过来。”

  “是,老大。”

  小弟猥琐地笑了一下,猫着身体悄悄靠近凤离,做惯了小偷小摸的事情,对此事也自然在行。

  乞丐一把夺过凤离怀中的画卷,脏兮兮的脸上顷刻间露出得意的笑。

  “哈哈哈,让大爷看看,这是什么宝贝!”

  他完全不忌讳凤离,因为方才发生的事情,令他觉得凤离毫无威胁力,转身走了几步,直接在他面前打开了画卷。

  “不想死的话,将画还给本王。”

  正想查看画上的内容,身后却悠悠传来一阵阴沉的嗓音,极有穿透力,令乞丐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本能地回头去看。

  不知何时,凤离已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乞丐,双目赤红,杀气毕露。

  其实这画并不稀有,在凤离的书房中,堆了满地。

  但对于现在的凤离来说,这幅画,就像是男人陪伴他一般,若是有人将它抢走,他要那人性命。

  阴冷的气场令乞丐瞬间怂了,他不明白,这人明明这么不经打,怎得眼神这般恐怖。

  感觉到危险,乞丐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嘴上却还不饶人。

  “你……你装什么孙子! 大爷我还怕你不成!”

  “就你这样? 还本王? 你要是王爷,我就是王爷的老子! 我就是皇帝!”

  闻言,凤离桃花眼中的杀意又盛了一分,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将话重复了一遍。

  “还给本王。”

  若是直接杀了他,血迹四溅,必定会污了画卷。纸质太过脆弱,他也不能动手去夺。

  乞丐不知道,此刻的他,在凤离眼中已然成为一件死物。或者说,很快会成为死物。

  他见凤离这般反应,心想这回怕真是得到宝物了,内心顿时有些激动,得意忘形地低头去看画上的内容。

  画卷上是两个男人。朱红色的凉亭内,大腹便便的男人一身锦袍,深邃而英俊的脸孔上带着微微羞舔的神色,眼眸低垂,正被另一位面容俊魅的年轻男子搂在怀里,坐于他腿上,虽衣冠整齐,但两人唇齿相交,明显是在接吻。

  其中一人的脸,似乎有些熟悉……

  乞丐诧异地抬头望向凤离。

  虽然眼前的凤离模样十分落魄,和画上人华贵的穿着和打扮大相庭径,但他被长发半掩住伤疤的绝丽容貌,还是能让人一眼看出,他便是画上的男子。

  乞丐随即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宝贝,顿时有种被骗的感觉,气愤地将画卷一把扔到地上,抬脚碾了上去,口中骂骂咧咧。

  “操! 老子还以为这是什么宝贝,竟然把你和别人的春宫图放在身上,还跟宝贝似地藏着,恶不恶心!”

  可是马上,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的脖子,被凤离的手狠狠遏制住,整个人被提至半空,因为呼吸不畅瞬间涨红了脸,垂死挣扎,却分毫不动。

  直到他再也没有了呼吸后,被凤离如垃圾一般扔到地上。

  不远处,蹲在另一面墙壁后的两个乞丐,正聊得火热,见同伴这么久还未回来,有些奇怪地探头望向凤离的方向。

  只见同伴双目圆睁,毫无死气地躺在地上,顿时吓得缩回了头,脚底抹油,溜了。

  凤离蹲下身,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探向画卷上男人的脸,如珍宝般轻轻抚摸着,目光触及之地,尽是温柔。

  画卷被踩上了一个黑色的脚印,凤离就这样用手,一遍一遍,小心翼翼擦拭了很久。

  可是脚印仍未淡去分毫。

  最后不得已,他只能放弃,将画卷一点一点卷起,收进怀里抱着,站起身,离开。

  天色暗下,街道上的人逐渐减少。

  凤离漫无目的地走着,一直走,一直走。

  长时间的饮食不规律和酗酒,令凤离的胃部变得极其脆弱,此刻更是痉挛得厉害。

  可是他不想去在意。

  他也不想回家。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月老的秘密

  对于他来说,没有风所在的王府,只是一个空荡荡的王府。

  那个地方,应该有风,有他,有他们的宝宝,才可以称之为家。

  他走了很久很久,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倒下了……

  纵使凤离武功再高强,内力再深厚,他也终究是一个普通人。需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可是没有男人在他身边,他无法安心吃饭,无法安心睡觉,所以,他倒下了。

  那日,月老要凤离的容貌作为代价交换,让风回到他身边。

  用刀子剜走了他一块皮肤,说是他的一位朋友毁了容,正好用他的补上。

  凤离没什么意见,不过是承受这剜肉之痛罢了,只要风能回到他身边,受十次,百次,他都愿意。

  然而,月老拿走了他的东西,最后只留给他一句话。

  王爷,你的王妃,他自己会回来找你的,你要等。

  最后,月老拂袖一晃,消失不见了。

  无奈之下,凤离只能等待。

  起初他还能耐着性子等着,幻想男人会以怎样的方式回来见他。

  他甚至想过,会不会在某日的清晨,他一觉醒过来,发现男人就躺在他身边,安静地睡着。

  可是他一直等,一直等,同时,也未停止寻找。

  然而一个多月过去了,男人根本没有如月老所说一般,回来找他。

  他也未寻到消息。

  *** *** *** *** *** *** *** ***

  九天之上,一座巨大的金色天宫隐隐立于云雾间,仙气缭绕。天宫入口处上方位置,南天门三个粗壮大字,苍劲有力地刻画于金色的牌匾上,奢华间气派难挡。

  天庭九九重天,宮殿寰宇无数,瑶池华美。

  月老宫内,一年轻公子,身着一袭飘然白袍,眸子一刻不离地,盯着悬浮于半空中的巨大圆形铜镜,俊俏文雅的面上带着略微的困扰之意,眉宇微锁。

  这位年轻俊美的公子,正是月老无疑。

  此刻,铜镜照出的并不是他的影子,也未照映出殿内的任何景象。

  因为这不是一面普通的铜镜,而是天帝赠与月老的神镜,可以通过它,看到过去,未来,还有此时正在发生的事情。

  铜镜上显现,漆黑无人的大街上,衣着褴褛的男子,昏倒于路面,即使是晕厥过去,眉宇也始终紧紧拧着,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脸色白如纸张。

  他怀中的那幅画,却依然被抱得紧紧的,仿佛一松手便会被人夺走一般。

  “唉……”

  月老轻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铜镜上陷入昏迷的男子,略带责备地开口。

  “本仙说了,他会回来找你,你要等。你这孩子……怎的连这点耐心都没有……”

  月老口中的言语带着莫名的违和感,因为从样貌上来看,他与凤离一样年轻。

  不过,他的的确确活了几千年,说这话,其实也没什么不对。

  “才几日不见,就将自己弄成了这幅模样。说你什么好……”

  “若不是本仙今日闲来无事,随意看了一眼,你这小子在做什么,你岂不是要冻死在大街上了?”

  话落,月老又觉得有些不对,用手上合起的折扇挠了挠后脑,思虑了片刻后,又道。

  “不对不对,情缘簿上显示,你与白泽太子会幸福地白头到老,根本死不了。”

  “唉,你不要怪本仙。你们之间早已注定,经历万分坎坷后,才能走到一起。本仙曾几次试着帮你们,但是,命数难改啊……”

  “白泽太子魂魄归位后,恐怕你跪在他面前求他……也不见得会原谅,你曾经对他的所作所为。”

  “不过……本性回归,情意尚存,本仙取走你的绝世容貌,不过是为了激起他心底对你残存的情。”

  “他若是会心疼你,你的机会便来了。”

  “本仙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剩下的,你好自为之……”

  月老拿着手中合起的折扇,对着铜镜上昏迷的男子指指点点,说话时神情极为认真,根本未发现身后有人靠近。

  直到一双铁般精悍的手臂,强硬地将他整个人圈进了怀里。

  熟悉的霸道气息霎时涌入鼻间,未吐完的话顿时卡在喉咙,整个人僵住,完全没了方才的轻松自如。紧张地滚动喉结,结巴道。

  “陛……你怎么来……”

  “小仙参见陛下……”

  反应过来后,月老挣扎着摆脱天帝的桎梏,想跪下行礼,却被身后的九五至尊抱得更紧。

  “竟敢背着朕,在月老宫偷看别的男人。朕要是不来,怎会发现你如此不乖。”

  “朕赠你这面镜子,可不是让你这般用途的。是不是皮痒了,欠教训? 恩?”

  此刻,九重天上掌管三界的九五至尊,正邪笑着贴在月老耳边轻语,口鼻间呼出的热气,几乎将月老灼伤。

  “呵呵……陛下,您别开玩笑了……九重天上事物繁忙,您今日怎的有空来三重天?”

  月老干干地笑了两声,聪明地移开了话题。

  月老不傻,甚至非常聪明,他当然知晓天帝对他怀着不寻常的想法。

  且不说这天帝小了他整整三千岁,仅是他天帝的身份,就足以令他望而却步。

  若是众仙知晓,他们英明神武的天帝陛下,不娶那西王母的千金公主,竟然跟他一个三重天掌管凡人姻缘的小仙在一起,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当然,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笑,只敢背地里偷偷地笑。

  月老虽然喜好美男,但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能力有限,驾驭不了尊贵的天帝陛下。

  更不想自己保存了五千年的处男之身,轻易给人夺走,然后被始乱终弃。

  所以,他一直在装傻。

  天帝松开钳制月老的手臂,扣住他的肩膀,迫使他转身面对他。

  一双仿佛能洞穿天地万物的墨绿色眸子,极为认真地,盯着月老文雅俊秀的面容,淡色的唇部微动,嗓音宛如天籁,余音袅袅。

  “朕专程来看你的。”

  月老还未来得及接话,只听天帝又道。

  “柳倾,别再装傻了。你知道的,朕喜欢你。”

  第一百六十七章 意下如何

  月老怔怔地,望着眼前身长将近九尺的帝王。

  一身玄色九龙袍,银色的发丝束于帝冕之下,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平日里深不可测的墨绿色眼瞳,此刻妖异地,好似要将他吸进去一般,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不仅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更拥有一张俊美到,人神共愤的脸孔。

  但他柳倾活了五千多年,什么东西该碰,什么东西不该碰,已经非常清楚。

  眼前的九五至尊,便是他碰不得的。

  若是近一步,怕是要万劫不复……

  柳卿微微一笑,无声地推开怀瑾的手。

  “陛下,小仙也喜欢你。”

  “真的?”

  帝王墨色的眼瞳妖异退去,瞬间露出惊喜的神色,一把将刚刚脱离他束缚的柳倾拥进怀里,兴奋地像个没尝过情爱滋味的毛头小子。

  呃……或许不是像。

  他就是。

  柳倾是他活了两千多岁,喜欢上的第一个人,在此之前,一直活得清心寡欲,不像九重天上的天帝,更像人间寺庙里吃素的和尚。

  怀瑾小了柳倾三千多岁,可不就是个毛头小子。

  只不过这个毛头小子不简单,掌管着三界生死。

  凡人都说,伴君如伴虎,神仙又何尝不是。

  天帝要柳倾死,不用明日,最多一个时辰,马上便会有一个新的月老顶上来。

  他可不得好好哄着怀瑾。

  “是啊,不仅小仙喜欢陛下,九重天上所有神仙,都喜欢陛下。”

  柳倾笑眯眯,自以为将天帝哄得很好,却不想这话,直接将他满腔的兴奋与热情,瞬间熄灭。

  “你在敷衍我?”

  天帝轻轻放开柳卿,幽绿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危险地眯起眼睛。

  “小仙不敢。”

  柳倾恭敬地垂下头,却许久不见天帝回应,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

  柳倾实在不明白,自己有哪里值得天帝喜欢的。

  他虽生得不差,但九重天上,比他生得好看的神仙比比皆是。

  况且,正常神仙,怎么会喜欢上大自己这么多的神仙……

  还是太年轻,分不清什么是喜欢吧。

  无声地叹一口气,启唇轻声道。

  “陛下,老天帝两千多岁的时候,您已经会走路了。小仙认为,您是时候,该娶天妃,纳天后了。”

  “哦? 那么月老认为,朕该纳谁为天后呢?”

  闻言,天帝似是被勾起兴趣一般,倏然一笑,平静地问道。

  柳倾见他感兴趣,心中一喜,立马掰起手指头,细数起千金公主的优点。

  “小仙认为,西王母膝下的千金公主很是不错,在众仙女中最是貌美,生性善良活泼,仙德兼备……是天后的最佳人选。”

  然而,话未说完,上方忽得传来天帝阴沉的嗓音,俨然已震怒。

  “柳倾,你好大的胆子! 掌久了凡人的姻缘,连朕的婚事都要管上了吗?!”

  柳倾抬头一望,只见天帝陛下的俊气逼人的面上,果真阴鸷得可怕。

  平日里,天帝虽时不时的喜欢来占他些小便宜,但从未像今日这般,将话说开,让他连装傻都不成了,搞不好,连小命都要搭在里面。

  “小仙惶恐,请陛下恕罪。”

  柳倾赶紧跪下,却被天帝一把拉住手臂,直直拽到他面前,修长的手指轻佻地勾住他的下巴。

  “你要是想管,也不是不可以。”

  “朕就让你管。”

  “直接纳你为天后,倒省了不少的麻烦。”

  “月老,意下如何? 恩?”

  第一百六十八章 觉醒

  凤离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清晨。

  严酷的冬夜,在外面昏睡了一宿,未被冻死俨然是奇迹。

  免不了被冻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白,看上去已经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一群百姓围在他边上议论纷纷,但就是没人上前去将他救起。

  凤千坐在马车内,看见自家皇弟,如此狼狈又凄惨地躺在地上,生死不详的模样,吓得心都险些飞出来。

  若不是李青怀孕之后,嘴巴挑剔得很,今日非要吃小笼包子。宫内的御厨做的,他还不乐意吃,只愿意吃长安街上,最有名的包子铺里的包子。

  凤千便特意罢了今日的早朝,带他出了宫。

  然而,用完早膳后回宫的路上,凤千万万想不到,他竟会看到这样一幕。

  赶紧命车夫停了车,冲下去,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到凤离鼻下探了探,才松了口气。

  接着,他发现凤离怀中紧抱的画卷,奇怪地抽出,展开看了一眼画上的内容,顿时明白了他为何躺在这里。

  这个傻弟弟……

  凤千冷冷地瞥了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百姓,一把将人抱起,上了马车,对车夫下了命令。

  “回宫。”

  李青本还奇怪凤千怎得忽然下了马车,在看清他手上抱着的人后,顿时惊住了。

  在李青的印象里,凤离是一个极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凤离一向张扬狂妄又嚣张,甚至可以用目中无人来形容。这一点虽让人十分讨厌,却不可否认,他的脸生得,确实令人感到赏心悦目。

  可眼前这个人,还是嚣张狂妄,容颜极佳的逍遥王凤离吗?

  且不论他衣着上的褴褛,单是脸上那块巨大伤疤,便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头发像枯草一般无力地垂下,看上去不像王爷,倒像是乞丐。

  凤千的脸色很难看,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眸子里,此刻闪着略微的怒火。

  不知是气凤离将自己弄成这般模样,还是气那些百姓的冷眼旁观。

  将凤离安置在座椅上后,脱下身上的黑色狐裘轻轻帮他裹上,努力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对李青尽量温和地开口道。

  “青青,你快帮他看一下,情况如何。”

  “恩。”

  李青知道凤千的心情很复杂,便没有多问,执起凤离的手细细把脉。

  片刻后。

  李青缓缓开口道。

  “从脉象来看,他这些日子未正常用膳,饮酒过多,胃部很可能受了伤。还发了高烧,但他身子健壮,暂时没有性命危险。回宫后煎副药喝下,不出几个时辰便会醒来。”

  “但……倘若他醒来后,还是这般活法,怕是不死,也会折寿。”

  “他脸上的疤,恐怕难以消除了。”

  纵是李青医术再高明,也无法让这种活活被剜去血肉的伤口,恢复原状。

  凤离这张脸,怕是毁了。

  闻言,凤千沉默了片刻,随后淡淡回答。

  “朕知道了。”

  “你这弟弟,够有本事的。好好的一个王爷,能将自己弄成这样。”

  李青本不想开口,但忍了忍,还是说了出来。

  逍遥王妃失踪的事情,他自然知道,凤千也派了不少士兵帮助凤离寻找。

  但是他们怎么都料不到,凤离会将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是朕的疏忽。没想到,阿离竟然因为王妃的失踪,变得这般消沉。”

  凤千俊气的眉微微拧着,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自责,他作为凤离的兄长,自然应该代替父母照顾他。

  这些日子他一直忙于宫中事物,对他的关心着实不够。

  李青见他如此模样,缓缓伸手抚平了他拧起的眉宇。

  “不是你的错,谁也不想的。”

  随着李青的动作,凤千下意识侧头望他。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凤千清亮的眸子中露出淡淡的笑意,温柔地将李青搂进怀里,越发珍惜。

  轻轻应了一声

  “好。”

  比起凤离,他真的幸运许多。

  至少爱的人,此刻在他怀里,还有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虽然还没有找到传说中的无心草,但病情被抑制住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只是凤离的事情,实在让他无法放下心。

  “青青,你觉得……阿离的王妃真的还活着吗?”

  “我也不知道……”

  “若是他真的死了,阿离他……”

  凤千不忍再说下去,将李青抱得又紧了一分,磁性低沉的嗓音中,竟带着略微撒娇的意味。

  “你可不许随便离开朕。”

  凤千无法想象,若是有一日,李青忽然带着腹中的孩子消失了,他怎么都找不到他时,会做出何种反应。

  大概也会像凤离一样,急得疯掉吧。

  那时他发现自己得了重病,以为自己活不了多久,还会算计着,如何让李青离开他。

  到了现在,无论如何,他都要将李青紧紧禁锢在怀里,不准他离去半步。

  因为他…… 再也离不开他了。

  李青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强大的帝王,竟因为担心他离开而感到不安。

  顿时觉得他有些可爱,又有些心疼。

  贴着凤千的耳根轻咬了一下,言语略带调笑,半真半假。

  “皇上放心……只要你还愿意要臣妾,臣妾便不会离开的。”

  “但你若是敢辜负我,我便带着孩子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你。”

  凤千内心一紧,沉声回道。

  “朕绝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

  白泽皇宫,长麟殿。

  淡淡的熏香从黄金打造的熏炉内,袅袅升起,好闻的气味逐渐弥漫了整个大殿。

  隐隐波动着水光的圆玉大床上,五官深邃,英俊成熟的男人正在昏睡,因为在招魂仪式上,他失了体内本就不多的元气。

  数个时辰后,沉睡了几日的男人,终于睁开了琥珀色的眼睛,略微茫然地观察起身处的环境。

  他这是在……麟殿?

  “太好了! 太子殿下,你终于醒了! 奴婢马上去禀报皇上皇后!”

  守在一旁的小丫鬟见他醒来,兴奋地叫了一声后,匆忙跑了出去。

  长麟殿是父皇的寝宫,他为何会在此处……

  男人无力地撑住床面慢慢坐起,有些头疼地闭上眼睛,努力回想。

  记忆如流水般,沉稳却极速地,涌入他的脑海,包括十五岁之前的记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猝不及防的柔软

  睁开眼睛的瞬间,男人深邃的琥珀色眸子中,只剩下倨傲和冷漠,线条流畅的下颚紧绷着,仿佛将自己封闭在沉寂的世界里,拒人于千里之外。

  男人的外表没有产生任何变化,但他身上,的确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因为他重拾了本性。

  从这一刻开始,男人再也不是那个将凤离视为信仰,性格坚韧隐忍,待在他身边时,只会逆来顺受的暗卫。

  他是白泽国尊贵的太子殿下,白凛风。

  曾经的白凛风倨傲冷酷,沉默少语,若是有人冒犯,定然睚眦必报。

  如今亦然。

  冒犯他的人,该付出代价。

  龙夕推门进来,看向床上的人。

  只一眼,他便知道,白凛风回来了。

  “风儿……你想起来了?”

  听见声响,风目光移向殿门的方向,棱角分明的脸上,冷漠顷刻间褪去,柔和下来。

  龙夕一身青色锦袍,外披雪白狐裘,英俊的面目带着温润的笑意,眼眶微湿。

  他身后的白逸一袭白泽图腾黑袍,睿智的黑眸无声地盯着风,含着显著的激动,头上帝冕未摘,显然是刚刚下朝,便匆忙赶了过来。

  “是……父皇,母后,儿臣回来了。”

  风怅然地望着眼前两张熟悉的脸孔。

  他真的,真的,离开太久了……

  下一息,风倏地掀开身上的锦被下床,强撑着身体上虚软的感觉,跪倒在白逸和龙夕面前,低声开口。

  “儿臣不孝,令父皇母后担心了。”

  他应该这么做。

  因为,他们已经等他太久太久了。

  “风儿,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龙夕一惊,赶紧弯身去扶他,他却不起。

  风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后,才缓缓起身,只是简单的动作,却令他英气的脸上多了几分苍白,甚至开始气喘。

  “快躺回床上,你现在还很虚弱。”

  “恩。”

  风也不推辞,淡淡应了一声,刚上床,龙夕便利索帮他盖好了被子。

  很快,外面进来五位身着粉袄的丫鬟,和一位身着青袄的丫鬟。

  三位送早膳的丫鬟,两位端着洗漱用具的丫鬟,还有抱着宝宝的清儿。

  丫鬟将精致的早点,整齐地摆在朱红色的木桌上,侍候了风洗漱后,便退了下去。

  “风儿,你睡了好几日,黎黎该想你了。你想不想抱抱他?”

