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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云寺地处山间,幽静非常,闻得的都是悦耳的鸟鸣声,不闻丝毫人世喧哗。

  惟康一人静静走在寺中,路上偶尔碰见几个沙弥同他行礼,他却跟没瞧见似的,一点该有的回应都没有。

  惹得沙弥们互相看看,满心的疑惑。

  及至脱离他们的视线,步入个密密的青竹林中,夹道两旁竹叶相触沙沙作响,脚下的石子路映着斑斓竹影,好似在宣纸上交辉的墨迹。

  “席玉。”他轻唤,是自吼了人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莫名的突兀。

  这一路走来,两个人谁也没理谁,都沉默着,有种令人不适的诡异寂静。

  一声落,熟悉的声音却没起。这地方静悄,随便说句话都能听得格外清晰,然而惟康却始终听不见他的回应,或许是他根本就不愿意开口。

  默了默,惟康低头抚上自己的前襟,隔着衣物触着那抹薄凉,瞧不见他,但能清楚感受得到他的存在。

  惟康深深吸过口气,在沙沙竹叶轻响中启唇,“我不该吼你的,是我错了。”眼底神色柔了好些,不见刚才凌厉的杀气。

  道歉的话语宛若叹息,长久地浮沉在叶海声中,却又像是寺中的古钟鸣响,嗡一下重敲在心扉上。

  席玉紧守着的心绪瞬间就乱了,心里那点子气也被这句话给轻而易举浇熄了,差点便要松口安慰他,说上一句其实自己也没有那么生气。

  但还是忍住了,并再次告诫自己,不能心软,一丝一毫的可能都不应再存在,所有的事都该回到正轨上。

  惟康见他还是只字不发,神情低落许多,抿了抿唇,又道:“不能原谅我吗?”像是自言自语,但却直戳席玉那颗还未完全硬下来的心。

  这个人永远知道该如何做就能让自己心软。

  席玉自欺欺人地决定这是最后一次,如此想好后,便要开口回他。

  前头忽然传来声轻微的低呼,一切想说的话便都被堵在了口中。

  惟康抬眸瞧去,是个女子,一袭天水烟蓝的褥裙,端端立在这竹林掩映的小道中,宛若误闯其中的仙子一般。

  女子似是没料想到会在这处碰见人,恬淡温柔的双眸中透出些许讶异。但惟康仅仅扫了她一眼,便冷淡地收回目光,提步准备继续走。

  未料错身时,女子蓦地开口,声色浅浅,拦住了惟康离去的步伐,“请留步。”

  惟康顿住,侧眼睨着她,挑高的眼角里尽是令人心尖发颤的寒意,“有事?”

  女子微露诧意,但很快便敛了去,转过身,冲着惟康露出个得体又大方的浅笑,“看来公子已经不记得我了。”

  惟康未语,不过皱紧的眉头生动表达出他对此话的陌生及不满,那女子继续道:“糖葫芦。”似是怕惟康还记不起来,又补充了一句,“三文钱。”

  “莫名其妙,关我何事?”惟康不欲再跟这人多言,敞步便要离开。而缩在他怀中的席玉听完这一席话,却是想起些什么来。

  是那日为惟康垫钱的女子。

  毕竟是女儿家,席玉不想他如此没有风度,让姑娘难堪,便为她贴心解释道:“你认得她的。那日你带我出去,给我买糖葫芦,但是没带钱,便是这位姑娘垫付的。”

  他突然的出言拖住了惟康的脚步,倒不是因为想起了什么,而是席玉终于开了口,虽说是为了旁人,但惟康的心里起码好受一点。

  他还是愿意同自己讲话的。

  女子眼见惟康停顿,以为是他记起来了,便跟了小半步,温声道:“公子是记起来了?”

  惟康这才转过眼,把她瞧着,二人互相看着对方,未及开口,竹林尽头快步走来个人。

  也是名女子,脸上急切切的,一瞧见这边的情势,忙小跑着奔赶过来,到那女子身边,浅拉了她的袖子一把,低声道:“小姐,你又骗我,说好了我去沏茶,小姐就在竹亭里坐着,怎么一转眼就溜出来了!”

  于清念拍拍她的手,话音温柔,“太闷了,反正都是依了哥哥的话待在寺里,只是去附近走走,也不会有什么的。”

  说完,冲向面前人,大大方方道:“让公子见笑了,家人担心我便遣了人来寻,不便久留,就先行离开了。”

  施施然行了一礼,规规矩矩,完全高门贵女的妥帖表现。可惟康完全看不进眼里,甚至连她的话都没听完,便自顾自地走了。

  这无礼的一幕给青水看得在后头直跺脚,忿忿道:“这人好生没有礼数,郡主何故还要同他那般客气!”

  “你没认出他?”于清念远望着那道莹白身影,在青竹的交相辉映中远去,仿佛画中仙,后来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在不知不觉间就弯了。

  “他是谁啊?”青水摸不着头脑。

  于清念水眸微漾,端得一副窈窕淑女,婉约姿绰的好模样,把旁边转眼看来的青水都给瞧直了眼。

  “那个很有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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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玉:男子要有风度,不可以对女子无礼。

  蛇蛇:老婆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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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大家没有忘记她,前头提过的,给蛇蛇垫钱买糖葫芦的小姐。