  白逸接过清儿怀中的孩子,眉宇间的霸气刹那间敛去,温柔地对着孩子逗弄了一下,转向风说道。

  风踌躇了一下,随即答应。

  他恢复了记忆,自然也记得在凤国发生的一切,包括回白泽后拼死生下的孩子。

  若是曾经的白凛风,做梦都想不到,他会心甘情愿,为另一个男人诞下子嗣。

  便是有人将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他宁可死,也是不愿意的。

  所以对于现在拾回本性的白凛风而言,这个孩子,理应是他生命中的污点。

  是他失去记忆那些年,犯错后无法抹去的罪证。

  这个孩子,令他无法抑制地想起,自己犹如白痴一般,小心翼翼地将心脏掏出送给那人,却被那人践踏到泥土里后,毫不留情地踩得粉碎。

  所以,风觉得,他理应排斥这个孩子的。

  然而,在听到襁褓中的孩子,咿呀的稚嫩嗓音时,冰冷的心脏猝不及防,软得一塌糊涂。

  第一百七十章 我不想见到他

  风轻轻接过白逸手上的宝宝,抱进怀中,心情复杂地低头与他对视。

  孩子被包裹在质感上乘的明黄色襁褓内,不似刚出生时皮肤又皱又红的模样,如今已然长开。果真如母后所说一般,孩子长大些后,肤色雪白,嫩得几乎能生出水来,一双乌黑漂亮的桃花眼,此刻直溜溜地盯着他,正在奋力说着什么。樱红的小唇咿呀咿呀。

  孩子似乎……生得越来越像凤离……

  风心中一紧,逃避似地移开了眼睛,不再看宝宝,略微苍白的唇部紧抿起,脸色有些难看。

  男人现处于一种极为矛盾的状态。

  曾经的白凛风是高傲的,冷漠的,敢爱敢恨,绝狠果断的。

  骄傲如白凛风,他绝对无法接受自己爱一个,曾肆意伤害他的男人。

  然而,他虽然恢复了记忆,本性重拾,可十几年来,早已在心中根深蒂固的感情,根本无法轻易改变。

  所以,他仍对曾经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

  只要一看到怀中这张与凤离极度相似的脸,风便无法抑制地想起,凤离看着他时,毫无温度的冰冷眼神,对他总是粗暴的动作。

  包括那些极度无情和残忍的画面,一遍遍地在他脑中回放。

  他无法不在意。

  可越是在意,他便越唾弃自己。

  他白凛风怎能下贱到这种地步……

  他怎么能……

  男人失控地收紧自己的手臂,额头上青筋暴起,犹如一头处于困境而被激怒的野兽,连眼圈都开始微微发红起来……

  直到一声嘹亮的哭声,伴着龙夕的惊呼声传来,男人猛然惊醒,下意识微松开手臂的力道。

  “风儿! 你在做什么! 宝宝被你弄疼了!”

  风后知后觉地低头看向宝宝,一张小脸俨然已哭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一声一声,委屈至极。

  同时,也直直哭进风心里,揪得他心脏发疼。

  “我……”

  可是话未出口,便停住了,风怔怔地望着怀中的宝宝,想开口说对不起,因为宝宝这么小,就算说了,他也听不懂。

  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等到反应过来,想张手轻拍宝宝的后背,哄哄他的时候,宝宝却被大步走过来的龙夕,一把抱了过去。

  龙夕立于床边,温柔地哄着哭闹的孩子,片刻后,他眸光略带责怪地望向风,不明白他怎么会忽然做出这种,出人意料的举动。

  “风儿,你这是怎么了? 宝宝这么小,很容易受伤的,你怎么能如此用力?”

  男人没有回答,僵硬地伸出双手,失神地盯着自己的掌心,似乎也不敢置信,他竟然会失手伤到宝宝。

  “我……”

  愣愣地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回答。

  白逸睿智的黑眸同样注视着这一切,知子莫若父,不同于龙夕的疑惑,他已经明白,为何白凛风会忽然失手伤了宝宝。

  很显然,恢复本性的白凛风,对逍遥王的感情依然存在,甚至丝毫未减。

  但是如今的他,不允许自己再放任对他的感情,可是他又无法做到忘却,所以他很痛苦。

  “别逼他,风儿刚恢复记忆,还需要时间适应。”

  白逸上前轻拍了拍龙夕的肩膀,示意他别再继续追问。

  “那好吧。”

  龙夕心中微叹,点点头。

  好在孩子已经停止了哭闹,此刻一双精致的桃花眼无辜地睁着,红彤彤的,看上去可爱又可怜。

  龙夕将孩子递给候在一旁的清儿后,转身看向风,准备叫他起来用早膳时,发现他眼中的茫然和无措已经尽数退去。

  风半靠于床头坐着,背脊挺得笔直,一双深邃的眼睛冷淡地盯着床尾的木架,棱角分明的侧脸看上去孤寂又冷漠。

  他已经将自己全然伪装起来。

  还未等龙夕开口,只听风嘶哑得不可思议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父皇,母后,你们将他抱走吧。”

  “儿臣不想再见到他。”

  “什么?”

  龙夕惊异地瞪大双眼,不敢置信,这话会是从白凛风口中说出来的。

  就连白逸也略带诧异地望向风。

  自宝宝出生这一个多月以来,只要是风醒着的时候,定会让宝宝处于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甚至连换尿布这种事都要亲力亲为,由开始的笨拙到熟练,这些龙夕和白逸都看在眼里。

  可是现在,白凛风竟然告诉他们,他再也不想见到这个孩子?

  “为什么?”

  见他神情漠然的样子,龙夕急切地追问道。

  他实在不明白,白凛风怎会忽然变成这样。

  就算他魂魄归位,恢复了性子,可宝宝依然是他怀胎九月,历经九死一生产下的。

  他怎能这般绝情?

  “因为儿臣厌恶他。他的出生,本就是个错误。”

  “所以,请父皇和母后带他离开,儿臣再也不想见到他。”

  男人琥珀色的眼眸内含着毫不掩饰的厌恶,神情冰冷完美的无可挑剔,仿佛他就是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然而,男人藏在被子下,颤抖到连掌心都握不稳的双手,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怀胎九月,血脉相连,那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怎可能毫无感觉。

  可一见到孩子酷似凤离的脸,他便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害怕自己像方才那样,伤害到宝宝。

  也唯有如此,他才能彻底忘记凤离,做回冷心冷情的白凛风。

  他知道即使宝宝离开他,父皇和母后也会将他照顾得很好。

  所以,他对自己狠心。

  此话一出,纵是龙夕再好的脾气,对白凛风再疼爱,也控制不住对他发起火来。

  “白凛风!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看清楚,那是你的孩子! 不是什么路边的阿猫阿狗,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吗?”

  龙夕性子温润,平日发火也是温声温气,今日实在气得极了,言语竟也变得犀利起来,一双美眸瞪得十分有威慑力,指着清儿手上的孩子,对着白凛风沉声道。

  清儿进宫这么多年,还未见过皇后发如此大的火,惊得连呼吸都放慢了些。

  白逸浓密紧锁,因白凛风的话亦是十分生气。

  “夕儿,你身子不好,莫要生气。”

  第一百七十一章 送出宫

  “风儿,你今日这话说的实在过分,岂有父母不要自己孩子的。

  白逸浓密的眉毛拧了又拧,对于白凛风的做法十分不认同。

  他忽然开始怀疑,让他恢复性子,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龙夕轻轻推开白逸搂在他肩上的手,对着床上异常沉默的男人尽量平静地开口。

  “好,风儿,你生了他,却不要他……”

  说到这里,龙夕深深吸了口气后,继续道。

  “母后听你的,将他送出宫去,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

  “我们走。”

  话落,龙夕转身便向门外走去,清儿抱着孩子立即跟了上去。

  白逸深深望了风一眼后,亦转身离开。

  男人保持着雕塑般的姿势,神情依旧冰冷,眸光不起波澜,未曾转头看他们一眼,只是被子下的手抖得越发厉害。

  直到大殿的门被‘砰’一声关上,彻底将男人隔绝在一个孤立无援的世界里,仅剩下严寒,冷酷。

  男人僵硬地转头,望向那扇紧闭的朱红色大门,面上冰冷的表情砰然瓦解,神情茫然得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那瞬间,他仿佛被抽走全身力量般,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唯有苍白而干燥的唇部,无声地张了张,唤出一个名字。

  “黎黎……”

  下一息,男人发现他的脸上似乎传来异样的触感,怔怔地伸手触上脸颊。是湿的。

  男人忽然嗤笑了一声,在空荡的大殿内显得异常寂寥,莫名嘲讽。

  “白凛风……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你的目的达到了。”

  “你竟然哭了? 你应该笑。别像个懦夫,令人厌恶。”

  男人冷笑着,任由眼眶中的热液落下,在心底暗暗警告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懦弱。

  风只是一个卑微的暗卫,所以他能怯弱,能退缩。而白泽太子,白凛风,必须冷酷无情,杀伐果断。白凛风以为,割断与过去的联系,便能忘记一切,做回自己。

  这何尝又不是一种逃避,怯弱,退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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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那日孩子被抱走,已经过去三日。

  风已经回了东宫,清儿仍被派来贴身侍候他。

  白逸和龙夕似乎还在生他的气,这期间未曾露面过,只是派人送了些书来,供他阅读,也没提过孩子的去处。

  他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虚得厉害,这几日多数时间都靠坐在床上,安静地看书。

  只是能看进去多少,便不得而知了。

  用完午膳,男人坐在殿内的书案后,从桌上随手拿了一本兵书,翻开便细细阅览起来,神情倨傲,薄唇轻抿着,看上去极为认真。

  清儿在他旁边安静地候着,殿内的气氛太过安静,着实有些压抑,便不自觉地偷偷抬头望了一眼。

  只一眼,清儿便看出了不对劲。

  眼见男人将书一页一页翻过去,清儿终于忍不住,小声开口道。

  “太子殿下,你的书拿反了……”

  男人闻言一愣,仔细一看,发现自己果真将书拿反了。

  剑眉微拧,一个冷淡的眼神过去,清儿吓得抖了抖,赶紧跪下求饶,懊恼自己方才多什么嘴。

  “求太子殿下绕命,奴婢不是有意打扰的……”

  自从太子恢复记忆后,清儿便觉得他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虽然以前也像现在一般,沉默寡言,但是待人还是比较温和的。而现在,他身上无意间流露出的孤傲和冷情,让清儿从心里感到恐惧。清儿潜意识中认为,一个连自己亲身苦肉,都无情舍弃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善类。所以在太子身边侍候,定要小心谨慎,否则脑袋怎么掉的都不知道。

  风沉默地抿了抿唇,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如此惧怕他,他只是想问孩子在哪里。

  上方许久未传来声音,就在清儿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只听男人冷淡的声音低低响起。

  “小皇孙在哪里。”

  这几日,男人的确大多数时间都在看书,但没有一刻是认真的。

  满脑子都是白念黎那张哭得通红的小脸,逼得他几乎发疯。

  能够佯装冷静,不过是因为他本性如此,习惯将一切放在心里。

  他认定龙夕不会真的将白念黎送走,可是心里却无法控制地挂念他。

  他唾弃自己这种当断不断的行为,却又忍不住不去想。

  忍了三日,终是忍不住了。

  就去……看一眼。远远看一眼就好。

  清儿没想到男人竟然要问这个,微楞了一下,随后如实回答。

  “回太子殿下,小皇孙被送出宫了……”

  “什么? !”

  男人瞳孔骤然一缩,放在案桌上手猛地握紧。

  第一百七十二章 陌生男子

  风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心脏徒然加速,脑子乱成一团。

  他没想到孩子竟然真的被送走了。

  会被送到哪里呢……被照顾得好不好?

  母后和父皇这般疼他,应该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想到这里,风强忍着没有去追问孩子的下落,缓缓松开手。

  “你起来吧。”

  “谢太子殿下……”

  清儿惊喜地磕了三个头,起身规矩地候在男人身边,方才后怕的感觉令她到现在,手还在不自觉地发抖。

  男人将书摆正,重新开始阅览起来。

  然而,只看了一页,便再也看不下去,急躁地拧起眉宇,右手悄然握紧。

  相比方才,男人内心不安的感觉不仅未褪去,反而更盛了一分,令他根本无法冷静。

  不管孩子在哪里,他都要去看一眼,才放心。

  “小皇孙被送到了何处?”

  经过方才的事后,清儿规规矩矩地立着,再也不敢抬一下头。听男人忽然发问,顿了一下随即回道。

  “回太子殿下,小皇孙被皇后娘娘送到了卫将军府。”

  “将军府? 母后为何要将他送去将军府?”

  “回太子殿下,奴婢也不知晓。”

  风拧眉想了片刻,实在想不出龙夕将白念黎送去将军府的用意,还是决定去看看。

  “去命人准备马车,孤要出宫。”

  ——————————————————————————————————————————————

  宽大而精致的马车飞快行驶出宫,很快在卫将军府前停下。

  一般来说,都是贴身的丫鬟先下马车,然后掀开帘子,扶着主子,让主子踏着车夫的背下马车。

  然而风急着见到白念黎,马车刚停,未等清儿出去,便先行跳了下去。

  身体还未恢复,自然受不了这般冲击,脚下倏地一软,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摔倒的时候,眼前黑影一闪,一个人稳稳地拉住他的手臂,将他一把扯进了怀里。

  “太子殿下! !”

  掀开帘子准备出来的清儿,恰好目睹了男人即将摔倒的一幕,吓得险些背过气去,在看清有人拉住男人时,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太子殿下若是受伤,皇上和皇后绝对不会轻饶了她……

  涌入鼻间的陌生男性气息,令风下意识拧起眉。

  他向来不习惯和陌生人接触,更可况这人还将他搂得如此紧,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心头顿时有些恼火,用力地推了推他的腰侧,却发现根本推不开,眼神徒然冰冷了一分,没什么好气地开口。

  “你还要搂着孤到何时?”

  若不是这个人方才救了他,他一声令下,马上便会有暗卫出来解决了他。

  这人依然未将他放开,反而搂得更紧了一分,只听他略带笑意的温和嗓音从上方传来,其中还带着些怅然。

  “太子殿下,你让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风直觉这个人比他高出很多,而且武功不弱。

  被他抱住的时候,他的下巴竟只到他的肩膀,背部被用力地按住,根本无法动作,若是强行转头看这人的侧脸,必定会与他的皮肤相接触,这是风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的。

  清儿一眼便认出将太子搂住的人是谁,正想跪下行礼,却被他无声地阻止了。

  “你再不将孤放开,后果自负。”

  “太子殿下,你可是说过要娶我为太子妃的,如今却要翻脸无情了……连抱抱都不行了……”

  上方传来的声音极为委屈,好似男人真的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似的。

  然而风不仅未对这人产生一点怜悯之心,他口中荒诞的言语,成功地令他彻底黑了脸。

  “来人,将这个疯子给我拖走,剁了!”

  话音刚落,两个人蒙面黑衣的暗卫,瞬间从侧边的房顶一跃而下,却并没有按他的命令行事,而是直接跪在了风面前,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卫将军。”

  风猛地一愣,瞬间知晓了这个人的身份。

  随后,他危险地迷起眼睛,盯着地上两个暗卫,冷笑着开口道。

  “卫大将军,本事果然厉害,连孤的暗卫,都听令于你?”

  皇宫中暗卫向来只听命于帝后和太子,更不需要向其余任何人下跪行礼,而这个卫将军竟能例外……这一回,他是真的怒了。

  “太子殿下误会了,你身边的这支暗卫,是皇上命臣专门为你训练的,就等你回来,支使他们。”

  “臣苦心训练了他们五年,他们自然对臣还有些尊敬。”

  “从今往后,你们的主子只有太子殿下,日后不必再向本将军行礼,明白了吗?”

  卫溟见风不答,知晓他心中不快,立即对地上的暗卫沉声吩咐道。

  “是!”

  “如此,你还生气吗?”

  上方传来小心翼翼的询问声。

  “你一到一底一何一时一才一将一孤一放一开。”

  男人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字将话吐了出来,嗓音冰冷。

  “啊,抱歉,臣实在太想念太子,一时忘记了……”说着,卫溟轻轻将风放开。

  风看着眼前这张明媚而略带讨好的笑脸,猛得愣了一下。

  乍一看,这人生得竟与凤离有几分相似,连身高都相差无几。

  同样肌肤雪白,生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五官精致,只是眉宇之间,少了几分清冷。

  眼睛的颜色与凤离不同,是与自己相同的琥珀色……

  最为不一样的是,凤离从来不会对他这般笑……

  风看得失神,直到卫溟伸手在他眼前轻晃,话中带笑。

  “太子殿下,是不是被臣的美貌迷住了?”

  闻言,风猛地反应过来,神情倏地变回冰冷;厌恶地皱了皱眉,毫无感情地吐出两个字,随后转身走向将军府内。卫溟仿佛早就知道他要来一般,王府的门大敞着。

  “丑陋。”

  卫溟无奈的苦笑。

  看着男人毫无破绽的伪装,淡薄的背影透着无法言说的寂寥,他不可抑制地感到心疼。

  深深吸了口气,握紧拳头,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白凛风忘记凤国那个人渣王爷。

  只有他,才可以给他幸福。

  随后,他快步跟上男人,笑嘻嘻地道。

  “太子殿下,你是来看小皇孙的吧。你放心吧,他在这里过得可舒服了……”

  “将军,能否安静地带路。”

  第一百七十三章 嫁你为妃

  风侧头给了卫溟一个冷冷的眼神,成功令他住了嘴。

  “好……”

  将军府虽比不上皇宫,但也算是宽敞气派。

  至少门口看起来是这样,两尊绝大的石狮座落于左右,四方的牌匾上‘卫将军府’四个大字极为霸气,乃白泽帝亲笔提写。

  出人意料的是,府内的装饰却极为朴素,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

  比如他们正在行走的这条长廊,朱红色的柱子上,有些地方竟然掉了漆。

  风不禁打量起,在他前面带路的高大男子。

  步履洒脱,一身利落的墨色劲装,将他身形勾勒得极为精悍,看来的确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他虽离开白泽十几年,但回来这一个短短一个多月,便听了关于卫溟不少的传闻。

  风还未恢复记忆的时候,清儿也不怕他。闲着无事时,便喜欢一脸娇羞地提起这将军,说他如何地足智多谋,如何骁勇善战。

  因为方才的事情,他内心还对这将军存有些许不悦,此刻却颇有些赏识他。

  想来他一个大将军,日子应该不会过得太拮据,那么便是他生性如此,不喜张扬。

  这样的人,倒是值得他交往。

  这么想着,风不再排斥与他交谈,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卫将军,请问,母后为何要将小皇孙送到你这里?”

  闻言,卫溟倏地停下,转身盯着风,神情竟十分严肃。

  “太子殿下想知道?”

  风见他忽然停下,便也停下与他对视。

  “恩。”

  “如此,臣便如实告知太子殿下。”

  说到此处,卫溟忽然一改严肃神色,一双桃花眼笑得眯起,闪着点点光亮,半真半假地说道。

  “因为皇后娘娘啊,认定了臣这个太子妃,所以提前将小皇孙送来,与臣培养培养感情……”

  “日后咱们成了亲,殿下若是不想再要孩子,咱们就黎黎一个孩子也好。”

  “太子殿下放心吧,臣定会将黎黎视如己出,你的宝宝就是我的宝宝,好不好?”

  闻言,风倏地拧眉。

  “你胡说八道什么?”

  “孤何时说要娶你做太子妃?”

  “你好歹也是一个将军,兵权在握,就这点志气?”

  他方才怎么会觉得眼前这个人可以结交? 分明就是一个神经病。

  “太子殿下,你真的……将臣忘记了么……”

  其实卫溟说得是事实。

  白逸早便看出白凛风并不是真的讨厌孩子,他看出他内心的矛盾和痛苦,知晓他仍然无法忘记凤离,只是在逃避。

  而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便是爱上别人。

  白逸知道这很难,但是对于白凛风来说,俨然是最好的选择。

  卫溟是他十分赏识和信任的将军,年轻,优秀。

  不论是样貌,身材,都与白凛风极为相配。

  最重要的是,卫溟爱白凛风。

  所以他制造机会让他们相遇。

  那日龙夕虽放了狠话,心却始终是软的。

  白凛风是他挚爱的儿子,他生下的孩子,自然爱屋及乌,疼到心坎里,从不打算真的将白念黎送出宮。

  最后,在白逸的好言劝说之下,才勉强答应。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以下犯上

  大抵龙夕也对这个卫大将军十分满意。

  若是白凛风能和卫溟在一起,确实皆大欢喜。

  “孤确实对你没有印象。”

  看着眼前人属实委屈的神情,风努力想了想,他身在白泽的15年内,确实未曾与这人见过。

  卫溟轻叹口气,神情颇有些失落,只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眸未曾离开男人分毫。

  儿时的诺言,他一直记挂于心,从未违背,而给予承诺的人,却忘记了……甚至连他是谁都不记得。

  “八岁那年,卫王府花园桃花树下。太子殿下曾允若臣,会娶我为妃。”

  卫溟的目光太过灼热,以至于男人有些不舒服地别开了眼,觉得他不像是在胡扯,便又拧眉想了片刻。

  随后脑中亮光一闪而过,骤然脱口而出。

  “你是卫亲王之子?”

  卫溟眸光一亮,阴霾神色顷刻间退去,喜笑颜开,语气中的惊喜怎么都掩盖不住。

  “你终于想起来了?!”

  “恩。”

  风想起,他八岁那年确实有这么一茬。

  有一日他随父皇到卫王府处理事物。在院外等候的时候,忍不住到处逛了逛,忽然听到某处传来一阵哭声,便不自觉地寻了过去。

  发现果真有一小孩儿,坐在桃花树下哭得伤心,白皙的脸蛋上被污秽的泥土糊了满脸,和着眼泪和鼻涕,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面貌。只是看他华贵的穿着,风便知晓了他的身份。

  卫亲王膝下有三子,长子卫殇和次子卫椋已经成年,而眼前的这个,定是他最小的儿子。至于名字,风是不知晓的,只知道是他老来得子,最为宠爱的一个小儿子。

  他向来不喜管闲事,那日却不知怎的,神差鬼使地就走到了小孩儿面前,问他为何哭泣。小孩儿哭得伤心,有人靠近也未发觉,直到风开口问他,才抽抽搭搭地抬头,样子极为可笑,也不回答,就这么哭着,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看了半天,才怯生生地憋出一句,你长得真好看。风顿时无言,准备离开,小孩儿却忽然站起来扒着他的手,不让他走了。他一个冷冷地眼神过去,吓得小孩儿一抖,但仍然不肯放手。

  正欲发作,卫亲王和白逸商讨完事物走了过来。小孩儿见到卫亲王,仿佛见到靠山一般,顿时有了底气,不仅将风的手扒得更紧了些,还吵着要他嫁给他。

  白逸和卫亲王闻言皆是一愣,随后开怀大笑。卫亲王几步过去将小孩儿带离风身边,眸光带笑地低头训斥他,又顽皮将自己弄成这般模样,随后认真地告诉他,眼前的人是太子殿下,将来要娶的是太子妃,不能嫁给你的。

  小孩儿一听,嘴巴一扁,哭声如杀猪一般,令在场的白逸和风皆拧起了眉头。为了停止受这种刑罚,小小的白凛风酷酷地走到小孩儿身边对他说,别哭了,等你长大了,孤娶你就是。

  这话不过是为了哄哄这怯弱爱哭的小孩儿,在场的其余三人都未当真。唯有看似不懂世事的小孩儿,竟将这话记了半辈子。

  卫溟从小体弱多病,同样是八岁,却比白凛风矮了整整一个头。卫亲王为了养好他的身体,更为了锻炼他的心性,那日之后便将他送到庐岳山上拜师练武。等到他终于学成归来,满心喜悦地跑去见白凛风,却得到了他失踪的消息。

  白溟在庐岳山上长到十六岁,不染世事,心思单纯,却极为坚定。认定了一个人便难以改变,所以才将白凛风这般记挂于心。

  他永远记得,王府花园内,那少年一个平静无波的眼神,却仿佛带着莫名的吸引力,令他久久无法忘怀。

  不似儿时的无知,16岁的卫溟已经明白,太子殿下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

  他相信白凛风总有一天会回来。

  他会继承帝业,他将是整个白泽的王。

  为了有资格站在他身边,这些年他对自己的要求从未懈怠。十六岁毅然从军,十八岁带领三千精兵横扫边关一万流寇,十九岁花五月时间,便收腹边境宇民国领土……

  短短四年时间,从小小副将一跃成为响彻白泽的卫大将军。

  他不再是生活在卫亲王羽翼下,体弱多病的少年。

  白凛风真的回来了,他也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了。

  卫溟却忘了想,年少时的戏言,岂能当真。

  也许他想过,但是在他看来,只要他努力,白凛风一定会爱上他。

  他没想到的是,白凛风竟然和别的男人成了亲,还有了孩子。知晓这个消息那一刻,心中尽是失落。

  他忍不住偷偷潜入皇宫,躲在暗处看着男人身形削瘦,腹部高高隆起的模样,说不出何种滋味。

  男人变了很多。

  身上的棱角仿佛生生被人磨平一般,看上去脆弱不堪。

  他不知道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一刻,他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搂住他。

  但是他忍住了。因为男人看上去分明是孤独的,却又似乎将自己封闭在一个沉寂的世界里,不愿意让任何人靠近。

  学武的时候,卫亲王为了锻炼卫溟的心性让他变得坚韧顽强,过年都狠心不准他回家。唯有十四岁那年,他写信苦苦哀求卫亲王,才被允许除夕回来一日。夜里他随卫亲王去皇宫,参加年宴的时候,远远见过白凛风一眼。

  少年相比小时候,更为挺拔,安静地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神情倨傲冷漠,竟让那时的他,连上去搭话的勇气都没有。

  后来他忆起,总是忍不住幻想,若是那时他鼓起勇气上前,与白凛风说句话,他会不会想起自己,想起小时候的承之后便不会与别人成亲了。

  直到有前几日,皇上召见他,将白凛风离开白泽后,十几年内发生的,惊心动胆的一切全部告诉他。他才知道,原来,就算那时鼓起勇气,也是徒劳。

  他不知道皇帝是如何看出他的心思,只隐约知道,他对他说的这一切,是一种考验。

  考验他是否能接受白凛风的过去。

  当他知道凤离与白凛风之间的一切时,他愤怒凤离如此伤害他,更妒忌白凛风受到伤害,仍然对凤离固执到可怕的感情……

  而到最后,他却忍不住窃喜和庆幸。

  他庆幸凤离不爱白凛风。他才有机会和他在一起。

  他知道拥有这种想法的自己极为自私。但他无法控制自己。

  他想了他这么多年。真的太想得到他。

  最后皇帝放心的将小皇孙交于他照顾。

  这一日,他们终于,光明正大的相遇了。

  “太好了! !”

  卫溟惊喜地上前抱住男人,却被他戒备地避开了。卫溟也不恼,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男人,半点没有显露出将军身上的凌厉之气。

  南征北战多年,卫溟再也不是那个,连与自己心上人搭话的勇气都没有的青涩少年。腥风血雨,生死存亡的历练,早已让卫溟长成一个处事不惊,杀伐果断,令勇士们心甘情愿臣服于脚下的铁血将军。

  可是在白凛风面前,卫溟,永远是卫溟。

  风重新打量了眼前比自己高出大半头的俊美男子后,淡淡开口。

  “孤没想到,当年那个脏兮兮的小孩儿,竟长得这般高了。”

  “是啊,臣幼时体弱,分明与太子殿下同龄,却矮了一截,多亏父王将臣送到庐岳山练武,身体强健了些后,这才长高的呢。”

  “恩,不错。”

  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言语中是赞赏,语气却令人听不出夸奖的意思,干巴巴的,分明心不在焉。

  “就这样?”

  卫溟满脸失落,弄得男人莫名其妙,下意识抬眸望他。

  “卫将军还想如何?”

  不过瞬间,卫溟眼中失落敛去,竟变得有些深不可测,仿佛要将他吸进去一般。

  “太子殿下,你知道臣为何要做将军吗?”他嗓音低沉,极为认真。

  “自然是为国。”

  “不是。”

  闻言,风下意识拧起眉,直觉他接下来说的,定不是什么好话,还没来得极开口阻止,便见卫溟两片淡淡的薄唇轻启,吐出二字。

  “为你。”

  “胡言乱语。”

  眸光一凛,男人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一股强势的力道遏制住,一把按到长廊的柱子上,力道掌握地极为巧妙,令他无法逃脱,也不至于弄疼他。

  淡淡的沉香味猛地涌入风鼻尖,男子高大的身形带着显著的压迫感,令他下意识感到排斥,倏地冷了脸,心中一股怒火骤然烧起。

  从方才到现在,这个人,已经不只一次冒犯他了。

  “卫将军,你敢以下犯上?!”

  清儿一直安静地候在身边,此刻,见两人忽然如此举动,惊得立刻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臣不敢造次。只是有些话,臣在心中憋了很久,今日必须说出来。”

  “太子殿下,臣知道你从未将我放在心上。”

  “可是当年的承诺,臣却当真了。所以……”

  卫溟一双淡棕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男人被他制住无法挣脱,此刻已然怒到极致。

  他再一次分明地感觉到,被废黜内力的自己,与一个废人相比,没有任何区别。

  英挺的剑眉倏然一挑,冷笑道。

  “所以如何?! 孤若是不娶你为妃,你便要起兵造反吗?!”

  第一百七十五章 凄厉的哭声

  见风真的生气,卫溟下意识放开他后退了一步,恭敬地低下头。

  薄唇如刀刃般抿成一线,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看上去竟有些像与大人置气的孩子,倔强中带着些许委屈。

  “臣不敢造次。臣只是希望……等太子殿下愿意放下那个人的时候,能不能,也看看我……”

  “太子殿下……”

  见风久久未答,卫溟骤然抬头,还欲说什么,却被他面无表情地打断了。

  “够了。”

  “卫溟。你既知道当年那句话是戏言,是为了哄尚为年幼的你开心。如今,你便不该用这话,来向孤讨要什么承诺。”

  看着卫溟越发落寞的神情,男人冰封的心竟忽得生出些不忍来,无声地叹了口气。

  卫溟身上,似乎有他的影子。他曾经的影子,一样的固执,痴傻。

  “黎黎在何处,带路吧。”

  “是。”

  卫溟应了一声,转身往黎黎所在的院落而去,风和清儿随即跟上,谁都没有再开口。

  卫溟被如此直白地拒绝,心里失魂落魄,脑中乱成一团。他幻想了许多二人一起生活的场景,却连开始都没有,便结束了。

  他甚至开始懊恼自己为何如此没有耐心,这般焦急地将心意说了出来,像个未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

  就在卫溟内心纠结到极致的时候,只听身后响起男人悠悠的轻叹,竟带着些许怅然。

  “卫溟,你要的东西,不是孤不给你,而是孤根本给不了……”

  “孤已经,失去爱的能力了。”

  男人看着眼前高大却略显孤寂的背影,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闻言,卫溟猛然一怔,轻轻抽了口气,拳头不自觉紧了紧,没有停下步伐,声音微微颤抖,却极为坚定。

  “因为他吗?”

  风皱了皱眉,正想回答,卫溟又道。

  “我知道了。”

  “我会等你的。”

  见他仍然执迷不改,男人内心忽得有些恼火,语气也冷了下来。

  “卫溟,你身为白泽的大将军,应该将精力放到正途上。你若是喜欢上谁家的公子姑娘,孤帮你向父皇请命,为你赐婚便是。”

  “对于不该想的人,莫要执迷不悟,一错再错,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闻言,卫溟倏地停下,蓦地攥紧手心,语气也是颇为冷硬。

  “ 爱一个人也有错吗?”

  “爱一个人没有错……可若是你爱的人不爱你,你却依然苦苦纠缠,那便是你的错。你错在……不该扰了他的清净,碍了他的眼!”

  风轻轻闭上眼睛,将这些话一字一字吐了出来,毫不留情。

  只是不知为何,他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竟在微微发抖。

  或许是因为,他口中所言,不只是对卫溟的忠告。更是,他的过去。

  “太子殿下,臣真的如此令你厌烦么……”

  卫溟磁性的嗓音变得有些飘忽,随风而散,即便只看着他的背影,也能猜出他此刻面上的黯然。

  “是。”

  风毫不迟疑地回答,不给予他任何希望。

  话音落下,卫溟又是一顿,高大的身躯立在空气中,宛如一尊雕塑。

  长廊内有片刻的沉默。

  随后,卫溟不复清晰的嗓音在幽长的廊内坚定地响起,犹如带着铁血将军上阵杀敌前冲天的势气,便是一人对抗雄兵百万也毫无退缩。

  “既然如此,那么臣也告诉太子殿下。若是爱一个人也有错,臣愿意一错再错,纵是为殿下粉身碎骨,肝脑涂地,卫溟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又有何惧!”

  “臣,心甘情愿。”

  话毕,不等身后人回答,卫溟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风见他如此,也无力再与他多费口舌,日后少些来往便是。同时,心下决定将白念黎带回皇宫。

  经过两条长廊,穿过一片花园后,终于到了黎黎所在的院落。

  刚进院子,便听见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男人心中蓦地一紧,没有多想,直接越过卫溟,凭着感知声音,找到黎黎所在的屋子,推门而进。

  白念黎小小的身子被包裹在锦蓝色的襁褓中,躺在木制的摇床内,唯一露在外面的雪白小脸已然哭得通红,眼泪接连落下,好不委屈。

  身着杏色夹袄的貌美妇人,显然是照顾孩子的奶娘。正满脸焦急地摇晃着木床,另一手摇着拨浪鼓,极为认真地逗孩子开心。

  听到开门的声响,奶娘停止了动作,转身看向男人,可孩子的哭声却未有停止的意思,反而越发凄厉。揪得风心里一抽一抽,冷着脸大步过去,一把将奶娘推开,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进了怀里。

  他哪里还顾得上去想孩子生得像谁。只注意到宝宝的眼睛哭得眯成一线,已经肿了起来,显然哭了很久,嗓子都哑了,一抽一抽地,好不可怜。

  男人冷硬的脸部轮廓瞬间柔和了许多,动作笨拙,却极为细心地慢慢轻拍孩子的背部。

  “别哭……”

  风今日出行,未穿戴昭示身份的衣物,奶娘自然不认得他,此刻见有人如此唐突地闯进来将小皇孙抱起,顿时警觉道。

  “你是何人?”

  奶娘将白念黎照顾成这般模样,风心中恼火,冷冷望向她,正欲开口,卫溟便走了进来,朝奶娘呵斥。

  “大胆,见了太子殿下还不下跪!”

  奶娘先是一楞,随后惊惶地长大了嘴巴,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民妇眼拙,请太子殿下恕罪……”

  从出生以来,白念黎一直乖得很,吃了就睡,睡醒就拉,极为规律,很少有哭闹的时候。偶尔哭几次,也是如猫儿一般的小声咽呜,只要他抱在怀里,稍微哄哄便好了。

  男人本以为真如卫溟所言一般,白念黎在这里被照顾得很好,可是他一来便见孩子哭得如此凄厉,心疼之余,胸中尽是气闷。

  不知是气卫溟,还是气自己。

  此刻卫溟进来,刚好将火气撒了出来。

  “卫溟,这就是你所说的,小皇孙在你这里过得很好?!”

  “对不起……黎黎一直很乖,早上的时候还好好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看法如何

  卫溟慌乱地解释,生怕风误会他。白念黎虽然不是他的孩子,他却真是将他当亲生骨肉一般疼爱,从无怠慢。

  “太子殿下,你要怪就怪民妇吧,是民妇照顾不周……”奶娘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

  “罢了。”

  “起来吧。”

  怀中宝宝已然哭累,睡了过去,风看着他安静的睡颜,一阵心窒。

  他有什么资格责备他们……

  他生了白念黎,却狠下心说再也不见他,错的人是他。

  风低头轻轻吻了吻宝宝柔嫩的脸颊,轻声道。

  “对不起……父王不会……再也不会……丢下你……”

  “清儿,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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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入东宫主殿,便见龙夕悠然坐于桌几旁的红木雕椅上,一身白袍,发丝用一根白玉簪子半束于脑后,手中端着茶杯,极为优雅地细细品味杯中茶水。

  龙夕似乎早便料到,风会将白念黎带回皇宫,见了他没有露出半点诧异神色,俊气的脸上挂着温润的笑意,仿佛那日的争执根本未发生过。

  龙夕知道,白凛风既然将白念黎带了回来,便代表他已经接受了他。

  “风儿,你回来了。”

  本书籍由红枫整理,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附:【红枫只是小说的搬运工】

  风将黎黎将给清儿后,走到龙夕面前跪下。

  “儿臣参见母后。抱歉,令母后担心了。”

  “快起来。人后无需向母后行礼。”

  龙夕随即起身,弯腰将风扶了起来,示意他在桌几另一边的红木雕椅上坐下。

  他缓缓提起桌几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推到风所靠桌侧后,温声开口问道。

  “风儿,你去卫将军府这一趟,有何感触?”

  风刚端起桌上的茶水,正想放到口边,闻言顿时停住,抿了抿唇,又将杯子放回了桌上。

  他去将军府只是为了白念黎,能有何感触?

  “感触? 儿臣不解……请母后明示。”

  “呃……母后的意思是,你对卫将军的看法如何?”

  风思虑片刻后回道。

  “他是一位优秀的将军。”

  风与他接触的时间不多,卫溟总是对他嬉皮笑脸,说些不正经的话。但从清儿对他的评价,还有暗卫对他臣服的表现,可以看得出,他不简单。

  “除此之外呢? 你不觉得他长相俊朗,身材高大精悍,极为讨人喜欢吗?他虽然身为卫亲王之子,却不贪享安逸,不怕吃苦,十六岁便去了军队摸爬滚打,短短四年从小副将一跃成为卫大将军,极有本事。”

  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资格站在他儿子身边。

  “……”

  风有些诧异地望向龙夕俊逸的脸庞,只见他笑得欣然。

  龙夕身为皇后,从来不管朝中政事。也不喜在背后随意谈论别人,而今日,他却破天荒地主动与他谈论起朝中大将军如何优秀,实在匪夷所思。

  “的确。”

  清儿就很喜欢。

  “风儿也这么认为?”

  “恩。”

  风渐渐有些心不在焉,想去看看黎黎,但见龙夕如此兴致勃勃,不好扫了他的兴致。

  “那你可知道为何,他如今二十有六,却还不娶亲?”

  “为何?”

  “因为他在等你。”

  此话一出,风立即想起卫溟与他说过的话,明白了龙夕的意图。

  第一百七十七章 儿臣愿意娶他

  “卫溟是一个好孩子,心智坚定,为人正直。最重要的是,他对你的心思不假。”

  “与他在一起,你会幸福的。”

  卫溟与风说过,龙夕和白逸在刻意撮合他们,当时他并不以为意,却不料他们真有这种想法。

  “母后……”

  闻言,风微拧起英挺的浓眉,正要反驳,却被龙夕一眼看出他的心思,抢先一步开口道。

  “风儿,你别急着回答,先好好考虑一下,你若是真的不愿意,母后不会逼你的。”

  看着龙夕蕴含关心的琥珀色眼眸,风心中微暖,有些不忍心反驳他的意思,可是有些事情,终究是无法让步的。

  风沉默了片刻,端起桌上的白玉茶杯,放到唇边轻抿了小口后,缓缓开口道。

  “抱歉,母后,儿臣做不到。”

  闻言,龙夕轻叹了口气,微微失望,却并没有放弃。

  “风儿,你今年二十有六,该是娶妃了。你又与卫溟年龄相当,俩人不是正好相配吗?”

  “他性格开朗,脾气好,你们相处一定会非常融洽,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

  “你总不能,一人终老吧?”

  龙夕焦急白凛风的终身大事,自顾自说了许多,见风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神情也是淡淡,不禁停下,微微疑惑。

  “还是……觉得他不够好? 所以不喜欢他?”

  风神情依旧淡淡,开口语调没有丝毫起伏,令人听不出情绪。

  “卫溟很好。他样貌身材皆是上乘,官居一品大将军,值得世上最好的人。”

  “是儿臣配不上他。”

  “风儿,你怎能说这种话丧气话……纵使卫溟是大将军,你身为白泽最尊贵的太子殿下,配他自然也是绰绰有余……”

  龙夕听风这般自暴自弃的话,俊眉微拧,下意识反驳他,可是话未讲完,便戛然而止。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不是白凛风觉得自己配不上他,而是他,放不下另一个人。

  他的儿子,性子到底随了谁……

  如此痴情,固执……

  龙夕试探着开口问道。

  “风儿,你终是放不下他吗?”

  话落,风轻轻一震,未开口回答,只是线条流畅的下颚明显紧绷了起来,握在木椅边缘的修长手指,骨节已然泛白。

  沉默半晌。

  就在龙夕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风缓缓松开了手,情绪看似已经恢复正常,低哑的嗓音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母后……儿臣放下了。”

  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可在龙夕面前,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分明在说谎。

  看着白凛风棱角分明的侧脸,和单薄的身形,龙夕无法抑制地生出心疼之意。

  他口中说着不逼迫他,如今,又何尝不是在逼他……

  “罢了……一个人也好,母后,父皇,还有黎黎,会一直陪着你的。”

  “至于卫溟,母后会让你父皇劝他,别再执着下去。”

  “天色已暗,你父皇该等急了,母后先走了。”

  龙夕知晓风心情复杂,起身给了他一个温和的笑意,未等他回答,便转身向外走去,脚步有些仓促。

  刚准备抬脚跨出门槛的时候,身后忽得传来一声轻唤。

  “母后……”

  “恩?”

  龙夕下意识转身。白凛风已经站起,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平静地与他对视,唇部轻启。

  “儿臣……愿意娶卫溟为太子妃。”

  “你说什么?!”

  龙夕微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诧异地看着他。

  方才白凛风还那般坚定地回绝,此刻怎的忽然改变了主意?

  “儿臣愿意,娶卫溟为妃。”风又重复了一遍。

  “风儿……”

  龙夕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让他莫要逼迫自己,便被风淡淡的语调打断了,仔细看去,他竟然在笑。

  虽然只是嘴边微扬的浅浅笑意,却足以称之为笑容了。

  自从白凛风回到白泽后,龙夕就很少见他笑。

  他那时候还怀着孕,也未恢复记忆,大多数时候都在昏睡,醒来之后便开始发呆,宛如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黎黎出生之后,看着他恬静的睡颜,风偶尔会笑,随即又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笑容很快便消失了,变得越发沉默。而恢复记忆之后的白凛风,更加习惯将自己的情绪,尽数隐藏在冰冷的外表下,令所有人都觉得他无情,狠心。只有无人的时候,才允许自己露出片刻的软弱。这样的白凛风,已经不会再笑了。

  可是此刻,他却笑了。唇边两个浅浅的梨涡,似乎驱走了他身上全部的阴霾,以至于连龙夕,都有些看不透他的心思。

  “母后说得对,卫溟是一个很好的人,与他在一起……儿臣会幸福的。”

  风无声地攥紧宽大袖袍下的手,面上神情丝毫未变。

  “你真的这般认为?”

  是。儿臣真心这般认为。”

  看着风坚定的神色,龙夕不再多问。

  “既然如此,母后回去让你父皇下旨赐婚,让你们尽快完婚。”

  “风儿,你可要想明白。圣旨一出,天下皆知,到时反悔,可就来不及了。”

  龙夕口中言语极为认真,带着显著的威严,以至于令已经下定决心的风,都迟疑了片刻。

  藏在袖袍下的手攥得越发的紧,不长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的肉中,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此刻内心异常空洞的感觉,才令他感到痛苦和茫然。

  其实风从未想过和卫溟在一起,他也无法接受任何一个陌生的人。

  他甚至做好了一个人孤独终老的打算。

  可是刚才,他看着龙夕失望离去的背影,头脑一热,便叫住了他,说出了那句话。

  他知道龙夕虽然面上笑着,内心却十分失望,还有那眼底令人无法忽视的担忧。

  那瞬间太短,根本不容他想太多,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太自私。

  他离开白泽十几年,白逸和龙夕便担惊受怕地寻了他十几年。如今他回来了,却还因为这种小事,令他们忧心。

  他不该让龙夕和白逸为他承担这一切的。

  他应该让他们心安。

  “儿臣……想明白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如何是好

  龙夕走后,男人面上的笑意顷刻间崩塌。

  怔怔地后退了一步,扶着红木雕椅的把手软软坐下,英俊的面目上带着显著的苍白,茫然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仿佛刚才言语坚定的人,根本不是他。

  又仿佛,方才所说的言语,已经花光他全部的力气。

  偌大而的宫殿内,唯有风一人,安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就这么呆呆坐着,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去想。

  许久,他动作僵硬地缓缓伸手,覆上自己心脏的位置,有些笨拙地吐出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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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夕回到长麟殿的时候,白逸正在批阅奏折,一袭玄色黑袍将身形勾勒得极为健硕。

  暖黄色烛光的映衬下,使得他原本英气逼人的脸庞线条柔和了许多,只是一双浓黑的剑眉微拧着,似乎是因为,正在处理的事情有些棘手。以至于龙夕进来,都没有发觉。

  看着白逸认真批阅奏章的模样,龙夕心头一动,缓缓朝他走去,温声开口。

  “逸,可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

  闻言,白逸抬头望向龙夕,朝他微微一笑,眼中尽是温柔。

  “夕儿,你回来了?”

  “恩。”

  “过来。”

  白逸拍了拍自己的腿部,示意龙夕坐下。

  龙夕微怔,随后睁大眼睛瞪了他一下,耳根微红,一时间竟连要说什么都忘了。

  “别闹。”

  老夫老夫了,也不嫌害臊。

  愣神的片刻,白逸悄然探上他的手,握住后猛然一带,便将龙夕拽到他怀里,跌坐而下。龙夕猝不及防,惊呼了一声,下意识环上他的脖子,顿时四目相对。

  白逸倏然一笑,飞快地在他淡粉色的唇部,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凑到耳边暧昧地开口。

  “夕儿,怎么感觉你又轻了。”

  白逸人前是威严霸气的皇帝,在龙夕面前却总是没个正形,经常逗得他面红耳赤,日子久了,便逐渐免疫了。

  只是片刻,龙夕便找回了正题,想要离开他身上,却被白逸牢牢按住无法起身,只好作罢。

  “老不正经! 到底发生何事,方才我进来便见你眉头轻锁。”

  闻言,白逸微冷下脸,沉声开口道。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朝中大臣们纷纷上折子,让风儿娶妃。实在迂腐,皇家的家务事,岂容他们插手!”

  白逸想让白凛风娶卫溟,但是他未必愿意,本就因为此事烦恼,朝臣们还不知死活地上折子催促,弄得帝王越发烦躁。

  “逸,风儿说,他愿意娶卫将军。”

  “当真?”

  白逸惊喜道。

  此刻,龙夕温雅的面上,却带着略微的惆怅和纠结,缓缓开口。

  “恩。但是……我总觉得风儿心里是不情愿的,我内心虽欢喜,可是又怕他日后会更加不开心。”

  “我真是十分担心,若是风儿一直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

  “逸,你怎么看? 真要为他们下旨赐婚吗?”

  第一百七十九章 突如其来的噩耗

  “恩,朕明日便下旨,为他们赐婚。”

  经过深思熟虑后,白逸还是决定,为白凛风和卫溟赐婚。

  作为一个父亲,他不愿看着白凛风痛苦下去。虽然白凛风没有提及凤离分毫,但是从他几日前醒来,对孩子的态度,白逸便明了了。

  那个人,始终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在他体内埋藏了太久太久,久到已经与他血肉相融,以至于轻轻一碰,便会痛彻心扉。

  最好的办法,便是忘记。

  他相信只要给白凛风一些时间,他会逐渐忘记那人,爱上卫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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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一个多月前,太子殿下回宫之后,白泽国又迎来了一件天大的喜事。

  样貌英俊,身份高贵的太子殿下,与容貌绝世,骁勇善战的卫大将军,即将成婚了。

  圣旨一下,整个白泽一阵哗然,不知碎了多少对卫溟心存爱慕的,大家闺秀的心。

  白泽帝却龙心大悦,大手一挥,下令大赦天下,免税三年,举国同庆三天三夜。

  此消息一出,老百姓皆是心花怒放。

  从前,龙阳在白泽国并不盛行,甚至为人所不齿。直到白泽与龙国联姻,有了白泽帝与龙后这对神仙眷侣作为前车之鉴,百姓也就不稀奇太子殿下与卫将军的婚事了。

  而卫溟作为白泽英勇的大将军,本就受百姓爱戴,他和白凛风的婚事,自然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

  婚期安排在七日之后。

  清冷了许久的皇宫,开始热闹起来。婚礼由礼部全权监督,一切用度都按照皇帝纳后时的标准操办。

  宫女太监们为准备婚事忙忙碌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笑容,宫内到处挂上了光滑柔顺的大红色喜绸,一切都顺利而美好。

  然而,就在二人大婚的前一日,一件突如其来的噩耗,阻止了这一切。

  小皇孙病了,病得极为严重。

  白念黎从出生以来便异于一般孩童的乖巧,能吃能睡也很少哭闹。一张小脸长开后白白净净,看上去极为健康。

  最近几日,他却忽然开始哭闹不止,风也没有多想,觉得小孩儿喜欢哭闹实属正常,哄哄便也没事了。

  直到今日清晨,睡在风里侧的宝宝,忽然发出猫儿一般的咽呜声,将他吵醒。

  他习惯性地起身,准备将宝宝抱起哄哄,可是在目光触及他面上的那刻,猛地愣住了。

  黎黎向来白里透红的小脸上,竟透着病态的惨白,不仅毫无血色,一双透亮的眸色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泽,无神地与男人对视着,晶莹的泪珠不断地从眼角划落,看上去十分委屈,却因为身体不适,只能发出细细的咽呜声。

  “黎黎……”

  几乎是立刻,男人便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心中一凛,琥珀色的眼睛瞬间泛了充.血般的红,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凭着本能将黎黎小心地抱了起来,随后疯了一般,身上只穿了一套雪白单衣,光着脚便冲到了门口。

  殿内被打开,守在门口的侍卫们看清楚长发散乱,手中抱着孩子的男人时,目光诧异,刚想伏身行礼,便见他红着眼哑声开口,到了后面,声音竟止不住地微微发颤。

  “小皇孙病了……去请陈太医。立刻! !”

  “是!”

  小皇孙病了,简直是天大的事情,弄不好便是要掉脑袋的。

  陈太医提了药箱便匆匆赶到了东宫。

  将黎黎包裹于襁褓中的小手轻轻取出来,修长的手指探上去,开始凝神诊脉。

  趁着等太医过来的时段,丫鬟已经为风冠好了发。此刻他已经衣着整齐,沉默地站在床边,一眨不眨地盯着黎黎苍白的小脸,心中一根弦紧绷着,面色极为难看,

  开口嗓音犹如吞了沙子般,哑得惊人。

  “陈太医,情况如何? 黎黎他……到底怎么了?”

  陈太医没有回答,细细感受着手下的脉搏,脸色逐渐变得凝重,微微拧起眉头,似是不相信一般,又诊断了片刻。

  就在此刻,龙夕与白逸步履匆忙地走了进来,在白凛风身边停下,见陈太医还在诊治,便侧头问他,语气颇为担心。

  “风儿,怎么会这样……黎黎他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听见龙夕的声音,男人僵硬地转头看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哑声开口。

  今日早上起来的时候……听见黎黎在哭,便起身去抱他……发现他样子极为不正常……明明……昨夜还好好的……”

  见白凛风如此反常的模样,龙夕知道他是急得狠了,伸手用力紧了紧他的手臂,温声劝道。

  “风儿,别担心,黎黎会没事的。”

  清晨刚刚醒来,此时黎黎又睡过了去,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小巧的脸蛋上隐约透出的灰白,更是证实了他身体上的反常。

  白逸一双睿智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黎黎,见陈太医诊脉许久,毫无结束的意思,忍不住沉声开口。

  “陈太医,小皇孙到底怎么了? 你但说无妨。”

  陈太医抬袖擦了擦因为紧张而冒出的冷汗,缓缓起身,在白逸面前跪了下去,颤颤巍巍道。

  “回皇上,小皇孙……他……这是先天的病症,从娘胎内带出来的……”

  闻言,风缓缓握紧了袖袍下的手,浓密的睫毛轻轻抖了抖,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有种不好的预感,逼得他心乱如麻。

  “先天的病症? 可用什么方法治疗?”

  “小皇孙为何会生这种病? 又为何在他出生的时候,你没有及时察觉?!”

  白逸微微拔高嗓音,一股脑问了许多问题,内心同样焦急,面上却没有丝毫显现,神情未变,语气威严。

  显著的压迫感令陈太医越发紧张,强迫自己冷静些后,缓缓开口。

  “回皇上……小皇孙得此病症,是因为太子殿下怀胎时身体过于虚弱。老臣早就察觉,太子殿下曾拥有极深厚的内力,却被人用化功散生生废除,此后身体变得极为虚弱,再加上几次险些流产,这才导致小皇孙……”

  第一百八十章 凤鸣果

  “若是太子殿下的内力未被废去,而是作为小皇孙成长的养分被吸收,他便不会生这种病……”

  闻言,风深邃的眸子倏地变得冰冷起来,淡色的唇部如薄刃般抿成一线,心中缓缓默念出一个,他刻意淡忘的名字。

  龙苏……

  他原本不打算与他计较曾经发生的一切,可是现在,他内心却无法抑制地产生怒火。

  因为龙苏废去他内力的行为,直接影响到了白念黎的健康。

  而接下来陈太医的话,直接令男人失去了理智,走过去弯身疯狂地抓起他的衣领,双目赤红地盯着他。

  “这种先天的病症极难医治……老臣无能……”

  “你说什么?”

  “你的意思是小皇孙无药可医?”

  “……太子殿下……”

  风神色颇为渗人,陈太医哆嗦着正准备回答,龙夕却在这时走过去,将男人拉了起来。

  “风儿,你冷静一些……”

  风忽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没有抗拒龙夕的动作。

  只是起身后,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了魂一般,神色缓了下来,眸子怔怔地盯着床上昏睡的小人儿许久,接着轻轻启唇,本就嘶哑的嗓音中竟带上了哽咽。

  “母后……你说……是不是老天在惩罚我……”.

  “……是我……狠心不要黎黎在先……所以,他要将黎黎从我身边带……来惩罚我……”

  “……是这样的吧……”

  男人有些崩溃地伸手捂上自己的双眼,任由温热的液体湿透掌心,整个人都在颤抖。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看着母后,风儿!”龙夕一手扣上风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随后强硬地掰下他覆在眼上的手,迫使他面对自己。

  风缓缓动了动眼珠子,看向龙夕略带焦急的俊脸。

  “这不是你的错。”

  “听陈太医把话说完。”

  龙夕知道陈太医还有话要说,只是风的情绪太不稳定,他便制止了他的行为。

  “陈太医,你方才想说什么,继续。”

  “是,回皇后娘娘,小皇孙的病倒也不是无药可医,只是那药极为难求……”

  “是何药?”白逸急切道。

  “凤鸣果。”

  “凤鸣果?”

  闻言,白逸与龙夕异口同声,随后皆拧起了眉。

  这种药物,他们的确闻所未闻。

  “在何处可以寻到?”龙夕发问。

  “这种药物,只有凤国皇宫有。”

  “凤鸣果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凤鸣树极难养活,养成之后,十年开一次花,结一次果。一次仅结一颗果实,果实呈黑色,婴儿拳头大小,可熬成药汤喝下。”

  “凤鸣果对于病入膏肓之人,有着延长寿命的作用。而对于小皇孙的病症,足以根治。”

  “所以,有了凤鸣果,小皇孙的病便可以一劳永逸。若是寻不到凤鸣果……”

  “会如何?”白逸凝眉沉声道。

  “小皇孙最多还能活……三个月。”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是倒抽一口凉气。

  唯有风冷静得惊人,神色平静地望着床上的黎黎,仿佛方才情绪失控的人根本不是他。

  然而,袖子下点点滴落于地面的鲜红,将他的情绪暴露无遗。

  那不长的指甲,竟生生掐进了肉中……

  第一百八十一章 讨伐

  小皇孙病重的消息,如残风一般卷席走宫中洋溢的所有喜悦,大红色的喜绸仍然挂在皇城内的每一处宫殿,却再也没有了令人开心的意味,透出些许荒凉。

  白凛风与卫溟的婚事就此耽搁了下来。

  东宫的气氛一度降到冰点,本就空旷的宫殿显得越发清冷,偶尔发出的几许婴儿微弱的咽呜声,揪得男人心中阵阵发酸,面上却没有任何显现。

  宫女太监们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便触怒这位看似冰冷无情的太子殿下。

  谁又知道,他身体藏匿着的,是一颗与冰冷外表截然不同的,敏感,却并不坚硬的心。甚至比一般人还要温软许多。

  或许白凛风生来冷漠,性情倨傲自我。

  但人是会变的。

  尤其是,当一个人开始有牵挂的时候,他的内心便会不可抑制地变得柔软。

  若当年被凤离所救的,是魂魄完整的白凛风,那么他绝不会爱上性子霸道邪魅,狂妄恶劣的凤离。

  两人姻缘天定,注定纠缠一世。先爱上的,或许是凤离。

  然而机缘巧合之下,白凛风魂魄丢失,失去记忆后性情大变,潜意识内将凤离视为信仰,默默守在他身边,更将他尊为一切。

  从他爱上凤离的时候那一刻开始,他便再不是昔日的白凛风。哪怕魂魄归位,恢复本性,他也回不去了。

  从那一刻开始,他的心因凤离变得柔软。

  恢复本性的白凛风,天真的以为,只要他再也不见白念黎,便能将过去的一切阴霾抹去并忘却。

  直到后来,在卫王府看到白念黎委屈的啼哭时,他忽然明白了,有这种想法的自己是多么愚蠢。

  而白念黎病重的消息,更是令他恨不得在自己身体狠狠砍上一刀,惩罚自己的绝情。

  从他身体里孕育这个小生命开始,他的心便柔软得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他再无法欺骗自己。

  这几日男人哪儿都没去,也没做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只是整日守着摇床内小小的婴儿,片刻不离。

  陈太医配制的,抑制病情的药物非常有效,黎黎喝过之后,身体没有再出现不适的感觉,很少再哭闹。

  风有时只是认真听着他细细的呼吸声,看着他苍白的睡颜发呆。

  黎黎醒来的时候,他便试着与他说说话,聊得东西天南地北,想到什么说什么,语言虽然有些生硬笨拙,但神情极为温柔。

  宝宝一双乌黑的眸子溜溜地转着,透着孩童特有的清澈与天真,小手调皮地从襁褓中钻出来,在半空胡乱挥舞着,口中咿咿呀呀,似乎能听懂一般,很是配合男人的话。

  若是东宫的宫女太监见了,也许会暗暗嘀咕,太子殿下也不是那么冷漠无情嘛……

  虽然白念黎身上流着凤离的血液,但是风从没想过,将孩子的存在告诉他,以此来获得凤鸣果。

  因为风知晓,这个孩子从不被凤离所期待。

  或许凤离觉得他身份卑微,不配生下他堂堂逍遥王的子嗣,所以狠心将他连同孩子一起杀害。

  他从来不恨凤离。

  哪怕恢复了记忆,他都不曾恨过分毫他昔日的残忍。他只是无法接受这般下贱的自己,所以想要忘却。

  可是如今,他却有些恨上凤离了。

  他可以忍受凤离肆无忌惮的伤害,因为处于曾经那种卑微的身份下,凤离的确有资格操纵他的生死。

  而这些伤害,不过是因为凤离不爱他罢了。

  可是看到白念黎承受苦难的模样,他内心忽然开始介怀,甚至极为愤怒。

  他必须要让造成这一切的人付出代价。

  他怨恨凤离,却无法下手杀他。但是龙苏,必须死。

  白泽已经派出使臣前往凤国谈判,态度极为强硬,以龙国质子与凤鸣果作为交换,两国签订百年友好条约。

  相同的,凤国也可以向白泽提出两个条件,白泽给予满足。若是谈判失败,两国必然开战。

  风心中对谈判结果并没有底。

  凤离到底会如何选择……

  在国家与情人面前,白泽的兵力确实强于凤国一筹,但是以凤离对龙苏的重视,他很可能不愿意将他交出。

  他若是不愿,凤千绝不会强迫他。

  而凤鸣果如此珍贵,凤国又是否愿意割舍。

  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但风心中早已笃定,不论用何种方法,龙苏和凤鸣果,他都必须得到。

  ——————————————————————

  几日后,使臣归来。

  富丽堂皇的大殿之上,白逸一袭明黄色帝袍,坐于纯金打造的白泽神兽椅上,黑发束于帝冕之内,衬得一张英挺的脸庞越发俊气,睿智的黑眸居高临下地,望着下方排列整齐的朝臣们,威严之气尽显。

  “吾 皇 万 岁 万 岁 万万 岁一一”

  “众卿平身。”

  “谢皇上。”

  白逸眸光转向位于第一列最左侧的夜仅,沉声开口。

  夜丞相,此刻你带领使臣出使凤国谈判,结果如何?

  被点到名,夜仅轻轻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凝重,徐步到大殿中央跪下。

  “老臣有辱使命,请皇上降罪一一”

  “夜相何罪之有,起来说话吧。”

  见夜仅的反应,白逸眸光一凛,心中已经有数。凤国大抵不愿交出龙苏与凤鸣果。

  “是。”

  “回皇上,臣带领使臣悉心与凤国谈判,只是……”

  “凤国态度极为恶劣,朝臣们似乎对我国曾答应与之交好,却对忽然反悔之事耿耿于怀,凤帝听完交换条件后,更是一口拒绝两国签订契约。”

  闻言,殿下一阵哗然,朝臣们开始交头接耳。

  立于朝臣首列的风轻轻拧起眉心,眸光有些复杂。

  站在男人身旁的卫溟缓缓地朝他靠近了些,悄然握住了他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道。

  “不管怎么样,我会陪着你的。”

  男人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不动声色地挣开了他的手,低声回了一句谢谢,淡漠疏离。

  “安静。”

  白逸威严话音一落,朝堂上瞬间安静下来。

  就在此刻,卫溟忽然健步走到大殿中央,倏然跪下。

  “皇上,小皇孙重病危机,凤国迟迟不肯交出药物,时间紧急。微臣建议以太子殿下为主帅,臣为副帅,带兵征伐凤国,定将凤鸣果与意图谋害皇孙的龙国质子带回!”

  第一百八十二章 犯傻

  卫溟一身青色官袍,将身形勾勒得极为高大,此刻恭敬地跪在地上,神情严肃。

  白逸微微一笑,随后看向风。

  “风儿,你有何想法?”

  风原本还在犹豫,是否开口请命亲自出征,不想卫溟竟先一步帮他开了口。

  他几步走到卫溟身边跪下,唇部紧抿,内心似乎在做某种挣扎一般,殿内朝臣们的目光齐齐望着他,鸦雀无声。

  片刻后,男人沉稳的嗓音在大殿中低低响起,面上已经带了决然,双拳紧握。

  “回父皇,儿臣愿意带兵出征。”

  白逸大手一挥,举手投足间尽显霸气。

  “如此甚好。”

  朕便奉太子为主帅,卫将军为副帅,翌日点兵出征。众爱卿可有疑义?”

  “皇上英明,臣等并无疑议!”

  ——————————————————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夜色并不浓重,淡淡的月光轻柔地撒在皇城内,平添了几分寂寥。

  男子一身玄色黑袍,长发随意披落而下,双手自然垂与身侧,静静站在开启的窗前,借着殿内暖黄色的烛光,望着外面那颗巨大的梧桐树,他目光漂浮,又似乎是在望空气中的虚无。精致的金色面具遮住了他半边脸颊,却不妨碍他另一边脸上的绝丽,高挺的鼻梁犹如上天创造的完美艺术品,樱色的唇部轻抿着,神色极淡。

  望着凤离高大,却透着孤寂的背影,凤千轻叹了口气。

  凤离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必须振作。

  “阿离,此次凤国与白泽即将展开一场恶战。白泽兵力强盛,莫寒在边关镇守,兵力不足。皇兄希望由你,带领20万大军前往边关支援。”

  自那日凤千将凤离从街上捡回来后,凤离便没再出过宫。

  因为凤千担心他又同那日一般,喝得烂醉倒在大街上。

  那日凤离命大,正好被他撞见,若有下次,凤千便不敢保证他还能安然无恙地醒过来。

  而对于凤离来说,没有风在的地方,哪里都一样,所以顺了凤千的意思,在皇宫住下。

  其实凤千的担心是多余的。

  因为自那日凤离被捡回来后,他便没有再沾过一滴酒,性子也变得极其安静,安静得根本就不像嚣张狂妄的凤离。

  仿佛灵魂被人抽走一般,极少说话,极少笑,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内作画。

  画得都是同一人。

  凤千问他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他也不说。

  “皇兄找别人吧。”

  没有犹豫,凤离淡淡回绝了他的意思,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仍然盯着窗外那片虚无。

  “凤离! !”

  凤千忍无可忍地在他身后低吼了一声,谪仙般出尘的面上难得泛起了怒火,走过去强硬地扣住他的肩膀,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

  这段日子以来,凤离一直用这副口气与他说话,情绪平静得没有丝毫起伏。

  一个宫女不小心在他面前打破了一个茶杯,若是以前,他定会冷着脸骂废物。而现在,他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所以凤千十分担心,他这个傻弟弟如今对什么东西都不感兴趣,会不会忽然有一天想不开,就随他的王妃去了。

  凤离动了动眼珠子,与凤千对望。

  第一百八十三章 悲颓

  他黑耀石般的眸子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般,黯淡无光,令生出怒气的凤千忽然间有些不忍,便放软了语气。

  “阿离……你振作一点,他已经死了,你这样下去又有什么用呢?”

  谁知这句看似是劝慰的话,却引起了凤离异常剧烈的反应,与他这段时间的沉默截然相反。

  他一把将凤千推开,犹如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般,恶狠狠地瞪着他,瞬间便赤红了双眼,周身凌厉的杀气化为实体,击碎了不远处柜子上的花瓶,发出砰砰的声响。

  “你胡说什么? ”

  “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他会回来找我!!”

  凤千猝不及防,被推得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不敢置信地望着这样的凤离,仿佛浑身的倒刺都竖着,敏感,紧绷。

  他知道凤离心里难过,可那又怎么样呢。

  逝者已矣,他总不能一辈子这样下去。

  他必须让他清醒过来,趁早接受现实。

  凤千眸光微沉,冷着脸几步走到凤离面前,无视他凶狠的神色,一把攥起他胸前的衣襟,朝他低吼。

  “他死了! 凤离! 他已经死了! !再也回不来了!!!”

  凤千威严磁性的嗓音极有穿透力,在凤离脑中不断地回荡着。

  他死了……他死了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吗……

  凤离双脚定在原地,红着眼怔怔地望着凤千,浑身的气焰瞬间湮灭。

  他缓缓张了张口,想要告诉凤千,风没有死,可是喉咙犹如被人活活扼制住似的,紧地发疼,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凤千因凤离忽然的情绪转变,有些吓到。他这个弟弟从小性子顽劣霸道,只有他将别人弄哭的时候,而他从来没见过凤离哭的模样。

  可是此刻,他一双赤红的桃花眸内,除了茫然和无措以外,竟然泛着透明的水光。纤长的睫羽轻轻一眨,一滴晶莹的液体,便顺着光洁的脸颊滑落而下。

  凤千不知道的是,这已经不是凤离第一次,因为那个男人掉眼泪了。

  再冷硬的人,心也是血肉铸成的。会发冷,发热,会发疼。

  而当风早已成为凤离心中的一块血肉后,又活活将他掏走,他怎能不疼。

  他疼得恨不得去死。

  “阿离……?”

  凤千试探性地轻唤了他一声,见他没有反应,缓缓放开了攥住他衣襟的双手。

  下一息,凤离仿佛瞬间被抽走全身力气般,苍白着脸怔怔退了一步,一手撑着身后的窗框,软软滑坐在地。

  绸段般的黑色长发垂落在地上,掩住了他大半张脸,似乎觉得身体有些发冷,双臂交叠地环住自己的肩膀,头埋得越发低。

  殿内暖黄色的烛光奇异的,没有任何温馨的感觉,气氛越发低迷。

  许久,凤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毫无血色的唇部微微蠕动,不复清晰的嗓音中,糅杂了某种令人听到,便会不自觉跟着他一起心碎的悲颓情绪。

  “不是的,他不会死的……他说过,他爱我……愿意与我过一辈子……”

  “一辈子那么长,那么长……我们连一半的时间都没有走完,他怎么忍心……我一人在这世上……”

  “阿离……”听着他口中的言语,凤千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启唇唤了他一声,凤离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我们早就将余生许给对方……”

  “他曾经是我最忠诚的暗卫…… 后来,我们是最亲密的爱人,我相信他……不会骗我……他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凤离仿佛是在告诉凤千,又像是在告诫自己。犹如催眠一般,一遍一遍对自己说,说得多了,他便相信,男人没有死。

  这些日子,他也一直是靠这种可怜又悲哀的方法,支撑着自己行尸走肉一般,活下去。

  “阿离,别再自欺欺人了……整个凤国都翻遍了,若是还活着,早就找到了。他失踪的时候身怀有孕,临盆在即,难不成,还能走到别国去吗……”

  “忘了他吧……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凤千知道说这些话的自己有多残忍,可是他别无他法。

  “皇兄……你怎么听不明白呢……我说了,他只是暂时离开一下……很快会回来的……”

  凤离缓缓抬头看了凤千一眼,接着目光僵硬地转向不远处地面上碎成数片的花瓶,嘴角扯出一个极牵强的笑。

  “他只是生我的气了,气我对他食言……”

  “明明答应他,要一辈子爱他,对他好……却将最坏的脾气都发在他身上。”

  “大婚第二日,他躺在我身边安然睡着,我粗暴地将他弄醒……指着他的鼻子让他滚出去……他那时候失智,与五岁的孩童没有什么区别。我始终记得,他被凶我得红了眼,却硬忍着不敢哭出来,呆呆地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对我说,他不知道……要去哪里。”

  “我随口让他去了南苑,他便乖乖地去了……可是才几日不见,他便瘦得脱了形,疯了一般,挺着肚子在雪地跑得极快……只是为了来见我一面,告诉我,他很想我……宝宝也好好的……”

  “他说他一直乖乖的,有好好吃饭,问我……为什么不要他……明明很怕疼,那日动了胎气,却强都没有发出一点痛哼,忍着咬破了嘴唇,好似真要向我证明,他很乖一般,希望我不要丢下他……”

  凤离的目光始终凝聚在不远处地面的花瓶碎片上,语气极为平静,仿佛只是在诉说今日吃了什么一般简单,可是他分明,早已泪流满面。

  “别说了,阿离,别说了……”

  凤千听得心颤,拧眉看着凤离,开口阻止他自虐一般的回忆。

  凤离的眸子微微动了动,抬头望向上方凤千凝重的面色,嘲讽般轻扯了一下嘴角。

  “皇兄,你知道吗,我有多恨我自己……我身为凤国的王爷,生来便高人一等,觉得自己可以翻云覆雨,操控别人的生死。”

  “可是……我却连我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听信小人谗言,误解他,伤害他……我恨不得一刀杀了自己。”

  第一百八十四章 令人厌恶的声音

  “我又想到,他那么爱我……若是知道我伤害自己,说不定还会心疼……我不忍心他为我心疼。”

  “等他回来,要打要骂,或是拿刀砍我,我都不会躲避分毫。”

  “可是……他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回来。明明才过去一个多月,我却觉得,好似已经有半辈子那么久了……”

  “皇兄,你说我那时候,怎么就……把他忘了呢……”

  “我怎么就……把他给忘了呢……”

  说到这里,凤离的语调已经泣不成声,宽厚的肩膀颤抖得不可思议,浑身上下笼罩着消极悲悯的气息,可是嘴边仍然挂着笑。

  若是他不笑还好,一笑,便令凤千止不住的心疼。

  人人都说逍遥王凤离阴冷无情,谁又知晓,这样的人,偏偏是一颗痴情种,认定了一人便终身不改。

  凤千轻轻吸了口气,走到凤离面前蹲下,伸手覆上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阿离,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

  “或许他真的还活着。若有一天他回来的时候,见你如此颓废的模样,你让他作何感想。”

  “如果你真的为他着想,就别将再这样浑浑噩噩地活下去,他看到了,难免会失望的。逍遥王凤离何等的嚣张狂妄,

  这样的你,一点都不像你了。”

  “阿离,听皇兄的话,振作起来吧。你该明白,你不只是他的夫君那么简单,既然顶着王爷的身份,肩上自然需要担负责任和使命。现在凤国需要你,你应该去完成你的使命。”

  凤离内心是不愿离开京城的,因为他想在这里等男人回来找他。他怕走得太远,男人回来找不到他。

  “皇兄……”

  就在他想开口,再次拒绝凤千的时候,虚无的空气中,忽然响起一个年轻俊朗的声音,似乎来自非常遥远的国度,神秘而空灵,带着从容不迫的坚定。

  “凤离,你应该去边关迎战。”

  “因为那里,有你日思夜想的人。”

  闻言,凤离蓦然一顿,接着猛然起身,差点将蹲在他对面的凤千撞翻在地。

  几乎是瞬间,凤离便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浓浓的剑眉紧紧蹙起,猩红的眸子中燃起显著的怒气。那人没有现形,他便凭着感觉对着空气低吼。

  “是你? !”

  “你这个骗子!! 拿走了你要的东西,却不告诉我他在哪里,现在你还敢过来?!”

  凤千听不到月老的声音,所以在他看来,凤离此刻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看上去极为荒诞。他心头忽然突突地跳起来,以为他发疯了。

  “阿离…… 你怎么了 ?”

  凤千小心地问了一句,却见凤离的情绪越发激动,如临大敌一般盯着半空。

  他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那里确实空无一物。

  “你若是不愿意去,皇兄不逼你就是了,你莫要吓唬皇兄……”

  凤离神情越发凌厉,完全是因为月老那欠揍的笑声,让他恨不得生生撕了他,却连他的影子都见不到。

  “哈哈哈……”

  其实月老清润的嗓音极为动听,只是在凤离听来,怎么都喜欢不上,只有厌恶。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进攻

  因为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般,被月老耍得团团转。

  你莫要着急呀,本仙这不是来兑现承若了吗。我虽然只是三重天上的一名小仙,但好歹也是名正言顺,位列仙班的神仙,闲来无事,骗你一介凡人作甚。”

  “本仙说过他会回来找你,便定会回来。至于他身在何处……天机不可泄露。”

  他已经这般明显地暗示,若凤离再不明白,便是傻子。

  “你们的姻缘乃上天注定,途中的坎坷也是必须经历的,本仙可以帮你们,却不能违背天界的法则。”

  “你若是相信本仙,就答应你皇兄带兵去边关支援,协助莫寒大将军打仗。你若是不信,错过了,也不要埋怨本仙。本仙已经做到对你的承诺。”

  月老的确想早些让他们团聚,可是时机未到,太过着急反而会适得其反。

  姻缘簿上显示,这对璧人分别之后,时隔十年才会再次相见。

  命运的轨迹无法改变,他却可以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加快事态的发展,让他们早些相见。

  起初月老夺走凤离的容貌,只是想给不知好歹的他,一点小小的教训。

  随后他想起姻缘簿上所述,二人坎坷纠缠的命运中,误解,伤害,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化解。

  因为恢复记忆后的白凛风,无法轻易原谅凤离曾经的伤害。

  他将自己封闭在一座厚厚的高墙之内,不出去,也不愿意再让任何人进来。

  可若是那座高墙,在不经意间出现一丝裂痕,那么凤离,便有机会重新入驻。

  月老觉得,一旦白凛风看到凤离脸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他会心软。一旦他心软,便会忍不住原谅凤离曾经的恶行,再加上凤离甜言蜜语耐心哄着,两人应该很快会和好。

  然而,柳倾虽已做了几千年的月老,也看遍了人世间的爱恨情仇。

  但他十六岁便飞升成仙,几千年仙途过得极为寡淡,从没有亲身经历过情爱的滋味。

  他不会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绝不是可以用如此简单的方法,来猜测衡量的。

  或许是凤离真的太想见到风,犹如一只即将渴死在沙漠中的飞鸟般,见到远处飘渺的水源时,哪怕知道有极大的可能是海市蜃楼,也会疯了一般,毫不犹豫地煽动翅膀飞过去。

  月老的话,他再一次忍不住相信了。

  凤离面上的神情已经平静下来,目光略微复杂地望着虚无的半空,正想开口回答,却忽然被另一个低沉,暗哑的嗓音打断了。

  “柳倾,你不乖哦,又到处乱跑,害朕找不到你……”

  那声音极有震慑力,却出乎意料的,带着孩子般撒娇的意味,听上去竟然有几分委屈。

  “天……天帝陛下……怎么来了……”

  那人忽然出现,从身后环住柳倾,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处,灼热气息喷洒在雪白的皮肤上,带起一阵颤栗,激得他瞬间僵直了身体。

  反射性想要转身将他推开,却因为身后的人是九重天上的至尊帝王,又生生忍住了。

  “想你了,来看看你。”

  月老轻轻吸了口气,年轻俊雅的脸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轻声开口道。

  “陛下,九重天上……”

  还未说完,便被身后的人打断了。

  “你是不是又想说,九重天上事物繁忙,朕怎的有空下凡来?”

  怀瑾忽然放开柳倾,扣住他的肩膀微微用力,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一双妖异的墨绿色眼瞳直勾勾地盯着他,竟带着显著的怒气。

  柳倾不知道自己何时惹怒了他,顿时有些发怔,愣愣地看着他,忘了回答。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片刻后,怀瑾轻轻叹了口气,威严的神色一下子缓和下来,变得有些落寞,将他放开后转过身背对他。

  “你在躲着我,……对吗?”

  “朕每次去三重天找你,你总是不在。”

  望着帝王高大,却莫名失落的背影,柳倾心中忽得有些不忍。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莫名的情绪从何而来,怀瑾是掌管三界的霸主,强大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哪里需要他来同情。

  可是转念一想,他再厉害,也不过两千多岁,与凡人的十八岁相当,是个刚刚成年的孩子……自己大了他三千多岁,自然要多担待一些。

  而同情心大发的柳倾,日后绝对会后悔他今日的愚蠢决定。

  因为,没有哪一个人刚成年的孩子,会如饿了千百年的猛兽一般,压着别人在那张巨大的龙床上,一做便是一整夜!!!

  善良的柳倾,试探着轻声开口朗声道。

  “陛下,你误会了,小仙怎会躲着你呢……小仙是真的事物繁忙,这几天日日要跑到凡间处理,所以才不在月老宫……

  “你这几日是不是很累?”怀瑾忽然开口。

  “啊?”柳倾愣了一下,刚想说不累,但是转念一想,确实有些累。

  自从那日,他将天帝欲纳他为后的想法忽悠过去后,他几乎日日过来找他,白天见不到人,便晚上过来堵着。

  为了躲着天帝,他连自己的月老宫都不敢回去,只能在凡间游荡……

  “有那么一点点,其实也还好,不是很累……”

  柳倾呵呵一笑,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称职的月老,即使累,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既然月老这个仙职如此累人,不如,朕帮你换一个轻松的如何?”

  怀瑾忽然转身,神情和蔼地望着柳倾,精致的墨绿色眼眸中带着隐隐的诱惑。

  “真的吗?”柳倾心中一喜,不疑有他。以为自己在三重天不温不火地做了几千年月老后,终于要飞升了。

  “真的。朕许你做九重天上的上神。”

  “陛下说笑了,上神岂是想当就能的……”

  人飞升成仙,靠的是好气运。仙飞升成神,却不是靠运气那么简单了。

  虽然同为神仙,大家的仙根天赋却不相同,有天分的神仙苦心修炼个几千年后,飞升上神的可能性很大。

  而对于仙姿平平,运气又差的神仙来说,修炼个几万年,也许都不会有分毫改变。

  这就是为什么柳倾飞升为仙几千年,还只是一个小小月老的原因。因为他仙姿平平。

  而飞升上神的途径只有一个,便是修炼,并不是天帝想封他为上神就行。

  柳倾不知道的是,有一种鲜为人知的方法,可以让仙姿平凡的神仙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上神……

  “朕怎会骗你。朕不仅让你做上神,还要你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上神。”

  “怎么? 你不相信?”

  这么说着,怀瑾缓缓走到柳倾面前,嘴边挂着神秘的笑,强硬地扣上他劲瘦的腰部,凑到他耳边暧昧地轻语。

  “你若是做了朕的天后,与朕双修,得了朕的龙气,不出一百年,便会飞升为上神……”

  “怎么样? 要不要试试?”

  此刻的怀瑾不像掌管三界的帝王,更像流氓。

  柳倾一张俊脸被他直白的言语逗弄得通红,还未回答,便被天帝猛地一揽腰,两人的身体顿时紧贴在一起,毫无缝隙。

  天帝懒懒地望了一眼殿内的两个凡人,拂袖一挥,瞬间消失在偌大的宫殿中,等柳倾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到了九重天上,天帝的寝宫。

  方才月老与天帝的对话,凤离听得认真,此刻若有所思地望着半空的方向,连凤千在他面前,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听到。

  直到凤千忍不住伸手重重拍他的肩膀。

  “阿离! 你到底怎么了? !”

  凤离高大的身躯微微一怔,猛地回神,看向凤千难看的脸色。

  “我没事。”

  他只是听着天帝与月老的对话,忽然想起自己与风相处时的模样。

  但天帝是真心对月老好。

  而他,那时只懂得伤害他……

  “阿离,你要急死皇兄吗?! 你刚刚是怎么了? 我怎么叫你都……”

  “皇兄,我明日便带兵出征。”

  “什么?”

  凤千诧异地望着凤离被半边面具掩住的绝丽面容,只见他神情极为平静,不方才魔怔般呆滞模样,也没有显出半点疯狂。

  他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改变了主意。

  凤离沉默,思虑着是否要将月老的存在告诉凤千。

  考虑片刻后,还是决定暂时先隐瞒。

  就算告诉他,除了多一人担心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皇兄说得对,我既然生在皇家,自然应当背负使命。”

  “你若是不愿意,就别勉强,皇兄令派他人去好了……不管怎么样,皇兄希望你好好的。”

  方才凤离的样子实在吓人,凤千到现在都有些后怕。

  那一瞬间他脑中乱成一片,差点以为他将自己这个宝贝弟弟逼疯了。

  “皇兄,我愿意去。”

  凤离缓缓抬眸,精致的桃花眼中带着决然和坚定。

  ——————————————————

  绿色的军帐之内,莫寒一身墨色劲装身姿挺拔,淡茶色的长发用银色发冠整齐束起,衬得整个人愈发器宇轩昂,俊逸的眉宇间却紧蹙着,一双神秘的紫眸凝重地盯着桌上的信纸。

  “报一一”

  “将军,白泽率领百万大军,此刻已经朝城门的方向攻过来了! !”

  第一百八十六章 刺杀计划

  随着一声急促的大吼,一个身着盔甲的士兵掀开帘帐冲了进来,倏地单膝跪倒在莫寒面前,黝黑的脸上带着显著的急切。

  莫寒眸光一凛,淡色的唇部顿时紧抿,蓦地将桌上的信纸攥成一团,神色有些复杂。

  半晌,他神情松懈下来,缓缓开口,语气已经恢复从容。

  “竟然来得这般快。”

  援兵未到,边关镇守的军队不过堪堪五十万,对上白泽百万大军,结果可想而知。就算援兵到了,恐怕仍与白泽兵力相差悬殊。难胜此战。

  这个道理,不仅莫寒知道,他手下的士兵将领们自然也明白,所以他们慌了。

  但是他们内心还有一个强大的信仰作为支撑。

  在士兵们眼中,莫寒作为军神一般的存在,只要有他在,便没有打不了的胜仗。

  所以,即使连莫寒都觉得此战难胜,面上却绝不能有丝毫显露。一旦军心不稳,此战必败。

  况且,在他看来,以少胜多,并不是没有可能。

  他在战场上戎马多年,即使身处于刀光剑影的血雨腥风中,也仍然可以保持一颗睿智沉着的头脑,对付一切突如其来的危机与困难,所以才被百姓与将士奉为军神。

  他从未输过。

  然而,这一次白泽带领士兵出征的将领,是一位有足够的能力与莫寒抗衡的,强有力的对手。

  一切,都是未知数……

  “将军……白泽百万大军,我国兵力堪堪与他们一半齐平,这该如何是好……”

  莫寒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贵气的紫眸盯着跪在地上的士兵,轻轻启唇,语气很是清冽。

  “战还未打,你便怕了?”

  士兵起初还有些犹豫,到最后,语气中已经非常坚定,粗狂的嗓音在大帐中显得极为豪气,黝黑的脸上尽是视死如归。

  “将军,我……我不怕! 有将军在,百万大军又算得了什么! 是生是死,我们与将军共同进退!”

  闻言,莫寒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下,眼眸微动,开口冷峻威严。

  “既然你说相信本将军,便莫要心怀猜忌,胡思乱想。告诉将士们,援兵三日后便会抵达,我们不会输!”

  “开城门,迎战!”

  “是!”

  “杀一一”

  “杀一一”

  “杀一一”

  寒风凛冽中,两军交战,刀剑相交的瞬间发出碰撞的声响,无数的生命在瞬间泯灭,残阳辉映着从将士身体中喷涌而出的鲜血,惊人的刺目。

  血腥,杀戮……战场犹如修罗地狱。

  所有人都在不知疲倦地重复着刀剑抽插入体的动作,直到血液的味道弥漫了整个战场,都没有停歇……

  ——————————————————

  白泽大军来势汹汹,仿佛知道凤国有援军未到似的,疯了一般接连进攻,未给凤国士兵丝毫喘息的机会。

  莫寒眼见情况不妙,立即下令反攻为守,带领士兵死守城门,三日过去,仍然折损兵力10万。

  三日后,凤离带领援军到达落城。

  跟着领路的士兵,一进军帐,便见莫寒侧坐于案桌后,手中拿着一把镶嵌着朱红色宝石的匕首,正用白色的绸布缓缓擦拭。英俊的脸庞上面无表情,带着战后未敛去的肃杀味道。

  莫寒闻声抬眸。

  只见凤离一身墨色的锦袍,外披锦缎狐裘。几日的路途奔波,即使他带着半边金色面具,也令人一眼看出,他脸上沾染了风尘的味道,带着淡淡的倦意,一双精致的桃花眸,却炯炯有神地与莫寒对视。

  “你来了。”

  莫寒的目光触及到凤离面上所带的精致面具时,心中虽然疑惑,却没有多问。

  “恩。战况如何?”

  凤离没有多言,单刀直入。

  到了此刻,莫寒才微拧眉宇,神色凝重起来。

  “情况不妙。白泽百万大军压境,开战短短三日,已经折损我军10万兵力,如今仅剩四十万。奇怪的是……他们似乎并没有攻城的打算,只是一味地与我方士兵厮杀,见我方撤回城内之后,便没有再发起进攻。”

  “我怀疑,白泽准备给我国一个狠狠的下马威之后,与我们再次谈判。”

  与其说谈判,不如说威胁。

  凤离瞬间联想到,引发这场战争的原因,是因为两国之间签订百年友好条约的条件未果。

  “你是说,他们还是想要龙苏与凤鸣果?”

  “恩。他们应该很快会派使者送信来。”

  闻言,凤离顿了一下,随后漂亮的桃花眸泛起冷光,唇边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意。

  “本王这辈子最讨厌的便是威胁。且不说这两样东西凤国拿不出来,便是拿得出来,也不会给他们。”

  凤国原本的确十分重视与白泽的交好。然而白泽放鸽子在先,婉言威胁在后,凤国自然无法咽下这口气。

  何况,凤鸣果早已作为延长寿命的药物,用于凤千身上。而龙苏,承受不了炼狱般的折磨,趁着王府地牢的守卫不注意,咬舌自尽了。

  “你带了多少援兵?”

  “二十万。”

  “二十万……看来此战,我们只能用计。”

  果然不出莫寒所料,京城所剩兵力有限,援军数量也不会太多。

  “你有何计划?”凤离启唇。

  “暂时还没有。敌军将领极懂阵型战术,那阵法十分复杂,我闻所未闻,想了几日,都没有想出破解的方法。”

  凤离心中微微诧异。

  莫寒作为凤国大将军,军神的称号绝不是浪得虚名,如果连他都觉得棘手,军中恐怕无人可以破解那阵法了。

  空气中有片刻的沉默。

  半晌后,凤离缓缓开口。

  “本王倒有一计。”

  “何计?”

  “擒贼先擒王。”

  “主帅一死,纵使他白泽有千万士兵,也会瞬间溃不成军。”

  “你的意思是……”

  “混入敌军中,刺杀。”

  “可是,敌军营帐守卫森严,若想混进去,定然十分困难。一旦被发现,激怒了他们,岂不是得不偿失。”

  莫寒不是没有想过这个计划,只是立刻便否决了。若是白泽士兵疯狂进攻城门,落城很快便会失守。

  “既然白泽有意与我方谈判。到时杀了他们的来使,再易容成来使的模样,便可以轻易混进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荒诞的念头

  闻言,莫寒微微一愣,接着心头顿时升起一阵巨大的喜悦,看向凤离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逍遥王好计谋。”

  “过奖。”

  “关于刺杀敌方主帅的人选,你有何想法?”

  莫寒手下倒是有几圆猛将,武功高强,但他们更擅长战场上明刀明枪的厮杀,没有经过特殊的训练,并不适合暗杀。

  “用翊血阁的人。”

  凤离此次出行,挑了几十名翊血阁最顶尖的杀手,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

  “翊血阁? 那个六年前迅速崛起,在江湖中传得极为邪乎的杀手雇佣组织?”

  “恩。”

  “你何时雇了他们的杀手?”

  “本王是翊血阁的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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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连几日,白泽都没有再发起进攻,安静得有些反常。

  莫寒倒是十分沉得住气,好吃好睡,闲暇时刻逗逗他身边的乐副将。

  凤离却整日活在漫长的等待当中,极为煎熬。

  他并不是等待战争的来临,而是在等一个人。

  可是那人迟迟没有出现。

  他不知道那个人,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幻想了无数次,无数次,脑中的思绪都变得贫乏起来,以至于到现在,他已经想象不出了。

  城墙之上,凤离背对日光而立,背脊挺得笔直,黑色的滚边锦缎披风随着凛冽的寒风张狂地舞动,刀子刮过脸颊般刺骨的感觉,令他格外清醒,也格外享受。

  在呼啸的冷风中立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直到夕阳彻底湮没在黑暗里,才抿了抿唇,拂袖一挥,转身回营。

  第四日,白泽派使者前来送信,信中内容不出莫寒所料。

  只要凤国交出凤鸣果与龙国质子,白泽立马退兵,并且保证百年不再进犯。否则,即便是鱼死网破,也要攻凤国城池,夺凤国江山。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挑衅。

  凤离冷笑着,缓缓撕碎手中的信纸,侧眸望向坐在桌案旁,一遍一遍认真擦拭匕首的莫寒。

  “白泽的将领到底是何人,竟如此猖狂自信?”

  闻言,莫寒微顿一下,接着又开始重复单一的动作,即使那把匕首已经被他擦得程亮,仍没有停下的意思。

  “白泽主帅从开战到现在,一直坐镇后方,从未露面。我本以为白泽派出的帅领,定是响彻天下的卫大将军,卫溟。但开战时,我发现,他们军旗上标志的并不是‘卫’,而是一个‘凛’字。

  “应该是流落民间多年,前段日子才被寻回的白泽太子殿下,白凛风。”

  “白凛风……”

  凤离心头一动,微微拧起清冷的眉宇。

  分明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只不过有一个字与那人的名字相同,却令他忍不住在口中细细描绘了一遍。

  “你说他流落民间多年? 何时被寻回的?”

  凤离蓦地想到月老对他说的话。

  脑中出现一个极为荒诞的念头,修长的手指猛地攥住椅边的扶手,关节紧得泛了白,沉寂的心脏开始不可抑制的颤抖,某些东西似乎就要破茧而出。

  第一百八十八章 日思夜想的人

  “大概一个多月前吧。”莫寒淡淡回答,没有发现凤离的不对劲。

  风失踪后的第二日,凤离便将离幽阁分布各国的势力,全部召回凤国,只在凤国境内全力搜寻他的身影。

  因为凤离一心认为风孤身一人,身怀有孕,根本不可能去别国他乡。

  而白泽太子回归的消息,在凤离召回势力的几日后,才逐渐传遍白泽国。

  若是凤离迟几日撤回散布在白泽的势力,那么他的手下很快会查明,风就是被寻回的白泽太子,白凛风。

  然而一切,都完美的错过了。

  在没有刻意去查探的情况下,远在京城的凤离,根本无法知道白泽国发生的任何事情。

  常年镇守边关的莫寒,却是知道这件事的。

  但他从没有将风与白凛风二者放在一起联想过。

  一个身份卑微的暗卫,怎么可能是一国高贵的太子呢?

  太过荒唐……

  可是现在,这个无比荒唐的念头,却在凤离脑中生根发芽,激得他眼眶发酸,连呼吸都有些颤抖。

  一个多月前……时间刚好吻合……

  放在扶边上的手指松了又紧,片刻后,凤离有些艰难地开口,原本磁性的嗓音竟含了略微的嘶哑,望向莫寒的眸中带着某种卑微的冀希。

  “那白泽太子……被寻回的时候,可是身怀有孕?”

  “怀孕? 我只是听白泽边境的百姓,提起过一些关于太子的事情,具体我倒不清楚……”

  话未说完,莫寒忽然觉得不对,蓦地抬头望凤离,目光诧异。

  “你不会觉得他是你失踪的王妃吧?”

  到了此刻,莫寒才发现,凤离的脸色十分奇怪,淡色唇部如薄刃般抿成一线,下颚线条绷得极紧,眼圈通红。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凤离,顿时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后,才无奈道。

  “你是太想他了吧,见谁都以为……是你的王妃……”

  “若他真的是风,又怎会亲自带兵攻打凤国呢……他那么喜欢你。”

  在莫寒的记忆中,男人傻傻的模样十分讨喜,他那时的确对他产生了兴趣,但在见到他对凤离毫不掩饰的喜爱和依赖后,便自觉放弃了。

  “也许他……恨我。”

  凤离低低开口,话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接着便垂着头一语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从小到大,莫寒与凤离一起读书练武,深厚的友情建立相爱相杀的基础上,抓住对方的错处便要好好嘲笑一番。

  可是此刻,见了这样的凤离,莫寒却忽然不知该说什么了。帐内的气氛一度低迷。

  半晌,凤离蓦地抬头,对着被厚帘帐遮住的门外沉声命令道。

  “来人! 将白泽使者带进来。”

  话音刚落,两个身着盔甲的士兵,一左一右扣住使者的手臂,将他带了进来,一把按跪在凤离面前。

  看着跪在地上的使者,凤离眉心微蹙。

  “这就是白泽派来的使者?”

  “回王爷,正是!”

  “知道了,你们出去吧。”

  使者一身白色粗布夹袄,看上去年龄很小,最多十五岁的样子,生得白白净净,一双黑溜溜的眸子怯生生地看着凤离。显然是平常百姓家的孩子,并不是军中的士兵。

  “本王有些话要问你。你如实回答,本王便放你回白泽。”

  “是……”使者猛地点头。

  “你可见过你们的太子殿下?”

  “没有……”

  “是谁将信交给你的?”

  “是一个士兵,他给了我二两银子,让我把信送到这里……再把你们的回信交给他。”

  凤离瞬间明白,为何白泽会派一个平常百姓家的小孩儿来送信。许是那士兵接了命令,又怕死,便花钱寻了这么个孩子,

  既办了事,又免去被杀的风险。

  “你们太子殿下……可有孩子?”

  “没有……”

  闻言,凤离轻轻抽了口气,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堵得发慌。

  如果白泽太子就是风,算算日子,孩子已经出生了……

  怎么可能没有……

  难道……又弄错了吗……

  “我就说不可能,凤离,你别胡思乱想了。”

  莫寒静静听完他们的对话,拧眉低声劝道。

  凤离一语不发,微微弯下身,手肘撑在腿上,白皙的手指有些颤抖地覆上未受伤的那半边脸,喉咙内发出一种,近乎于野兽频死时无力的咕噜声,整个人看上去绝望悲伤到极致。

  莫寒以为他哭了。

  然而下一息,凤离便直起了身体,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仿佛那样的悲伤,从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一般。

  凤离未看莫寒一眼,径直朝外喊道。

  “来人。”

  “王爷有何吩咐。”

  “将使者关起来,好吃好喝养着,不准伤害他。”

  “是。”

  两名士兵将地上的使者架起,向外走去。那少年似乎吓傻了,竟然没有挣扎,也没有大喊大叫。大步往外走去。

  接着,凤离骤然起身,莫寒直觉不对,下意识问了一句。

  “你去哪里?”

  “本王必须去看一眼。”

  “看一眼?”莫寒疑惑。

  看一眼什么?

  反应过来后,莫寒蓦然瞪大双眼,再向门口望去的时候,凤离已经不在了。

  “凤离,站住!! 你不能去!”

  莫寒猛地起身追出去,施展轻功,几个呼吸之间便到了凤离身边,用力攥住他的手臂。

  凤离被迫停下,面目表情地回头望了他一眼,冷冷开口。

  “放开。”

  莫寒神情未变,扣住他的手臂劝道。

  “万一他不是呢?”

  “你若是真想知道白泽太子是何人,派手下混进去查探一番便行,何必要亲自去。”

  “我说放开。”

  凤离眸光又冷了一分,周身竟泛起实质性的杀气。

  莫寒见他这般模样,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怒上心头,高贵的紫眸中泛起寒光,朝他低吼。

  “凤离,你身为军中副帅,怎能以身犯险! !疯了吗!!”

  虽然以凤离的武功,混入敌军营中,来去自如并不是难事,但他现在处于一种冲动的状态,实在令人担忧。

  话落,凤离忽然嗤笑了一下,猛地施力甩开莫寒的手,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你放心,我没疯。”

  但是没有他,我迟早有一天会发疯。

  其实凤离很清醒。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他不能放弃任何有可能见到男人的机会,多一刻都不想再等。

  思念就像蚀骨的毒药,渗入骨髓后,钻心的疼。

  他已经无法承受这种痛楚了……

  莫寒心知凤离的性子,狂妄霸道,我行我素,他决定要做的事情,任何人都拦不住。

  他没有再阻拦,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凤离施展轻功离去,樱色的唇部轻启,淡淡的语气瞬间被凛凛寒风吹散。

  “但愿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

  自莫寒的营帐中离开后,凤离回自己帐中换了一身墨色劲装。

  戌时一过,他便悄悄令人打开城门,骑马出了城。

  冬日的夜晚越发的冷,借着微弱的月光,勉强能看清前方的路,听着耳边呼啸的而过的寒风,皮肤被刮得生疼,抽打马背的动作却越来越频繁。

  空旷的沙场上,只有马鞭抽打马背时发出的‘啪啪’声,与马蹄撞击地面的沉重闷响声。

  根据探子来报,白泽士兵在距离落城三十里处安营扎寨。

  凤离凭着感觉骑马走了大约二十五里左右,骤然勒紧马绳停下,马儿绵长的嘶叫声,在空无一人的沙场中,显得格外鲜明。

  凤离轻轻摸了摸马儿的头,轻声道。

  “雪落,在这里等我。”

  那马儿仿佛通人性一般,轻哼了一声,表示回答。

  凤离勾唇一笑,猛然一个跃身,借着脚尖踩踏马背的力量,展臂向前飞去。

  为了避免被敌军发现,剩下的五里路,他准备施展轻功过去。

  这对凤离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需要耗费些内力。

  远处逐渐眼前出现灯火。敌营到了。

  主帅的营帐一般会设在最中间的位置,比普通士兵的营帐要宽大豪华许多,很好辨认。

  巧妙地避开巡逻和放哨的士兵,身影如闪电般迅速穿过一个又一个营帐,朝中心位置而去。

  某些倒霉的士兵发现了凤离这个不速之客的闯入,未等他们发出半点声响,便在无形中被抹去生命。

  凭着感觉,凤离很快找到了主帅所在的营帐,无声地放倒守在门口两个士兵。

  透过帘帐的缝隙,可以看到账内暖黄色的烛火,证明里面的人还没有睡,也没有传出任何话语声。

  来之前,凤离心中已经做好打算,若里面的人是风,他便向他解释一切,请他原谅。

  若不是,便立即杀掉。

  如今,只要掀开眼前这块,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帘帐,便可以知道里面的人,

  到底是不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位。

  可是到了这一刻,他内心反而越发忐忑不安起来,心脏突突地跳着,好似下一刻便会跳出胸膛。

  凤离忽然发现,他竟然连伸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若里面的人不是风,他真的能够像自己想象中,那般坦荡吗……

  凤离仰头深深吸了口气,瞬间充满鼻腔的寒冷,呼吸都有些艰难。

  修长的手指缓缓攥紧,在感觉到鲜明的痛感后,又徐徐松开。

  他终是伸出了手,掀开了帘子。

  第一百八十九章 陌生的眼神

  看清军帐内情况的刹那,凤离蓦然愣住。

  伸出手的瞬间,凤离脑中闪过无数种念头。

  如果里面的人是风,他此刻会做什么。是坐在案桌后看书,写字,还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安静地发呆。

  两人四目相对的那刻,第一句话,他应该说什么。

  好久不见,还是我很想你……

  然而眼前的景象,与他设想的任何一种都不同。

  男人背对着凤离,坐在一个原色的圆形木桶中,绸缎般的黑发随意地披散在水里,半掩住他削瘦却均匀的身形。

  水温很热,雾气缓慢上升,逐渐缭绕于他周身,在偌大的军帐中,显得有些飘渺。

  他手上拿着一块白色的巾布,渗透了水,正在认真地缓缓擦拭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发现凤离的闯入。

  那一瞬间,凤离的脑中几乎是全然空白的。

  哪怕只是看他的背影,他一眼便认出,眼前的男人,确是他消失了将近两个月的爱人,他的王妃。

  看着男人右肩稍下的脊背处,那块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熟悉的白泽神兽刺青,凤离心中一时不知是何种滋味,只觉得鼻腔内酸涩的感觉直冲脑门,难受得胸膛几乎要炸裂开来。

  那时男人还在他身边。

  压着他从后方进入的时候,他喜欢以极缓慢的动作,在他身体里磨人地抽动,同时用手指爱怜地一遍一遍描绘出那块刺青的形状。男人在他身下难耐地喘息,却总是强忍着不肯发出任何声音。

  他早该想到的。

  一个龙国人,身上怎么会有白泽图腾的刺青……

  他想起,那日他带男人去逛花灯节的时候,化身为算命先生的月老,对他说的那番话。

  “这位公子名中带‘风’字,乃是白泽国人士,身份高贵,年幼时却不幸流落在外,十年前被王爷您捡到,留得一命,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啊……”

  他那时只觉得算命先生是个江湖骗子,从路边捡回来的暗卫,怎么可能是白泽的身份高贵的人物。

  算命先生如此胡言乱语,不过是为了骗钱,他虽然很是嗤之以鼻,但当时心情不错,便随意掏了一定金子扔给他。

  现在回忆起,原来月老说的,都是真的……

  自己若是早些相信他,后来的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他与风会幸福地生活下去,孩子也会健康地出生……

  再次相见的时候,风不仅成了白泽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两国甚至兵刃相对。

  男人明明就在他眼前,离得如此近,近到只要他稍微再往前十几步,便能轻易触碰到他温热的体温。

  他的气息,也还是那样熟悉,可是两人之间,却仿佛竖立了一道无法跨越的屏障,将他们隔绝在两个世界。

  他隐约感觉,他虽然见到了男人,但是他们,无法轻易回到过去了……

  这种认知,令凤离内心有刹那间出现不可抑制的慌张和无措,但是很快被重逢的喜悦掩盖过去。

  男人的背影越发清瘦,却仍然令他有想要拥抱,想要将他狠狠揉进怀里的冲动。

  但是他忍住了,只是开口轻唤了一声男人的名字。

  “风……”

  凤离以为自己在笑,可是话出口的刹那,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不可思议,甚至带着微微的颤抖。

  眼中朦胧的感觉瞬间模糊了视线,这些日子累积的如洪水般汹涌的思念,几乎马上就要发泄出来,又被他生生憋了回去。

  听到身后传来的那声轻唤,男人擦拭身体的动作微微一顿,并没有回头,琥珀色的眸子中出现些许茫然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复了淡漠。

  几个呼吸后,他重新将白布巾放入水中拿起,继续进行擦拭的动作。

  他当然认得凤离的声音,相伴在他身边十年,他的声音,气息,一切的一切,早已刻入骨髓。

  若是风内力尚存,他立刻会发现身后有人,并且仅凭气息便能认出那人是凤离。

  然而内力尽失的风,在凤离刻意放轻脚步声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察觉身后有人靠近。

  他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凤离怎么可能到这里来,这个时候,他应该与龙苏在一起,琴瑟和谐……

  直到身后再次传来那个熟悉的嗓音,带着微微的暗哑,听上去似乎有些疲惫。

  “风……我很想你……”

  白凛风削瘦的身形倏地一震,僵硬地缓缓转头,在看清站在他面前,距离他十几步远,容貌绝丽的高大男子后,倨傲冷淡的面容上瞬间出现一丝裂痕。

  眼前的男子一身墨色劲装,衬得身材健硕挺拔,长发用一根简单的银簪束起,因为路途奔波,有几缕发丝飘散下来,随意地挂在额边。金色的面具遮住了他半边脸颊,却不突兀,反而为他本就绝世的容貌,平添了几分神秘感。

  只是此刻,他精致桃花眸中带着略微的红色,唇部有些苍白,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男人,神情竟有些忐忑。

  只是一霎,白凛风面上的神情便恢复了正常,眸光冷淡地注视着凤离,无悲无喜,仿佛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两人沉默对视了许久,有好几次凤离想要开口解释,却被男人漠然的眼神盯得心脏阵阵发紧,精心准备并且练习了许久的说辞,尽数卡在喉咙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凤离轻轻抽了口气,双脚犹如被生生定在原地似的,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他从没想过,男人会用这种全然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刃般,一刀一刀凌迟着他的心脏。

  比起这种无声的折磨,他更愿意男人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狠狠骂他,打他,质问他为什么要那样对他。

  这样,他就可以用力地将他圈进怀里,认真地向他解释,向他道歉,告诉他那些都是误会,他爱的人从来只有他一人,他愿意用剩下的大半辈子来赎罪,弥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像他们之间,只是陌生人的关系,再也没有其他什么联系了。

  第一百九十章 刺猬

  半晌,白凛风轻笑一声后,开口打破了平静。虽然笑着,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言语中甚至带着淡淡的嘲讽。

  不知是在嘲讽,眼前唐突出现的男子,还是在嘲讽自己。

  “王爷,偷窥别人沐浴可不是君子所为。”

  “情话,更是不能随便对人说。说的人没放在心上,听的人当了真,便不好了。”

  “王爷独身一人便跑到了敌人的营帐,是对自己的绝世武功太过自信,还是看轻了我白泽的兵将?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你出去。”

  白凛风不明白凤离到底是什么意思。当初明明见他碍眼,千方百计命人除掉他,如今却莫名其妙地跑到军营对他说想念。

  他到底想干什么? 为什么在他终于下定决心将他忘记之后,如此冒昧地出现在他面前……

  凤离苦笑着扯了一下嘴角,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结。

  “你是我的王妃,我们之间什么没有发生过,怎么能叫偷窥呢……”

  “我找了你很久……怎么都找不到你……”

  “我真的,很想你……每日每夜都在想你……想得内心发麻发乱,只能靠酒麻痹自己,才能入睡……”

  闻言,男人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地喃喃出声,接着忽然仰头疯狂地笑起来,几乎要笑出眼泪,抓住木桶边缘的手指紧得已然泛白。

  “想我? 哈哈哈……你逍遥王凤离,会想我一个身份卑贱的暗卫吗? 你明明巴不得我去死……真是抱歉,没能如了你的愿……”

  “你若是说,今日是来杀我的,我倒是,更加愿意相信。”

  身后许久没有传来声响,男人以为凤离默认了这一切,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做到不在意,可是此刻心口处倏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一般,眼前有些灰。

  闷疼的感觉告诉他,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虽然军帐中置有暖炉,但男人的木桶中的水逐渐变凉,身体还是不可抑制地发寒,连带着心脏也被冻僵。

  他丝毫感觉不到冷,一动不动地背对着凤离坐在水中,脸色已然苍白如纸,口中的语调却十分平稳,以至于凤离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王爷动手啊,我身为白泽大军的主帅,你杀了我,凤国不战而胜。你若是不杀我,终有一日,我要亲手杀了龙苏……你可别后悔。”

  凤离怔怔地望着男人背脊上的白泽刺青图案,没有接上他的话,而是试探性地询问出声。

  “风,你跟往日比,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曾经的风,总是毫无保留地将他展现在他面前,不论他怎样对他,他总是一幅坚韧的模样,以至于凤离产生了一种,不管如何伤害他,他都可以承受的错觉。

  而现在的男人,犹如一只受过伤害的刺猬,变得敏感,警惕,小心翼翼地展刺保护自己,刺伤别人的同时,也会伤到自己,凤离只觉得无法控制地心疼。

  “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王爷是否觉得我变得残忍又自私,与曾经那个逆来顺受的痴傻暗卫截然不同?”

  “其实这才是我的本性。王爷是不是感到很失望?”

  “不是,我爱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

  凤离再也忍不住,冲上去从背后,用力地将男人圈进怀里。

  第一百九十一章 放开

  一股熟悉的清冷气息瞬间将男人包裹住,蓦地紊乱了他的心神,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停滞住。

  凤离口鼻间温热的呼吸,在他耳边清晰地环绕着,两人的距离亲密无间,可是他口中说出的那句话,男人却听不太懂,有些不敢相信地喃喃出声。

  “你说……爱我?”

  不过一霎时的愣神,还未等凤离回答,风面上的神情,已经从茫然恢复淡漠,琥珀色的眸中甚至带着些淡淡的嘲讽,冰冷地开口。

  “放开。”

  “不放。”

  男人伸手用力去挣凤离圈在他肩臂上的手,却被他霸道地搂得更紧,根本无法挣脱,这种被强制住的感觉令男人瞬间红了眼,忍无可忍地低吼出声,同时开始更用力地挣扎。

  “我说放开我!!”

  凤离总是这样,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厌恶他的时候,可以用那种残忍无情的口气,随便写一封信让人扔给他,然后毫不留情地将他赶出去,处死。

  他永远忘不了那日,他独身一人从乱葬岗出来,顶着凛冽的寒风,光着脚在冰天雪地里不停地走,不停地走。

  他甚至不敢停下,他怕自己一停下,便再也没有力走出去了。可即使他再努力,最终还是因体力不支昏倒在地。

  陷入昏迷的前一瞬,他的思绪格外清晰,城门就在距离他不远处的地方,他却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他不怕死,可是他必须让腹中的孩子活下去。

  那种令人无比绝望的感觉,到现在还会时不时出现在他心头,让他慌恐得连指尖都在颤抖。

  或许是连老天都怜悯他的遭遇,所以让路过的白泽使团救了他,令他不至于冻死在外。

  可是他拼尽全力保住的孩子,还是因为身体在孕育他的时候受到伤害,而导致黎黎出生后,患上这样一种令人心惊的病症。

  风不知道,在凤离的眼里,他到底算什么? 玩物? 泄欲工具?

  就算只是一个卑贱的泄欲工具,他也是活生生的人,他有感情,他的心会疼。

  为什么,在对他做出那样的事之后,凤离还能若无其事地,跑到他面前说爱他……

  真当他这么贱吗?

  曾经的痴傻暗卫或许会相信,如今的白凛风,却再也不敢相信了……

  这样的爱太沉重,这样的伤害,他再也承受不起了……

  凤离似乎感觉到男人周身泛起的绝望情绪,连带着他的心都一抽一抽地疼着,但是任凭男人如何挣扎,他就是不愿放开他分毫。

  感觉到他冰凉的体温,便默默将内力渡入他身体里,连带着将木桶中冷掉的水也一起恢复了温热。

  他隐约觉得,两人之间存在如此深的误会,还未解开,如果现在放开他的话,以后就真的没有抱紧他的资格了,所以他怎么都不能放开。

  风苍白的脸色微微恢复了些红润,知道凭他的力道,无法挣脱凤离的手臂,干脆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搂着。

  这样的角度,刚好可以将男人浸泡在水中的身体看得分明。

  因为在水中呆的时间过长,他的皮肤看上去有些苍白,带着些病态的美感,修长的腿部微微弯曲着。身形虽然清瘦,线条流畅的肌肉却恰到好处地覆盖在腹部,很难想象,这里在不久前曾孕育过一个孩子。

  视线停留在蛰伏于男人双腿之间的淡粉色分身,凤离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喉结,身下一股火热的感觉直冲小腹,顿时紧得有些发疼,呼吸都开始粗重起来。

  凤离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正当血气方刚的年纪,与心爱之人分离了一个多月,守身如玉,如今一见面,便让他看到这般刺激的场面,难免产生感觉。

  但他理智尚存,分得清孰轻孰重,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把误会解开。

  正准备开口,风却似乎察觉到他露骨的视线,倏地转头看他,被他抓了个正着。

  即使被凤离伤害至此,男人潜意识中仍对他没有防备,对于感情方面向来迟钝,方才竟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极为暧昧。

  是凤离藏着欲火赤裸裸盯着他的眼神,令他内心无法抑制地升起一种羞耻感。

  这种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面前,被他束缚住的感觉,让他猛地联想到昔日作为暗卫的时候,怀着孕都被迫承受他的欲望。

  好像对于凤离来说,他就真的,只是一件泄欲工具而已……

  这种认知令男人顷刻间红了眼角,犹如一头被踩到尾巴的小兽般,疯狂地挣扎起来,努力曲腿自己缩成一团,想要维护住那点可怜的自尊。

  “你看哪里!! 混蛋,放开我! !”

  挣扎间,木桶内溅出的晶莹水花湿了凤离的外衣,脸颊,还有黑发。

  若是以前,男人这般态度对他,他定会毫无耐心地,一把将他从木桶中捞起,狠狠扔到床上,压上去就做。

  然而此刻的凤离,除了坚持不肯放开男人以外,面上不仅没有出现半点发怒的迹象,眸光温柔得几乎能溺出水来,语气更是如哄小孩儿一般,耐心到极致。

  “好好好,我不看,你别激动……”

  “你放开我! 给我滚出去!!”

  男人根本听不进去,只是希望尽快摆脱这种被动的处境。

  他焦躁地反手去推凤离的身体,却因为动作不稳,手一挥,清脆的巴掌声蓦地在偌大的军帐中响起。

  “ 啪一一”

  一个通红的巴掌印,赫然出现在凤离白皙如雪的脸颊上,火辣辣得疼。

  两人都愣住了。

  接着,搂住男人身体的力道倏然一松。

  空气中沉默的可怕,甚至能听到隔绝在厚重门帘外,呼啸的风声。

  风没想到自己会失手打到凤离,有些发怔地望着自己的手心。

  不用回头,也知道凤离此刻的神情定阴沉的可怕。

  以他对凤离的了解,他应该会暴怒,然后用力地将巴掌狠狠还给他,或者用其他什么更为残酷的方法报复他,让他后悔方才的行为。

  凤离武功高强,哪怕此刻他要动手杀他,内力尽失的他,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第一百九十二章 听我解释

  外面的守卫定早就被凤离解决,若是他有意动手,等不到巡逻的士兵过来,他已经死了。

  就在男人愣神的片刻,肩臂处一紧,身后的人忽然上前,再次将他揽进了怀里,只听他含着委屈的低沉嗓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风,你打得我好疼……”

  说到这里,凤离顿了一下,伸手握住男人的手,牵引着他放到自己方才被打的半边脸上,继续轻声道。

  “但是没关系……是我对不起你,你若是觉得解气,就狠狠多打几下。若是还不解气,用刀子砍我都可以,我绝对不躲避,也不会还手……”

  “但是解气之后,一定要原谅我……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闻言,男人微微一怔,他万万想不到凤离会是这种反应。

  凤离口中温柔的言语,令他忍不住产生一种自己是他挚爱的错觉。但是很快,脑海中浮现出的,凤离曾对待他时的种种无情,刹那间将他拉回了现实。

  风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轻轻嗤笑了一声。

  “凤离,你这又是做什么……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直说就是。对着厌恶的人,说这些腻腻歪歪的情话,不嫌恶心吗?”

  凤离未答,忽然放开风,将他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单手环住他的后背猛然施力,一把抱起他的瞬间,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膝窝处,也不管他身上的水湿了自己的衣物,大步向一边的床走去。

  瞬间腾空的感觉,令男人猝不及防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本能地环住凤离的脖颈。

  下一息,风发现这样的姿势,让浑身光裸的自己,更为直接地暴露在凤离面前,一双英气的眉毛倏地拧起,戒备地望着他,挣扎着就要下地。

  “你干什么?!”

  “别动,你在水中泡得太久了,我抱你上床。”

  男人刚想说不必,已经被凤离轻柔地放到了床上,用方才挂在木架上的白绸巾布,帮他仔细地擦拭身上的水珠。

  这对凤离来说无疑是一种甜蜜的折磨,眼神开始发暗。

  男人半湿的黑色发丝,此刻暧昧地贴着苍白的皮肤,晶莹的水珠缓慢地划过他身上漂亮的肌理,随着他的皮肤一颤一颤,性感得不可思议。

  那种温润美好的触感,深深刻在他脑中,让他很想伸手去摸一摸男人的身体,但还是忍住了。

  他不想风再对他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我自己来。”

  男人皱了皱眉,一把夺过凤离手上的白巾,草草擦了一遍后,快速掀开被子将自己的身体盖住,遮挡住凤离的视线。风不明白凤离做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他想不通,便懒得再去想。

  此刻他的已经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坐在床头慵懒地看着凤离,嘴角带着礼貌疏离的笑。

  “王爷,夜已深,我有些困了。你若是没什么事,就离开吧。”

  凤离站在床边的位置,神情竟有些忐忑,他抿了抿唇后,柔声开口道。

  “风,方才你问我,对着厌恶的人,说腻腻歪歪的情话,恶不恶心……现在我回答你。”

  “不恶心,因为你是我最爱的人,不是什么厌恶的人。”

  “我们之间存在很多的误会,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解释清楚……”

  第一百九十三章 放过我吧

  风定定地望着眼前容貌绝丽,气质清冷的男子,忽然觉得,自己待在他身边整整十年,好似从未真正认识过他一般。

  他原本以为凤离对他绝情,只是因为不爱他。

  因为凤离本就是这样的性子,狂妄任性,从来不懂得顾及别人的感受,唯有龙苏是他用心捧在手上呵护着的。

  这些他都明白,他比谁都明白。因为凤离对他有多恶劣,就对龙苏有多好。

  以前都是他犯贱,明明知道被厌恶了,还死皮赖脸地待在他身边,多一日都好,甚至想着等孩子生下交给他,再离开。

  他小心翼翼地盘算着,纵使凤离再讨厌自己,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亲生骨肉,就算不待见孩子,至少会给他一口饭吃,让他好好地长大成人。

  直到他被逼着喝下那碗药,赶出王府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凤离已经嫌他碍眼到,连他的孩子都容不下了。

  误会? 他们之间哪里存在什么误会?

  不就是一个下贱的暗卫自甘堕落,心甘情愿待在主人身边,做他的泄欲工具,却如女人般怀了孩子,最后被主人彻底厌烦,像条狗一样被赶出去而已。

  若不是那个奉命处死他的人,大发慈悲放过他,他现在已经死了。凤离到底想干什么……发现不仅他没有死,还成了白泽的太子殿下,所以要再一次,将他狠狠践踏到泥土里去吗……

  呵,原来,他已经无聊到这种地步了么……

  男人无声地握紧藏在被子下的手,心里阵阵发冷,嘴角的笑容却加深了几分,露出唇边浅浅的梨涡,和两个尖锐的小虎牙。

  在暖黄色烛光的映衬下,浑身上下散发出成熟男人特有的温润味道,令凤离的目光根本无法移开半分,甚至忽略了他琥珀色眼眸中毫不掩饰的冰冷。

  只听他缓缓启唇,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

  “好啊,王爷要解释,我便听你解释。”

  见他不排斥自己的解释,凤离心中一喜,面上的神情有些像刚与恋人表白成功地毛头小子,精致桃花眸中的亮光怎么都遮掩不住。

  “真的? 你愿意听我解释?”

  男人没有回答,目光直直盯着他,似乎能看透他的一切心思,令凤离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他顿了顿,微微垂下头,低声开口。

  “风……那日在王府的时候,你昏倒后,我立刻请了太医来为你医治,见你没什么大碍,我便遵从皇兄的召见进了宫,留在宫中准备接待白泽使臣的事宜,一忙便是好几日。”

  “白泽使臣不知何种原因,迟迟未来,我心中挂念你,便提早离开皇宫,回了王府……却发现你不见了。”

  说到这里,凤离低沉磁性的嗓音中带上些颤抖,眸光变得有些深沉。

  “后来,我才得知龙苏趁我不在的时候,对你下了手……我从来没有授意他对你做任何事情,包括那封信,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策划的。”

  “这一个多月,我在一直派人找你,翻遍了整个凤国,都没有得到关于你的任何消息,我没想到,你竟然去了白泽,成了太子殿下。”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到那些伤害……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请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话到最后,凤离的语气听上去有些闷闷的,立在床前低着头,一反常态的谦卑姿势,令男人有些诧异。

  他不禁怀疑凤离到底有什么目的,要这样煞费苦心地跑到他面前,强忍着恶心,对他编造这种虚假的谎言,他不累吗。

  男人沉默,半靠在床头静静地听凤离解释,纤长浓密的睫毛偶尔轻眨几下,面上神情淡淡,令人看不出情绪。

  片刻后,听凤离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他微微挑眉,看向凤离淡声道。

  “说完了吗? 说完了就出去。”

  闻言,凤离心口蓦然一紧,猛地抬头望向风,下意识想要靠近他,往前跨了一步,看清他冰冷的神色之后,又生生停下来了。

  喉咙好似被人死死钳制住似的,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挤出几个飘忽的字眼。

  “风…… 你不信我么……”

  “信你? 凤离,我本以为你只是冷漠自私了些,所以对于不中意的人,随意践踏。这也就罢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你竟然变得这般虚伪……”

  “真让人恶心。”

  男人的语气十分平淡,面上没有丝毫过激的情绪,凤离忍不住轻轻抽了口气,心脏钝钝地疼,眼中瞬间出现的水雾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手心的刺痛感又令他霎时清醒。

  凤离从没想过,这样尖锐的言语,有一天会从向来坚韧隐忍,性格温润的男人口中说出。

  若是平时,有人这样对他说话,他一定会异常愤怒,一剑杀了那人解恨。

  可是此刻,他身体里没有出现任何愤怒的情绪,只是内心焦躁地几乎抓狂,可是又找不到发泄口,眼角都是红的。

  他本以为只要找到风,诚恳地向他解释,以风的性子一定会原谅他。然后他会好好看着他,再也不让他受一点伤害和委屈,两人一辈子幸福地生活下去。

  然而现在,好像有什么东西,超出他的预期了,他想伸手抓住,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这种无力的感觉,在他拼命寻找男人,却怎么都找不到他的时候出现过。现在他终于找到了男人,他就在他眼前,可是为什么,无力感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他们好像,从来没有那么遥远过……

  凤离忍不住又上前了一步,猩红的双眼认真地盯着风,语气竟带上了些哽咽。

  “风…… 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话未说完,床上的男人轻轻一皱眉,冷冷打断了他。

  “够了! 凤离,我待在你身边整整十年,血雨腥风,出生入死,每一次任务我都尽全力去完成。其余该做的,不该做的……我全都为你做了。”

  “我累了,曾经发生的一切,都不想再计较了。你放过我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最原始的本性

  他曾经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交给凤离,他的身体,他的心,包括他那点可怜的自尊。

  也许连凤离都觉得他贱得过分,所以将他那颗廉价的心,毫不犹豫扔到地上,狠狠踩的粉碎。

  现在他什么都不愿再想了,只想用凤鸣果治好黎黎的病。

  凤离眸光一暗,猛地冲上前将男人一把抱住,力道紧得他有些发疼,刚想开口呵斥,却在感受到凤离身上轻微的颤栗后,微微拧起眉没有出声。

  “不,我不放……不能放……”

  他有预感,现在放手,他会永远失去怀里的人。

  而失去怀里人,就像生生掏走他的心脏一般,没有任何区别。

  他会发疯。

  凤离的嗓音沙哑得不可思议,仿佛一头受到伤害后,得知自己即将被拋弃的野兽,悲伤中又带着些慌恐,只有紧紧抱住怀里的人,才能找回一点安全感。

  男人被他忽然的情绪转变,弄得一头雾水,琥珀色的眸子微微动了动,没有急着挣脱,轻叹了口气后,缓缓启唇。

  “凤离,你若是觉得愧疚,就让凤帝将凤鸣果交给我吧。我也不求你将龙苏交给我,你们好好生活,我保证再也不出现于你面前,碍你的眼。”

  “你若是答应,我立马下令撤兵,作为交换,白泽愿意划割一座城池给凤国。”

  一个多月来累积的疯狂思念,在凤离听到男人口中那句,再也不出现于你面前后,犹如山洪暴发一般夹杂着愤怒涌出他心头,激发身体里暴虐的原始本性。

  凤离以极缓慢的动作将男人放开,接着用力扣住他光裸的的肩膀,四目相对。

  他嘴角扯出一个极为邪魅的笑,眼角猩红,衬着金色的面具,看起来有些妖异。几乎是瞬间,周身释放出强烈的杀气,冠起的发倏地散乱开来,无风自动,精致的银簪应声落地。

  巨大的压迫感令男人本能地缩了缩身体,却无法离开他分毫。

  “凤离……你怎么了?”男人拧眉试探着询问出声。

  谁知他仿佛魔怔了一般,双目通红,歪头看着他没有回话,手中的力道越发的紧,直到男人忍不住痛哼出声,他才幡然醒悟,微微松了些,却还是不肯放开。

  “你是本王的玊妃……哪里都不准去。”

  “不准……你离开我……”

  凤离的反常令男人一时愣住,竟忘了挣扎,怔怔地望着眼前越来越近的,被半张面具遮掩住的绝丽脸庞,顿时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

  猛地撇过头躲开他的亲吻,剧烈挣扎起来。

  “你这个疯子! !放开我! !”

  凤离也不恼,勾唇轻笑了一声,语气听上去竟十分愉悦,却令被牢牢桎梏住无法挣脱的男人,发自心底的不寒而栗。

  “疯子? 呵……没错,我就是疯子……别妄想着离开我……否则,我不介意砍断你的双腿,让你哪儿都去不了……”

  接着,凤离大手一挥,军帐中的烛火瞬间熄灭。

  “唔……”

  男人还未作出丝毫反应,便被凤离按住后脑狠狠吻了上去,灵活的舌头毫不客气地钻入他口中疯狂地索取,抵舔过每一寸角落。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爱了

  熟悉的清冷味道瞬间侵入他的口腔,这个吻火热又疯狂,凤离的手臂如铁一般将男人霸道地紧紧桎梏住。

  即使他用尽全力推搡他的身体,除了使身上的锦被从胸口滑落到腰间以外,无法逃开半分,只能拧眉承受着……

  粗重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分明,缺氧的感觉令男人的头脑有些发晕,身体都变得无力起来,推搡的动作逐渐弱下。

  凤离似乎感受到男人无力的状态,忽然放开了他,轻擦去他唇边未来得及咽下的唾液。

  “要发情,去找别人……别找我!”

  风抗拒地撇过头,躲过凤离的触碰,喘着粗气冷冷说道。

  床榻上的重量一轻,接着传来脱衣服的窸窣声。

  若是军帐内的烛火未熄灭,凤离会发现,此刻男人的眼角有些发红,深邃的眼眸中带着略微的黯淡。

  果然,找他,又是为了做这种事么……

  “你是本王的王妃,不找你找谁……”

  脱衣服的窸窣声停了一下,沉默片刻后,凤离低声开口,听上去竟有几委屈。

  男人顿时觉得十分可笑,眼神又黯淡了一分,声音逐渐凄厉起来。

  “王妃? 你何时将我当成过王妃,在你眼里,我不就是一个下贱的泄欲工具么?”

  “不是……你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我只要你。”

  凤离抿了抿唇,男人低迷的情绪似乎有些影响到他,令他清醒了点。

  “那龙苏算什么?”

  “他死了,我杀了他。”

  “你说什么?”

  风一愣,下意识朝凤离的方向看去,以为自己听错了。

  很快,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但开始怀疑话中的真实性。

  毕竟在风面前,凤离一向对龙苏宠溺无比,更何况他身为龙国质子,怎可能会被随意处死。如今凤离忽然告诉他,他杀了龙苏。

  比起这种话,他更愿意相信凤离在骗他。

  这种拙劣的谎话,谁会信呢……

  “因为他……”凤离下意识想将忘情散的事情告诉风,却被他冷厉的声音打断了。

  “够了,凤离……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捧在手中里的宝贝,你会舍得杀了他?”

  凤离隐约觉得,男人的言语里似乎包含了些怨恨的情绪,喉咙一紧,嗓音低哑地询问出声。

  “风……你恨我吗……”

  “不恨。”

  男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声音虽冷,然而却是凤离想要的答案,他还没来得及惊喜,便被凭空泼下一盆冷水,全身凉透。

  “我只希望你走出我的视线,离我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出现。”

  自从生了孩子后,风便特别畏冷,军账内的暖炉不知何时熄灭了,他下意识将滑到腰间的锦被拉到肩膀,将自己裏得严严实实。

  凤离沉默,若不是听到他有些紊乱的呼吸,风还以为他已经无声地离开了。

  “你走吧。这样纠缠,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不恨你。”

  说到这里,男人紧了一下自己的手心,似乎在下定某种决心一般,过了一会儿放松手指后,缓缓开口。

  “但也……不爱了。”他像是在告诉凤离,又像是自言自语。

  夜已深,许久未等到凤离回答,男人渐渐感到些困意,在他忍不住轻轻眯起眼睛的时候,忽然感觉身上的重量一轻,被子被人掀开了……

  冷风顷刻间侵上男人的皮肤,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还未开口问凤离做什么,身体猛地被他腾空抱起,放平在床上。

  “你做什么?!”

  男人那点困意瞬间消散不见,一种慌张的感觉袭上心头。凤离身上特有的清冷气息似乎更浓郁了些,隐约夹杂着怒气,令男人本能地坐起身,想要逃开。

  凤离似乎察觉到他的意图般,动作比他还要快上许多,下一刻,肩膀被狠狠按回床上,带着火热体温的重量猛地覆了上来。

  抵在他腹部处坚挺而滚烫的欲望,几乎能将人灼伤,男人无法避免地回想起凤离在情事上对他的粗暴,刷的白了脸,疯狂地剧烈挣扎起来,嗓音都是嘶哑的。

  “混蛋,你滚出去!! !别碰我!! !”

  身体被牢牢压制住,唯有双手可以动,一巴掌袭上凤离的脸,却被他敏捷地一把扣住了。

  凤离也不恼,轻快的笑声在黑暗中听起来竟十分悦耳。

  男人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被一种极暧昧的姿势缓慢地舔动着,湿热的触感让他一下子将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很快,凤离将他的双手反扣在床上,湿软的舌轻轻抵舔上耳廓,一遍一遍细细描绘着那美好的形状。

  风干脆放弃了挣扎,紧闭着双眼承受他带给他的一切。

  反正他也无法逃开,还不如省些力气,或许还能少受些伤……

  过了一会儿,凤离忽然停下了动作,在男人耳边邪魅地低笑了一声,对着他低声说道。

  “那不是你的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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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六章 归属感

  “你说什么?”

  闻言,风微微拧起眉宇,不禁睁开眼睛看他。

  他看不清凤离的脸,只能感觉到属于他的灼热呼吸,不断喷洒在自己脸上。

  “你若是真对我没了感情,在我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应该让人将我抓起来,杀了我。两国相战,你也可以将我作为人质,去交换你想要的东西。”

  “但是,你没有。”说到这里,凤离又低低笑了一声,似乎有些得意。

  “因为你舍不得我死,你也不想让人看到,你被我压在身下承欢的一幕,对不对? 或者说,因为是我,所以你愿意……换了别人,可不行。”

  男人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瞪大双眼,被戳到痛处一般,连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恶声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

  “别自欺欺人了,你分明还爱我,爱惨了我。”

  风只觉得浑身发冷,无法控制地发起抖来,修长的手指紧紧攥住身下的被褥,骨节泛白。

  他从来没这么想过,可是他的潜意识中,似乎真的不忍心凤离受到任何伤害。

  凤离的话犹如将他整个人扒光,赤裸着暴露在众人面前一般,让他羞耻得心尖都在颤抖。

  感觉到风身上的颤栗,凤离心中一痛,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低声下气道。

  “以前都是我混蛋,不该那样对你。我已经知道错了,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会对你好的。”

  “我真的,不想再错过了……”

  凤离将脸埋在男人的颈窝内轻蹭着,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有些像犯错后,正在与主人撒娇的大型犬类,温和而无害。

  只是他火热的分身正危险地顶着男人的下腹,蠢蠢欲动,令人无法忽视。

  风僵直着身体,分明看不清任何东西,深邃的眸子却紧盯着上方的黑暗,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吐出一个字。

  “滚。”

  “风……我……”

  “废什么话!! 你不就是想这个吗? 要做就做,不做就滚!!”

  “……”

  其实凤离方才说的那些话,心中并没有底气。

  当他听到风说不爱他的时候,那瞬间整个人由内而外的发冷。

  他必须……将男人紧紧抱在怀里,才能找回一点归属感。

  凤离愣了一下,神情有些黯然,随后很快恢复了正常,对着他的唇轻吻了一下。

  樱红的舌顺着他线条优美的下巴一路下滑,掠过光洁的脖颈,停留在胸前淡粉色的乳首,一口含住,暧昧地撕磨舔咬。

  “恩……”

  孕育过孩子的身体似乎比以往更加敏感,一丝异样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风猛地仰头大口喘息起来,随即又紧咬住自己的下唇,避免发出羞耻的声音。

  下意识伸手捧住凤离的头部,想要将他推开,却因为胸前传来的一波波快感,双臂无力到根本无法做出那样的动作,看上去反而更像是,他不愿意让凤离的唇舌离开……

  直到两边乳首都被撕磨的有些红肿起来,凤离才大发慈悲暂时放过,辗转到男人紧致的腹肌,轻轻打圈。

  上方是他爱了整整十年的人,即使心里有些抗拒这样的性事,身体却因为他的挑逗而诚实地起了反应……

  这种身体不被自己掌控的感觉,令他有些不悦地拧起眉,想要抵触这种快感……却只是徒劳。

  猫抓般的感觉让风将脚趾紧紧蜷缩起来,都觉得有些承受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后,语调不稳地沉声开口。

  “直接进来……别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你会受伤的。”

  凤离微楞一下,并没有停,强硬的分开男人的双腿,埋头从大腿根部一路向上缓缓舔了进去……

  “你……别碰那里……”

  隐秘处被人触碰的羞耻感,令男人下意识想要抬腿将人踹开,却被凤离敏锐地制住,更加放肆地侵犯……

  在后方的暗红褶皱处流连片刻,感受到男人越发粗重的喘息声后,满意的起身,握住他半抬头的欲望,或轻或重地爱抚。

  他可以想象出,此刻男人那双琥珀色的眼中一定含了朦胧的水汽,剑眉微拧,刚毅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令人忍不住将他从里到外,翻来覆去吃抹干净。

  只是他的脸……他不想让他看到,所以刻意熄灭了烛火……

  第一百九十七章 道歉

  金色的面具此刻安静地待在枕边。

  就着男人发泄出来的液体,探索着来到后方,将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送了进去……

  那里面比男人的体温滚烫许多,柔软的内壁紧紧包裹着他的手指,令凤离瞬间想到自己硬挺的欲望,被他身体彻底容纳时的那种无法言喻的快感。

  下身蓦地又胀大了一分,紧的发疼,叫嚣着想要得到宣泄,凤离的理智也随之瓦解了一分,扩张的动作不免急切粗鲁起来。

  “啊……!”

  隐秘处许久未被人入侵的异样感,令男人不自觉地放开紧咬的下唇,低叫了一声,随即似是不相信自己会发出这种羞耻声音一般,轻拧眉宇将下唇咬得更紧。

  英气的脸孔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红晕,深邃的眸子里正如凤离所料一般,因为他的侵犯而含了薄薄的水汽,带着些茫然无措……

  因为方才的发泄,此刻风整个人如水一般无力地,瘫软在床上轻轻喘息着,修长紧致的大腿被迫曲起紧制住。

  只能任由身下的手指逐渐增加……由一根变为两根,连逃离半分的力气都没有。

  萎靡的声音在暗夜里格外鲜明,充斥满男人的听觉和感官,下身无法忽视的刺痛感,令他的身体有些受不住地轻微战栗起来,抓住身下床单的手指几乎泛白。

  “会痛吗?”

  感受到男人越发不稳的呼吸,凤离想到他性子倔强,就算难过也不会说出来,便体贴地开口问了一句,手上的动作暂时停住。

  这无疑是废话,而且非常可笑,难道他说痛,凤离就会停下吗?

  一种莫名的凉气袭上心头,男人深吸了口气,红着眼角故作冷静吐出两个字。

  “闭嘴。”

  “那我就不客气了。”

  只听凤离轻笑一声,大腿被分得更开了些,男人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那巨物便被一种霸道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送了去————

  “呃……!”

  “混蛋……”

  瞬间被填满的钝痛感,令男人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有些崩溃地推搡着凤离随之覆上的高大身体,只来得及咬牙骂出一句话,双唇便被掠夺,所有的话语声皆淹没在狂热的吻中……

  “风……”

  “风……”

  “风……我好想你……”

  “不许你…… 离开我……”

  凤离伏在男人耳边一遍一遍低哑地唤着他的名字,温柔得不可思议。

  “呃……该死……轻……轻些……”

  男人痛苦地拧眉喘息着,本能地紧紧攀附住他的肩膀,身体随着他剧烈的冲撞无力地摆动,根本听不清凤离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只知道他在唤自己的名字。

  说不上什么感觉……

  他也是男人,自然知道在床上说的话最不能当真。

  就连风讲脏话,凤离都觉得格外好听,无声地勾了一下嘴角,樱色的唇部落在他的肩膀,脖颈,耳后……咬出点点红紫的痕迹。

  动作当真放慢了些,有力的大手扣住男人的腰部,缓缓退出再深深插入……

  这是一种别样的折磨,每一次的进入,男人都能越发清晰的感受到,后方被滚烫巨物撑开,以极为磨人的频率缓慢摩擦着湿软的内壁。

  他浑身虚软得连攀附住凤离肩膀的力气都没有,双手无力地掉落在床上,接着又被凤离不满地扣住手腕重新环上他的脖子。

  这样的频率其实对于凤离来说十分不好受,他一向不习惯委屈自己,只是现在,他希望男人同样可以感受到欢愉。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之间,男人听到凤离夹杂着情欲的粗重呼吸声,伴随着暗哑的话语声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些试探和小心翼翼。

  “风……我们的孩子……”

  风睁开含着水雾的眸子,望向黑暗中的凤离,顿时有些疑惑,随即便明白,他是问孩子是否还在。

  “不在了。”

  话出口的时候,身上的人猛地僵住,腰上的力道松了一下,挺动作随之停住,火热滑出了体外。

  男人自己也愣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跟凤离说实话,也许是因为心里埋怨他,曾经一次次说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杂种。

  甚至以极恶劣的态度威胁他,如果不顺从他的情事,便让宝宝活不到出生的那日。

  所以他不配知道孩子的存在。

  风到现在都不确定,那碗堕胎药到底是龙苏要害他,还是凤离下的命令。

  凤离的解释又有几分可以相信。

  身上人许久没有动作,即使在黑暗中,风也能感觉到,凤离身上散发出的悲伤情绪,好像孩子真的可以让他如此在意一般。

  风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就在他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被凤离蓦地扣住腰部,粗暴地重新猛力闯了进来。

  那一下直接撞到最深处,碰到了一个隐秘的点,正要说出的话瞬间变了调。

  “恩……!”

  男人想张口骂出声,却又被凤离一下一下,朝那个点上深沉地撞击,折磨得根本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受控制地发出几许带着哭腔的鼻音……

  酥麻的感觉一阵一阵从尾椎传遍四肢百骸,原本已经清明的双目,刹那间又朦胧起来,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不要……碰那里……恩……”

  凤离仿佛受到刺激和伤害后,失去理智的野兽一般,根本没有将风带着抗拒的言语听进去,身下的动作越来越快,像是要宣泄自己的悲伤一般,也不管他是否承受得住……

  猩红的双眼湮没在暗夜里,忽然将脸埋进男人颈窝里,闷闷的嗓音出口。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凤离对男人的身体十分熟悉,即使是情绪不稳的状态下,也一刻不停朝他身体里最敏感的地方撞击,快感逐渐取代痛感……

  被情欲包裹住的男人顿时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凤离似乎是在为孩子的事情道歉。

  第一百九十八章 给我一次机会

  察觉到颈窝处湿漉漉的触感后,风诧异地微微睁大了双眼。

  凤离竟然哭了……

  风从来没想过,这般高高在上,张狂霸道的王者,会浑身颤抖着伏在他身上哭。

  这样孩子气的凤离,让他内心忽得升起几分心疼之意。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右手已经不自觉地覆上了凤离的发,他听到自己语调不稳地颤声开口。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不是一直怀疑那孩子不是你的亲生骨肉吗……

  “我以前犯浑,也没有保护好你和孩子……”

  “让你受了很多苦……对不起……”

  “孩子没有的时候……是不是很痛?”

  凤离停下动作,微微撑起身体,宽大的手掌抚上男人平坦紧致的腹部,嗓音听起来极为嘶哑低沉。

  敏感的腹部下意识收缩了一下,却没有抗拒他的触碰。

  风抿了抿唇,想了想以往的遭遇后,平静而淡漠地开口。

  “是,很痛。”

  差一点流产的时候,很痛……

  生产的时候,也很痛……

  凤离不说话了,修长的手指摸索着探上男人棱角分明的脸颊,半晌才重新开口。

  “我到底怎样……才能弥补你。”

  “若你是真觉得愧疚,就将凤鸣果给我吧,我很需要这种药物。”

  之前凤离一直想着向风倾诉相思之苦,思考如何向他解释,求得原谅,竟忘了问他,他要凤鸣果到底是给谁用。

  此时听他这么说,顿时有些心慌,下意识以为是风的身体出了问题。

  “你生了什么病?”

  “是白泽皇室中另有他人,不是我。”

  “那就好……”

  风只听到凤离微微松了口气,却没有看到他的眉宇紧锁着,明显十分为难。

  凤离没有告诉风,皇宫中唯一的那颗凤鸣果,已经被凤千服下,用于抑制他的病情,延长寿命。

  “如果……我将凤鸣果给你,你能原谅我吗……”

  踌躇了许久后,凤离再次开口,语气中的小心翼翼十分明显,似乎是怕男人一口拒绝。

  男人拧眉思考了片刻,觉得凤离不该问这种愚蠢的问题,随即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我本就不恨你,又谈何原谅。我说了,白泽会划割一座城池给凤国。若是这样的条件凤国不满意的话,我们可以再次谈判,直到你们满意为止。”

  凤离很清楚,男人在敷衍他。

  然而,在爱情面前就是这样,任何人都无法保持理智。

  明明有些问题已经知道答案了,却还要愚蠢地问一遍又一遍,自虐一般。

  “你不恨我,但是……你也不会再爱我了,是吗?”

  不会再爱了吗?

  也许吧……

  片刻后,男人轻轻吐出了答案,听起来十分坚定,只是眼底包含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茫然。

  “是。”

  凤离轻轻抽了口气,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落寞的神情掩藏在暗夜里,黑色的睫羽无措地眨了几下,映衬着带着渗人伤疤的半边脸,令人看了忍不住生起心疼之意。

  只是这么黑的夜,无人看得清。

  “……最多一个月,我将凤鸣果送到你面前。”

  “我不要什么城池,我只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第一百九十九章 牵扯

  “我听说凤鸣树结果的期限早已经过了,为何要这么久?”

  风微微蹙起眉头,动了动眸子,对于凤离说再给他一次机会这种话不置可否。

  他比较关心为什么,凤鸣果要一个月才能给他。

  黎黎的生命还剩两个多月的期限,风心疼他受病痛折磨,又担心期间出什么意外,凤鸣果自然是越早服下越好。

  凤离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踌躇着怎么回答,随后开口。

  “你得到的消息不准确。凤鸣树十年开花结果,下一次结果时期,便是一个月后。”

  他语调缓慢且坚定,以至于风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凤离,我可以相信你吗?”

  “信我。”

  “一个月后,我去白泽找你,将凤鸣果亲手交给你。”

  “别让我失望。”

  “恩,不让你失望。”

  凤离将脸埋进风的锁骨处,轻轻蹭了蹭,将他修长的腿固定在自己腰间,一挺身便进入了他体内。

  “够了……停下……”

  凤离仿佛要将男人在他身边,缺席的日子尽数补回来一般,换了不同的姿势做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一次越发持久,倦怠酸痛的感觉弥漫于全身,在男人以为自己再也承受不住,即将昏过去的时候,凤离终于释放了出来。

  恍惚之间,风感觉到有人将他抱了起来,缓缓放平在床上,仔细地盖好了被子。

  下一息,火热的身躯贴了过来,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腹,缓慢地摩挲了几下,便没有了动作。

  “睡吧。”

  凤离亲呢地吻了吻风汗湿的后颈,他很喜欢做完后,以这样的姿势将他拥在怀里进入睡眠,亲密无间的距离令他无比安心,好像抱住了全世界。

  男人实在太过困倦,没有精力将凤离推开,闭上眼睛便陷入了沉睡。

  一夜无梦。

  **** 分***界***线****

  轻呢一声后,风缓缓睁开了眼睛,纵欲过后的酸痛感,令他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很快,记忆回笼。

  昨夜的疯狂令男人轻拧起英气的眉宇,伸手探了探床侧空出的那块地方,冰凉一片,凤离离开很久了。

  男人的脸色瞬间冷下。

  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泛起一种莫名的怒气,接着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撑着床面勉强坐起,风开始思考军营的守卫问题,竟然那么容易便让人混了进来。

  随后他又想起,凤离武功盖世,能用内力幻化出武器的人,在此处来去自如实属正常。

  目光忽然被枕边金色的面具所吸引,风下意识将面具拿起,放在手中细细端详。

  这是凤离昨夜戴在脸上的,看似是纯金打造,拿在手上却发现,这是一种与金子相比,轻巧许多的材料,佩戴时没有任何负担。

  看来他走得有些匆忙,忘了将面具带走……

  但是,凤离为何要佩戴面具呢……?

  风有疑惑,但没有深究。

  夜晚他看到凤离的时候,内心无疑是震惊的。

  他没想到凤离竟然会来军营找他。

  或许说,他根本没想过,凤离会来找他……

  风并不相信,凤离真如他口中所说一般,对自己怀有如此深的感情。

  不可否认的是,昨夜那疯狂的一夜,除了后来凤离毫无节制的情事,让他觉得有些难以承受以外,过程中他也有享受到快感。

  按下心头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白凛风告诉自己,就当是互利吧。

  至少凤离同意将凤鸣果交给他,虽然交换条件有些耐人寻味。

  他们以白泽太子,凤国王爷的身份谈判,凤离应当是不会骗他的。

  就再相信他一次好了……

  对于凤离所说的条件,白凛风并没有答应,也没有明确拒绝。

  因为他不敢保证,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再给凤离一次机会。

  凤离似乎也察觉到风的纠结,所以没有追问他的回答。

  他分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与凤离有任何牵扯了……

  命运却又将二人紧紧缠住,难舍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